PO18脸红心跳

晋显风流第7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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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显风流 作者:肉书屋

    韫仍旧笑着看他,“不过方才有人去招待了一下那个领头人,就是咱们抓来的那位胡八爷。据他说,咱们这队伍里头,可是有内j的。”

    “哦。”陈阿七假装不懂谢道韫的意思,眨了眨眼睛,而后又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有些结结巴巴的道:“内、内j?小娘子,您是怀疑、怀疑小人我……”

    谢道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继续淡笑着道:“这种事情,一天没查出来,任何都会有怀疑,就连我也不例外。只是家中护卫的确有些怀疑你的,你也知道,咱们这队里,似乎只有你一个吴郡人……”

    谢道韫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陈阿七噗的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打颤的道:“小娘子,您明鉴啊小人如今全家就剩自己一个,而且天天又在您眼皮子低下的,哪里会跑去串通什么强盗?小人的身家性命都在谢家,谢家对小人也好,小人怎么可能去与强盗勾结?小人……”

    或许真的是有些害怕,陈阿七如今说起话来都有些混乱。他不住的向着谢道韫叩头,卑微的模样做到了极致。因为他一直不敢抬头,所以他并没有看见,谢道韫的眼中闪过的那丝费解之色。

    她的确不明白,不明白为何有人会不惜这么大代价的蛰伏在自己身边,甚至还要做到如此卑躬屈膝的程度。这样的隐忍,自己应该去叹息,还是应该去赞叹?

    “起来吧,没事儿别总跪着,我受不得别人如此作态。”谢道韫见陈阿七的双腿打颤,索性伸手将他拎了起来,又道:“我都说了,不过是怀疑而已,又不能因为怀疑你就把你怎么样,你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放心,我们谢家是讲规矩的,只要你踏踏实实的过生活,谢家自然不会亏待你。但要是想要和谢家耍什么心眼儿……”谢道韫柔笑了一下,拍着陈阿七的肩膀道:“我这个人很记仇的,而且有些事情,或许谢家不好做出什么姿态,但是我随意做些什么,却是无所谓的。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这个人也很好说话,只要人不犯我,我自然不会轻易去犯人。人有些好奇心很正常,想要知道别人的动向也很正常,但如果某些人想要脱离原有观察员的角色,转而提起了一把剑,想要亲自动手做些什么,那……我可就不能保证他的生命安全了。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要如何做。”

    陈阿七闻言心中不由得一跳,却也没有多少恐惧之心,他只是觉得有些有趣,没想到谢家小娘子竟然是个这么爽利的人,到得如今,竟是只差一层,就要将所有事情都挑明了。

    “小娘子,您在说什么?小人怎么有些听不懂?”

    有些事情,虽然只隔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但自然有水中月、镜中花的好处。所以陈阿七只是睁着满是不解的双眼,一脸迷茫的看向谢道韫。

    “不懂没关系,”谢道韫漂亮的笑了笑,迎着风的方向,把碎发向耳后拢着,“若是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儿,我会让你懂的。”

    感觉到这轻柔言语中暗藏的杀气,陈阿七不由得浑身一僵,一直隐藏的很好的真实情绪差点流露出来。

    “吴郡的山水很好,人也不错。”谢道韫忽然将话题转开,“气候好,所以你看田间地头那些做农活的,皮肤也差不到哪里去。”

    说到这里,谢道韫偏过头来看他:“不过像你身上皮肤这么白皙的,还的确是少见……你也不用着急辩解什么,有些事情都是心知肚明的,说来也没意思,单纯浪费口舌罢了。我只想让你知道,什么样的人就应该做什么样的事。让文人墨客去舞刀弄剑,让贩夫走卒去之乎者也,这都是极不明智的事情。明明是有身份的人,却偏生一天到晚小心翼翼的卑躬屈膝,这样的画面,实在没有什么美感。”

    陈阿七自然明白谢道韫所指的是什么,他面色微红的笑了笑,头颅仍是微低的,一副谦恭柔顺的模样。

    “小娘子说笑了,小人从小一直都是这么个卑躬屈膝的模样。”

    谢道韫看了看他,终究没有再就此说什么,只是微微轻笑,摇了摇头。

    “不谈这个了。”谢道韫呼出一口气,有些不雅的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闭起眼睛享受着带了些栀子花香气的暖风。

    看着眼前女子的这副模样,陈阿七不觉微微怔了怔,那深潭般的眸子里,似乎多了几分欣羡。

    “你刚才站在这,在想些什么?”谢道韫开口问着,却没有睁开眼。

    “在想……”陈阿七偏着头微笑,“在想这向东的流水,有没有西流的时候。”

    “你是想要逆天,还是想要逆命?”不知为何,谢道韫似乎能够感觉到陈阿七内心的挣扎。

    风中夹杂着几片吹散了的栀子花,夕阳下瘦高少年伸手接下,在手中轻轻停留,又让素白色的花瓣再次随风。

    “哪有小娘子说的那么夸张?”竹竿般的少年微笑着,说着如竹一般坚韧的话,“我只想逆人而已。”

    “那送你几句话,”谢道韫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喜欢这个坚韧的少年,张口吟道:“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第十六章 妄问天道

    罗浮山的初阳道院虽好,但毕竟已经长久无人居住。虽然谢道韫事先打发了人去收拾,但待得他们一行人到达后,庭院中的景致仍是显露出几分清萧来。

    看着这阔别了五六年的庭院,想到自己曾经在这里度过的二十余载春秋,便是参透了“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的葛稚川,也不由得伸手拍了拍院墙,发出几声唏嘘来。

    “你那句‘门前流水尚能西’的句子是极好的,只是那前后两句……呵,明明是个韶华未至的小姑娘,满嘴吟着什么白发、黄鸡,可真是有些、有些……”

    “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见葛师找不到形容词,谢道韫便笑着接了下来。

    “哦?这句话也很好,只是那‘新词’又是何物?听你这话的意思,便是诸如诗文一般的东西么?”葛师有些好奇的问道。

    “嗯,也是些后世的东西,在民间极为流行的。比之如今晦涩的玄言诗要清爽不少,普通百姓,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是能够听得懂的。”谢道韫用衣袖拂去石凳上的浮灰,扶着葛师坐了下来,“后世有句话,说是‘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而这位姓柳的人,也只是个中高手之一而已。所以您也能够想得到,后世的词传的有多广了。不过也有人说过,绝句尽而律诗起,唐诗没而宋词兴……这唐啊、宋啊的您先别管,反正这话多少有些叹惋世风日下的味道。”

    葛师拍了拍身边的石凳,示意谢道韫也坐下来。

    谢道韫点头坐下,发觉身下的石凳刚刚吸取了一整日的日晒,如今坐着并不让人觉得冰冷,反而有些温暖的余温。

    “《毛诗》上说,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当今天下这诗虽然不少,但如你所言,皆是晦涩推敲之物,也只有肚子里有些墨水的人才看的明白。其实看回去,《毛诗》多是采风所得,所谈皆平凡之事,只是不知为何慢慢发展着,却成了如今这副晦涩模样。若是当真如你所言,后世诗词回归质朴,那倒是古风犹在,古意盎然了。”葛师看了一眼天边的斜阳,微笑着道:“诗之所言,志也,人皆有志,故皆能言诗。你小时候做的那些诗我是极喜欢的,言语朴素自然,不为炼字而纠结,故能有奔流到海之感,大象无形之势。采风,采风,终究是取之于民的东西,终归是应该能让所有人都听得懂的。”

    谢道韫闻言微觉尴尬,不知是不是被晚照染红了面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葛师道:“师父,您怕是早就知道那些诗词文章都是我抄来的,您如今还说这种话,这不是寒碜我?”

    葛师捋着胡须笑着道:“没什么寒碜的,若是能因为你这文抄公的缘故,早些破了这玄言之风,那你可就是千古功臣了。”

    “师父还是在拿徒儿打趣……”谢道韫苦笑着道。

    “嗯,不过这么说起来,那‘门前流水尚能西’的句子,也是你偷来的?”葛洪挑了眉毛问。

    “怎么能叫偷呢?这东西,跟偷书差不多,即便是贼,那也是雅贼。”谢道韫这么说,倒是承认了下来。她笑着摊手道:“所以啊师父,你千万不要失望啊。其实徒弟我身上的能耐,十有八九都不是我自己的,什么聪敏好学啊,也都是因为小时候不愿意带着一群小屁孩玩,所以才装出来的样子……其实我就是个俗人,只擅长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师父您的那些著作,我能懂得个七八分便已经是极致了,再说到传承,那徒弟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看出谢道韫的自苦,葛师开口安慰道:“你这话说的不对,只要是生活在世俗中的人,又有谁敢自称不是俗人?即便避世而出,身在山野,但一颗心终究会蒙尘的。谁都不能像婴孩一般专气致柔,我们能做的,只是身在尘世间,妄断些出尘事罢了。至于为师那些信手之作,你能懂得七八分,为师已经很满足了。说起传承……呵,《左传》有言‘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为师这些心思,后世有人看上一看、瞧上一瞧,或赞或骂皆是好的。可即便就此断绝,于为师自己倒也没有什么所谓,你又何必看重?我若归去,得知大道,而尘世间这些东西,便与我无关了。”

    听着葛师直言生死的超脱,谢道韫不由得赞叹了一声,附合道:“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

    葛师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问道:“这又是你这位文抄公从哪里弄来的?”

    “千年后,有个叫王阳明说的。”谢道韫笑着回答,“他还说,‘心即道,道即天,知心则知道、知天’。”

    这些话,对于谢道韫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不过只是一句平凡的哲学道理。对后世的马列主义者来说,这是值得批判的唯心主义。可是对于葛洪,对于魏晋这些一辈子浸y于玄学无法自拔的人来说,这句话却像是为他们开了一扇窗户,在他们眼前摆明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葛洪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什么东西在心底炸开。

    不知是不是被斜阳的光芒刺了眼,葛洪的双眼忽然染上了一层薄雾。他有些颤抖的握住了谢道韫的手,用没有一丝浑浊的双目盯着她的眼,一字字的道:“韫儿,答应为师两件事。”

    在葛师身边这么久,谢道韫从未见过葛师如此激动的神情。她自然意识到了这个承诺的沉重感,却没有脱口而出“我什么都答应”,而是换上了认真的态度,道:“师父您请说。”

    葛洪是很喜欢谢道韫的性子的,尤其喜欢她重承诺,从不油嘴滑舌。他也清楚,对于谢道韫来说,只要是答应下来的事情,不论如何,她是必然会做的。

    “第一件事,把你这条小命管好了,别有事没事的总跑去涉险,不活的比为师长寿,绝对不许死。”葛洪如今已然七十又二,在这个平均寿命不过四十多岁的年代,的确是十分难得了。

    但这话终究说的有些霸道,生死之事,又哪里是人力全然可控的?

    谢道韫闻言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半晌方道:“这个,我尽量争取。”

    能得到这么一个答案,葛师便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第二件事,为师是为天下苍生而求,为千秋万代而求……”

    听着前两句引子,谢道韫差点没直接摔到石凳下头。她苦笑着道:“师父,我胆子小,您别吓唬我。”

    葛洪却依旧面色郑重,认真的道:“为万代而求或许夸张了些,但千秋却是有的……为师要你穷尽毕生之力,将你能记住的所有诗词文章、玄言道理、数术之道,甚至武艺,全都写下来,绶与他人。”

    谢道韫瞪大了双眼,哑然了半晌,苦笑道:“师父,您这是要压榨我一辈子……”

    “为师就是要压榨你一辈子。”葛洪回答的理所当然,“韫儿,从仓颉造字到如今,已有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个千年过去,又有多少代人在尘世间来来往往?有些人一生碌碌无为,有些人一辈子钻研问道……当然,我说的这个道不单单是老子口中的天道,还可能是数术之道、礼乐之道、骑射之道、武艺之道,甚至是耕种之道、桑蚕之道、经商之道、为官之道……韫儿你可曾经想过,打出全天下第一口井的背后,是经过了多少代人的努力?收获第一粒稻谷的背后,又有多少人为之辛勤?这都是几百年、几千年才得出的东西,是几百人、几千人的鲜血和生命,甚至可以说,如今这天下所拥有的东西,都是累累白骨铺就而成的……

    “韫儿,我不知道你为何会从千年后回到这里,但我觉得,若是当真有三清道尊在上,你就是他奉于天下的礼物。你有没有想过,你随便写出的一句话,就是千年智慧的积淀,你随便创造出的一件小东西,就可以省去千万人的劳心劳力。有些东西,对别人来说是望尘莫及的,对你来说,却是手到擒来的。我知道让这些东西压榨你一辈子,的确有些苦了你,但你多少写下来一些,怕是也能省去千万人的心血了……

    “为师十有三而志于学,如今想来,当时那些日子,可谓是饥寒困瘁,躬执耕穑。我曾伐木卖柴,只为换些纸笔,得到纸张之后,便于其上反复书写,直到字字相叠,不能辨识,方作罢。那时问道,其实只是为了谋一个官位名声,待到年纪大些,自觉看透了入世种种,才开始出世,妄问天道。只是从学至今,近乎一甲子的光阴,为师不会说什么都没明白,却也不敢说明白了什么,只有穷毕生心血做了这几卷絮絮叨叨的书卷,希望有人读来能引起几番思量考究,便知足了。

    “天道这种东西,为师少时都是仰视而思之,到得后来,忽然明白了天道不仅是形而上的,还是贯穿于万物的,便开始俯察而探之。可是查探许久,每次总觉得快要参透道了,却往往也只能够隐约感知到些行状,再细细思量,推而广之,却又发觉几分不对劲儿来。后来终于明白,其实所谓天道,都在万物之中。我原先妄求天道之行状,非要将其剥离了外物赤o而出,殊不知,这天道二字就在万物之中,一旦没有了万物,也就没有什么天道了。

    “所以我又离开了这罗浮山,开始入世,看这世间万物风景。我看到这世人疾苦,便想要用研习丹药时的一些心得来医人,倒也算是救助了几条性命。而后我又看到邦国振荡,天下不谐,便又总希望可以出一位圣主,将这九州的不谐之处夷平才是。再到后来,我又遇见了你,随意教授你一些东西,也从你那里得到不少东西。于是我开始钻研你口中的物理之学,想要帮百姓做些什么。但吾生也有涯,吾知也有限,更何况为师如今这个年纪了,怕是不知何年就会同枯木同朽,与冬雪同眠了。可是你不同,你还年轻,最重要的,你身上有累积了千年的智慧。按照你原先说过的话,咱们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但你脚下这个巨人,明显要比我们脚下的,高上许多……

    “为师这一辈子,从入世到出世,如今又到入世,看到的东西多了些,感慨也就多了些。你也别嫌我这个老头子絮絮叨叨,其实说到底,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将千年后的智慧,在如今这个时代铺洒开来。即便不能种得满地春花,也可以遍地播种,等后人来浇灌,或许等你我都成了枯骨,这花也就开了满地了。其实这可以说是圣人做的事,不过就像你所言,不免要压榨你一辈子了……”葛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你若是不能答应,我倒是也能理解。失望什么的到算不上,只是觉得,为如今这个时代,有些可惜吧。”

    二人终究全都偶沉默了下来,只是静静的看着天边的光芒渐渐的收敛,感受着周遭的温度渐渐的降低,体会着什么叫做阴阳互化,天地万物同息。

    “师父啊,其实,这个时代既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真的很无聊的。”谢道韫忽然开了口,声音中带了些清爽的叹息,“偏偏我这个人还闲不下来,没有事情做的话,很容易被无聊死。”

    葛洪目光微动。

    谢道韫转过头来,笑着道:“师父您放心吧,虽然您的第二件事情,我不知道我能做到多少,但我一定会尽力而为,不让自己无聊死……”

    她一面说着,又在心中加上了一句:“也不能让郗超无聊死。”

    这时,明月上了东山。

    “这样,为师死都能瞑目了。”葛洪微笑着道:“不过为了第一件事情,为师觉得,你还是不要再让陈阿七跟在身边为妙。”

    第十七章 晋朝的新闻联播

    这是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时节。

    不过罗浮山上没有寺,只有道观。而道观里的某位女子正在书案前翻看着什么,面上那丝冷笑也愈加明显起来。

    “这杀人手段倒也高明,却也高明不过这栽赃嫁祸的手段。我走到哪,人死到哪?背后这人,真是极好的心思。”

    谢道韫正在翻看的东西,正是各地收集上来的白条。

    这记载着杂七杂八乡闻野事的白条,曾在冉闵之事上帮了大忙,在谢道韫将其重视起来之后,就成了她收集情报的重要途径。

    处理情报这种东西,曾经是谢道韫前世的必修课。毕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从资料中获得,在任务过程中的线索、情报,都如同涓涓细流一般,随时随地的可以指向自己需求的方向,也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自己的生命。所以从杂乱无章的事件中,提取、精炼出自己需要的东西,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这种能力,谢道韫最开始并没有传与他人,只是表面上装作好奇的模样,天天翻弄着这些野记杂文。当然,这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隐藏真实的目的。

    待到后来真正觉得这白条有些用途,她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向谢玄教授些筛选情报的奥妙,而凭借着聪明才智,谢玄也往往能够举一反三,领悟的飞快。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些能力真正的功用,只是隐隐觉得有些有趣而已。待得几年之后,谢玄真正开始从这些状似无用的白条中,过滤出自己渴望已久的情报时,他才发觉阿姐当年的渗透,是多么的“别有用心”。

    当然,现在的谢玄还在懵懂着,倒是谢安与谢奕,隐隐看出了其中的某些门道,偶尔也从谢道韫那里借些来看,却终究是看的一头雾水,如理乱麻。

    这些东一笔西一划的情报,本就是因为各地学子誊抄书目时顺手书来的,所以真可谓是天南地北,杂七杂八。而自打谢奕和谢安露出了对这白条之事的几分了悟后,谢道韫便会特意将有关朝局、政事、军事的白条分门别类,每到两位长辈想要看的时候,就单将这些东西送过去。

    起初谢奕和谢安尚察觉不出,到得后来却也看出几分名堂来,不觉在心中暗暗感叹谢道韫的心细如发,却也有些心思被拆穿的尴尬了。而尴尬之后,谢奕索性将谢道韫叫到身边,闭起房门就是一顿旁敲侧击的数落。谢安倒是仍旧云淡风轻的不以为意,谢道韫拿来什么,他就看些什么,心中了了,一言不发。

    谢奕却是个懒人,那日将谢道韫一顿数落之后,又吩咐她以后每天都来自己这里,把她整理好的情报报告一番。那副模样,明显就是要吃现成的了。于是乎,谢道韫的日程又增加了一项,就是每日的新闻联播……

    但新闻联播嘛,终究只是单方面的传输媒介,简单来说,就是我想让受众知道什么,受众就只能知道什么。所以,在谢奕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些谢道韫觉得他没有必要知晓的情报,就被她隐藏了下来。

    比方说,如今谢道韫手头的这份卷宗……

    “属下曾经查探过,罗浮山周遭百里之内,江湖上恶名最响的莫过于华天霜。听说他本是桓温手下的一员参将,在攻打成汉时犯了军令,被打了五十军棍除了军籍。回到家乡后,华天霜就靠着他在军队中练过的一些功夫和狠劲儿,与江湖中的黑道中人一同打混。只是他为人十分猖狂,用因为常年的铁血生涯有些看轻人命,所以一旦有人敢欺压于他,他动辄就要灭人满门的。听说他手上的命案,说的清楚的就有上百条,还有一些说不清的……”

    正在向谢道韫禀报的郗弓,他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在谢道韫身边,就是因为他正在奉命查一件事情。说到这里,他又接着道:“小娘子您昨天晚上到的罗浮山,属下子时初刻摸进了华天霜的院子,但是……”

    谢道韫闻言微微抬眸,似笑非笑的看他。

    “小娘子猜的不错,人在那时候已经死了,在睡榻上死的。”郗弓的面上掠过一缕惭愧之色,“那人的手法的确很高,一刀割入咽喉不过三分,刚好割断华天霜喉咙的血脉。属下前去的时候,华天霜院子里的人还没有察觉到他的死亡。属下仔细研究过,从伤口上来看,出刀那人应该是没有内功的。”

    “或许是会内功,却没有用。”谢道韫接口道:“不过是杀一个正在熟睡中的人,用不着多少太复杂的手段。更何况,他只是想要模仿我的手法,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至于有没有将内力加之于其中,外行人自然看不懂。而他想要骗的,也不过只是外行人罢了。”

    郗弓一路上有些风尘仆仆,如今站在谢道韫面前的身姿却不显疲惫。他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迟疑了一下。

    “你是想要告诉我,你做了些事?”谢道韫看出了些门道,偏过头来问他。

    郗弓抿了抿发白的薄唇,点头。

    谢道韫伸手将书案上的白条整理着,慢悠悠的道:“如果我没猜错,昨夜你见真正的凶手不知所踪,又见华天霜身边的人还没有察觉他的死亡,便动了些为我洗刷冤屈的心思。所以你调查完华天霜的伤口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留在那里,做了些小动作……一些,能够引起别人注意的小动作。”

    见谢道韫的口吻中听不出一丝的情绪波动,熟悉她性子的郗弓却知道她已经火了。虽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郗弓却单膝跪了下来,道:“小娘子恕罪,属下知道错了。”

    “你嘴里说着知道,心中却未必如此作想。”不见谢道韫如何动作,她就已经来到了郗弓身前,轻轻抬手,挥动了衣袖。

    郗弓只觉正在向下跪去的膝盖被软绵的气流一阻,竟是硬生生顿在半空中,再也跪不下去了。

    还没等他再来得及反应,郗弓就发觉谢道韫捏了他的手腕,扣着脉门将他拽了起来。看着谢道韫脸上愈加凝重的神色,郗弓知道,这回自己的麻烦怕是大了……

    不知为什么,这半年多来,小娘子对待他们这些下属护卫,都一改了往日的谈笑妍妍,反而经常刻意的流露几分冰冷来。这些冰冷,在新进护卫看来,只是高高在上的士族小娘子应有的威严,可是在郗弓这些熟悉谢道韫脾性的人看来,却是怪异非常了。

    每日的训练量被加大,每半月一次的考校被限制的更为严格,而相应的,若是有人达不到小娘子的要求,更会被小娘子毫不犹豫的从护卫中除名,没有一丝犹疑。

    小娘子不再像以前那样,和自己这些人嘻嘻哈哈的谈东谈西。也不像以前那样,有事儿没事儿的跟护卫们切磋武艺。如今的小娘子在护卫们面前,变成了真正士族的小娘子、他们的主子,待他们再也没有任何感情。

    最开始的那批护卫中,有人曾经叹息着说起这件事情。他们说,小娘子终究是长大了,知道了什么叫做身份差别,知道了什么叫做男女之别,以前那些日子,自然是一去不复返了。

    可郗弓却不这么认为,他虽然从未和谢道韫有过什么交心的长谈,但他陪着小娘子去过北方,陪着她冲进过燕国的军营。在那种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他触碰到过谢道韫的内心,而他也相信,内心终究是灵魂深处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所以他不相信谢道韫会变,只会不止一次的去思考,是不是小娘子遇到了什么难处,又不愿意跟自己这些人分担。

    “小娘子她,就是有些心太软了。”这是郗路曾经对谢道韫忽然间变得冷漠的解释,郗弓听着,明白了什么,却又终究不够透彻……

    变化了的、或者说成是长大了的小娘子,是赏罚分明的小娘子。吩咐下来的事情,若是有人没有完成,她会罚。没有吩咐的事情,如果有人去做,她也会罚。

    如今的郗弓自然知道自己触碰到了谢道韫的底线,所以他身子微僵的等着谢道韫开口,只在心底期盼着,希望小娘子不要太过生气,直接将他撵回会稽就好……

    谢道韫静心的摸着郗弓的脉,眉头微蹙,慢慢度过一丝真气进去。

    郗弓知道谢道韫摸出了自己的伤,想要张口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去让葛师看看,开上两服药喝了,在山上调养调养。你这伤虽然不重,但这一刀,终是伤了心脉的,若是不好生将养着,怕是会留下病根。”谢道韫语气平淡的道:“不要以为自己会了内功就当真天下都去得,一对一或许没有多少人能够赢得过你,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你最擅长的只是弓箭,而不是近身搏斗。在山上养半个月伤,顺便带几个人保护葛师的安全,至于这件事情,”谢道韫敲了敲身旁的书案,“你就先不要管了。”

    “小娘子……”郗弓一听自己怕是许久都不能再在小娘子身边做事,不由得张了口想要解释。

    “不用多说什么,我意已决。”谢道韫摇了摇头,偏头看向窗外的云蒸霞蔚,心情有些低落的自言自语着:“跟着我有什么好,死啊死伤啊伤的,我的能力不够,护不了你们……”

    后面这句话,郗弓自然是听不到的。

    第十八章 那个病得要死却想横扫天下的男人

    一架装饰华丽牛车,缓慢且平稳的行走在建康城的宽阔大路上,车上的人似乎有些畏寒,在这初春的日子里还将车窗包了个严实,透不进一丝风来。

    建康还是原来的建康,一样在喧闹中流露着孤冷,高傲中透露着谦卑。人们的生活仍旧平淡且繁杂,只有偶尔说上的民间段子会让他们笑闹几句,偶尔传来的北方战事又能赢得几次唏嘘。有些胆气的汉子在喝完酒之后,或许还能站在大街上吆喝两声“北伐杀胡”,喷着吐沫星子爽利的骂上几句,可大多数也都立时被旁人拽了回来,要么就被几位官差请回衙门喝杯茶水。而这样的动作,也只能赢得几人的指指点点,叹息几声,甚至只是讥笑几句,便也就此散去了。

    被围观人群阻住的牛车再次行动起来,识趣的路人看着牛车上的奢华装饰,便全都躲避的远远的,偶尔瞄向这边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嫉妒与仇富交杂的味道。

    牛车上的人显然对这些人的反应没有丝毫兴趣,他只是半倚在柔软的靠背上闭目养神,身子跟着牛车的行动而微微晃动,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形成两片扇子般的阴影。

    他的脸色很白,白的几乎透明,仿佛一碰就会碎。他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可是只要看上一眼,总会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倦怠之意,仿似他早已巴不得就这样沉沉睡去,再也不起。

    海涛天跪坐在对面,看着这样的他,心中总是会觉得一阵阵的刺痛。

    接近一年没有真气医病,梅三郎如今的身体很差,差到了极致。他常常会在夜半咳醒,然后平静的看着被自己染红的枕头。又或是在白日里径直的昏迷过去,可在外人看来,他那安详的样子,仿似睡的正香。

    粮帮这半年多来运转的很好,非常好。当然了,不论是什么样的帮派,有一位王爷和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扶持着,这生意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梅三郎有时候会想,若是真的只是想要运转一个江湖帮派,他能够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当然早已是极致。可惜他想要的东西不止如此,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在死之前。

    “其实我到现在还不大明白,既然她早已猜出我要做什么,为何还留着我的性命,没有在去年、在会稽就将我杀了。”梅三郎听到了方才外面人群的混乱,也听到了那高呼“北伐”、差点大骂朝廷的声息,但他并没有如何在意,依旧只是闭着疲惫的眼睛,想着关乎自己的事情。

    他总是将自己的生死看的很淡,淡的比自己的肌肤还要透明。可海涛天却不这么认为,他每次听到梅三郎说起死亡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内心突兀且难受的悸动。

    “如果她是一般女子,我自然会认为她是被我这个人所吸引,头脑发热,不愿帮我,却也不愿阻我。”梅三郎想着那道身影,嘴角慢慢扬起一丝弧度来,“可惜她终究不是那种平凡人物,爱情这种东西,在她心中的分量未必有多重,更何况,她对我又没有多少感情……”

    “属下瞧着,谢家小娘子对郎君您,还是有几分欣赏的……”海涛天有些不合时宜的插嘴,添了几分小心翼翼。

    “欣赏什么?”梅三郎自嘲的一笑,笑容绽放起来,却让整个车厢都明亮了几分,“欣赏我这个快要连路都走不了的人,还怀抱着一颗横扫天下的心?”

    海涛天哑然,接不下话,只觉得话语中那嘲讽的味道,让他心底隐隐的疼。

    “郎君,您昨晚就没睡好,如今这车上也稳当,您多少睡一会儿。”海涛天张了张嘴,将话题转开。

    梅三郎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偏了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轻声道:“她不单单知道我要做什么,甚至还很可能知道那些栽赃嫁祸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为何还是迟迟没有动作?为何到如今还没有来找我?”

    这话语轻飘飘的,海涛天闻言却是猛然色变,跪坐的姿势即刻变成了扶手认罪的模样。他重重的冲着梅三郎磕了两个头,声音微哑的道:“郎君,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您别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梅三郎淡淡的笑了笑,听着车厢外面的喧嚣,有些莫名其妙的觉得心情很好。

    “是不是有些好奇,这件事情明明你瞒的很好,为什么还会被我知道?”梅三郎没有卖关子,只是简单的自问自答,声音平淡中带着几分肃杀意,“因为这粮帮终究是我的,即便你手上的权势再大,这粮帮也只是我的粮帮。”

    答案很简单,甚至简单的有些粗暴强横,可是海涛天听来却没有一丝怀疑,只是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表示自己的明了。

    “记得小时候,娘亲特别喜欢带着我出来逛街。那时候我们就坐在牛车里,我就会趴在窗子边上,很贪婪的看着外面的热闹。”梅三郎没说让海涛天起来,海涛天自然不敢起来。而梅三郎也只是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街道上的喧闹,自言自语般的说着,“我也很喜欢跟娘亲出来玩,因为家里的院子虽然很大,可是来来回回的总是没有多少人,除了娘亲和我,就只剩下一个婢女姐姐。而且娘亲不止一次的吩咐过,要是没有她领着,就绝对不许出这个院子。所以院子的大门总是关着的,我在院子里却经常能听到外面的玩闹声,甚至有时候还有同龄人的嬉笑声,就总是很想很想出去玩。那时候小,一天到晚的只喜欢淘气,记得有一次,我真的没有忍住,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个梯子,爬出了院子。有两个小孩儿见到我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的问我是谁……”

    说到这里,梅三郎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画面,不由自主的轻笑出声:“甚至那个比我大些的男孩儿,以为我是哪里来的小偷强盗,互犊一样的把身边的弟弟护在身后,色厉内荏的瞪着我,想用言语将我吓走。当时我太小,什么都不明白,甚至连他嘴里的小偷、强盗是什么都不懂,只是眼巴巴的看着他,想要跟他一起玩。那个男孩儿也很有趣,到最后竟然认定了我是小偷。可是他似乎又瞧我可怜,将自己身上带的玉佩香囊一股脑的全都塞到了我手上,还急匆匆的要我快些走,别被家中护卫发现了。”

    梅三郎的嘴边浮现出极温柔的笑容:“我当时就问他,要是我把这些东西都拿走了,他要怎么向大人交代?他就很豪气的拍了拍胸膛,说没关系,就当是他玩闹时不小心全都丢掉了。可是这句话刚说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指了我手中的一个漂亮的香囊,红着脸问我,可不可以把这个留给他,因为这是个很漂亮的婢女姐姐给他做的,他答应了要一直带着的。我就点头说好,他就很高兴的将香囊拿了回去,又急忙推着我从原路返回……当然是指爬梯子。我爬到墙头,正准备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就瞧见那个男孩儿正满脸严肃的对身后的弟弟说着什么,看那样子,应该是嘱咐他不要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之类的。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个男孩儿名叫顾澹,他如今有了个儿子,名叫顾恺之……

    “可是这件事情到最后还是没有瞒住。我记得那天晚上,婢女姐姐哄着我去睡觉,我就偷偷的从怀里拿出那男孩儿送我的玉佩把玩。可是正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个满脸冷色的男人忽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色发白的娘亲。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但也知道那个男人来者不善,便觉得有些害怕,怯生生的叫着娘。那时候的娘亲看起来十分伤心,她只是指了指身前的那个男人,让我唤他做爹……

    “我那时候小,什么都不懂,也不懂爹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只是娘亲让我叫,我就叫了。可是那个男人听到我的这声呼唤后,面色更冷了几分。他几步走上来,夺了我手中的那块玉佩,问我这是哪里来的。我想起白天那个男孩儿,心想若说是他给的,恐怕会连累他受罚,于是我傻乎乎的告诉他,这是我捡来的。

    “我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话,只记得那个男人看着我冷笑,然后又回过头去,对娘亲说了一句‘你养的好儿子’。就是这一句话之后,我和娘亲就出了那个院子,被送上了一辆牛车。刚出院子的时候,其实我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外面很热闹,很多人,我很喜欢。可是娘亲却不高兴,一直在哭,婢女姐姐也跟着一起哭,于是我也高兴不起来了。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多久,因为很快的,有一天夜里,下了雪。

    “雪很大,很冷,但是很漂亮。娘亲和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男人说话,慢慢的又变成了争吵,到最后,我就见到那个男人抽出了腰间的刀,刺进了娘亲的胸膛。红色的液体开始从娘亲的胸口流淌出来,流到白白的雪上,很漂亮。我不大明白为什么娘亲要躺在地上,地上那么冷,有什么好躺的?只是娘亲开始用那样复杂的目光看着我,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我又看看那个男人,很久之后才知道,那个男人叫做舅舅……”

    第十九章 扫了这蔽日遮天

    有关杀人栽赃这件事情,谢道韫自然猜得到一些苗头。

    但远在罗浮山的她,并不知道建康城中的牛车中发生的对话,也不清楚那些模仿自己一刀致命的杀人手段,只不过是海涛天想要逼她现身的一种手段。

    做下属做成海涛天这个样子,自然也已经是极致了。他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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