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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受罪 作者:鱼香肉丝
热气。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望着他,因着日光白花花地刺眼,并看不清他面上神情。被毒辣的日头晒久了,身体似已对冷热的知觉混淆了,热得狠了,反而有种要打冷战的感觉。 默默对视半晌,最终还是秦敬自己走了过去。而沈凉生抢在他前头开口,仍是惯常那副平淡语气:“先进去再说。”两人进到客厅里,秦敬本以为会换个地方说话,沈凉生却住了,朝沙发比了比:“坐吧。”倒搞得跟秦敬第回来似的。“沈凉生……”实则秦敬还没想的太严重──报上虽未把治安维持会的名单全注销来,秦敬却也听到不少风声,知道里头基本都是旧北洋政丄府的人。他本以为日本人找上沈凉生八成是为了这个事,现下只想着同他好好谈谈,希望能说服他不要与日本人合作。“秦敬,我家里的事儿,我也没特意瞒过你。”沈凉生却打断他,撂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似在等秦敬自己想明白。“…………”秦敬却未反应过来,脑子跟被堵住了样,沉默了几分钟也没接话。他不清楚沈家生意上的事儿,沈凉生也没跟他提过自己早晚要出国这节,但沈家内部的矛盾他还是知道的。可然后呢?秦敬傻愣愣地坐着,觉得自己想不明白。“秦敬,我有我想要的东西,”沈凉生等了他几分钟,看他仍愣愣地坐着,心知等他自己想清楚是没戏了,干脆把话摊开说明,“坦白告诉你,我并不打算参政,但生意上肯定要与日本人合作,你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算了。”“…………”秦敬仍未出声,闻言默默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沈凉生也没跟他说你慢慢考虑,时想不清楚就想几天,只探身去茶几上取烟点了,靠回沙发里静静地吸着烟。客厅里的下人早看出场面不大对劲,个两个都识趣地退了出去。底楼空旷的大客厅里没人说话,只有烟是活的,袅袅地飘起来,袅袅地散开去。沈凉生抽完支,探身又拿了支,却见秦敬也随他取了支烟,夹在唇间点了──秦敬是不吸烟的,只偶尔情事过后,沈凉生靠在床头抽事后烟,秦敬才会跟他起凑热闹,腻腻乎乎地爬到他怀里去,找个舒服的姿势靠了,拿过沈凉生的烟吸进嘴里又吐出来,还要贫气着问他: “烟抽了不好,我这可是为你分忧解难,你要怎么谢我?” 秦敬虽点了烟,但只在点烟时吸了口,后头就任那烟自己慢慢烧完了。而后终于开口,却是句无关之言:“往后少抽点吧。”“…………”沈凉生不答话,秦敬捻灭烟头起身,又说了句:“那就算了。”沈凉生点了下头,也随他起身,耳听秦敬说:“回头我……”知道他是想说房子的事,打断他道:“不用了。”“回头我把房契拿给你,”秦敬却望着他,顾自把话说完,“过户要办什么手续,你再叫我。”“好。”其实沈凉生也晓得秦敬是不会收的,当下不再废话,干脆地答了声,少有点像是个谈生意的态度,条件讲定了,便该要送客了。秦敬也不再废话,没有出声道别,只又点点头,转身朝门口走去。客厅大门敞开着,外头片白芒。秦敬步步走向那片白茫的阳光,突地想到那天晚上沈凉生说人情不用他还,也不用他再惦记,如今才终于回过味来──沈凉生怕是早料到这天了,那样句话,原来也是提前告个别,应是也存了个两不相欠的意思。──两不相欠,也再不相干。 沈凉生立在他身后,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见什么难过不舍的神色。硬要说的话,只是张严肃到了平板的脸。他确实早料到会有这天──自己在生意上同日本人合作,秦敬准定不能接受。但若说全无转圜余地,却也不尽然。嘴皮子碰就是话,端看人怎么说了。秦敬又不大懂生意上的事,想要糊弄他自己本意不想与日本人有瓜葛,实在是被迫如此也不是没法子。糊弄完了,把姿态放低些,好好哄他段日子,总能把人哄回来。沈凉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自私、薄情、见利忘义,哪条都没冤枉他,说实话他也不在乎。他承认自己喜欢秦敬,可也边喜欢着边算计着,连先前做人情给他干娘家都是为着之后铺路。只是那天,在陪他着的那四个小时里,沈凉生却发现自己彻底改了主意。那天他陪他在昏暗的地窖里,听着外头远远传来的轰鸣,偶尔觑眼秦敬面上的神情,蓦地想到许久前个游湖赏花的春日,想到他对他说了什么,因着全没上心所以忘了,唯记得他彼时的神情──彼时的恬静与深情,与现下像被漫长的轰鸣凌迟般的痛。 那样的爱与痛都是沈凉生没法感同身受的,但是于那刻他终于意识到,这次他绝不能再哄他骗他──但凡他对他有过毫厘的真心,就不能在这件事儿上糊弄他,必须给他点最起码的尊重。这点尊重也不难给,无非是四个字:好聚,好散。 十九转日是周,沈凉生白天如常去了公司,晚上赴了小早川的约,到家已是十点,进门便听下人道中午秦先生来过了,说是给您送东西。沈凉生早猜到秦敬会趁他不在家时过来,并没问什麽,随便点了点头。秦敬送来的东西下人不敢乱放,就搁在客厅茶几上头。沈凉生走过去看了眼,除了那叠房契,还有个眼镜盒,少让他愣了下──他自己都快忘了,秦敬戴的那副镜子是他送的了。还了就还了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也没必要。沈凉生无所谓地把镜盒同房契块儿锁进书房不常用的抽屉里,至於什麽过户手续,则压根没想去办──人心都是肉长的,面子上再怎麽看不出来,心里总归得难受阵儿。沈凉生并不後悔,但是秦敬这个人,以及与这个人有关的切他都不愿再提,只想眼不见为净。下人不知道根底,以为是东家跟秦先生吵架了,看这意思恐怕还不是小吵,於是连几天人人夹著尾巴做事,生怕触到沈凉生的逆鳞。结果几天过了,并没见到沈凉生迁怒发火,人还跟以前样,虽说成天冷著个脸,却也不难伺候,便又都松下弦来,该怎麽著怎麽著了。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了个月,九月中的时候,沈凉生接到了封王珍妮从美国写来的信。实则七七事变刚发生不久,她已拍了电报过来打听消息,现下这封信约莫是嫌电报说不清,想再找补点什麽。信著实不算短,洋洋洒洒好几张,可来来回回不外乎是个意思:国内如今变成这样,她也回不来,只能干著急。万幸家里没事,但北平那头有个朋友竟直没能联络上,真是活急死人。又问沈凉生好不好,秦敬好不好,叮嘱到若有什麽事定要给她拍电报。沈凉生心说要有事儿给你拍电报能管什麽用,却也看出她是真著急,信纸上隐约可见泪水洇开的晕迹,於是也回了几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