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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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篾匠 作者:七世有幸

    在他身边长大,活到今日,竟从未发现这点。说来也不能怪我迟钝,他委实不像不识字的人。

    我对他说起件趣事:“那年我加冠,师父说文人都要取个字,我便盼着你为我取。后来得了你的匕首,我很喜欢,但还是想要个字……我没读过书,想来想去,就为自己取了个,顾之。也算随了你的顾。”

    篾匠道:“如今大仇报了?”

    我道:“嗯。”

    他道:“心愿了了?”

    我低头道:“嗯。但我还不能回来。如今师父和掌门都很看重我,讲明了栽培之意。还有许前辈于我有恩,尚未相报。还有,八苦门役结识了不少后起之秀,正是培养势力的好时候……”

    我这般嗫嚅着,他却笑道:“回来?你走的那天我就知道,你这辈子是回不来了,注定要死在江湖里。”

    ……

    我忍不住又次重提:“你跟我走吧。反正这里也不是你的故乡。苍竺山……风景挺好的,只是冬日稍微冷了点,夏日就舒服了。掌门若是知道你的身份,定也愿意迎接你。我师父提起你似乎有些奇怪,但只要你来,我定会保护你……”

    他哂,有些嘲弄的意思:“不必如此,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将你养大已经仁至义尽,与你爹娘两不相欠。我来世上趟,什么也不带走,什么也不留下。百年之后,无需立碑,你若能来将我埋进竹林,我承你的情。”

    我为之疯魔的万丈红尘,他弃如敝履。我问道:“你何不索性出家?”他笑而不答。

    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将身上的碎银全摸出来给他,道:“你先收着,手不方便就少干些活。”他却摇头道:“拿回去吧,你每次给的银子我从未动过,全放在案上积灰。”

    我醒来时,窗外氤氲着苍白的晨雾,篾匠已出门伐竹子去了。我披衣出房,桌上留了碗面,已经快凉了,旁边是卷新竹席。

    我终究不甘心,转入他房中将碎银留到了榻上。目光移,却见案上角竟真的放着我这些年带回的钱,他言出必行地搁着积灰。

    我又好气又好笑,再仔细察看,发现了我断断续续寄来的那些信,整齐叠放在起,分明像是翻阅过无数回的样子。

    如今想来,他不识字,半也不会请人读,大约也就是看个形状。

    我不知为何悲从中来,将它们小心放回了原处。

    【九】

    我拜入旁门的第三十载,师父病笃。临去之前两天,他曾将我唤到床前,问:“顾九安好么?”

    我盯着他迟疑不语。师父笑道:“你道我当初为何收你为徒?”我道:“我记得,你觉得我招式像他。”师父却边笑边咳道:“我哪来那等眼力。顾九当年曾救我命,你到八苦门地界后不久,我收到他封信,要我对故人之子加照拂。”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说他不识字。他对我从未有句真话。

    “他说他还活着,只是不愿再露面,还说你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你确是个人才,但我将你收入门下、再三向掌门举荐、给你立功之机,是为了报他之恩。”

    师父微嘲道:“顾九恐怕在那时就看出你最终会爬上掌门之位。论眼力,谁也不及他。”

    ……

    是这样么?在篾匠心中,自那时起便已与我诀别么?

    掌门在两年后驾鹤西归,我如愿接手了旁门。承蒙朋友们抬举,虽然功力依旧平平,走到江湖上也会被人称声大侠。需知我爹生仗义,到死都没被唤作过大侠。

    总有朋友想为我牵条红线,说门亲事。他们说英雄当配美人,又说我老大不小也该有个人照顾。说来说去,话音里透着不解,就差直接问我为何不娶。我笑着搪塞过去,实在不行便答道:现在这样挺好,个人嫌烦。

    他们笑我不解风情,少看了少春花秋月人间恨事。

    恨事我如何不解?连诗我都抄过,在信笺上笔划,生怕写错: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篾匠老了,衣裳挂在身上总显得空荡,布满茧子的十指关节僵硬,再也做不动活计。他不肯用我的钱,我时不时送去衣物用具,顺带塞钱给邻里乡亲,托他们帮着照看。

    说来匪夷所思,我至今心中想起他时,眼前总还是那最年轻的样貌。以至于每每与他照面,总觉触目惊心。我不愿面对他耷拉下来的眉眼,就像不愿看清面目全非的自己。

    篾匠开始断断续续地生病,人也有些糊涂了。有时顿饭吃到半,会忽然问我:“还不回家,不怕你爹来揍么?”

    我放下碗筷,慢慢道:“我已经无家可回啦,求你收容片刻。”

    可我却无法久留。旁门弟子有许孤儿,都将苍竺山当成家。我既然坐了掌门之位,就得照看他们。

    有日我铺开他为我编的竹席,毕竟用了这么年,有些地方已经被磨穿了,是我舍不得扔。那夜或许是因为睡在竹席上,又在梦中回到了那片竹林,窥见了道翩若惊鸿的剪影。有人身披层夕光肆意漫舞,宛若山神,远方竹涛声声,吟着首天荒地老的歌谣。

    他梦见过我么?是什么模样?

    我最终没有问他。

    这年入冬时篾匠病情忽然加重,水米不进,被我想尽法子灌药,昏迷了十日才见好转。我每日为他把脉,也情知是时候早做准备。只是心中终有不甘,总想再拖上年半载。

    篾匠很给面子,顽强地趟过了次鬼门关,却直昏昏沉沉未曾清醒。除夕将近,按照惯例,我必须回旁门去出席晚宴。但这很可能是与他共度的最后个除夕,委实迈不出离开的步子。

    我灵光闪——何不带他去旁门?我劝说了辈子都说不动他,临了也该由我回。

    我备了马车,收拾了行李,走到床边对着他道:“你要是不出声,我就当你应了。”篾匠面色青白,紧闭着眼毫无反应。我有些心虚,边将他抱起,边念念叨叨:“外面挺好的,你若是醒来,还能再看看湖光山色,方才不枉来世上遭。”

    我抱着他迈出家门,低头看,他依旧闭着眼,枯瘦的面颊滚落下行泪。

    ……

    除夕那日,村里喜气洋洋。我独自打扫了陋室,贴了春联,做了几样小菜,提着酒壶坐在他床边,自斟自饮到月上中天。

    远处爆竹声响起时,我俯身凑到他耳边,想说句吉利话,又觉得此情此景实在可笑。他面上被烛火映出几丝血色,仿佛沾了些春节的福气。我忽地忆起小时候,曾经懵懂地臆想过与他亲嘴儿是什么滋味。

    这般想着我伸手摸了摸他苍白的唇。干燥皲裂,磨得指尖发疼。村里各处爆竹声此起彼伏。我偏头想了想,道:“你肯定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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