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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梦华 作者:罪化
有那么明艳动人,眼角眉梢却是满满的娴静与温柔。而连金罂都没有想到的是,涂琳体态丰腴,显然是有了身孕。
金罂与涂琳领着孩子去屋内小叙,留下三个男人在院子里,彼此通报了名姓。涂琳的丈夫名叫涂商,本是寄名外教坊的音声人,近日坊中无事,他便留在家中照看家眷。
刚才那曲名为《欢乐树》,本是胡乐,倒也并非生来就是如此欢快。只不过是涂商因着愉悦的心情而有了自己的发挥与演绎。
这之后,他又与李瑀零星地聊起了长安外教坊里的其人其事,秦稽因为不善言谈,就直在边上旁听,倒也不觉得枯燥。
也许是话语投缘,李瑀提出要与涂商合奏曲,也询问了秦稽是否有意相和。秦稽哪里有这个准备,急急忙忙推谢了。李瑀也不勉强,便与涂商定好了曲调。
不出所料,这也是支秦稽陌生的曲子,却也悠扬动听。秦稽在庭院内寻了处石墩坐下,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眼天色。
漆黑的天空,纯净如袭饱浸了墨汁的皂袍。不知何时,灿烂的银河已经显现,如翡翠上的缕沁色、或是通往天界的阊阖。在无数夜明珠似的繁星下,兰陵坊内人间融融的百家灯火。
在这璀璨天宫与薪火人间的交融之处,穿行着曲悠扬如水的笛声。微风吹来外面淡淡的石榴果香,偶尔还有远处屋里传来的孩子的嬉闹声。
良辰佳音,夫复何求?
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秦稽的右手放在膝上打起了节拍,嘴角翕动,方才在丰邑坊内,那种欲语还休的情愫又次涌上心头。
只不过,前次是为那种悲凉的气氛所伤;而这遭,他的心中居然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最初走入瘗花曲时的狼狈与落寞,似乎变成了颇为遥远的事。虽然他知道离了这刻,万事不过照旧;但心中又有另外种声音、点微光,曲终了,而他尚不自觉。倒是李瑀第个看见金罂从屋后走了出来。
第四章
夜已渐浓,涂琳不宜劳累,便准备歇下了;而哄宝儿等五个小童入睡,当然是涂商的“功课”。
而现在从兰陵坊动身,差不能够在子夜时分到达务本坊前。
惦记着东西两肆的夜试,三人就此与涂商话别。离开石榴小巷,就近出兰陵坊东门,就到了北向通抵安上门的直街。
坊门内外仿佛二重人间。雾已散得差不,清冷的星光洒落长街,不如满月明朗,倒像落了层薄霜。
秦稽打了个寒战,裹紧衣物,希望好不容易积蓄的暖意,消散得稍慢些。
这是直通皇城的纵路,应该少不了夜行巡查的金吾卫街使。可是今晚却个都没有遇上。
也不知走了久,就在秦稽心生疲乏的当口,身后不知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了打敲梆的声响。
正是子时。
几乎就在声落去的同时,街道上刮起阵刺骨阴风。本已消散无几的雾气重新聚拢,有白似雪片的东西从雾中幽幽地刮了过来。
圆圆的、中间有个方孔,是纸钱。
吹雪般的纸片很快就在街角堆积了起来。旁的李瑀拍手笑道:“总算是赶上了!”
话音刚落,只见北面的大雾里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转眼便走到了近前。居然是两列各十位白衣白裤的青年男女,手里捧着装纸钱的藤筐,正边行边洒。
紧随其后,道路两侧缓缓走来了两列长龙般的队列,手里持着黑漆长棍,顶端系着前后绵延的纱幔,权做送葬队伍的两界。
这帐幔的颜色也颇为奇怪,开始是雪白,往后却渐渐有了些颜色,并不与般的葬礼相同。
就在这左右帐幔队伍的中间,又走来两列人影。左边的手里擎着灵旗,右边的则手执有七彩羽葆的幡幢,浩荡荡竟如卤簿仪仗般。
秦稽虽然觉得有“僭越”之嫌,但也只以为这是所谓的“死者为大”,便也不去细想。
羽仪过后,街头忽然闹热起来。走来的却是群杂耍百戏的奇人:有口中吐火者,有嗽雾扛鼎者,有杂旋者,有戴竿者……精彩纷呈,直看得人瞠目结舌,反倒要忘了这是送葬的行列。
杂戏人走完后,白雾里听得阵铜铃作响,迎面走出几匹高头大马,拉着去了顶的大车。车上堆的却不是纸糊的祭品。居然是真的家私器物、妆奁笼匣,工艺之精湛不禁让人心生惋惜。而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后面的几辆车上,居然还坐着活生生、水灵灵的童男童女,个个懵然无知的望着前方。
秦稽大骇,禁不住转头问李瑀:“唐国难道还有活人殉葬的陋习?”
李瑀笑道:“秦兄莫不是看错了吧?哪有什么活人?”
秦稽大窘,再去看时,哪里还有什么童男童女?车上摆着的原来是木雕人俑,都涂着彩油,眼眶里镶着萤石,栩栩如生。
过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车队终于走净了,后面又是群手执斑斓羽扇的仪仗。看到这里,秦稽就已经忍不住感叹:如此排场只为送葬,未免豪奢。
谁知道令他惊奇的却在后头。
羽扇仪仗尚未走完,雾里便传来了阵飘渺的乐曲,伴着人的独唱。那歌声绝不似《蒿里》那般凄绝悲怆,反倒清脆悠扬,并没有太过强烈的情绪隐藏于其中。
随着乐声的接近,队身着彩衣的舞女,簇拥着位衣着华丽,颇有命妇风范的雍容女子。只是这妙曼的舞姿与歌声,表达的竟完全不是寄托哀思、追念逝者的那层意思。
李瑀说,此曲名叫《善哉行》,说的是人生苦短,劝人不要留念过去的良辰美景,珍惜当下,及时行乐——倒像是唱给在世的人听。但是秦稽的这个判断,很快就随着阵瞠目结舌的惊讶碎得烟消云散了。
歌舞的队伍之后,便该是仪仗的中心——灵柩。只见左右两列彩衣女子袅婷婷地走来,手里擎着扎成花朵状的彩灯。在她们的身后,几个身着皂衣的役夫,抬着的却不是华丽堂皇的棺椁。
取而代之的居然是顶宝辇,虽然四边竖着薄纱笼成的帷幔,却还是能够肯定,辇座上空无人。
这堂皇仪仗的主人,难不成还能够端坐在宝座上,含笑看着眼前的切,甚至与路边的人挥手致意?
秦稽已经习惯了不去讶异,倒是旁的李瑀连连感叹,自己是头遭看见没有棺椁的葬礼。旁金罂笑道:“这便是夜试与日试的不同之处了。”
仪仗还在前进之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