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火皇后第31部分阅读
军火皇后 作者:淘肉文
,打猎我最喜欢了,看看谁能备下大货。”
萧铁起身,朗笑道:“备马!”
东风起 第47章 黄雀
天色昏黄,日暮西沉。
空旷的原野上,两队人马正在风驰电掣的奔驰着。
马上的少年十六七岁,琥珀色的眼睛眯成一线,尖尖的下巴颇具女子的阴柔之气,半伏在马背上,身形灵敏的躲逍着前方的流箭,穿着一身夜黑色的锦袍,衣衫上绣着银白色的蔷薇,在绊浊的日光下闪着暗淡的光芒。
“东家小心!”
身后突然响起随从的惊呼声,小舟眉梢轻轻一挑,眼看着簧矢破风而来,突然一个顿马急停,腰肢软如春水,整个人向后折去。战马人立,三只流星般的箭矢噗噗噗的刺入马儿的脖颈,鲜血喷涌,战马狂嘶,挣扎几下,便倒了下去。
“好高明的箭术。”
小舟在心底暗自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一名正在奔驰的下属见状立时跳下马背,小舟单手抓住马缰,翻身就跳了上去。
曲臂,拉弓,瞄准,宋小舟拿起马背背囊里的长弓,一系列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手段娴熟,浑然天成。巨型角弓赫然如满月,弯折的弧度肆意张扬着一种或许可称为狂野的气息。一身男装打扮的少女眉眼凌厉,嘴角紧紧的抿成一线。
嘭!
第一筹破空而出,其尖锐的力量甚至在半空中形成一股小小的气旋,声音如金石般狰狞刺耳,向着奔驰在昏黄尘土中的影子呼号而去。
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起,如此同时,第二只箭已经夹在两指之间,弓弩再次被拉成一个令人心颤的弧度,箭矢流星般冲出去,激起一声更大的惨呼。而这时,小舟手中的第三只箭也已经追了出去。
“先生!”
漫漫黄沙中,有人在失声尖叫。
明明穿着一身儒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子却突然发力,在地上狼狈的一滚,差之毫厘的躲过了小舟紧追不舍的劲箭。而此时,他的坐骑刚刚例在地上,一支箭射在了它的腿上,另一只则洞穿了它的头颅。
儒生站起身,左手的上臂被小丹的箭铎戎破,正在不断的溢出鲜血,衣衫也满是灰尘,可是他整个人却看不出有一点狼狈。他淡笑着看着小舟,似乎颇为欣赏的说:“宋老板好高明的箭术啊。”
“你也不差。”
远处的蹄声轰隆隆的逼近,熟悉的哨声惊碎了旷野的平静。天幕低沉,似乎有一场雨正在酝酿之中,莫言带着大批随从跟在小舟身后,上前一步低声说道:“萧公子到了。”
果然,儒生身后的队伍一阵慌乱,显然也发现了自己去路被堵。
儒生回过头去,无奈的看着萧铁带着人缓缓逼近,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转过头来,淡淡叹道:“看来阁下是早有察觉,一直候在此处,心智高明,令人佩服。”
“夸奖了”,小舟说道:“城守军和大司局出动了三千多人都能被你们甩掉,你们才是真正的不简单。”
儒生无奈一笑,似乎在说再不简单还不是被你追上了?嘴角微微有些苦涩,淡淡道:“阁下是确定与我家主人为敌了?”
“我是生意人,生意人都是和气生财的,怎会无端树敌?只是那位烈容是我大华的罪臣,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贵,我身为大华人,遇到作j犯科的违法乱纪之辈,自然是要管上一管。”
儒生闻言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一手策戎了西陵兵祸的宋小舟还是个忠君爱国的人,真是令人惊讶。”
小舟抱拳道:“多谢夸奖。”
“我家主人不与闾下见面,就是想为彼此都留一点余地。”儒生面色一冷,淡淡道:“既然阁下这般苦苦相逼,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舟淡笑一声,随意的将弓箭架在肩上,目光轻蔑,挑衅的意味不言自明。
“季儒”,
邪魅的声音懒洋洋的响起,人影散开,马蹄声声,男子轻声道:“火气别这么大。”
江风浩烈,吹起她披风的一角,似一只桔萎的蝶。雨疏风骤,天色昏沉,好似有无数乌鸦的翅膀密密实实的遮住了天光,阳光被阻挡在了云霄之外,一重叠一重的黑暗笼罩下来,似无边的夜幕,黑暗的让人沉沦。
他迎着风,逆着光,骑着马,站在高高的原野上,欣长的身影因为仰望而显得越发高大,昏暗的光笼罩在他的周围,仿佛陇下一道赤色的光辉。细雨如绵,斜斜的吹在他飘忽的衣袍上,深紫色的丝线丝丝缕缕迤逦编织,经纬纵横间仿若织成了一张铺天的网。身前的护卫流水般的向两侧让开,露出他邪魅风华的面容,他笑着冲小舟轻轻的眨着眼睛,轻声说道:“这么大的雨,还要劳你相送,真不好意思。”
小舟微微皱起眉来,纵然早就猜到,可是这一刻还是觉得心下有些苍茫,她默默的扬眉:“是你。”
这并不是问句,可是他却很坦然的回答:“是我。”
心口突的一跳,莫名的味道一丝丝的蔓延上嘴角,她冷冷的仰起头,不无嘲讽的笑道:“是了,是你,我早就该猜到。”
晏狄闻言洒然一笑,大河在他们不远处奔腾东流,绵绵阴雨之中,两岸的芦花好似秋末的残菊,随风起舞,蜿蜒飘零。
“你知道我来是干什么的。”
晏狄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在这样苍黑的天幕下,仍旧能看到他眼底那丝邪魅的光,他嘴角轻扯,笑着说道:“我知道。!”
小舟淡淡问道:“你放不放?”
晏狄摇了摇头,道:“不能放。”
小舟释然:“以你的个性,自然是有所求才会在京中徘徊日久,是我大意了。”
晏狄仍旧是他那一贯孤高浪荡的样子,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我本不是冲着你来的,你察觉不到,也不丢人。!”
小舟问道:“那你前住湘然,与我做生意,也是个幌子?“
晏狄哈哈一笑:“生意归生意,这是私事,我向来公私分明。”
“你为何要救他?”
晏狄道:“这是我的事。”
“好。!”小舟默默点头:“那我要杀他,也是我的事。”
晏狄无所谓的轻笑一声,不无嘲讽的说:“小舟,我还一直以为你也是一个有担当有胆量的人,假储君虽然死在他的手上,但是归根到底,还是李九青造的孽。你想要报仇,为何不去找正主?专捡软柿子捏,可真叫人看不起。”
小舟仰头道:“随便你,我就是要杀他,谁敢拦我,我就送谁去见阎王”。
“那就是谈不拢了?”
她朗然笑道:“可以用刀说话。”
晏狄眉头轻轻一蹙,隐现一丝杀机,淡淡道:”我不想与你动手。”
“那就把人留下。”
晏狄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就没有办法了,季儒,拦下她。
一身儒生装扮的随从微笑着点了点头:“七少先走,属下随后就到。”
呼啸的利箭蓦然间迎面而来,刀刻阻挡间,小舟和萧铁的人马已经冲了上去。距离太近了,弓弩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近身的肉搏瞬间展开,刀剑碰撞,速度快的令人眼花。大蓬大蓬的血沫高高的飞溅,合着嗓子里的尖叫汇成一股冷冽的杀气。
小舟挥刀砍翻一名挡路的敌人,回头高喊道:“阿铁!给我开路!”
“好!”
萧铁厉喝一声,身若游龙,已经窜上前来。一边在喊杀中奔跑一边拉弓放箭,小舟则是再也不看前方的敌人,只是一味的向前奔去。
太多的刀锋挡在面前,但是她却连眼都不眨一下,很多人见状都冲上前来,想要将这个疯子斩于刀下。然而每每那些刀锋马上就要砍在她身上的时候,后面都会有一只利箭呼啸而来,将所有的敌人一一放侧,默契的让人害怕。
“小舟!快!他们要跑了!“
萧铁站在高坡上,大声喊道,小舟自血雨中抬起头来,果然只见晏狄等人已经到了江边。大江奔腾,浪花翻涌,洁白的浪头拍打着江堤,发出隆隆的声响。晏狄的衣袍被江风卷起,翻飞如鹰翼,小舟见了眉头一皱,一刀架开一人,身躯如灵猿,快至巅峰的窜上堤坝。
“宋小舟,我们后会有期了。”
晏狄邪魅一笑,眉梢轻扬,带着一丝挑衅的望着她。
船桨一撑,巨船便已离岸,小舟站在江堤上,冷冷的望着晏狄欣长的身影,默默的握紧了拳头。
使劲了浑身解数,动用了如此多的人力,最后竟然还是被他给逃了。
真是不甘心
江风拂面,细雨如丝,小舟隔着蒙蒙雨雾,望着渐渐远去的船队,只见晏秋一身锦袍,仍旧是平日里那副不羁的慵懒模样,桃花一般的双眼邪魅莫名,越过江面落在她的身上,极有毒蛇的冰冷,又有苍鹰的犀利,更多的,还是狐狸的诡异莫测。
砰砰砰!
一阵木材的钝响登时响起,小舟惊讶下望去,只见湖底的高草丛里不知何时站起一群青衣大汉,腰配厚背青鲨刀,手握长钩锁,钩锁的另一端,铁爪死死的扣在晏秋的船板上,正在奋力的往回拉扯!
晏狄剑眉竖起,挥剑便砍在一条钩锁上,那钩锁本是精钢铸成,可是晏狄手中的这把利剑也不是凡品,竟然一刻就将之砍断了。但是他的下属们显然没有这么好的宝剑,只是一个呼吸间,大船就被生生拉回了一个船位。
与此同时,那些青衣大汉的身后又走出一群人来,几只小型投石机对准了晏狄的巨船,蓄势待发,可以想象如果在这样的距离下被砸中,那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晏狄面色冷然,终于确定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冷眼看着宋小舟,高声说道:“果然好本事。”
小舟一惊,随即满心欢喜的开始幸灾乐祸,笑道:“你别诬陷好人,这么下作的手段,可不是我能使出来的。”
话音刚落,江水舒缓处的芦苇丛中顿时泛起一轮涟漪,十多艘小船摇摇晃晃的使出来,中间一艘只有两名护卫充当艄公,男子穿着一身素淡的青白长袍,迎风站在船头,静静道:“晏七公子,多有得罪了。”
东风起 第48章歌声(本卷完结章)
江风呼号着,零星初绽的野桃花桂在江畔枝头,随风而落,在阴沉的天幕下招展着凄美的嫣红。细雨一丝丝的打在浪花里,翻起一星星浅浅的细浪,转瞬便沾失不见。巨船被钩锁锁住,摇曳在波涛之内,远处的轻舟翩翩而至,李铮站在船头,衣衫带风,如一道碧水,悠然逼近。
晏秋脸上的惊讶和愤怒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化为两抹淡淡的嘲讽,狭长的眼睛斜睨着,嘴角抿成一线。雪亮的长剑被他握在手里,反射着粼粼水光,好似一汪流淌着的清泉,散发着冷冽的寒气。
此刻的他已和平日里的惫懒模样相差太远,双眼里的寒芒像鹰,毫不掩饰他的浓浓杀意。
小丹则笑眯眯的冲着李铮打招呼,唯恐天下不乱的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局势。江风吹在三人的身上,都带了凌凌的肃杀之气,谁还能想象就在几个月之前,他们也曾同桌而坐,举杯相敬?
“枕榔”一声,晏秋的长创蓦然间犹若龙吟,在半空中滑过雪亮的剑痕。燕子回眸,蜻蜓点水,男子的身影飘逸的划过江面,如一片鸿毛,落入了李铮埋伏在岸上的人马之中。刀剑相击,血线飞溅,晏秋长剑大开大合,又不失轻灵之气,一时间好似杀入狼群中的青龙,纵然敌人多且狠勇,却仍日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投石机顿时发动,巨船轰隆几声,就被彻底的砸漏了船底。晏秋的下属也发了狠,将船靠了岸,挥刀便向岸上的人杀去。季儒此时也带着人马冲出萧铁的包围,和晏秋等人会合,喊杀声犹如排山的海浪,充溢在高高的江堤之上,李铮的部属纷纷上岸,唯有他仍日站在小船上,冷眼看着这一番血腥的厮杀。
“唰”的一声,一道利箭陡然射来,晏秋银剑一闪,就劈飞了箭矢。然而紧随其后,另一只利箭已流星般袭至眼前,角度刁钻至极,箭矢快速的打着旋,如果晏狄再像第一箭那般从侧面劈去,定会滑开口刹那间,只见晏秋长剑当胸前刺,竟然生生从箭尖劈入,分毫不差,寒意料啃,他抬起头来,冷冷的向小舟望去,嘴角一牵,淡笑道:“好箭法。”
小舟指间此时已经又搭上了一只箭,闻言轻轻一笑,狡黠的眯起双眼,望着这个屡屡和自己暖昧接触的男人,毫不犹豫的放开了最后一箭。
雪亮的剑芒霎时间刺破了这渐渐压抑的黑暗,两只利器迅速相击,几乎在半空中戈出火星来。尖锐的金戈之声响彻耳际,令人头皮发麻,晏秋手臂酸麻,却仍旧将箭矢劈开,他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大鹏展翅,从人群中高高跃出,向着小舟的方向就飞驰而来。
小舟面对着凌厉的剑气却凌然不惧,暮然间高声喝道:“交不交人?”
晏秋冷哼一声:“你做梦。”
刀声凌厉,万马狂奔,极远处的古道尽头,滚滚黄沙呼啸席卷。小舟侧手拨出腰间的短刀,架开晏秋凌厉的剑势,皱眉说道:“安霁侯府和大司局的人就要到了,你走不了!”
见晏秋仍日面无表情,小舟怒极骂道:“淳于烈又不是你老子,你何苦为他送了性命?”
晏秋邪笑一声:“女人就是女人,果然呱噪。”
小舟随声骂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
风声如雷,刀光森然,两人的动作越来越快。突然间,只听晏秋下属中有一人惨呼一声,另外几人嘶吼着冲上去,晏秋眉梢一挑,于打斗中回过头去,只见李铮不知何时已经上了岸,此刻正在属下的护卫中向着自己队伍深处杀去。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积云逸散,阴月照在江畔上,流淌下一地苍白清辉,李铮在身形笼罩在月色下,任部属在前方厮杀,自己一个人闲庭信步般的向中心走去,鲜血四处飞溅,却无一能沾染他的衣袍。偶尔有漏网之鱼不开眼的向他冲来,斜叉里顿时冲出两名大汉将来人阻下。血光凄楚,四面都是惨烈的厮杀,却唯有他好似游离在厮杀之外,只是一步一步的向着他的目标而去。
皓白的靴子踩在破碎的尸身血沫之上,被染上了暗紫色的鲜红,他的表情并不如何冷酷,可是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寒冷。
晏秋见状,冷哼一声,弃了小丹回头便飘然而去,几个起落间已经落在了李铮身前。两名大汉挥刀杀来,他们的招式并不如何精妙,但是胜在配合默契,可是晏狄剑术如何出神入化,叮叮之声不绝于耳,不出片剂,那两人的长刀就已然崩。”肩头染血的退到了后面。
晏秋长剑斜挑,冷冷的指着李铮,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
古道上的黄沙漫漫,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晏秋带着自己伤亡惨重的部下站在两方的包围中,纵然面上仍日毫无半点惧色,可是已然是一副英雅末路之局。
以淳于烈如今的地位处境,想在这重重围因中将他救出生天,实在是千难万难。虽然,他险些就要做到了。
“晏七公子。”
李铮站在他的对面,淡淡说道:“你是个聪明人。”
他只说了一句话,可是话里的意思却是不言自明。晏秋衣衫带血,面容却没有一丝狼狈,目光中带着几丝戏谑几丝嘲讽,冷冷的扫视着众人。
“你们已然将他斗败了,还留他在大华做什么?”
李铮笑道:“你觉得呢?”
夜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血腥,从两人之间穿梭而过。
“一个居于高位掌控朝堂二十年的人,你会愿意拱手让给别人?尤其这个别人,还很有可能会是你的敌人。”
晏秋嘴角挑起,邪邪笑道:“我还以为李大公子回府之后,你就该退位让贤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忧国忧民。”
“过誉了。”
李铮上前一步,面色也变得有几分冷冽了起来,伸出手来道:“今日我必须将人带走,晏七公子,让路吧。”
晏秋闻言陡然放声大笑,笑声放肆不羁,好似完全没将生死荣辱放在心上。他目光戏谑的看着众人,突然挥手道:“好!”
“让开。”
令声一下,中心的下属们顿时让开一各路来,一个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在黑布之中的男人被人搀扶着站在人群之中,脚下虚浮,指尖苍白,晏秋缓缓走过去,将他的风帽摘下,露出一张纵然沧桑,却仍旧看得出年轻时俊美飘逸的面孔。
人群中登时传来一阵低声的喧哗,小舟几乎不用刻意去听,只是看上一眼,就知道眼前这人必定是掌控大华朝政二十年的烈武侯谆于烈了,或者现在应该叫他烈容。
烈武侯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他看起来还很年轻,不过四十多岁,脸型狭长,面容清秀,若不是面色太过于苍白,几乎无论是什么人第一眼看过去,都会对他生出几分好感。真是无法想象,就是这样一个人,掌控了大华朝堂这么多年,几乎在他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时候,就已经居于王庭上的第一把交椅,占据长老会的第一个席位了。
小舟不是没有想象过烈武侯的样子,甚至还在心里勾画出了一个脑满肠肥的权臣政客的形象,所以此刻见到真人,不由得有几分微愣,定定的望着他。只见晏秋喂他吃了一丸药,很快他就缓缓的睁开双眼,四周的火把红光闪烁,照在他的脸上,有一种妖异的瑰丽。他的身体已经无法直立,嘴唇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可见在牢狱之中,这位昔日的大华第一权臣受到了何等的待遇。
他睁开眼睛的煞那,小舟似乎感觉周围的温度凭空降低,一时间几乎冷至冰点。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深邃的,广博的,掩逆了无数刀锋剑光世间沧桑的,只是淡淡的一眼,似乎连山脉!流都随着他的目光一同老去,无喜无悲如同时间的手。小舟能够真切的感受到那种无声的威慑力,尽管他权势已失,尽管他一败涂地,尽管他此刻连站着都需要别人的搀扶。
可是就是有那么一种力量在震慑着旁人,使得没有人能够小觑他,即便是与他对视,甚至都需要一定的勇气。
这不单单需要多年来身居上位的历练,更是要有绝对的自信和强悍的手腕,才能在天长日久中积淀而出的一种力量。
他的眼神看起来柔弱无力,淡淡的从小舟李铮等人的脸上——转过,终于停驻在晏秋的脸上。
一时间,似乎连他也有些茫然,好似从没见过他一样。眉心轻蹙,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可是很快,他就想到了,眉头舒展,脸上也带了丝慈爱的笑,温和道:“你长大了。”
“你当年叛出北越,所以父亲不许我向你示警。”
烈武侯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这一场和瀚阳之间的争斗,默默点头道:“这本就不关你们的事。”
他微微一笑,好似将眼前这些人完全不放在眼里,只是轻声道:“你父亲身体还好吗?”
“他很好,能吃能睡,去年还纳了两个十六岁的小妾。”
烈武侯闻言哈哈一笑,笑声纵然显得有几分无力,可是却仍然带着说不出的欢娱。
“鸽儿还好吗?可嫁了人?”
晏秋闻言轻轻一笑:“没有,她那个性子,谁敢娶她?”
烈武侯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刚要开口,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边咳一边伸出手来,在身前比划了一下道:“当年带你们出关的时候,她才…咳咳……才这么大。”
“现在已经很高了,到我的肩膀。”
“是啊”,烈武侯轻叹:“一晃,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这边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大华派出的追击人马。烈武侯回头望了一眼那座他挣扎了半生,掌控了半生,沉浮了半生的王城。目光如簌簌秋风,席卷着飘零沧桑的无边落木。
晏秋沉声说道:“我无用,没法将你带离此地。”
烈武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目光越过人群,望着层云上的苍穹,声音里带着大片大片沉沉的沧桑:“你已经尽力了,更何况,我也并不想离开这里。”
一时间,他的目光变得迷离且遥远,也不知望向了哪里。似乎顺着那皑皑云层,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意气风发,看到了朝堂上的翻云覆雨,看到了沙场上的挥斥方道。他似乎看到了那些已经离他很远很远的日子,那些明快的过往,那些血腥的逃亡,那些刻骨的仇恨,那些冷血的搏杀,那些仇恨自己和被自己仇恨的嘴脸,那些砍下他所爱的人的刀剑和被他憎恨被砍落的头颅。
生命在这一刻变得无限漫长,漫长到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回忆自己这短促而又漫长的一生。岁月从最初的花红柳绿年少意气,渐渐走到了今日的狰狞交错退无可退,他依稀间又想起了少年时深深爱慕着的那张素颜,她满身鲜血的躺在床榻上,死死的攥住他的手,悲切的呼喊着他的名字:“小客……小客……”
那些至今在睡梦中仍旧一声一声纠缠着他的声音,让他在权利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终于渐渐的忘记了最初的初衷。
小容,小容,保护我的孩子……
小容,保护我的孩子””
他的嘴角一丝丝的抿起,日日的温柔像是流水一样的从这具身体里流逝。心底的人早已不在,他坚强的就像是一块顽铁。这么多年来,无论是何等的因境之下,是诡异莫测的朝堂,是冷夜暗杀的牢房,是血腥残肢的战场,是羞辱肮脏的龙榻,他都把自已当成了一只恶鬼,从血腥的地狱里一步一步的爬出来,带着伤口和血痕,要撕碎那些欺辱过他蔑视过他的人和眼睛。
“这天底下,只有指点江山的烈武侯,没有失败逃亡的烈容。秋儿,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像是穿透了山河古风的利刃,一下子就划破了苍茫无垠的天际。小舟和李铮在同一时刻察觉到不妥,可是当他们出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晏秋微微颔首,轻声道:“六叔,走好。”
雪亮的银光霎时间冲出剑鞘,一下子就刺穿了烈武侯的心脏。大蓬的血沫冲天而起,像是女子唇角的胭脂,流水般的飞溅而出。
江风呼啸着吹来,吹起他宽大漆黑的斗篷,他迎着风,身体竖直倒下,眼睛在那一刻变得弁常的明亮,好似看到了什么人一样。天际空旷寥落,寒鸦扑扇着翅膀斜斜的飞过江面,衣衫上的褶皱像是暗夜里狰狞的树影,招展着这具身体的沉重。
“噗!”
他倒在地上,扬起细细小小的灰尘,那些被雨滴浸透的土壤带着初春青草的香气,将他包裹在其间。他的眼睛仍旧睁着,直愣愣的望着天际,云层很低很低,遮住了月亮,仍旧是这样的黑,这样的冷,这样的肃杀潮湿,这就是他的世界,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
李铮的剑已经出了鞘,可是还是晚了那么一步,他的面色也渐渐变得冰冷,定定的望着剑尖染血的晏秋,沉声说道:“晏七公子,你让我很为难。”
晏秋则是哈哈一笑,傲然道:“我们北越的人,怎能死在外人的手上?
“晏秋,我们的生意还算数吗?”
小舟突然高声叫道,晏秋转过头来,面色平淡的说:“我说过了,我公私分明。”
“那就好。”将刀收起,小舟道:“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送你了。”
大司局的人还在远处,小舟的人马一旦退下,单凭李铮一人,已经没办法留住晏秋了。更何况,北越如今与大华的关系尚在缓和期,烈武侯已死,留下晏秋,也是无济于事了。
李铮面色阴沉,终于唰的一声收剑入鞘,转身就带着部下离去。一个惊雷突然炸在头顶,在天空中画出雪亮的长龙,李铮的骑上马,带着部属奔驰而去,狂风呼啸中,挺拔的如同苍松古木。
晏秋并没有为烈武侯收尸,他爱财,爱谋算,爱权利,所以向来也是个务实的人。于是,他就这样骑着马离开了旷野,离开了那个对他来说恩重如山的男人。
原本喧嚣的大地霎时间变得萧条败落,只有淳于烈一个人躺在脉脉江水旁,睁着眼睛,望着这片巍峨的山川。
两天后,小舟带着几名下属返回湘然,走了不到一天,就在路上遇见了蓝娅和容子桓。
他们已不是当日那番落魄无依的孤苦模样,身边跟随着二十几名休型彪悍的下人,坐在华丽的马车上。一尊巨大的寿材放在车后,上面雕刻着九曲龙纹,这已不是普通百姓能用的棺木,若是王侯级别,只要用到龙纹,便是大罪。
可是他们却就这样张扬的走在驿道上,见了小舟也不惊慌躲闪,反而很淡然的冲着她打招呼。
容子桓毕竟是小孩子,微微有些尴尬,低着头不肯说话。蓝娅则是很轻松自然的对小舟说道:“宋公子,你要回家乡了吗?”
“是,“小舟点头,笑着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我也要回乡了。”
她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拍着身后的棺木道:“我带他一起回去。”
“哦?你找到你丈夫了?”
“是呀”,她开心的笑道:“他终于肯跟我回去了。”
“那可真好。”小舟笑着说:“这一路上,你们要小心。”
“你也是。“就像是路上偶遇的无数个萍水相逢一样,他们短促的相遇,又短促的离开,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就好像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故人一样。
天很蓝,风也渐渐暖了起来,路旁的稻田长得很好,青翠油绿的一片。也许他们只是缘分使然路上偶遇,也计当初他们的目标是李铮,却阴差阳错的被自己带走,再也许,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不过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小舟不想再去探究蓝娅和小容与烈武侯是什么关系,也不想再去探究当初他们是以什么样的目的,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混入自己的队伍之中。烈武侯已死,关于他的一切,也都该烟消云散了。
天逐一行,所有的目的都已达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也都有自己所要走的路。包括她自己,包括李铮,包括晏秋,包括夏诸婴,还包括谆于烈,还有,寂然……
身后突然响起蓝娅的歌声,那么嘹亮,那么动听,好似飞翔在草原上夜莺,自由的,快乐的。
——你的家乡在哪哟
——在宽阔的海子上
——你骑着马要去哪里哟
——去找美丽的姑娘
——你家里可有牛羊满圈哟
——她是善良的姑娘,不在乎我是贫穷的牧马郎
——若是她的阿爸不许哟
——我就带着她走遍这青青的草场
——牧马郎牧马郎,若是你的姑娘吃不了流浪的辛苦,记得回来找我哟,我就在我们相遇的那个小山岗。
本卷完结了,下一卷《杀边塞》
第三卷 杀边塞第一章 新来的火头兵
七月的天,天还没亮,知了就开始扯着嗓子拼命的叫唤。小舟迷迷糊糊的被吵醒,起来喝了口凉茶,感觉身上汗津津的难受,就叫店小二给烧洗澡水。顶着一头乱发泡在水里,小舟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正在心里暗骂这没空调的古代真他奶奶的折磨人,楼下已经热热闹闹的做起了生意。
穿戴整齐,梳好头发,在小靴外又穿了一双大号靴子,一身浅灰色的衣裳,看起来就跟平常人家的少年没什么两样。施施然的下楼,要了一盘卤肉连个馒头,捧着一大碗豆浆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滋滋的喝,一双机灵的眼睛从碗沿上望出去,滴溜溜的盯着过往的行人直转。
“客官,您的马我给您喂好了。”
店小二肩头搭着一条油乎乎的抹布,小碎步的跑过来,小舟闻言笑眯眯的抬起头,说了句“多谢小二哥”,就给了赏。
店小二顿时心花怒放,掂着手里的银子,心下暗暗道别看这小客官扮相不振么样,可是出手却阔绰。当下更加殷勤的问道:“客官还有别的吩咐吗?”
“我还想问一下,从这到南野军营,还有多远啊?”
店小二闻言微微一愣,目光有些奇怪的打量着她,疑惑的问道:“客官是来投军的?”
小舟孩嘿嘿一笑,也不答话。
店小二见了还以为自己猜对了,顿时放下了戒备,说道:“南帝城是帝国西南边的最后一座城池了,出门往南沿着官道,骑马跑上两天,就是南野军的大营了。不过那只是后营,再接着走上三百里,就是南野军前营,那里的兵爷们看管着三千里南岭,南岭里多是茹毛饮血的南疆人,很是彪悍。客官若是要往那边去,可就要小心了。”
小舟点了点头,笑着说:“多谢小二哥提醒。”
吃完早饭,拿着刚刚补给好的干粮,骑着马就出了城。
南帝城外一片荒芜,野草都长得老高,不像瀚阳西陵等富饶的军省,这里地势特殊,只有极少的几种作物能够生长。所以每年都会爆发几次瘟疫灾荒,而南宛军省民风悍勇,一遇荒年就容易兴起兵变,是以纵然南宛在地域人口上不及瀚阳,但是在兵力上,却远远超出瀚阳军省。
宋小舟如今,就是被发配到此来投军的。
当日的天逐一行,成功的破除了驱胡令和瀚阳的经济管制,淳于烈也因为她而间接倒台,以一个小小商贾的能力,能做到这一点,实在是不可谓不成功。但是在这期间,还发生了那么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比如,张惟良的那场人命官司。
虽然没有真凭实据能说宋小舟就是杀人凶手,但是因为真凶一直没找到,她也无法洗脱嫌疑。淳于烈倒台,曹梦秋也跟着倒霉,李恪走马上任之时,大司局的案宗已经堆积成了一座小山。这位大公子倒也是个人才,大手一挥道:新君登基,天下大赦,所有案子减免刑罚,重者流放十载,轻者充军两年。
如此一来,那些杀人放火盗窃抢劫的大贼们自然欢呼雀跃,一些只偷了店家三头蒜,顺了邻居两根葱的小贼们则是哭天抢地,最倒霉的还要属宋小舟这类还没被定案的人,也无缘无故的被殃及池鱼,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充军发配了。
小舟骑在马上,一边顶着大太阳的赶路,一边在心里暗骂古代法律的不健全。而因为发配的案子太多,官府的官差们都去押送重犯了,像小舟这样的小贼只能自己千里迢迢的赶路。憋屈不说。还得自己掏钱吃住,古往今来还有比她更郁闷的犯人吗?
走了一上午,连个鬼影也没瞧见一只,马儿走累了,耍脾气赖在原地不爱动。小舟只得下马来让它歇着,自己则找了一颗大树,坐在地上乘凉。从包里拿出一块卤牛肉,放在嘴里嚼着,正迷迷糊糊的犯困,忽听东面官道上腾起一溜尘土,竖起耳朵听,果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大约有二十多人,全是行伍打扮,见了小舟吁的一声停了马,其中一个红脸大汉趾高气昂的问道:“那小子,见没见到一名年轻的公子从这经过,十八九岁,背着个大包。”
小舟心道你这寻人启事真是有够水准的,就一十八九岁外加背一大包,能找着才怪。
不过别说她没看见,就算看见了就冲这位大哥的态度,她也不会吐半个字。闻言懒洋洋的嗯了一声,笑眯眯的说:“背大包的没瞧见,背小包的倒是不少。”
“嘿!你这臭小子!”
那大汉顿时怒了,正要发火,一旁有人忙拉住他说道:“大人的吩咐要紧,别和他一般见识。”
那人闻言愤愤瞪了她一眼,带着人就去了。
小舟不屑的冲他撇了撇嘴,歪在树下打算眯一会。
谁知觉还没睡着,又来了一队人,看来和之前的人是一伙的,问的话都一样。小舟睡觉屡次被打扰,心情十分不爽,黑着脸答了几句,困意也没了,就骑着马继续赶路。
一直到天黑,足足见了十几拨人,都在寻找那个十八九岁背着大包的公子。小舟估计有可能是哪家的少爷逃了婚,或者是哪位大老爷刚刚花钱买下的兔爷跑了路。正穷极无聊的幸灾乐祸,忽见落日如金,荒原若海,抬眼看去,天边最后一道光线也消失在地平线下。大地一片深沉,月光洁白,星子错落,夜风带了一丝凉意,吹过面颊,小舟瘪了瘪嘴,觉得有点渴,拿起水壶晃了晃,却已经空了。
拴好马,提着水壶去打水,寻了一处清澈的溪流,入口甘甜清凉,正要往回走,忽听远处有人大喊道:“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声音尖锐,叫得十分凄厉,小舟眉头一皱,心道莫非这地方有劫匪。艺高人胆大,外加闲的没事干,她打了哈欠,晃着水壶就赶去凑热闹。
初看这人第一眼,小舟就顿悟了,终于理解了那些官兵问话的寓意。果然,不需要什么外貌形容,但凡有人见过这个人,那绝对会印象深刻。
那人一惊,险些松了手,费了好大的劲转过头,只见一张白皙清秀的脸孔映入眼帘,顿时大生好感,忙不迭的说道:“小兄弟快救救我!”
小舟一笑,指着他背后道:“你背着这么大袋东西,当然爬不上来了,干嘛不扔了它?”
“那怎么能行?”
年轻公子眉心一簇,一本正经的说道:“小兄弟,只要你肯就我,我一定重重的答谢你。”
看来这人读书还没读傻,还知道诱之以利,正想救他上来,却听他说:“我一定早中晚三遍,在佛前为你诵经祈福,保佑你早日脱离凡尘苦海,皈依我佛极乐。”
小舟伸到一半的手生生的缩了回来,皱眉道:“你说什么?”
书生面泛红光,好似临死之人回光返照一般,眼放异彩的说道:“凡有所相,皆是虚妄,世间一切皆梦幻泡影,生者即无常,万事必有尽,不生即不死,小兄弟,世间凡尘荣华不可贪念,皈依我佛次才是大道。”
小舟愣了片刻,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虔诚的佛教徒,都这时候了还不忘传教,点头道:“生者即无常,不生即不死,说得好。既然如此,我就不救你了,我祝你早日摆脱凡尘一切虚妄,皈依大宝,荣登极乐。”
“啊?喂!我说……”
那书生闻言立马傻了眼,正想分辩,就在这时,只听咔嚓一声,救命的树根也终于到了极限。
“噗通!”
灰尘飞扬,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耳际……
宋小舟伸了个懒腰,看也不看后面一眼,转身就去了。
月影倾斜,两个时辰之后,灰头土脸的某书生狼狈不堪的从坑底爬起。芳草萋萋,夜莺鸣啼,小舟翘着二郎腿躺在树杈上,望着下面背着大包一瘸一拐赶路的书生,不由得掩嘴一笑。
第二日,天气仍旧是那么好,好得能将人晒爆一层皮。小舟坐在马背上挥汗如雨,很郁闷的后悔昨晚为什么没连夜赶路。
大路朝天,笔直的一条,刚走了一个多时辰,就见前面停着几辆车,大约有十多个人,天气太热,这些人都脱了外衣,光着上身,下面套着条灰褐色的裤子。为首的一个大约四十来岁,坐在一辆装满蔬菜的马车上,还没接近,连天的骂娘声就传了过来。
“他妈了个巴子的!谁这么缺德,在路上安兽夹子,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干的,老子非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睡了他的女人!”
“头,您歇会吧。”
地上一个浅浅的陷坑露出来,这个陷坑里安了兽夹子,此刻已经染了血,显然那位头儿着了道。小舟听?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