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帝师红颜(全文)第2部分阅读
绝色帝师红颜(全文) 作者:肉书屋
遍地响起,短暂的瞬间,只听得剑[哐当]一声入鞘。
第十一章 公子无尘
白衣少年宝剑入鞘的瞬间,人已飘然落地,静立风中,白衣翻飞如莲花。
此刻正捂着胸口的袁术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呼道:[莫邪宝剑。]又再三地看了看白衣少年,不确定道,[莫非你就是近来江湖上颇负盛名的小公子。]
小公子,又称公子无尘,手持上古宝剑莫邪。近两年来在江湖中已然引起轰动,两个月前更在江湖掌门人大会上力战群雄,夺得天下第一剑的称号,然而却以年纪尚幼的借口拒不接受天下掌门人之位。一时之间,引为佳话。
今日竟能在此处见得此人,袁术不禁庆幸自己的好运。吕常虽然开始还不知道这个剑法如神的白衣少年所系何人,此刻听袁术道出真名,暗暗吃惊之余终于恍然。二人虽然如今办的是公差,但曾经也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对于江湖掌故素日自然也是留心在意的,这个小公子的事迹,当日二人听到时,言谈之间,曾经无限向往。
白衣少年走至袁术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绿色的小小药瓶,倒出一粒绿色的丸药,递向袁术,袁术愣愣地接过去,一时之间,竟有些受宠若惊,眼睛不自觉就流露出激动来。
蓝衣男子此时也从惊怔中回神,看着满地受伤的刺客,竟无一个重伤至死,看来这个白衣少年连出手的力道都掌握的恰倒好处,更难能可贵的是由此可看出他的仁心,不能说不是个人物。
白衣少年见三人之中除了袁术受伤颇重之外,其余二人都没有什么大碍,于是抬脚就走,突然感觉手臂被人一拉。白衣少年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回头去望,这一望,就望见了一双带笑的眼睛里。
白衣少年怔了一下:原来是他。
拉着白衣少年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刚从惊险中回神的蓝衣男子。
[小公子救下我主仆几人,我等尚未答谢,怎就要走了呢?]蓝衣男子的声音此刻也已经恢复了镇定,但是心里还是有余悸。
突然蓝衣男子的眼前一花,手上一痛,原来竟是被一只大鸟啄伤了,不禁瞪大了眼睛,满含怒意。
[主子怎么样?]吕常急急赶上来,捉住蓝衣男子的胳膊,有些慌张地察看,然而蓝衣男子的眼睛却投注在只顾专心安抚大鸟的白衣少年身上。一个是身着白衣的少年,一个是通体雪白的大鸟,一时之间,让人惊疑。
[雪儿不喜生人靠近我,公子莽撞了。]白衣少年轻轻启口,声音如同他的人一般清清冷冷。那只叫雪儿的大鸟此刻正停在少年的肩头,圆圆的眼睛盯着蓝衣公子,神情里有几分慵懒,与它的主人竟是一模一样的神气。
[是在下失礼了,我只是害怕再有人来袭,所以想请小公子护送我等下山。小公子既然救下我主仆三人,总不会再希望我三人遇害吧?]蓝衣男子虽然心中有一丝愠怒,但是跟一个小畜生生气,总是说不过去。袁术与吕常也拿期待的眼神望向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轻轻叹气,似乎极为难,但终究妥协道:[好吧,只是这些人怎么办,你不想问问是谁想要你们的命吗?]目光闪动,若天上星辰般明亮,充满智慧,[还是你已经知道刺杀的真凶。]
蓝衣男子道:[的确已经知道。]说话之间递了一个眼色给吕常,吕常会意,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筒,点燃,青烟先是徐徐冒出,之后越来越浓烈,升腾在空中。
白衣少年点点头,知道他们是在放信号,搬救兵,于是道:[既如此,我就陪你们等到援助的人到来之后再走吧。]说这话的时候,她肩头的白色大鸟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脑袋摇来摇去,似乎在表达不满。
白衣少年望着淘气的大鸟,神情是又好气又好笑的,用着劝哄的口气道:[雪儿,再等会,我就给你找好吃的去。]
大鸟似乎能听懂人言般,闭上了眼睛。
蓝衣男子看着少年劝哄大鸟纯真淘气的一面,心中暗暗称奇:这少年面对他们三个人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对一只鸟却温声细语,亲切有加,心里不禁有些忿忿,自己在少年心中竟然还不如一只鸟。虽然明明知道自己的这种埋怨与攀比是毫无道理的,但是蓝衣男子就是忍不住心中这样想。
蓝衣男子找了快干净的岩石坐下,岩石冰凉彻骨,蓝衣男子拧起眉头,有些不自然,但是又不好意思站起来,总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怕凉吧。
白衣少年也用手撩起裙裾,随意地坐下来,神情再自然不过,也不知是没有冰凉的触觉还是根本就对地凉一事浑不在意。不管原因是什么,白衣少年不以为意的态度都刺伤了一个男人高傲的自尊。
袁术与吕常也在离白衣少年的不远处坐下,本来他们是想坐在白衣少年身边的,可是看到主子瞪着他们的样子,心里有点毛毛的,所以最后挑了一块岩石,吕常扶袁术坐下。袁术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也不知白衣少年用的是什么奇药,心中不禁啧啧称奇。
[小公子,不知您师承何人?]忍不住地,袁术问了,虽然他一向是个少言寡语的,可是他的确对传说中的小公子充满了钦佩和向往,所以在看出白衣少年就是传说中的小公子后,就对他充满了莫名的好感。
[你叫我无尘就可,这是我的本名。]白衣少年——不,应该是无尘微微一笑道,[师傅严禁泄露他老人家的名讳,这一点还请见谅。]
袁术有点失望,嘴上却道:[自然自然。]不过当无尘微笑的时候,真不是一般的好看,袁术愣愣地看着,心道:果然不愧是小公子!剑法精妙,风姿卓绝,这样的人物,世间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了吧。
陷入沉思的袁术却没有看到自家主子难看的脸色。是的,蓝衣男子非常的不愉快,从见面至今,这无尘的第一个微笑给予的是那只不通人言的白色大鸟,第二个微笑给予的是自己的一个奴才,完全无视于自己的存在,这让一向高傲的他如何能甘心?可是他又不能发作,否则太有失身份。
[你是姓吴吗?]蓝衣男子在努力压抑了自己的怒气之后,终于调侃地问道。
袁术与吕常的脸色都有点不自然,小公子名叫无尘,怎么主子平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今日就犯起了糊涂呢?小公子大名鼎鼎,主子却故意搞错姓,很明显的带有挖苦之意。两人都一致拿眼睛去看小公子,就怕小公子当场变脸。
白衣少年却一笑道;[我姓林。]
蓝衣男子本来以为自己那样无礼的问话会令这白衣少年当场色变,不曾想这少年风度极佳,不仅不恼,而且还故做不知自己的讥讽,反观自己,似乎的确太小肚鸡肠,有失身份。
蓝衣男子低头又抬头的瞬间,突然看到无尘的身后有什么光在晃动,待反应过来那是刀反射出的光芒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早一步扑上去,推开白衣少年,胸口中刀,顿时血流如注。无尘大惊,未出鞘的剑微微一动,手持钢刀的黑衣人已经应声而倒。
扶起那个倒下的身躯,无尘的脸上微微动容。袁术与吕常搀扶着跑过来,心里千千万万个担心,如果主子有什么闪失,这要他们如何交代。
无尘从怀里掏出那个绿色的小药瓶,拿出一颗药片,给蓝衣男子服下,轻轻道:[谢谢。]其实在蓝衣男子扑上来的前一刻,白衣少年已经察觉到身后有金属在晃动,可是飞身扑来的蓝衣却让自己措手不及,大意之下,才令此人受了伤。
蓝衣男子龇牙咧嘴,神情痛苦,手一直紧紧握着白衣少年的手,不肯放开。
[主子!]吕常终于忍不住叫出声,眼眶里泪水满溢。
蓝衣男子道:[我还没死呢。]
白衣少年道:[来了。]
话刚说完,就见一队人正努力的向上攀爬,那些人穿着官服,有的已经爬到山腰,爬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彪形大汉。转眼已经来到眼前,看到受伤的蓝衣男子,慌张道:[靖王爷怎么了。]这话显然问的是袁术和吕常,两人面面相觑,却谁都不敢吭声,彪形大汉正想发作,白衣少年却道:[救人要紧。]然后又看了看躺了一地的黑衣人道,[这些是刺杀的人。如何处置,赶紧拿个主意吧。]
彪形大汉却有些为难道:[靖王爷如今身受重伤,可如何将他弄下山去呢。]
白衣少年道:[这有何难,王爷就交给我吧。]
彪形大汉神情为难地望着那个已经闭上眼睛但是仍然紧紧拉着少年手的靖王,咬牙道:[如此就多谢了。]
少年不置可否,怀里抱着靖王爷,却浑然不觉得吃重,只几个起落,人就已经到了山脚下,随后彪形大汉与袁术,吕常一干人等也下了山,白衣少年抱着靖王坐进了早已经备好的马车上,游人如织的启明山脚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策马飞奔,游人纷纷避让,却没有注意到一个鬼祟的身影悄悄退出围观人群,策马而去,尘烟滚滚。
第十二章 救命
靖王爷,全名赵云,字子靖,当今圣上最小的同父异母弟弟,年方二十,尚文,从小就不愿习武,说那是一件荒废生命的事情,在他看来,自己身份尊贵,能动手的机会少之又少,对习武一事总是兴致缺缺,是空爵皇室中唯一一个不懂武功的王爷,整日醉心舞文弄墨,有空爵第一才子的美称。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却至今尚不曾娶亲。本人面貌俊美,且极为高傲自负,目空一切,曾经戏言[非天下第一美人不娶]。对此,当今太后与皇上都莫可奈何。
林无尘望着躺在床上那个至今依然紧闭双眼但依然不肯松开自己双手的靖王爷赵云,心内有一丝迷惘,为何他要不顾自己的生死舍身相救自己,自己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讲的话也不过几句罢了,是什么力量使他那样奋不顾身呢?
[为什么你要舍身救我呢?]林无尘喃喃道。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躺在床上男人浅浅的呼吸声。林无尘尝试着去挣开赵云的手,然而却始终不能,最后只叹了一声气到:[罢了,算我欠你的。]从来至靖王府到现在,宫中已经派来太医,看伤抓药,可是也不知道是这赵云的伤口太深还是怎么的,这赵云始终不曾睁开眼睛,药也喂不进去,只得找人撬开嘴,往里面灌,即使是这样,药还是洒了大半,王府中人此刻都着急万分。负责王府总事务的高求,也就是林无尘在启明山中见到的那个带头的彪形大汉已经差人通知了当今圣上和太后,太后派人送来了无数的珍贵药材,堆了满满的一车。这也难怪,因为这靖王赵云正是当今太后嫡亲的儿子,关系可是比当今圣上还要亲近的。太后年轻时候虽然贵为皇后但一直无所出,于是在一个怀了龙裔的宫女难产死后,收下了她幸运产下的儿子,从此视若己出,这个孩子正是当今圣上。没有想到十年后又生下了赵云。先帝驾崩时,赵云年纪尚幼,所以当今圣上便理所当然地承继了大统。
[小公子,太后与皇上过会就来了,您要不要回避一下。]说话的是袁术,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林无尘的身边。可是林无尘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诧异的表情来,除了他本身就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之外,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当袁术刚踏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进来的所系何人,这是从他的脚步声判断出来的。
林无尘苦笑了一下:[我也想呀,只是……]袁术会意,但是显然对这事也很是苦恼:[这该怎么办呢?]林无尘道:[也无妨,靖王重伤在身,相信太后与圣上也不会太在意这些旁支末节才是。]袁术无奈道:[也只有这样了。]很快就有人来报圣上与太后已至府门,催促着袁术快快出去迎接圣驾,袁术回头望了林无尘一眼才转头而去。
靖王府因为主人昏迷不醒,府中之人的脸上要么是忧心忡忡,要么是面无表情,因此气氛很压抑。当圣上和太后的銮驾抵达府门之时,所见到的情景不可谓不冷落。
太后的心也就开始直直地往下沉了,扶着内侍的手竟微微地颤抖。皇帝赵彻的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开口问道:[谁是负责府中一应大小事务的。]高求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道:[奴才在。]赵彻看了看膝行着走上前来的高求,皱了皱眉头,声音冷道:[你可知罪?]高求双膝颤抖,连声音也开始抖起来道:[奴才知罪,但是圣上太后容禀,王爷此次是微服出访。奴才事先并不知情,直到有人来报说王爷发出求救信号,奴才才知道王爷已经不在府中,匆匆赶到之时,王爷已然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其实说了这么多,高求要强调的是王爷并不是在王府中受的伤,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即使有什么意外,与他也没有什么相干,却没有发现赵彻皱得越来越深的眉头。
[那么是谁陪同王爷出府的?]赵彻继续追问道。
袁术与吕常情知躲不过,也膝行着上前道:[是奴才们。]赵彻这一次连看都不想看了,只道:[主子重伤昏迷,你们却还活着,可知罪吗?][奴才们知罪,请圣上责罚。]袁术恭谨道,知道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吕常此时的心情与袁术也是一般无二,脑子里正想着圣上会赐他俩如何的死法。
[来人。]赵彻冷酷道:[把这个奴才拖出去,打死为数!]右手伸出来,指的竟然是高求,高求顿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上来领命的两个侍卫看高求已然昏死过去,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皇帝的声音又冷冷响起来,[拖出去,打!]两个侍卫再不敢怠慢,一个拽着高求的手,另一个拉住脚,抬了出去,生怕走得慢些下一个被打的就是自己。
太后道:[皇儿为何处置那个管事的?]赵彻道:[身为奴才,主子出事,却只知道保住自己的性命,推委责任,这样的奴才如何留得!]太后深以为然道:[说的极是。]说罢看了看地上的另外两个道:[这两个奴才护主不力,自然也是要重罚的。]赵彻点头:[这两个奴才虽然护主不力,但是却敢于认罪,这一点倒还可取。]说完这句话,漫不经心道,[你们两个自己去一人领一百个板子。][谢圣上龙恩。]袁术与吕常捡回了一条命,连忙扣头谢恩,只觉得生死两重天,伴君如伴虎。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是不管怎样,那都不会害死人呀,这圣上一念之间,就可定人生死,比女人心要可怕千万倍。想到此,袁术不禁担心起此刻正待在主子身边的小公子,如果让圣上知道主子是为小公子受的伤,不知这圣上会如何的恼怒,如果圣上痛下杀手……袁术简直不敢想象下去。
[该处置的也都处置了,圣上与哀家还是快去看看你弟弟吧,也不知他伤成什么样了。]赵彻心知太后担心赵云伤势,只答了声[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往靖王所住的落云居而去。
内侍掀开帘子,赵彻与太后看到的是这样一幕:一个少年坐在赵云床旁的一把漆木雕花的椅子上,右手,被昏迷不醒的赵云紧紧握着。在少年左边的不远处,一只白色的大鸟耷拉着翅膀,似乎在打瞌睡的样子。那少年美丽非凡,星眸,浓眉,鼻子像玉葱一样挺拔,白皙的肌肤宛如玉瓷,晶莹剔透,沉静柔和的一张脸,淡雅如菊,清新若兰。然而最让太后与赵彻吃惊的不是少年雅致的气韵,不凡的容貌,而一向闲人勿近的赵云即使在昏迷中依然紧抓少年不放的手。
太后的眼睛一直盯在两人交握的那两只手上,似乎想在上面盯出两个窟窿来,然而她显然是要失望的。赵彻尊贵却带有疏离感的脸上,那种高贵的冷酷已经有溶解的气象,代而取之的是一抹若有似无的玩味。
突然少年转过头,看向太后和赵彻。太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华丽的宫装,满头的珠翠只使她的老态更形必露。皇帝则是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尽管脸孔已不若年轻时的光洁俊秀,但却有经过岁月洗礼的沧桑冷俊,更增添了几分不凡的魅力。
[听说子靖是为你受的伤?]赵彻直截了当地打破沉默。太后诧异地望向少年的眼中渐渐流露出凶狠来。母亲仇视害自己儿子受伤之人无可厚非,只是她忽略了一点,一路之上并没有人提及这个消息……皇帝又是如何得知?
林无尘的眼睛依然清冷清冷,连一丝波纹也不曾兴起 ,开口答了一个[是]字就不再开口了,不否认却也不申辩,似乎摆明了在说:那又如何?
[你可知这是死罪?]赵彻继续道,尽管声音很轻,可是他是皇帝,说的又是生死大事,一般来讲,所听之人不会毫无反应,而他的目的就是先逼这个少年做出反应。
[草民知道。]林无尘道,语气竟有叹息的成分,[只是在靖王救草民之前,草民亦曾救靖王爷。][你是说两者相互抵消了?]赵彻的笑容有点阴邪。
林无尘皱起了眉:[草民不敢这样说,王爷的命如珍似宝,草民却命如草芥,如何相提并论?草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顿了顿,少年又道,[靖王爷如今重伤未愈,可否等王爷大好了,圣上再追究草民不迟。]事有轻重缓急,目前最要紧的应该是求医问药,而不是追究责任,为什么这皇帝却要本末倒置,林无尘的心里打鼓,面上却不露声色。
太后道:[这少年说得倒是在理。]赵彻听少年言语虽然只是平铺直述,没有张扬,但却深具说服力,一时也找不出话来驳斥,于是道:[既如此,就等子靖的伤略好些,朕再与你清算这笔帐吧。]一面说一面拿眼睛觑着两人交握的手,[今日,即使朕要问你的罪也不能够了。]赵彻这话虽说的极淡,却让林无尘的面皮不易察觉地变了几变,但是又不能出言申斥当今圣上出言无状,少不得要极力的忍下这口气。
赵彻注意到林无尘脸上轻微的变化,终于有些满意了。
太后冷眼瞧着赵彻与少年之间的对答,并不予理论,只一件事,她不得不问:[靖儿为什么受伤,累靖儿受伤之人所系为谁?今日,你必须给哀家交代个清楚明白,否则哀家绝不与你善了!]林无尘心内叹气:你向我要交代,我又向谁要交代去?无端的扯入这是非之中,皆源自自己偶发的善心,看来自己真是多管闲事了。只是这靖王爷确是为搭救自己才落得这般田地。自己少不得要负些道义上的责任,虽然莫名其妙了些,但自己又有什么奈何?
[禀太后,草民并不知伤靖王爷之人所系为谁。草民今在启明山上欣赏朝阳,听得半山腰上有打斗之声,故而下去察看,却见一群黑衣蒙面人围攻三名游客,正是靖王爷和两个随从。于是草民上前搭救。本来那些黑衣人俱都倒下,不曾想草民身后有一个黑衣人竟还有提刀的力气,累靖王爷替草民受过了。]林无尘至始至终说话的音调都是持平的,只是在简单陈述一个事实,却没想到这几句话在太后的心里激起多大波澜。太后素知赵云是个没心没肝的,与少年仅仅是初次见面,却舍身去救,这哪里像自己孩子平日的作为,端的是又惊又疑,惊的是靖儿会舍身去救这个少年,疑的是靖儿真的会舍身去救这少年?这样想着,目光里就流露出怀疑的神色来。
林无尘如何看不出太后的心思,只是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里知道这赵云究竟是为什么一时头脑发晕,飞身去挡刀子,害自己到现下这个处境。
[太医怎么说?]赵彻的声音不愠不火。
林无尘无语。
太后情急道:[你快说呀。]林无尘只得道:[太医说,靖王爷伤口太深,若三日后能醒过来。便无性命之忧,否则……]话不曾说完,意却已经尽了。
太后当即脸色大变,身体摇晃了一下,赵彻赶紧扶住太后,太后沉痛道:[我的儿呀。]赵彻的目光闪了一下,也厉声道:[一帮庸医!]赵彻这四个字一出口,跟在太后身边的那个内侍的身体也摇晃了一下,赵彻于是又寒声道:[没用的东西!]吓得小奴才一个扑通跪在地上,口里叫着饶命。赵彻喊来门旁侍卫,就要将那个内侍拖出去打,太后连忙阻止道[他跟随我多年。]赵彻这才作罢,小奴才口里连连谢恩。
赵彻扶着太后的肩道:[母后莫要忧心,朕立刻贴出皇榜,招天下最高明的大夫为子靖治伤,肯定还母后一个活蹦乱跳的子靖来。]太后拿帕子揩了一下眼角的泪道:[你竟拿话哄我,天下间哪里还有比梁太医更高明的大夫。罢罢罢,这是子靖的命,也是哀家的命,是福是祸,就交给老天去吧。若老天怜悯,让靖儿醒转过来,哀家定当把满天的神佛都供上,早晚三拜,若不然,就是靖儿命该如此,哀家权当没生养过这个儿子。]赵彻拍了拍太后的肩膀道:[母后不可过于伤感,太医可是嘱咐过母后要静心调养的,子靖的事就交给朕,朕就是用尽方法也要把子靖的命给救回来。]太后动容道:[皇帝孝顺,哀家之福,子靖之幸。]林无尘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道:[草民心中倒是有个人,或许可治靖王爷之伤。]太后听了大喜,眼睛里重新焕发出光彩。赵彻沉吟道:[你说说看。]林无尘咬着嘴唇,略一思索,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良久方道;[草民小时候曾经得过大病,请了许多大夫,总不见好。只被这大夫瞧后,开了几帖药,草民吃了几剂,就大好了。]太后奇道:[天下间竟有这样高明的大夫。]林无尘道:[草民不敢欺瞒。如今靖王爷伤势沉重太医又束手无策,不如让草民去寻此人。]赵彻眼中神光莫测,嘴上淡道:[你不会趁机逃跑吧?]林无尘微笑了一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上是不相信草民还是不相信自己]赵彻哈哈笑道:[有趣的人,难怪子靖要舍身相救了,联今日就信你一回,不然岂不是就不相信自己了]说完这句话又为难地看着赵云握林无尘的手。
林无尘看了赵彻一眼,便解其意,但也无法,用力抽手,却不得,心奇道这赵云清醒时就是说他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怎么昏迷后竟力大无穷了起来,再三再四的试过的,还是不能,只得作罢。
太后在一旁暗暗着急道:[不如你将那人的姓名住址说来,哀家自己派人去找。]林无尘道:[此人性格孤僻古怪,只羡山野,不慕富贵,太后冒然派人去请,只恐他古怪脾气一上来,越性不来,到时候即使恼怒杀了他也无用,只怕会耽误了靖王爷的伤]太后听了深以为然,苦恼道:[可是……]赵彻走到林无尘身边道:[让联来吧]林无尘侧身,赵彻走到赵云身边,俯身下来在他的耳旁嘀咕了几句,赵云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一个朦胧的笑意,握着林无尘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
太后也大奇道:[皇帝与靖儿说了什么?]林无尘突然也好奇起来,可是这并不是他该过问的。
赵彻笑了一下道:[这是联和子靖的秘密]林无尘的手一得自由,就站起身,远处的大鸟似有感应般,扑愣了一下翅膀飞到林无尘的肩上。眼睛骨碌碌转着,好奇地望着太后与赵彻,突然又捌过头。
林无尘向太后、赵彻施了一个礼道:[事不宜迟,草民这就动身了]太后虚扶了一把,点头道:[快去快回]就这样,一人一鸟远远地消失在王府。
林无尘走后,太后道:[皇帝以为他还会回来吗?]赵彻道:[当然了,母后也是这样认为吧,不然如何会放他离去。]太后道:[哀家只是想救回靖儿的命,不管怎样,都要一试。]赵彻道:[儿臣与母后同样想法,相信他肯定会回来的。]他没有忽略少年离去时曾投在赵云身上那担忧的一瞥,只那一瞥就足够让他肯定:这个少年走不远,更何况那个少年说的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赵彻要在自己的王土上找出个把人来,应该还不是什么难事吧。
第十三章 再见师父
同样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同样是落英缤纷的山谷,也同样是那些草,那些木,那些花,那些树,不同的只是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彩蝶在花间追逐,像一只只精灵,明亮着人们的眼睛,天空的太阳洒下点点的金光,那花,那木,那翩跹飞舞的彩蝶就都变得更加明丽轻快,激荡着看客的心弦。
林无尘脚步轻快地在花间走过,却脚不沾地,只恐不小心踩踏了地上的花花草草,惊扰了花间精灵。
花丛间,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就那样飘过花丛,他在欣赏一路的百花绘成的天然山水画,却不意自己也是这画中亮眼的一笔。
突然,林无尘停下了脚步,驻足在桃花树下,上前几步,细细抚摩树上的纹理,纤细修长的手指与灰色粗糙的树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更现其细腻的光泽。
林无尘伸手进入树洞,掏出了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包着很多竹片,上面是刀刻的痕迹,仔细分辨,可见其上是几行小字。
一行小字是这样的:冬,师傅未归,我心忧虑。
另一行小字这样写道:年了,我不练功,只顾玩,师傅斥责。
……
诸如此类的琐事,竟然刻了满满的一包竹片。
林无尘重又将那些竹片用布包包好,放回树洞去。轻巧地越上枝头,摘了几枝开得最绚烂的桃花,这才踏步而去。嘴角上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笑意来,竟比三月的桃花还灿烂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远远地,林无尘看见了那个白色的木屋,木屋前有条小溪,溪水淙淙流过,唱一曲动听的歌谣,房前有几株茉莉花,正自开得正芬芳,独特的馥郁香气迎面扑来,林无尘深深地嗅了一口,那是自己最喜欢的花,以前也是自己央求师傅栽种的,师傅微笑着点头应允。
推开竹门,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林无尘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尽管站在门外就已经知道屋内无人,可是推开门,看到寥落的房间摆设的时候,心中怎会没有愁闷呢?
一张桌子,四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玉瓶,地上铺着柔软的红色地毯,那是自己的杰作。林无尘甩掉脚上的鞋子,赤脚踏入其中,却并不显得冰凉。
轻轻地,他走到桌前,看着那个空空的花瓶,以前自己在的时候,总是自己插花其中,如今,自己两年未归,这个瓶子却已经空了。林无尘赤脚到房前的小溪边打上水,如果让师傅看到自己现在没有教养的样子,肯定是又要念的,以前自己就因为懒的关系经常赤脚到外面,师傅就经常说自己不成样子,有一回还踩到了陶瓷碎片,脚上流了血,师傅当时多生气呀!想到这里,林无尘的嘴角牵引出一个微笑。装满水瓶后,林无尘把自己采摘的几枝桃花插于其上,这才满意起来。
走到房里,因为初春天还有凉意,林无尘就将门掩上,右手放在桌上,支着下巴,犯起了迷糊。
突然,外面[吱]的一声响,林无尘起身拉开门,那只白色的大鸟就[呼啦]一声飞进来。
林无尘微笑道:[雪儿,找到师傅了吗?]
白色大鸟叫了一声,林无尘高兴起来:[快带我去。]
白色大鸟于是转头向外飞,[碰]的一声头撞在了门上。林无尘笑骂:[笨鸟。]白色的大鸟眨着眼睛,似乎有什么委屈似的。
林无尘微笑着去开门。
一人一鸟就那样在繁花满地的路上一前一后,远远地消失了踪影。
[笨鸟,师傅到底在哪呀?他那么厉害,怎么就算不出我今日要回来呢?还是他又偷懒,许久不打卦了。]
[是谁又在说我懒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随着风声送进了林无尘的耳中。林无尘回头,看进了一双带笑的眼中,那眼,那眉,那鼻,宛然是风千羽,十年的光阴不曾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他依然是当初初见时的清雅俊逸。林无尘一头撞进风千羽的怀中,轻轻喊了一声[师傅]。
[菲儿。]风千羽唤了一声,如同叹息。
林无尘,正是当年的刘若菲,也就是林尘心,两人合二为一之后,林尘心便改了个名字叫[林无尘]。无尘无尘,从此之后,天下再没有林尘心,也没有刘若菲,有的只是她林无尘。只是风千羽总是改不了口,唤她菲儿,起初自己还大大的反对,时日久了,便也随他去了。
在风千羽的身边,林无尘不再是江湖中那个叱咤风云的小公子,而只是个孩子,一个单纯的需要温暖的孩子,她可以随意的撒娇,刻意的刁瞒。她知道,风千羽会纵容她的一切,十年的时间,她在风千羽的身边从两岁成长到十二岁,尽管自己一直都有一颗成熟稳重的心,但是在自己拥有一个小孩的身体后,她也刻意地忽略了那些,只单纯地想做一个孩子,找寻着属于她的童年的幸福光阴。而风千羽,成为她身边唯一的一个可以提供她这样东西人。
[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呀?]风千羽微笑,脸上有宠溺的神情。
[师傅猜猜看。]
[这我可猜不出了,以你闯祸的速度和工夫,我哪里能猜出来呢?]
林无尘嘟起了嘴,一点也没有平日冷漠的样子。
[那师傅就猜猜吧。]风千羽好笑,略做思索道,[是拿了少林的易筋经,还是偷了天绝宫的天一神水或者是……]
[师傅!]林无尘很无奈地打断了风千羽继续的指摘之词,虽然自己的确做过那样的事,可是每次拿出来玩过自己都又给放了回去,哪里算得上一个偷字,顶多也就是借罢了,而且那些东西,自己当真是好奇的紧。只是说来好笑,那些东西哪里是什么宝贝,那经不过就是普通经文,那水也不过就是一般的泉水,哪里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亏得那些人还把那些东西当宝贝似地藏着?
[好了,不说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这个徒弟他倒是了解得很,出去了两年,都没有想过要回来,早就玩得乐不思蜀了,今日竟然破天荒地赶回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是自己也解决不了的大事。
[师傅,我救了一个人。]
[这是好事,我早就告诉过你人要心怀慈悲。]
[可是那个人又救了我。]
[知恩图报,你没有救错人。]
[然后他就受了重伤,徒儿无法,只得来求师傅。]
[所以你就回来找我来了]
[只是顺便而已,最重要的当然是徒儿想师傅了。]在林无尘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肩上的大鸟眨了眨眼睛,似乎连它也不相信自己的主人呢。
[这样呀……]风千羽的声音拉得很长,有着无奈和无力的宠溺。
第十四章 师父的心事
[师傅,我这一趟遇到了许多有趣的事儿,回头与你讲讲。]林无尘平日淡然的眸子此刻染得亮晶晶的。如果此时有人见了她,绝不会再说小公子面冷心冷,巨鸟扑楞了一下翅膀,从林无尘的肩头飞起,一直飞向遥远的天际,最后只留下一个小白点。
[师傅小时候总是背我,现在还能背得动吗?]林无尘想起小时候走不稳路,总是喜欢趴在师傅的肩头看星赏月,偶尔还会吟诗弄词,然后就是笑若银铃,那样的时光是她上辈子和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风千羽走到林无尘前面弯下身道:[上来吧]
林无尘欢呼了一声,上去抱住风千羽的脖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快意地闭上了眼睛。
回到木屋,林无尘将自己如何救下靖王,靖王又如何救她一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听着林无尘的叙述,风千羽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当林无尘提到空爵皇帝赵彻时,平时一向端凝沉着的风千羽却腾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师傅……]林无尘诧异地望向风千羽。
[这一趟师傅不能陪你去。]风千羽沉吟了半晌终于道,他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了,为什么连他躲到这里,依然无法摆脱那个人呢。
[师傅,您认识当今圣上。]林无尘这句话问得很肯定,他晶莹的瞳仁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只是她无法想象,师傅与当今圣上,那是怎样的相遇,相离。
[菲儿,你知道树遇静为什么风不止吗?]风千羽缓缓坐下,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枚宝石戒指,他抬手抚额的时候,似乎闪亮了一下。他的眉毛不再舒展,似乎隐藏着忧伤,他的嘴唇抿成一道线,线条不再柔和,就连他白色的袍子都显得沉郁。桌子上玉瓶中的桃花开得正艳,风千羽的眼睛似乎停留在上面,又似乎透过桃花看到了别的东西。
[师傅。]林无尘又唤了一声,为什么师傅的眼神令她心慌,为什么开得正艳的桃花似乎被师傅茫然的目光染上了哀伤?为什么师傅抚额的白晰手指显得那么纤弱?为什么这样的师傅让他感到害怕而陌生?
[一百零八。]缓缓地,风千羽吐出了这几个字,他的眼睛突然变得幽深幽深,呼吸也变得粗重。
[什么?]林无尘脱口问。
[一百零八条人命。]风千羽一字一顿地说完,眼眸深处有火焰跳动。
[二十年前,赵彻初登大宝,风家却一夕之间化为乌有,那么大的一个家族,在朝廷是举足轻重的一个家族却在只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惨遭灭门。]
若干年前
[本王若登基为帝,惠儿为皇后,你就是丞相。]十八岁的赵彻意气风发道,指点江山的气势展露无疑。
[谢殿下!]风千羽同样的神采飞扬,语声洪亮。
那时候,他们一个是将来帝位的最热门人选,一个是权倾朝野的一国之相的长子。不远处,在桃花树下立着一个蓝装丽人,秋水为神,玉柳为腰,娥眉淡扫,肌肤胜雪,宛然可比仙子,那是风千羽今年正值花季的妹妹风千惠,已经与当朝太子赵彻定下亲事,只等三月后过门迎娶。
三人自小便相识,赵彻与自己的兄弟向来不亲厚,却与风千羽意气相投,两人无论是气貌风华都是空爵有一无二的人物,在佩服对方的同时,便结下了牢不可破的友谊。
只是这一切表面的美好和睦都辗碎在五个月后的大火里了。赵彻三月初登大宝,风家五月就遭了屠杀,满门一百零八口人,被冲进去的黑衣人屠杀殆尽,血在风里流着,见者触目惊心,随后又以一场大火将这一切罪恶俺盖一空。火光通天的黑夜里,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这一切,他的白衣残破不堪,肩上插着一把刀,然而他却从那场足以焚烧一切的大火里爬了出来,先是伸出一只手,最后连脚也出来了,那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是这场屠杀里唯一存活下来的人。或许他比风府里的老鼠和昆虫还幸运得多了。
……
[师傅]林无尘又轻轻唤了一声,风千羽还是没有反应,仍然沉浸在久远哀伤的回忆里。林无尘于是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风千羽身边,握着他冰凉的双手。
风千羽右手的长手指颤动了一下,然而目光沉痛,像冬天冰冻的河川。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便是大忌呀]林无尘缓缓而有力地说了。
[师傅洞晓天机,看透生死,难道还参不透这些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无尘的眼中哪里还能寻到一点点稚嫩,一点点无邪,那根本就是一个智者的眼睛,眼波流动中有什么东西仿佛要破土而出。
风千羽的眼珠终于开始转动了,只是声音依旧低沉:[这些我又何尝不知。]
[只是身在其中,难以超脱。]林无尘续道,握着风千羽的手紧了紧:[师傅,把那一切都忘了吧,既然你从来没想过要报仇,就把自己也放了吧。原谅那场大火里唯一的幸存之人,原谅自己曾经视仇人为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