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老板第4部分阅读
客栈老板 作者:淘肉文
“混蛋,老子找他算账去!他不要脸我还要了!”
莫离赶紧将他拉了回来。
“别,这两情相悦的事,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哪有丢脸不丢脸的说法。”
“哼!”
药郎气愤地撇过头去。
“被上的是我又不是他,他当然乐得轻松了!”
药郎小声地咕哝着。
“嗯?你说什么?”
莫离一时没听清。
“呃,没,没什么,哈哈……”
药郎对这个话题颇为介意,便想赶紧岔开。
药郎转着脑袋想了想:“对了,丑奴呢?怎么没见到他,走了?”
“啊?”
没想到药郎忽然会问起这个,莫离愣了一下。
“呃,嗯,他走了……”
药郎气得火冒三丈:“那小子,给他解了毒,别说千百两黄金,就是连个谢也没有就走啦!想我毒药郎,哪次出手有这么廉价的?下次见他非把他抓来给客栈做十年八年苦力才行!”
“别……”
莫离刚想说话,却又被药郎打断。
“我说小离离啊,你就是心太好,我看那丑奴就不像什么好人,我们不在的时候他有没有欺负你啦?有的话快说,我好给你报仇去!”
听到药郎的话,莫离有些许神游。
欺负?
或许有,但莫离不会记得。
莫离记得的,从来都只是那人的好。
他记得自己掉入陷阱之时的相互扶持,记得受伤之后的夕阳看舟,记得那天夜里的温存耳语。
记得他炽热的气息,记得他狂肆的吻和毫不保留的占有……
忽然心痛如绞。
一口气提不上来,莫离眼眶一酸,泪便不知不觉地淌了下来。
第一次看到莫离哭,药郎乱了手脚,也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小离,你怎么了,你,你别吓我啊!”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莫离赶紧擦掉脸上的泪痕。
“我,我没事,最近有些失常,睡一觉就没事了……”
害怕药郎追问下去,莫离收了桌上的碗,便要离开。
“小离,你别走,先跟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哐当。
碗掉在地上,顿时裂成碎片。
那一瞬间,看到那碎裂的瓷碗,莫离仿佛看到了那人鲜血淋漓的模样。
难道这是不好的预兆?
一时间脑中混沌一片,莫离虚软下来,如果不是有药郎扶着,估计已经倒在了那一地碎片上。
七手八脚地将莫离弄回床上,药郎习惯性地把了把莫离的脉。
“药郎,我没事,你……”
药郎探了莫离的脉象,神色忽然凝重起来。
“别说话。”
莫离只得噤声。
药郎再次做了确诊。
将手指从莫离腕间移开。
见药郎没说话,莫离有些着急:“有什么不妥吗?”
药郎皱了皱眉,“你,最近是不是发觉自己貌似喜欢上什么人了?”
“……”
“觉得莫名心跳,见不到便牵肠挂肚,有时候还会有些许幻觉?”
“……”
“不回答,那就是有了。”
隐约感觉到不好的征兆。
药郎道:“如果没出差错,你应该是中了名为‘醍醐丝’的毒了。”
左心口处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疼痛,莫离往胸口按了按,吸了口气。
“醍醐丝?那是什么?”
药郎将被子往莫离身边掖了掖。
“那是一种名为‘醍醐’的蛊所吐的丝。这种毒,一般是苗疆女子用在自己心上人身上的,虽说是毒,但也对人没有什么损害,只是会影响心智而已。”
见莫离听得似懂非懂,药郎叹了口气,继续解释下去。
“苗疆女子一般都将醍醐蛊养在自己身上,然后将它吐的丝,悄悄喂心仪的男子服下,这样,被下毒的男子的心智便会被那母蛊所吐的丝缠绕,渐渐爱上带着母蛊的女子。”
莫离的手紧紧抓着衣襟,“男子,也可用那母蛊吗?”
“醍醐蛊虽是苗女所制,但只要是人,均有效果。”
脑中仿佛被五雷轰过一般,一片糨糊。
朦胧中,些许细节的碎片溢出,凌乱地交叠在一起。
中间,仿佛能有些许头绪,但无奈一闪而过,让人住不到边际。
头痛欲裂。
莫离抱着头,倒在床上。
一边,传来药郎略显惊慌的呼叫。
18真相2
再次幽幽醒来,莫离朦胧中看到,远处那被风吹得摇曳动荡的烛火,仿佛下一刻,便要熄灭。
室内的光线,昏暗一片,只有那点若有似无的微光,让他得以确定自己并非在梦中。
“莫离,醒了吗?”
一旁传来轻声的叫唤,莫离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了床边坐着的程久孺。
“嗯……”
将莫离搀扶坐了起来,程久孺用软枕垫着莫离的后腰。
“药郎呢?”
程久孺道:“我让他先睡了。你也晓得,他性格太莽撞,到时候若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我担心他会把局面越弄越糟。”
莫离听言,感激地笑了笑。
“还是你想得周到。”
程久孺给莫离递来一杯热茶。
“醍醐丝这毒,是谁下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莫离拿着茶盏的手一颤,险些将茶水打翻到床上。
呆呆地看了那袅袅升起的薄雾,莫离的眼都被润得湿湿的。
虽然有点艰难,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是丑奴?”
拿着茶盏的指节不自觉地用了用力。
“嗯。”
几乎是微不可闻的轻声回应。
程久孺蹙眉道:“丑奴对你下这种别有用心的毒,如果不是对你有情,那便是另有目的……”
莫离听言,头微微地向墙边转去,似乎是不愿意听到旁观之人说出可能的真相。
见莫离不自觉生出的抵触情绪,程久孺知道事情已然发展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
程久孺叹气道:“看来你也并非对他无意。醍醐丝虽是相思之毒,但放在你身上,却一点副作用也没有出现,这或许也是顺了你心的缘故。”
程久孺手指轻叩床板,发出有规律的轻响。
“或许,有时候无知也能成为一种仁慈。”
程久孺将莫离扶着躺下。
“好了,你也别太在意,好好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为莫离盖上薄被,程久孺便要走出门去。
手刚拉开门栅,身后便传来了莫离的叫唤。
“久孺,我……”
程久孺转过身来。
“你可想清楚了?事实可能总是伤人的。”
莫离紧咬下唇,眼睑低垂,可见他心中,也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手悄悄地伸入衣内,摸到了那块被自己体温蕴得微微发热的玉诀。
“请你帮帮我,久孺。”
莫离抬起头,清亮的眸子看着程久孺,带着一份淡定的色彩。
程久孺走回莫离身边,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那丑奴身世神秘,我一时之间也无从查起。”
莫离用拇指摩了摩玉诀温润的表面,道:“他在离开前的那晚,告诉我,他的名字,叫韩子绪。”
“韩子绪?”
程久孺若有所思,问道:“这三字如何写得?”
莫离用手指在程久孺掌心比划了一番。
每写下一个字,程久孺的眉关便锁得更深。
“难道是那个人?不过天下重名之人也不少,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莫离将胸口的玉佩取出,递到程久孺手上。
程久孺端详了一番,诧异道:“御龙令?!他竟把这东西交给了你?”
莫离疑惑道:“这不就是块普通的玉诀?”
程久孺摇头道:“这可不仅仅是块玉诀那么简单,你可知道,见此玉诀便如见天道门门主,不仅可以号令整个天道门,而且天下的武林群雄也以此马首是瞻。”
“本来我还有些许疑虑,但既然他将这东西给了你,那他的身份便已昭然若揭了。”
将玉诀递回给莫离。
莫离接过捏了捏,听了程久孺一番话,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发觉那东西比之前重了不少。
“他将此物给了你,又告诉了你他的真名,看来他已经间接向你承认他的身份了。”
“韩子绪不久前才刚接任其去世的父亲,也就是天道门门主之职,之前其长年于天佑宫师从无心罗汉修行,江湖中识得他真面目的人不多。”
“天道门乃武林白道之中流砥柱,虽然韩子绪的父亲在对抗魔道一言堂的过程中因心力交瘁而逝,一时间使正道群龙无首,但天道门的势力在武林中依然不容小觑。加之其父生前担任武林盟主一职,因未到四年一轮的武林大会的举办时日,按照惯例,也暂由韩子绪代理接任。”
莫离问道:“难道是那些白道中人不满韩子绪年纪轻轻便接到如此重任,才在他根基未稳之时,对他下了毒手?”
程久孺颔首道:“极有可能,所谓江湖之上,人心险恶,那些自诩名门正派之徒,背地里干的阴险勾当,搞不好连那些魔道中人都自愧不如。”
莫离忧心忡忡:“怪不得他此次回去,也说是九死一生……”
想到两人临别那日,便直觉得心被划了万刀一般。
“久孺,你说,他是不是为了不想连累我,所以……”
程久孺打断道:“是有可能,但也无法完全解释他对你下醍醐丝的动机。”
莫离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以何应对。
“你何不去亲自问个清楚,一了百了,也免了无端猜忌。”
莫离黯然道:“我也有这个打算,只是这天下之大,我也不知如何才能寻得到他。”
程久孺道:“江湖事,江湖办。你虽没办法,但别忘了我与药郎,还有三娘他们,也算是在那混了许久的,等我放出口信,待有了消息,自会带你前去。”
莫离听言放心不少,握了握程久孺的手,“谢谢。”
莫离的手微微有些凉意,与程久孺的体温相差甚多。
程久孺拍了拍莫离的手背,“放心吧,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
莫离点点头,乖乖地合上了眼睛。
程久孺走了出去,将门带好。
“莫离,不知何时,才会有那命定之人,能真正给你带来温暖……”
估计莫离今夜,又会是一夜无眠吧。
程久孺摇了摇头,许久之后,才背身离去。
19真相3
做了几日的休整准备,在程久孺接到关于韩子绪的消息后,两人便决定前往汴京,即天道门的总舵所在地。
大约一个月前,江湖因一个人的出现而沸腾一时。
先前一直谣传,天道门新任门主韩子绪,在向其师父无心罗汉辞别,出了天佑宫之后便不知所踪,天道门动用了最精锐的情报部门与分布在全国的数万门徒,也未寻得一点蛛丝马迹。
而却在这段时日,邪道一言堂势力逐日坐大,正道却群龙无首,难免基石动荡,人心不安。
长年位居天道门之下的苍龙门则趁此时机扩大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虽未明言,但隐隐有欲取代天道门地位之势。
一时间,传闻四起,众说纷纭。
光是在说书先生处,便有数个关于韩子绪的版本。
有的说韩子绪在别师下山之际,遇到貌如天仙的红粉美黛,顿悟世事功名利禄之无趣,便与那美人携手同去,归隐山林。
还有版本说是那韩子绪学艺不精,加上父亲已亡,害怕回到天道门无法服众反遭毒手,成了那权力倾轧之下的牺牲品,遂只能逃之夭夭去也。
而最流行的版本,则是说韩子绪在下山回乡的路上,遇到一言堂高手的埋伏。
苦战了三天三夜,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但终不敌邪道那以少胜多的卑劣战术,被一言堂擒了去,目前正囚在那一言堂的阴森水牢之中。
这一路上,莫离不知听了多少个不同的版本,面上虽无所表示,但心中却暗笑。
所谓众口铄金,如果不是自己清清楚楚地知道真相,说不定也就信了那其中的一两个说法,毕竟那些说书的可是能将那细节说得颠鸾倒凤,几乎可以如假乱真。
不过,这一切,在韩子绪复归天道门之后,暂且告一段落。
韩子绪现身天道门的时间,与丑奴离去的时日大约能对上,莫离更是加深了内心的确信。
那丑奴,便就是新任天道门门主韩子绪无疑了。
俗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即使是如假包换的韩子绪现了身,江湖上的谣言仍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对于鲜少露面的韩子绪,白道中又传出了此人其并非真正的韩子绪的传言。
那也难怪,这自称韩子绪的英挺青年,面如冠玉,风度绰然,虽有大将之风,但身上却拿不出任何天道门门主的信物,便就连其父亲交予的御龙令也称其不甚丢失。
御龙令是何等重要之物,岂是说不见就能不见的?
于是便有人说,那韩子绪,是天道门为了稳定江湖地位而找出来的替身而已。
若不是有在天道门服侍多年的老管家的指认,加之那一身震天撼地的无心罗汉关门弟子才能有的绝世武功,怕是堵不上那悠悠众口了。
舟车劳顿了半月,莫离坐在繁华汴京的茶楼内,只着了朴素的布衣,静静地,一如既往地毫不起眼,略带心事地喝着手中的香茗。
莫离不知江湖之事,一路上,都是程久孺在打点。
想起二人离开客栈之日,药郎本是要死要活地要跟着一起来,但程久孺说此行坚决不能带他前往,莫离安抚了半天,才将药郎留下守着客栈。
程久孺说,药郎的命格为罕见的破军星,来到汴京,会与皇城的龙气相冲,甚为不妙。
所幸药郎被程久孺吃得死死的,也不敢忤逆他,才犹如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可怜兮兮地看着那车马远去。
在一家上好的客栈安顿下来,程久孺道:“你先在此处歇息,我去打探一下韩子绪的行踪,再安排其他。”
莫离自己一人呆在客栈房内,推开临街的窗格,便能看到楼下的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那热闹仿佛与自己无关,却正好衬着楼上的冷清,莫离便也不自觉地无端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那丑奴,现在已摇身一变,成为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之前在自己那破旧客栈洗碗劈柴的落魄模样,只是记忆长河中的弘光一瞥罢了。
与他的那段露水姻缘,虽对于自己是刻骨铭心,但之于韩子绪,又是一个怎样的地位?
莫离不知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醍醐丝的关系,只要一想起那人的音容笑貌,便无端地牵挂与思念。
有时候,难免在这漫长的路途上,产生过退却的念头。
或许,还是回到客栈,静静地等他回来便好。
或许,还是不要盘根问底比较好。
但再多的或许,也抵挡不住自己想再见那人一面的想法。
听到如此多的江湖谣传,便也知道那人此刻的艰难处境。
外有强敌,内有忧患。
不知是要怎样一个大智大勇之人,才能在这龙潭虎|岤中稳居高位,化险为夷。
自己这次鲁莽前来,希望不会给他增添麻烦。
如果可以,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确认他尚平安无恙,便也就心满意足了吧?
就这么想着想着,那天色也逐渐暗了。
不知不觉间,华灯已上。
新月悬在天际,却因地上的繁光似锦而略显失色。
晚风习习,虽带着些许秋意的微凉,却也让人浑身通透舒爽。
外出了一个下午的程久孺总算回来了。
程久孺带着莫离,来到汴京最大的酒楼凝翠阁用晚膳。
在雅致的包间内,莫离为程久孺斟了满杯。
“何必如此破费,只是吃个饭而已,随便对付过去便可以了。”
程久孺笑道:“这段时日,为了赶路你我都不得安生,有机会便也要犒劳自己一番才成。”
莫离笑道:“就算是这样,你也不是喜欢这种奢华之地的人,定是有了什么安排吧?”
程久孺若有深意地看着莫离。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比起那粗枝大叶的药郎,你还真是玲珑剔透心哪!”
莫离一边为程久孺布菜,一边道:“再怎么善解人意,程久孺的心头肉始终是那大大咧咧的药郎不是?”
程久孺勾起唇角,并未回答,只是轻抿了一口手中的美酒。
“说到正事。”
程久孺肃颜道,“我是得知消息,韩子绪今晚就在这凝翠阁宴请几位他的至交好友,所以……”
莫离听言,心中没来由地一阵乱跳。
“你的意思是……”
程久孺点头道:“我要的这个雅间,便就在韩子绪所设筵席的隔壁。”
20真相4
“那……”
莫离还想问些什么,却看到韩子绪将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莫离会意,即刻将悬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程久孺走到两间厢房间隔的墙板边上,招招手,让莫离跟了过来。
莫离没有程久孺那样浑厚的内功,不像程久孺般即使不用贴着门板也能清楚地听到对面的谈话。
程久孺见莫离将一边耳朵贴在墙上,眉关紧锁,轻笑一声,用内力在墙上不起眼的地方戮了个洞。
莫离看着程久孺在洞边做了个“请”的动作。
莫离有些不好意思,换做是平日,他定是不会愿意做类似这些可称之为鸡鸣狗盗之类的偷窥之事的。
但墙的另一边已经隐约传来了宾客进门,相互应酬互让主位的声音。
听到熟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莫离的心砰然一跳,再也记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便匆匆凑过眼去。
在那丁点大的小缝里,莫离有些艰难地看着。
落座在主位右侧的,是一青衫儒雅的书生打扮之人,腰佩绸光蓝带,上插一通体碧绿的玉箫。
程久孺牵起莫离的手,用指尖在他掌心写字,以便告诉他一些对面之人的情况。
原来,那身持玉箫的人,便是白道中有名的一阕青萧震云间的潇湘公子贾孟齐。
只见那贾孟齐拿起桌上的白玉酒壶,分别为在场的另外二人斟酒。
以此看来,在座三人中,应以其辈分最低。
而位于主位右侧的人,一袭朴素的灰衣,发髻上也只简单地以白稠固定,衣着远没有那贾孟齐华贵。
但此人眉间散出一股傲然之气,眼中波澜不兴,颇有侠客之风,光是桌上摆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便可管中窥豹,略从其中知其一二。
原来,那人便是名满天下的落霞山庄的少庄主李肖。
程久孺心中暗道:那韩子绪才刚回归天道门不久,便已将贾孟齐这在白道中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笼络到自己手下,而那李肖,则是韩子绪的幼年玩伴,从小便一起习武玩耍,直到韩子绪被送到天佑宫拜师。
看这三人的热络程度,看来交情不浅,可见那韩子绪的手腕实在是非同一般。
视线再度转移,因那贾孟齐起身为距离稍远的李肖倒酒的缘故,莫离才得以看到坐在主位之人。
只见那人身着一身淡雅白衫,白衫乃上好的苏州丝绸所制,上压绣清丽高雅的暗纹,白衫外,尚有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笼盖,天青色腰带上,镶嵌一颗硕大的碧绿猫眼石。
往上看去,那人眉眼带笑,连那星辉月明都为之灿然失色,而他举手投足间,由内而外,自然而然地散发出的气势,竟生生地将身边那也算出色的二人给压了下去。
也难怪贾孟齐与李肖这般心高气傲的人也心甘情愿地屈居于其之下。
看那人言笑晏晏,豪爽地一杯一杯喝下他人以各种名义所敬的酒,可谓是来者不拒。
半晌过后,韩子绪仍双目如炬,未见丝毫醉意。
倒是那些灌他酒之人,不知几杯黄汤下肚,也开始脸色微醺,席间的话也多了起来。
莫离见到韩子绪这般风采卓然,知道他定是在重重危机之中化险为夷,心中压着的大石,也顿时落了地。
不知那酒席何时才能结束,好让自己也能与那思念了多日之人说上几句话。
刚想着,便听到那贾孟齐道:“韩兄果然好酒量,好酒量!我贾孟齐本以为自己千杯不倒,总也能在这方面略胜韩兄一筹,今日看来,真是班门弄斧,班门弄斧哪!”
李肖也笑道:“虽说韩贤弟与我二人年岁相差不大,但论起足智多谋,临危不惧的本事来,连我这愚兄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韩子绪并未多言,只是举杯道:“兄弟谬赞了,韩某愧不敢当,愿自罚三杯。”
说罢举杯便饮,身边的人齐声叫好。
韩子绪虽是自谦之人,但在受到盛赞之时,眼中也难免流露出淡淡的欢喜之色。
那贾孟齐转了转自己手中的酒杯,唤了声韩兄,却欲言又止。
韩子绪是何等机敏之人,便道:“贤弟有何疑虑,不妨直说。”
贾孟齐道:“我对韩兄身份自是深信不疑,但我担心,苍龙门的人定不肯轻易作罢。”
李肖放下手中酒杯,正色道:“没错。他们定会死抓着你手中没有御龙令之事兴风作浪,实在不妙。”
贾孟齐道:“韩兄也不像是疏忽大意之人,对外界所说的不慎将御龙令丢失之事,我看其中背后定不只是那么简单吧?”
李肖见贾孟齐将旧事重提,赶紧看向韩子绪。
只见韩子绪神闲气定,面色并无不愉。
“小老弟自可放心,韩贤弟做事,定有他的分寸。”
那贾孟齐知其说错话,便也爽快地自饮一杯,道:“也是,韩兄向来莫测高深,非我能望其项背,小弟却是问了不该问的事了。”
李肖见席间气氛稍僵,便想起另一话题来。
“说起韩贤弟,不仅是才华过人,就连那天运也是旺于他人。”
贾孟齐见李肖转开话题,知道其是为自己圆场,便也立刻将话接上。
“对对,否则,一般人,又如何能将那龙晶弄到手呢?”
李肖大笑道:“那是。这游龙晶,可是能开启天下第一名器——游龙剑的关键。”
贾孟齐道:“没错,虽然世人皆知那游龙剑是绝世名兵,也知道其长年收藏在静禅寺之中。静禅寺主持早已说过,只有持有龙晶的人,才能得到这柄名剑,而且如果没有那龙晶,就算得到了游龙剑,也无法在剑上凝聚功力,那剑,便也与一堆废铁无异了。”
李肖道:“当时我接到贤弟的飞鸽传书,要向我讨要那醍醐丝之时,我尚有一丝疑惑,今日看来,那醍醐丝是发挥了应有之用吧?”
说罢,便与贾孟齐大笑起来。
显然,在座的三人都知道那醍醐丝的功用。
韩子绪面无表情,只是仍旧谦恭有礼地拱手道:“今日我虽幸得龙晶,但毕竟尚未去那静禅寺取剑。虽然此事只有内部少数人得知,但我想,被他们知道是早晚之事。而以一言堂之狼子野心,他们定不会轻易让我们上静禅寺取到宝剑。”
其他两人点头通道:“没错。”
韩子绪道:“届时,便要依仗二位帮忙,与我一起协力,抗击一言堂,顺利拿到游龙剑。”
李肖道:“我们自是义不容辞。”
贾孟齐道:“眼看黑道势力日益做大,而且那一言堂堂主文煞,竟然从灏王手上得到落雁八式的武功秘籍,加之其手中握有兵器谱中排名第二的吟凤剑,气焰何等嚣张!可恨那苍龙门与其勾结,我们却苦无证据,否则我定要将那些狗贼杀个片甲不留,为正道清理门户!”
韩子绪道:“正是如此,所以此次上静禅寺取剑,直接关乎我白道各大门派的生死存亡,请两位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三人说罢又对饮一杯。
商议完大事,本应散席,但那贾孟齐毕竟年轻气盛,好奇心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不知那被韩兄下了醍醐丝的是哪门佳丽,会不会以后就成我嫂子了?”
喊韩子绪听言,脸色一沉。
李肖年长稳重,深知个中缘由,便喝斥贾孟齐道:“真是胡扯!此事休得再提!堂堂天道门门主,怎可能与一男子一起?”
贾孟齐惊到:“原来那人竟是一男子?这……”
转念一想,贾孟齐道:“如今韩兄你名满天下,他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如果那男子有朝一日发现你当日对他……呃,只是为了他手中的龙晶,岂不会来找你麻烦?”
李肖听贾孟齐说得有理,也担忧道:“小老弟说的也是。我听说那男子身边也有不少奇人异士,若他能劝说那些人来帮他复仇,这……”
贾孟齐酒过三旬,说话也不经大脑,便直嚷嚷道:“那不如先下手为强,把那人先除了,为了我们正道基业,就是牺牲一两个无关之人也无妨……”
贾孟齐在一边慷慨激昂地胡说八道,韩子绪尚未来得及阻止,便听到隔墙那边,似乎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
隐隐的,似乎是一声哽咽?
韩子绪操起佩剑,大喝一声:“什么人?”
便一掌推破墙板,闯了过来。
在墙的另一边,一字不漏地听着谈话内容的莫离,起初是担忧,而后是震惊,再而后,却是泪流满面。
他身体僵硬,止不住地颤抖。
到了后来,莫离不得不用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才能将那就要倾泻出口的哭声阻挡住。
待到最后,在贾孟齐向韩子绪提出要对他“先下手为强”的建议时,他或许是再也承受不了,或者是本能地不想听到韩子绪的回答,终于,哭出了声来。
程久孺一见莫离发出声音,立刻将其扯着向后退了数步。
才刚站定,韩子绪已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墙而入。
一阵尘土飞扬。
韩子绪一时间,只看到对面有两个人影,却看不清人的脸。
韩子绪道:“何人竟如此大胆,敢做偷听这般下作之事。”
那李肖与贾孟齐也跃了过来,立在韩子绪身后,浑身杀气。
程久孺将莫离护在自己身后,笑道:“说起卑鄙下作,我等又如何能与你韩门主相比?”
韩子绪听到熟悉的人声,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想到刚才说的话,不知被那人听去多少,一时间,紧握的剑的手也有些微微颤动。
“放肆!何等狂徒,竟敢侮辱韩兄!”
贾孟齐听出程久孺话中的讥讽之意,勃然大怒,便要拔出腰间玉箫。
韩子绪伸手将其拦住。
“贤弟,这是我自己的事,你莫要插手。”
贾孟齐见韩子绪脸色肃然,也不敢造次,只能站在原处,对程久孺忿然而视。
程久孺身型宽大,挡在前方,韩子绪也看不清其身后究竟是何人。
但想起刚才听到的那声哽咽,便也大约猜得出来了。
韩子绪轻声唤道:“莫离?”
放下手中的剑,便要走过去。
程久孺却举起了手中的剑,虽然依旧笑面迎人,但眼中尽布森寒之气。
“韩门主,请留步,我家莫离似乎不是很想看到你。”
韩子绪虽有满腔言语,但碍于在场尚有外人,也只能憋在肚里。
“莫离,我……”
双方仍旧对峙着,空气也凝结起来。
莫离躲在程久孺身后,一手紧紧抓着程久孺背后的衣裳,一手则揪着自己心口。
他不想哭,他不想的。
但是,心好痛好痛,痛得什么都想不了,痛得喘不过气,痛得仿佛下一秒自己就要死去。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
不长的指甲却将自己的掌心抠得血肉模糊。
再忍受不了那令人窒息的气氛,莫离只是想逃。
只是想远远地,远远地逃离这个人身边,永远不用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想也不想地,莫离夺门而出。
韩子绪见莫离跑开,心急便要追去。
程久孺即刻挡在他身前。
韩子绪脸色也未比程久孺好到哪里,他举剑道:“还请神相让路。”
程久孺道:“想见莫离,那便要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韩子绪知程久孺不会善与,提剑相搏。
剑光闪烁,刃尖相碰,蹦出火花。
两大高手对决,自是天昏地暗,星月无光。
百招过后,二人不相伯仲,在化开对方的剑招之后,韩子绪道:“这是我与莫离之间的事情,还请神相让我与他亲自道明。”
程久孺见韩子绪罢手,便也收了势。
拍拍身上的灰尘,道:“只要莫离同意,我没意见。”
韩子绪见程久孺态度有所软化,心中暗喜,拱手道:“还请神相行个方便,韩某感激不尽。”
程久孺冷笑道:“莫要高兴得太早,若莫离不愿意见你,就是与你天道门为敌,我也不会再让你碰他一根寒毛!”
说罢,程久孺冷哼一声,甩袖便走。
21诀别1
程久孺回到客栈,见到莫离的房门紧闭。
轻敲三下,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
叹了口气,程久孺直接推了门进去。
莫离正坐在床上,收拾着本来就不多的东西。
见程久孺进来,莫离扯了扯唇角,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久孺,我们回去吧。”
程久孺在一旁的八仙桌旁坐下,道:“莫离,韩子绪想亲自见你一面。”
莫离一听到那人的名字,脸色即刻暗沉下来。
也不给程久孺回话,莫离只是一边将已经叠好的衣服弄出来,又重新拾掇回去,然后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
程久孺转过身来,压住莫离来回忙碌的手。
“莫离,我觉得你有必要与他亲自谈一谈,虽然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艰难,但逃避始终不是办法。”
过了半晌,莫离也没有回话。
程久孺的手还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没有松开。
良久之后,一滴滴的水珠落到程久孺手背上,溅开朵朵泪花。
程久孺看着这样的莫离,心疼不已,便将他扯进怀里抱着,一下一下地轻拍他的背。
将脸埋在程久孺怀里,这个像大哥一样一直照顾他帮助他的人,让莫离不由得想起自己早逝的父母。
想起当时,父母抛下年幼的他撒手人寰,他多想便跟着他们去了。
因为他实在承受不了,自己一人孤单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孤寂。
虽然后来,学业与工作的忙碌,让他暂时忘了这些,但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那温馨甜蜜的过往,都难免泪湿衣襟。
经历那次医疗事件之后,他又孤身一人,来到这更为陌生的时空。
害怕、无助,但也要假装坚强。
一直,一直到他遇到药郎与久孺,还有三娘他们。
如漂泊的船终于靠岸,亲人的抚慰让莫离的伤感一发不可收拾,莫离便倒在程久孺怀中大哭起来。
起初,只是默默地流泪。
后来,肩膀也开始抽搐,幅度越来越大。
直到程久孺说了一句:“哭出声来,你有资格任性。”
莫离便再无形象可言地大哭出声了。
不知哭了多久,莫离哭得累了,意识也有些模糊起来。
他听到程久孺温柔的声音在自己的头上说:“如果你真不想见韩子绪也没关系,我与药郎,是无论如何也要护你周全的。”
莫离稍微清醒了一点,从程久孺的怀里爬了起来,擦掉眼泪,摇了摇头。
“我也想见他一面。”
程久孺道:“你可想清楚了?”
莫离道:“当日我未听你言,选择救他,当时就说了自己不会后悔。今日的这个局面,可以说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莫离低下头道:“见他一面也好,把话说清楚,以后便再没什么交集,他当他的门主,我就回去继续呆在我的小破客栈里,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程久孺抬起手,揉了揉莫离发丝柔软的头顶,低声道:“莫离,你实在没必要时时刻刻都那么懂事。”
莫离笑了笑,道:“没办法,已经二十多年了,这毛病想改也改不了。”
程久孺见莫离情绪已然平复了许多,便也不再过于担心。
莫离拍了拍他的手道:“你先回去歇息吧,我没事。”
程久孺道:“也好,那我便先去与韩子绪知会一声,明日让他来与你相见。”
莫离点了点头。
看着程久孺离开的背影,莫离的心情还是没来由的黯淡。
久孺,我并不是不想任性,而是没有人能让我任性。
莫离轻轻地在心里说道。
本来,以为那老实巴交,孤言寡语的丑奴,是可以和自己携手一生的人。
今日看来,却是错得如此离谱,如此讽刺。
莫离躺倒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桌上的烛火。
那滴滴流下的红泪,与自己那受伤的心,真像……
翌日?
河岸渡口韩子绪昨夜接到程久孺送来的口信,心中欣喜异常。
他本在凝翠阁又定了一间厢房,但被莫离拒绝了。
莫离让程久孺传话说,只是有一两句话要说而已,没必要劳师动众,在河岸的渡口见一面即可。
韩子绪没办法,只得早早地在渡口等着。
时令已过中秋,北方的气候也开始萧瑟起来。
已经过了适于出行的季节,渡口的船只寥寥无几,这个时段,更是人迹罕至。
虽然阳光依旧明媚,但昔日的熏风已渐转凉,便像那原本火热的心一般。
暂时抛下那堆积如山的公事,让天道门对新任门主特有的工作狂的个性有了新的认知。
其实韩子绪也不是不想工作,只是那满心满眼的,想着惦着的都是昨日泪痕满面的莫离,这般情况之下,又如何能静得下心去处理这些枯燥乏味的公文。
挫败之下,韩子绪索性早点动身去渡口了。
空中传来几声雁鸣。
韩子绪抬眼远望,只见那排成|人字形的候鸟正往南飞去。
天气寒冷,鸟儿便要往南飞。
如果人的心冷了,是不是也像鸟一样,再也留不住?
韩子绪隐隐地觉得不妙,顿感心乱如麻。
22诀别2
莫离来到渡口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一袭白衣的素雅之人,背手仰望天际的模样。
从那身型装束来看,确是韩子绪无疑了。
程久孺将莫离肩上的包袱接过,温暖的大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似乎在传递一种无形的鼓励。
“我就在不远处的凉亭等你,有事便叫唤一声。”
莫离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后,才向韩子绪走去。
如果不是韩子绪正在仰望天空思索着某些问题,会更早地发现莫离的到来。
不过,在莫离走过来发出脚步声的时候,韩子绪还是回过头来了。
“离儿!”
韩子绪眼中满是惊喜,说罢便要凑到莫离跟前来。
莫离赶紧说道:“韩门主请留步,我们这样说话就好。”
韩子绪欣喜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眼中闪过的,似乎是一抹伤痛?
莫离不知道,也不再想知道。
他眼前的这个人,无论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也再不想与他有任何更深的纠葛。
韩子绪硬生生地停出欲向前迈出的脚步,问道:“我离开的这些时日,你可还好?”
莫离自嘲地笑笑,神色有些惨然。
“如果不是多此一举,应该也比现在好些吧。”
韩子绪道:“对于那醍醐丝的事,我很抱歉,但……”
莫离打断道:“你不必对此事多做解释,此时再说,也是无益。”
韩子绪正色道:“无论你信或不信,我是真的对你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