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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受罪 作者:鱼香肉丝
也有些头晕。四周已成片泽国,房顶子上少少都蹲了人。可能附近有家小孩儿水来时正在外头玩儿,被水冲就没了影,孩子的爹应是凫水出去找了,孩子的妈就直在房顶上哭,秦敬听著不远不近的哭声过了夜,後来就听不著了,大约是终於哭都哭不出来。他坐在房顶上望著四下浑浊的水,也不知道之後该怎麽办。耳中突又听见别的响动,规律的,!!的,像有人下了死力拿头撞墙。连惊带吓,又撑了夜,秦敬脑子也不大清楚,还以为是谁要寻短见,提起力气跪在房顶边往下看。结果却见并不是人,而是口不知打哪儿漂过来的棺材──许是自上游坟岗子里漂下来的,似条载著死的船,漂著漂著被墙挡住了,就下下地往墙上撞。!声,!声,闷闷的像敲著口丧锺。 而後秦敬抬起头,便看见了沈凉生──其实他的眼镜早在水里就不知掉哪儿去了,视野片模糊,却在抬头看见远处条往这边划过来的小船时,莫名就知道那是沈凉生。他猛地起身,却因蹲坐久了腿麻,刚起来两分又摔了回去。秦敬下意伸手扒住身边的瓦,动作急了,使力又大,手心被瓦片豁口划了道长口子,血呼地涌出来,却也不觉得痛。沈凉生眼神儿好,远远便望见了秦敬,心刚放下来半寸,就看他在房顶边儿晃了晃,於是又吓了跳,见著人竟也松不下心,急急划到房下头,起身伸出手,哑著嗓子跟他说:“过来,我接著你。”这头的水足有人高,船离房顶并不远,秦敬也不用跳,几乎是连扯带抱地被沈凉生弄到船上,还没稳就觉著对方身子晃,带得两个人起跪了下来。“沈……”两人面对面跪著,秦敬被沈凉生紧紧抱在怀里,刚想开口便觉颈边突有些湿热,於是半个字都再说不出口。沈凉生哭也哭得没有声音,只紧紧地抱著他,许是用力太过,全身都微微地发颤。秦敬双手回抱住他,看他身上被自己手掌流出的血弄得片狼藉,感觉到他衬衫後背湿得厉害,掌心贴上去,那道伤口这才觉得痛,直痛到心底,痛得自己也想哭。 沈凉生把脸埋在秦敬颈间,少顷就控制住了眼泪,却又默默抱了好会儿才放开他,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眼瞅见他手心里的口子,想碰,又不敢碰。“小口子,没事儿。”秦敬赶紧出声安慰了句,嗓子也哑得厉害。“……别的地方还有事儿麽?”“没了,我挺好的,你……”“秦敬……”沈凉生面上已无泪痕,可眼圈仍有些发红,那是秦敬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几乎脆弱到了无助的表情。他听到他继续对自己说:“求你跟我走吧。去英国,或者美国,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行不行?” 秦敬闻言霎时愣住了。沈凉生从未跟他说过出国的打算,但让他意外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求”字。曾经相处过那麽些日子,他从不知道这个人也会求人做什麽。於是现下听到这个求字,便似心口被丄插了把刀子进去,刀把儿还露在外头,封住了血,封住了痛觉,却也封住了只差点就冲口而出的那声“好”。 “沈凉生……”秦敬呆愣到几乎是木然地看著面前跪著的人,也看著周遭茫茫的,望不到头的大水。战祸,天灾,桩连著桩,简直像真要天塌地陷,陆沈为海。人说百无用是书生,他个教书的,能做的事也的确有限,可要让他走,他又真的舍不下。“沈凉生……我舍不得。”若是片太平盛世,或许还能舍得。但可惜不是。就因为不是,所以舍不得走。哪怕再没本事,再没什麽能做的,也还有最後件想为之事。无非就是那句话:“我国生我养我,我与我国同生共死”。“你走吧……我……”秦敬有瞬想说我喜欢你,我不能跟你走,但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个人。无论你在哪儿,无论我在哪儿,我活日,就有日记得你,定时时念起,必日日不忘。可话到嘴边儿终是打住了──他既不能跟他走,那跟他说这个简直就是往伤口上撒盐,反还不如不说。话说不出来,心口那把刀子倒是动了。从上到下,寸寸地剖下去,把人血淋淋地剖成两半──从未有哪刻如现下般,真的让人想把自己剖成两半,半留下来,半陪他走。 “你让我走……”沈凉生也跟秦敬样呆愣地跪著。愣了半晌才同样木然地,好似真的不知道答丄案样问了句:“可是你在这儿……还能让我走去哪儿?” (此章有反攻,请慎阅^^)二十三民国二十八年这场大水迟迟不退,当局没什麽作为,日本人不会管,不久後天津商会收到由曹汝霖、吴佩孚等显要人物签名的呼丄吁书,建议尽快成立个自救组织。灾後第六天,商会终於组织起了天津市水灾救济委员会,其中确有人是真心做事,也自有人只象征性地捐点钱,无非是虚应个名儿。 那日在船上,沈凉生句话问得秦敬无言以对,只能同他起沈默,眼看著他脸上那份脆弱的神情渐淡渐消,终又变回了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冷静地往後安排。“你房子住不了,先跟我回去吧。下午我去工厂,找别人陪你块儿去小刘家看看,房子要也不能住了,就还让他们先搬到西小垫那套公寓里去。”顿了顿,又补了句,“你要不愿意跟我那儿住,跟他们块儿搬过去也行。”秦敬跪在原地,见沈凉生边说边已坐好执了桨,船忽地荡开来,他身子跟著晃了晃,看上去便似有些无所适从。“秦敬,”沈凉生边划船边扫了他眼,语气说不上冷淡,只是严肃的,“这事儿就当是朋友间帮个忙,我若有别的要求自会向你提,如果不提,你就不用想了。” 结果归其了秦敬也没搬去跟小刘那头。来西小垫那套公寓虽在二楼没遭水淹,但实在地方不大,小刘家几口住著都有点挤,他妹妹们又没出阁,秦敬再熟也是个外人,住过去确实不大好;二来……二来什麽秦敬自个儿也想不清──他口中说不能跟他走,可又觉著欠了他许许无法偿还的东西,心里头愧得厉害。实则秦敬真不知道现下沈凉生是愿意看自己在他眼前晃,还是宁肯看不见自己图个心静,最後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直接问沈凉生自己住哪儿比较方便。秦敬话问得委婉,沈凉生却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似是随口回了句:“你在外头住我也不大放心,还是跟我这儿凑合几天吧。”这话本该是暧昧的,但因沈凉生那副自然随意的态度,倒真只像是普通朋友间的关怀了。於是秦敬便在沈宅客房住了下来,沈凉生找人又弄了两条船,条留著下人买东西出行,另条就是单为秦敬预备的,还特叫公司那个老家在南边儿,水性不错的小秘书跟了他两天,看他船划得顺溜了才放心他个人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