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师兄也是一种修行 作者:纳西瑟斯的草

    冰炎洞中确切发生何事,百里无殇不得而知。那日过后,他也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韩黎,但韩黎只吩咐他好生照看女娲后人，指导韩休宁和百里无忧的日常修行，对于其他始终避而不谈，随后是闭门不出潜心休养,接连数日不曾出现于人前。百里无殇心下揣测，师父与林姑娘只怕是在冰炎洞中加固封印时出了什么波折才会双双受此重伤,但毕竟不敢问。好在将养了十数日后,两人似乎都已大愈，百里无殇为之担忧的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又过了数日，韩黎果然将百里无殇唤到身边，对他提起出谷游历事，百里无殇自然无有不从，韩黎嘱咐了他几句后道：“你年纪尚轻，我本不欲令你这么早出谷，但拿借取圣灵珠事略试你试，足见你办事还算妥当，我倒也打消了顾虑。这次出外历练虽不必瞒着村里人，但也不要太声张，我对休宁说此次只是令你送女娲后人回大理城，你将她送至再去游历也不迟。”

    百里无殇点头应下，暗中猜测师父话中之意，似乎是不欲他将出谷游历的日子告诉韩休宁知晓，他心下雪亮，先前韩休宁偷溜出谷已让韩黎对自己这个宝贝女儿颇为头疼，唯恐她又故计重施，索性干脆来个瞒天过海，假借送女娲后人回城令百里无殇脱身，待到韩休宁发觉时他早已远走高飞，届时自然只得安分守己，再不作他想。

    第二日早，韩黎便将林青儿请入家中，言语十分谦逊地告知将派遣族中几位巫祝送她回大理城，百里无殇果在其列，又说了许谦辞，另又准备了许赠物送予女娲后人和圣姑。林青儿十分推辞不过，只得收下。韩休宁乍闻林青儿即将离开，满心不乐，拉着她手在村门前依依不舍地说了好些话才步三回头地离去。

    未免夜长梦，行人当即便轻装出行，路晓行夜宿，十日不到便到了大理城中，百里无殇在城门前与众人作别，脚步转独身上路，只是方向却非回乌蒙灵谷，反是向着北面中原而去。原来他早已打定主意，离开乌蒙灵谷后先要去东海漩涡探。这十日中他百般思量，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潜入东海之下。他依稀记得当年曾在琼华派古卷中看到有关记载，东海漩涡乃是幽禁逆天犯禁之仙神的秘境，位于东海深渊之下，料想其外定然布满禁制结界，凡人轻易不能穿过。百里无殇苦苦思索破解之法，终于想起件往事：数百年前，慕容紫英等人为穿过幻瞑界外的鬼面曾历经艰险得到了件宝物，此物名为翳影枝，可令持有之人穿过任何结界而不费吹灰之力。他心想，若是得到了翳影枝必然事半功倍，但这翳影枝并非凡物，天地间唯有鬼界才有，而要到达鬼界只有两个法子，是即刻死去化为鬼魂，二便是自奈河尽头的酆都搭乘小舟逆流前往。百里无殇前世里也曾去过鬼界，对于第二个法子早已十分纯熟，当即便做好决定，与林青儿等人分手之后，便踏上了去酆都的路程。

    酆都乃是蜀中名城，历来有“鬼城”之称，城中庙宇古刹达二十余座，有“鬼门关”、“大帝殿”、“奈何桥”数处名胜，另有仙家豆腐乳、鬼城麻辣鸡等等诸般美食，最是天下闻名的便是城中特售的棺木、寿衣、香烛、冥纸等物，每逢中元节、清明节往往供不应求。城中道士亦比寻常城市出几倍，路旁街角常有摆摊批命之辈，辟邪的桃木剑、驱鬼的符纸诸般物事应有尽有，有些江湖术士为骗取百姓钱财，自称是蜀山仙派的得道高人，杜撰些神通事迹蛊惑他人，常有百姓无知竟上了当的。

    百里无殇到了酆都城中，熟门熟路地过鬼门关、上奈何桥，径来至奈河边上。奈河虽流经酆都，但另有番气象，城中人声熙攘，到了此处却飘忽遥远许，耳中所闻，唯有风声凄清、水声泠泠，眼中所见，唯有水涛拍岸、满目殷红。河面上片黄雾弥漫，远远望去竟看不到边际。

    他正望着河面出神，忽听得阵欸乃声响自水面传来，百里无殇忙抬首望去，恰见黄雾中渐渐出现团黑影，那影子渐渐清晰，却是筏竹舟排开黄雾顺流而下，舟上立着人，头戴斗笠看不清面目，只手中竹棹有下没下地在水中划着。

    不时那竹舟到了岸边，百里无殇忙提声问道：“船上可是韩北旷韩兄？”他知晓自己转世后相貌声音都已大改，故人见面只怕也不会相识，是以特意叫出那摆渡人的名姓。

    哪知那摆渡人却冷冰冰地道：“我不是韩北旷，你是谁？”声音又尖又利，果然与过去那摆渡人的嗓音大不相同从金庸武侠开始。

    百里无殇吃了惊，忙道：“你不是韩兄，那韩兄他……”

    摆渡人抬起头来，斗笠下两道利剑般的目光扫了过来，在他面上转了圈。只听那人道：“想不到韩北旷竟和人界生人牵扯不清。也罢，就告诉了你，他的孽障早已偿清，百年前就去投胎啦，现下恐怕早已不记得你，你也不必再问了。”

    百里无殇又惊又喜，想到韩北旷曾向他提起韩氏族死后都必须在鬼界服役偿罪，如今他洗清罪孽轮回转世，百里无殇也不禁替他高兴。但喜悦了不过会儿，他又犯了难，眼前这摆渡人与自己毫无交情，看起来又颇冷漠，也不知他愿不愿意载自己前往鬼界。

    果然问之下，那摆渡人冷哼道：“你道鬼界是你想去便能去的么？四百年前有生人闯入鬼界，韩北旷竟用青竹船送他们逃回人界，阎王爷大发雷霆，将他的刑期足足又加了百年，从那以后，咱们这艘来往人鬼两界的竹船没有路引绝不载客！”百里无殇如何好言相求，那摆渡人都不理会，后来不耐烦了，干脆厉声道：“你若是没有路引，就不要再来罗唣，惹烦了鬼爷，索性夺了你的命，这样不必坐这青竹船，你也可去鬼界了！”

    恰在此刻，个声音插口道：“这位鬼爷好大的威风！若是不愿送人去鬼界，那便将这青竹船借来用，如何？”

    那声音来自百里无殇身后，他回头望去，只见岸边树后走出人，那人做文士打扮，身形修长，白面无须，文质彬彬，只双眼眸略显狭长，眼中幽光闪动，观来有几分诡异。那文士见百里无殇目光投来，笑容满面地拱了拱手，道：“在下厉初篁，衡山人士，不知阁下高名大姓？”

    百里无殇将姓名告诉了他，那人又笑道：“常言道‘相逢即是有缘’，在下方才听到百里公子亦是要拜访鬼界，同道而行，这缘分是不小。失敬、失敬！”说着又拱了拱手。

    摆渡人听到他二人对答，在船上是不悦，尖声道：“少在那里罗里吧嗦，什么‘同道而行’？说不载客就是不载，再不走鬼爷就让你们有同赴死路的缘分！”

    厉初篁笑容加和煦，柔声对摆渡人道：“这位鬼爷不愿载客之意彰显无遗，在下已经明了。既然如此，那便将这竹船借给我和百里公子罢。”

    摆渡人怒道：“不借！莫说借船，你们若是敢碰碰我这青竹船，鬼爷都要你们的命！”

    “哦？”厉初篁唇边的笑意愈发浓郁，但眼中的幽光却越来越冷，只听他轻声细语地道，“厉某要借的东西，可从没有借不到的。既然这位鬼爷不吃软的，咱们也只好换个商量的法子……”语声未尽，忽地袖子扬，只听那摆渡人尖呼声，接着便见道蓝光自水面飘起，转瞬钻入了那敞开的袖口。水波声里竹船兀自晃个不住，船上却没了那摆渡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