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客栈老板第2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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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老板 作者:淘肉文

    他来着找戒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戒痴充当他与文煞之间的“电灯泡”,而今戒痴却说要离开,莫离自然是不乐意。

    小戒痴被莫离这么一问,即刻支支吾吾起来。

    莫离见戒痴这般模样顿觉奇怪。这小戒痴心思单纯,从来就藏不住事,他现下露出这般表情,定是要去做一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吧?难道是要偷溜下山去逛集市不成?

    莫离即刻板起脸来道:“你到底要去做什么?小小年纪若是不学好,我定会罚你。”

    小戒痴连忙摆手道:“不是的,师叔祖,不是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

    戒痴见瞒不住,抬起手来挠了挠自己光滑的后脑勺,低下头来说:“我,我想去看看师叔们晨起练武……”

    莫离一听,这便了然了。

    原来,静禅寺中的僧人分为文武两派,这两派之间虽不能说水火不容,但背地里仍旧是暗流汹涌。这小戒痴道行虽浅辈分虽低,但却是被文僧引荐入寺的,自然是归入了文僧一派中。既然是文僧,私自练武或者偷学武艺都是被明令禁止的。

    莫离入寺时间不久,但早就知道了这两派之间的明争暗斗,心中对此很不以为然。现下看到小戒痴这般喜欢武艺但却要像做贼一般偷着学,着实可怜。

    莫离摸摸小戒痴的光头问道:“你是文僧,为何想学武功?”

    小戒痴又习惯性地挠了挠光头道:“呃,我就是喜欢啊……而且,如果学好了武功,日后还可以去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啊!”

    “说得好!”

    小戒痴话刚说完,便被人猛地一拍后背,力道之强差点没让他一个跟头扎到泥地上去。

    “咳咳,大哥哥,你也来了啊……”

    小戒痴回头一看方才拍他的人,竟是那个黑衣大哥哥。

    莫离将小戒痴扯回来站直了,皱眉道:“可是你这般偷着学,若是被发现了可是要进戒律院的……”

    小戒痴吐了吐舌头道:“之前我就差点因为这件事情进过一次戒律院的,那时候多亏了清晟师叔放我一马。”

    莫离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看了看小戒痴,又看了看文煞,莫离忽然一个机灵。

    “文煞,你武功不是挺好吗?你来教教戒痴吧!”

    文煞瞪眼道:“谁要理这小子……”

    话尚未说完,文煞便看到莫离一脸怨气而小戒痴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那拒绝的话顿时被咽回了肚子里。

    “你不教的话,立刻给我滚出静禅寺去。”

    文煞低声嘀咕了一下:“真是悍妻……”

    莫离大怒道:“胡说啥呢!”

    文煞一脸无辜地望天道:“今天天气不错。”

    小戒痴看着在自己眼前“打情骂俏”的两人,顿时满脸黑线。

    于是在莫离善意的安排下,小戒痴从此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文煞虽然每日都号称着给小戒痴教授武艺,但实际上都是吩咐戒痴蹲上几个时辰的马步或者下山挑个十几桶水上来之外,再无其他。而且每每在戒痴完成文煞布置的任务的期间,文煞总会趁着空闲去揩莫离的油。于是莫离又定下了一条规矩——在小戒痴没完成练武任务之前不许文煞接近自己。

    这样一来,小戒痴便被文煞像盯鬼一样地盯着,平日没人看着他他还敢没事偷着动一动,现在只要一动,文煞手中的小石头立刻就会射过来,而且总是能不偏不倚地敲在额头的同一个位置上。

    小戒痴纳闷地想,这大哥哥不总是一边吃葡萄一边“调戏”忘尘师叔祖么,怎么会知道自己正在偷懒呢?

    莫离整理好了菜园,看到将近正午,而小戒痴还在太阳下挥汗如雨地蹲着马步,便有些生气地走过去对戒痴道:“别蹲了,起来吃饭去。”

    文煞将口中的葡萄皮吐了出来,“还差一刻钟。”

    莫离气愤道:“你有个教人的样子么?就只会翘个二郎腿在这吃葡萄!你到底在敷衍谁呢!”

    文煞坐起身来,也没回莫离的话,只是冷冷地盯着还在蹲马步的小戒痴看。

    感受到文煞眼中的寒意,莫名成了炮灰的小戒痴顿时额上背后冷汗直流。

    只是莫离向来对文煞的杀气免疫,便还是拉扯着要带戒痴去吃饭,这可真是苦了戒痴了,夹在师叔祖与大哥哥二人中间两头不是人,总不能让他一边蹲马步一边吃饭吧?

    文煞走过戒痴身边,叹了口气将莫离拨开。

    莫离刚想大骂,却看见文煞一个扫堂腿便将戒痴扫落在地。

    小戒痴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手肘和膝盖上都有了不少擦伤。

    莫离扯住文煞道:“你疯了!”

    文煞指着摔在地上的戒痴道:“他下盘如此虚浮,就连最基本的入门招式都练不了,还想学些什么?”

    莫离心中暗自吃惊,原来文煞对戒痴的事情并未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不上心。

    文煞转过身来对戒痴说道:“若想登武学之巅峰,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的话,还是尽早放弃为好,以后若是伤了痛了,就躲进你师叔祖怀里哭便行了。”

    小戒痴听言气极,站起身来擦去脸上的汗,二话不说地又扎起马步来。

    文煞见戒痴这般倔强的模样倒是挺满意,扯了还在一旁发愣的莫离吃饭去了。

    有了文煞的指点,小戒痴的武艺进步神速,在不算长的时日里,已经能将七十二式擒龙手使得虎虎生风了,就连文煞都私下在莫离面前承认,这小戒痴确实是不亚于他的武学奇才。

    莫离听言自是高兴,他与小戒痴甚是投缘,如果能助他一臂之力,也未尝不是件功德。

    戒痴亦是知道感恩图报的人,他受文煞指点,虽至今未知文煞之身份与真名,但心中却是将文煞当自己的师傅看待。要知道,古人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不是说假的,一旦拜了师,可是要一辈子伺候师傅终老的。

    戒痴既然下了决心,便在一日用过晚膳之后,备了茶盏在文煞面前跪下,向文煞磕了三个响头,求文煞正式收自己为徒。

    莫离深知戒痴这孩子的真心实意,倒也是挺希望文煞能纳了这个徒弟的,但谁知文煞只是看了眼在地上跪着的戒痴,冷冷地道了一句:“不可能。”

    戒痴手中的茶盏顿时落地,万万想不到文煞这般干脆就拒绝了自己,霎那间如被五雷轰顶,只能一脸落寞地跪在原地。

    文煞看都不看戒痴一眼,甩了衣袍便走了开去。

    莫离忽然想到这种纳徒的事情在武林中讲究颇多,也知道强求不得。

    待文煞走远,莫离蹲在还傻愣愣地跪在地上的戒痴说道:“别跪了,快起来吧。”

    小戒痴心中颇受打击,一脸呆傻地看着莫离问道:“师叔祖,是不是因为我太笨了,所以大哥哥不愿收我为徒啊?”

    莫离摸了摸那小光头道:“没有这回事,大哥哥前不久还在我面前称赞你聪明呢!”

    安抚了小戒痴好一阵才将他哄进房间先睡了,莫离走出戒痴的僧房,便看到在不远处背身而立的文煞。

    莫离朝文煞走过去,难得这次文煞并没有回过头来,依旧只是看着天际边高悬的明月。

    莫离道:“像你这般爱武成痴的人,怎么会不惜才呢?你也是很想收戒痴为徒的吧?”

    文煞沉默不语。

    莫离叹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戒痴已经拜入了静禅寺门下,若再拜你为师便于理不合,而且你是不是在担心,如果日后戒痴被人发现他和一言堂有所牵连的话,会招致杀身之祸?”

    文煞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转过身来低头看着莫离道:“戒痴,是个好孩子……”

    莫离听到这样的话从文煞口中说出,顿时觉得一阵眼酸。

    曾几何时,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然也会为别人考虑了?原来阿忘的性子,从来没有在文煞身上消失啊……

    文煞见莫离眼中似有泪光,还以为是他在为自己不肯收戒痴为徒的事情伤心,便搂了莫离进自己的胸前道:“别难过,现在拒绝他,是为他好……”

    莫离难得地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偎在文煞怀中没有说话。

    月光如丝缎般柔软,今晚的风一点都不急,反而柔和得有些让人清醉。

    树下相拥的两道人影被扯得老长,文煞的吻轻轻地落在了莫离的额上。

    虽然被文煞纠缠会有些许烦躁,但无法否认地,这枯燥的寺院生活自从有了文煞出现之后活泼了许多,但麻烦也还是会有的。

    那日,莫离走进菜园,便看到清晟正拿着竹鞭四处追赶戒痴,戒痴背上的僧袍已被打破,露出的皮肤上皆是道道交错的鞭痕。

    园中一片狼藉,地上的菜苗也被踩得东倒西歪。

    莫离见状冲着清晟大喊道:“住手!”

    清晟见莫离出现,先是愣了一下,但在认出莫离的身份之后,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只见清晟摇晃着手中的竹鞭一脸不屑地对莫离说道:“怎么,忘尘师叔,我只不过是教训一个犯了戒规的小子而已,您老人家有什么意见么?”

    明显比自己年长许多的清晟在语气中称自己为“老人家”,语气中的轻蔑之意十分明显。

    莫离将戒痴护在自己身后道:“惩戒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有合理的理由。我倒想问问,戒痴犯了什么戒规了?”

    清晟道:“我之前就说过,他只能一个人管这菜园子,现下他找了帮手不说,还生生弄死了这么多菜……”

    被莫离护在身后的戒痴不服气道:“那些菜苗明明是师叔你自己踩死的!”

    清晟大怒道:“你这小子还敢顶嘴!”

    莫离道:“清晟,你够了。若你觉得你这般乱用私刑便是有理的话,不妨同我去向师傅说去,一切是非曲直任凭他老人家定夺!”

    清晟不以为然道:“你别以为拿方丈大师出来压我我就怕了你!我这理,到哪说都说得通!”

    清晟阴狠地盯着躲在莫离背后的戒痴道:“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刚才你在躲过我鞭子的时候,使的是什么武功?你定又是去偷看武僧习武自己练出来的身手吧?我倒要看看你去了方丈面前要如何解释这件事!哼!”

    莫离听清晟这般一说,即刻冒出冷汗。

    幸好这清晟武学造诣不高,只是看出戒痴的武艺精进而没看出戒痴所使的武功路数,但若是这件事被曝了出去,这寺中不乏武学高手,戒痴私下同文煞学武之事定会穿帮。

    莫离道:“你究竟想怎样?”

    清晟狂妄笑道:“不怎样,你看,这菜地里的菜死了几十棵,那就让我抽他几十鞭,那不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莫离怒道:“对这样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清晟道:“师叔,你可要搞清楚,若是到了戒律院,那些人可不止会下这点手。”

    莫离道:“你不就是要找人出气而已吗?行,你放过戒痴,要打打我好了。”

    戒痴拉扯着莫离道:“师叔祖,这怎么可以……”

    自然,对清晟来说,能打一个比自己辈分高的人远比打一个比自己辈分低的人更解气,便二话不说抬起竹鞭就往莫离身上抽。

    戒痴哭叫着要清晟住手,但却被莫离紧紧搂在怀里,生生挡去了本应该落在他身上的鞭子。

    那清晟抽得正欢,谁知忽然之间竟被人抓住了凶器。

    凌虐的兴致被人打扰,清晟大怒,回头一看,便看到一身黑衣的文煞站在他身后,犹如修罗索命般冷冷地盯着自己。

    清晟不知为何,光是看着文煞的眼神就觉得双腿发软。

    文煞寒声道:“谁让你打他们的?”

    清晟结结巴巴道:“你,你又是什么人?我打他们关你何事?”

    文煞走上前去,二话不说,五指卡住清晟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那你死不死,也不关我的事。”

    清晟被吓得屁滚尿流,两腿因身体缺氧而直在空中踢腾。

    莫离见要出人命了,赶紧上前去阻止文煞:“你莫在寺中造杀孽,会折寿的!”

    文煞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人甩过一旁,搂过莫离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清晟摔在地上缓过劲来后,爬将起来就要冲出门外去,一边跑还一边放狠话道:“戒痴,我定不会放过你。”

    莫离见清晟就要逃出门去顿时大惊,幸好文煞眼明手快地将清晟拦了下来。莫离顿时为难起来,既不能乱造杀孽,又要保全戒痴,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倒是文煞出了声:“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戒痴?”

    那清晟擦了擦额上的汗,虽然还是双腿发抖,但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形势,约摸知道他掐住了莫离和眼前这个黑衣男子的死|岤,一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大胆起来。

    “让我抽够鞭子,我就放过他。”

    文煞瞟了清晟一眼道:“说到做到。”说罢便除了自己身上的衣物,露出了坚实的背膀。

    “该抽戒痴多少,双倍抽上来。抽完之后,若我再发现你出尔反尔找戒痴的麻烦,我定不会饶你。”

    清晟哪里肯放过这等发泄的机会,恨不得此刻手中的竹鞭变成了铁鞭,能将眼前这个羞辱他的男子活活抽死。

    鞭子一道一道地落在文煞背膀上,每一下都发出刺耳的响声。才几鞭下去,文煞的背部已经一片血肉模糊,可知那清晟大概是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文煞双拳紧握,脸上却看不出神情。

    戒痴见状在一旁哭喊道:“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

    莫离本不忍心看文煞被打,但听到戒痴这么一哭,便也担心地朝文煞看去。

    只见鲜血从文煞的背上溢出,顺着脊背流下,晕湿了裤头。

    文煞的身上本就可以说是体无完肤,现在又被打得这般鲜血淋漓,一个人任凭武功再高,受伤的时候也总是会痛的。

    莫离这一看才看到了文煞上肢关节处的丑陋疤痕。这些疤痕似乎是新结的,莫离以前从未见到过。

    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来,那些狰狞的疤痕很可能就是上次回春丸发作之后骨头撑破皮肤而留下的。

    忽然,文煞那高大的身影竟莫名地与黑娃重合了起来,那在他怀里撒娇的黑娃,调皮捣蛋到令人头痛的黑娃……

    莫离顿时像发了狂似的冲上去,猛地夺下了清晟手中正在行凶的鞭子。

    “谁让你打他?他又不是寺里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打他!”

    莫离将手中的竹鞭折断,一把甩在清晟因震惊而显得有些发呆的脸上。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你要告戒痴是吗?好啊,你去告啊!”

    “你之前身为戒律院的掌律弟子,在第一次发现戒痴偷着学武的时候就应该秉公执法,为何你那时不告他现在却用这个来威胁他?”

    “既然要受罚,那你也逃不过,徇私枉法滥用私刑,哪一条都不是轻罪!大不了我陪着戒痴一起受罚!”

    莫离欺身上前:“你不是喜欢打人吗?你打啊!打我好了。”

    莫离纠住清晟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今天若打不死我,明天死的就是你!”

    清晟面对眼前这个被全寺上下欺负了个透的软柿子,竟然也被生生地震住了。

    原来这忘尘师叔不是不发威,而只是那些人没有真正触到他的逆鳞而已。

    莫离指着门口道:“给我滚出去,以后再看到你找戒痴麻烦,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这忘尘怎么说也是高他一辈的人,清晟也知与莫离碰硬定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他一看情形不妙,赶紧夹着尾巴跑了开去。

    戒痴见清晟终于离开,赶紧冲过去抱着莫离和文煞大哭失声。

    莫离被文煞抱在怀里,身体忽然软软的没了力气。倒是文煞用手指弹了弹戒痴的脑门道:“是不是男人?还哭鼻子,丢人不丢人。”

    “师叔祖,大哥哥,哇——”

    戒痴的哭声更响亮了。

    99 静禅寺8

    过了一段时日,伤势痊愈的韩子绪也像文煞一般以香客的名义进了静禅寺,结束了之前隐在暗处见不得光的做法。

    他们二人一同陪着莫离不是很现实,毕竟帮派内的事务也需要时间去做,于是韩子绪与文煞便像轮班一样,一人守在静禅寺一段时间,半个月或一个月后,再由另一人接替。

    这样一来,小戒痴也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师傅,虽然这师傅也很像是那种说书人口中神仙一般的大侠,不过论起性格与作风,与黑衣师傅就相差太远啦。

    久而久之,就连心思单纯的戒痴都大概猜到了忘尘师叔祖与他那两位师傅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是他自己多想的话,那两位师傅是在追求师叔祖没错吧?

    戒痴有好几次都想开口去问个究竟,但在看到忘尘师叔祖脸上略带惆怅的复杂神情之时,所有的话都只能咽回肚中去了。而戒痴又相当缺乏胆量去直接向那两位颇有威严的师傅查探个究竟,便只能暗暗在做早课的时候偷偷向佛祖祈祷,希望他们三人能得到幸福。

    秋去冬来,这静禅寺的山头渐渐脱去了原有的青葱翠绿,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这寒冬腊月的,山中的天气冷得让人懒懒地不想动弹。

    这两日,莫离的被窝异常冰凉,不知为何韩子绪前天夜里收到飞鸽传来的急件匆忙离去,随之也带走了那烫人的温暖。莫离对他们二人之事向来不会过问,见韩子绪起身准备离去,也只是转过身去继续睡了过去。只是之后的几个夜里,再没有人软磨硬泡地要跑进他屋里给他暖床,一时之间似乎还是会有少许不习惯吧!

    那夜,莫离失眠了。

    他开始无法避免地思索着他与那黑白二人的关系,但这个问题从来都是想到一半便无疾而终。而现下的状况是他无论如何也赶不跑那二人,便很自然而然地将所有的原因都归罪在韩子绪和文煞身上了。

    是你们缠着我的,我才没有要你们来……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们……

    我讨厌你们……

    但是,即使像鸵鸟一般把头埋进沙堆里便能解决问题了么?有时候莫离的这些认知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更别提像慧尘和戒痴之类的其他旁观者。在外人眼里,早就把他们三人看做是一体的了吧?

    莫离心中的那道坚持渐渐模糊了,他虽然依旧无法看到他与那黑白二人的未来,但却也同样无法彻底地切断过去,更别提要抛弃掉现在。

    原来,还是只能选择随波逐流么?

    到了这个时候,莫离也迷惘了。

    俗语道:命由天定。

    在莫离尚未做好任何心理准备之时,自有天意来替他做出选择。

    而这件在多年后仍旧在茶余饭后被人津津乐道的武林大事便就发生在那时的静禅寺。

    话说佛教向来有分支,中原佛教以静禅寺为首,因其融入了天朝立国所尊崇的儒家文化,向来被尊为国教。除此之外,远在西域尚有藏传佛教的分支。藏域佛教则尊□天师为首,但近年来藏域不知为何颇不安分,隐隐有脱离天朝自立的苗头,这样一来,两个各为其主的分支之间的关系又越发微妙起来。

    相传静禅寺自建寺以来,便得到了活佛叱勒得的真身舍利为镇寺之宝,而那叱勒得也确实是从藏域而来,在中原传播佛教文化后圆寂归天的。而在叱勒得大师圆寂之后,留下的佛牙与舍利则被静禅寺供奉了起来。

    这数百年来,中原佛教与藏传佛教并行不悖相安无事,但近十年来由于发生了灏王篡权一事,天朝大局曾一度动荡不安,那藏域的分裂势力也跟着有所抬头,利用了宗教的幌子开始将势力往内地渗透。

    静禅寺作为中原佛教第一大寺,信徒颇多且实力雄厚,更重要的是静禅寺忠于天朝,藏域若想入主中原,静禅寺自然成为了它需要率先打压的势力之一。

    更何况相传在那叱勒得大师的舍利塔中,除了供奉有舍利和佛牙,还有一本名为《武经注》的战器制造密集,相传是前朝末代军师仲升所著,里面是关于战争的新式攻城武器的制作图解与使用说明,若不是当时仲升因功高震主被迫害致死,此书尚未来得及向上呈报的话,天朝也不至于能最终推翻前朝政权而称霸天下了。

    天朝开国皇帝亦曾想过要从静禅寺手中得到此书,但不知为何最后作罢,而为了天下苍生之安危,当权者便与静禅寺约定将此书永远封存于舍利塔中,令书中的凶器不能真正被制造出来涂炭生灵。

    而今时今日,当浩浩荡荡的藏域达拉宫的喇嘛们心怀鬼胎地递上拜帖进入静禅寺之时,寺中立刻进入了紧急戒备的状态。

    此次这些藏域喇嘛前来,便是打着要与静禅寺的众僧探讨佛法的幌子,美其名曰是要进行文斗武斗,但却同时声称静禅寺在比试中若败给达拉宫,就说明静禅寺不足以供奉叱勒得大师的真身,这样一来,喇嘛们便可开启舍利塔将舍利子与佛牙迎回藏域供奉。

    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可说是路人皆知,但这斗法之事非同小可,若处理不好很可能会演变为天朝内战的祸端。而达拉宫虽来势汹汹但行踪诡秘,静禅寺一方也是在今日收到拜帖之后才得知此事,就算现下立刻用八百里急递向汴京求援也为时过晚了。

    更为严峻的情况是,便就在慧尘大师接下达拉宫的拜帖之前一日,寺内突然出现了大面积的僧人食物中毒事件。

    这上吐下泻的毛病虽然不至于要人性命,但寺中武僧的战斗力却被大大地削弱了。而无巧不成书,达拉宫的拜帖在第二日便被呈交上来,众人才惊觉这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阴谋。

    幸而莫离与戒痴一直呆在菜园自己开伙,所做的菜都是自家菜园里产的,恰好躲过了那次中毒。此时莫离的精湛医术也派上了用场,熬汤送药地缓解了众人的不少病痛。那些平日里欺负过莫离的僧人们受了莫离的恩惠皆面有愧色,心中越发对眼前这个普通的带发修行男子尊敬起来。

    慧尘大师与寺中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一辈僧人们已经与达拉宫的天师等人闭关多时了,众人在门外皆翘首等待斗法的结果。

    莫离与戒痴站在门外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那沉重的红木门终于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台阶下打坐念经的众僧即刻起身恭迎。

    慧尘似乎是在那场斗法中耗费了不少心力,脸色虽依旧泰然但还是难免有些许虚浮之态。

    只听慧尘道:“达拉宫天师等人道行深厚,藏域一支果然博大精深,与我寺不相伯仲,实难分高下。”

    言下之意便是婉转地公布了文斗的结果。文斗既然打了个平手,那胜负便只能靠接下来的武斗来决出了。

    底下的众僧听言皆面露难色,许多武僧在昨日的食物中毒事件中尚未恢复过来,这场比赛一开始就被定在了不同的起跑线上,要赢过有备而来的达拉宫又谈何容易。

    众人开始陆续移步至寺内的武校场中,武斗正惊险万分地进行着。

    静禅寺的武僧虽对达拉宫下毒谋害之时颇有怨言,但在比武之时仍旧秉承了点到即止的风范,但达拉宫的喇嘛又怎会有这般同等对待的想法,竟然暗器阴招层出不穷,一时间,静禅寺一方竟逐渐落入了下风。

    场上是拳脚相交扣人心弦,在场下观战的莫离与戒痴亦是将心眼提到了嗓子处,颇有点心惊胆颤的意味。

    现下场上的比试已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当静禅寺一方念出下一场将上擂迎战的僧人的法号之时,场下忽然暴出一片欢呼。

    莫离不明所以,便问着同样兴奋的戒痴道:“为何大家如此激动?”

    戒痴道:“待会儿要上场迎战的是清澄师叔,这可是清字辈的武僧中修为最高的一个。”戒痴说罢还凑到莫离耳边小声说道:“我没认识黑白师傅之前,就是跑去偷看清澄师叔练武的!”

    莫离笑着摸了摸戒痴的小光头,这才知道那戒痴竟如此崇拜清澄。而这清澄定也是心善之人,不然以他的武功修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戒痴在偷看他习武呢?大概是发现了但却睁只眼闭只眼了吧。

    想到这里,莫离又开始担忧起来。现下连清字辈里最好的武僧都已经上场了,就说明静禅寺这边的资源快要用尽了,而剩下还有两场比赛要打,若连清澄都支撑不下去,那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达拉宫既然是有备而来,自然也知道清澄的厉害,听到清澄出战,立刻派上了实力不弱的人上场迎战。几百招过后,眼看清澄就要将对手打下擂台来的时候,戒痴却眼尖地发现场下有人向清澄的腿部射出了一手如牛毛般细的暗器。

    戒痴无暇多想,操起一旁武僧的棍棒便飞身跃上擂台,用棒子挡去了大部分飞射而来的暗器,但仍有几根喂了微毒的暗器未被挡住,生生打进了清澄腿中。清澄痛喝一声,单膝跪地。

    那原被清澄压制的喇嘛看情势逆转,即刻运功于掌想一举击溃清澄。戒痴又哪里容得了这喇嘛如此放肆,也不顾台下还有数百双眼睛盯着,便使起了黑白师傅教授的武功与那喇嘛对打起来。

    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戒痴,竟然能有一身如此惊人的功夫,与那喇嘛拆了近百招竟也不见颓势,大家这下才惊觉这戒痴本是文僧,又怎会习得武功?

    但就在大家仍旧处在震惊与迷惑之中的时候,内功修为不够的戒痴终究是不敌对手被踢下台来,顿时口吐鲜血。

    莫离心惊,赶紧冲上前去抱起戒痴。

    静禅寺的僧众群情愤慨,皆声讨那暗中使诈的达拉宫一方。达拉宫的天师倒也不以为然,承认他们这方的人是求胜心切所以才使的暗器,这场比试算达拉宫输。

    这样一来,静禅寺既说不得达拉宫什么,而且又损失了最后一元大将。

    此时的达拉宫天师脸上已带着胜券在握的j笑俯视全场。剩下的两场大战,眼看静禅寺已无人能派,而他手下还有两名猛将,每一个的修为都不会比清澄逊色。

    眼看负伤的清澄被人抬下擂台,静禅寺一方的众僧在底下窃窃私语,都在暗自讨论着到底应该派谁上场。而此时就连与达拉宫天师一道坐于首座的慧尘方丈的神色也开始凝重起来。

    早已率先跃上擂台的喇嘛见静禅寺一方许久无人上前应战,觉得胜局已定,态度越发狂妄嚣张起来。

    “想不到中原武学亦不过如此,静禅寺还有脸自称为天朝第一大寺?笑话!真是笑话!”

    莫离护着受了伤的戒痴,又看到众武僧皆怕担下这输寺误国的骂名,畏首畏尾无人敢上前应战,心中郁结甚重。若这场关键的比试输了去,无论达拉宫最后是否能真正取得《武经注》,中原大地都难免会再度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莫离心中虽急,但他向来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大夫,就算是与人博了命去,也不见得就能挽回什么大局。

    难道就要这般向布达宫低头认输?

    没有人会服这口气。

    便就在布达宫的天师站起笑着要宣布这场比试因静禅寺弃权而获得胜利的时候,两道人影自场外翩然而过。

    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俊逸出尘的轻功,在众人的惊羡的眼光中,一黑一白的挺拔身姿如轻燕般同时落地。

    韩子绪与文煞一改平日在寺中相对朴素的装扮,竟毫不忌讳地换上了一言堂堂主和天道门门主的华服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半路忽然杀出的程咬金,让布达宫的天师眉关紧锁。

    以他对中原武林的了解,眼前忽然出现的这两个人,无论是武功修为还是个人气度皆是极上之,若未猜错,定就是中原武林正邪两道的统领韩子绪与文煞。

    虽心中已将内情猜了个十之八九,但布达宫天师还是站起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打断两寺的谈经斗法?”

    韩子绪淡然一笑,拱手报上名号。场下众人这才得知韩子绪真实身份,瞬时引起了一片哗然。

    见韩子绪自报家门,文煞则嗤了一声对着那天师道:“我的名号还不屑于让你们这等狗辈知道。”

    能将堂堂布达宫的首座天师称为“狗辈”之人,若不是神经错乱那就定是绝顶高人了,于是场下的反应更是热烈起来。

    对于这横生的枝节,布达宫天师转身向一旁端坐的慧尘大师抗议道:“我们以佛法武道相论,自然是佛门宗教之内事,如今大师你竟找了武林中人来帮忙助阵,这一做法恕我不能苟同。”

    慧尘也自知由韩子绪和文煞迎战于礼法不合,就算最后得胜,也难掩不公之虞,遭世人质疑,遂站起身来打算回绝韩子绪与文煞代静禅寺出战的好意。

    却在慧尘开口之前,韩子绪却说道:“天师所言差矣。”

    “试问这次比试,是否只要是静禅寺中的弟子便可以参加?”

    天师回道:“那是自然。”

    韩子绪道:“那俗家带发修行的弟子,是否也能算是静禅寺之人?”

    明了了韩子绪的话中之意,达拉宫天师怒道:“胡闹,若我没猜错,除了韩门主你之外,这擂台上的另一位高人就是一言堂的文堂主吧?我看这在座的慧字辈的大师们对你们的出现一样感到惊奇,那便表示他们根本就不是你们二人的师傅。若他们都当不了你们的师傅,还有谁敢收了你们二人入门下!”

    韩子绪道:“说来也巧,这静禅寺中确实就有一高人,能让我与文堂主这般水火不容的死对头都心甘情愿地拜在了他门下。可见在这一点上,静禅寺就比达拉宫高上不少了。”

    被韩子绪反将了一军,达拉宫天师怒道:“胡闹,你们的师傅是谁!我就不信有人敢担下这个名号。”

    文煞此时倒是出了声,只见他朝着被淹没在人群中的莫离的方向说道:“师傅,都这个时候了,你也总归该现现身给我们正一正名份了吧?”

    文煞的话听在别人耳里尚算正常,但在莫离那里却刺耳得很。

    什么叫“名份”?这该死的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在口舌上揩揩油。

    众人随着文煞说话的方向左顾右盼,也未曾发现人群中有哪个辈分高的僧人混在其间,一时间无数双好奇的眼神四处飘散,大家都在猜测着到底谁才会是那两个大人物的师傅。

    此时被莫离抱在怀中的戒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扯了扯莫离的衣袖道:“师叔祖……”

    “黑白师傅……他们说的人是你吧……”

    “你快出去啊……别让他们难为了……”

    莫离低头看了看小小年纪便懂得为家国大事挺身而出的戒痴,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暗自咬了咬牙,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莫离站起身来,朝擂台边上走去。

    所有人都无法想象,这其貌不扬且入寺不久,默默无闻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忘尘,竟然就是那两个大人物的师傅!

    这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骇于场上黑白二人的骇人气势,人群自动自发地为莫离让出一条道来,莫离这才得以毫无阻碍地走上前去。

    韩子绪与文煞一见到莫离出现,凌厉的眼神即刻柔和下来。

    只见那二人对着莫离拱手道:“师傅。”

    听言,莫离拿着佛珠的手轻轻一颤,即刻垂下眼来。

    确证了这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实,场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可怕的静寂之中。

    “阿弥陀佛。”慧尘出声打断道:“既然如此,那剩下的两场比试就由忘尘的两位弟子出战,天师可有意见?”

    那天师顿时也想不出什么应对的法子,只能默然落座。

    场上的文煞见布达宫天师已然默许,便拔出腰间的鸣凤剑。

    名兵出鞘,轻响震耳,加之文煞的魔狱神功已达最高境界,内力灌注于剑身之中,剑身上即刻有红光跃现。

    文煞道:“二对二,一场定乾坤!”

    此时,韩子绪也随之将游龙剑出鞘,银蓝之光惊现,众人直到此时才有幸目睹这从把从静禅寺出世的绝世神器的真面目。

    世人皆知正邪二道向来势不两立,也知道游龙吟凤亦属阴阳二级,注定要斗个你死我活,但却从来未曾想过,这看似冲突的二人双剑,竟在这般紧急的情势之下,能为了中原的苍生联手而出。

    那达拉宫上前应战的喇嘛又怎会料到有这般厉害的对手,心虚之下尚未开战便已先输了势。

    只见韩子绪与文煞身形猛如旋风疾如闪电,在下方围观的众人中,道行修为尚浅的甚至无法看清二人使出的究竟是何招何势,只能看到那深厚的巨大内力在瞬间似幻化成青龙火凤了,以力拔千钧之状击于对手之上。

    只见布达宫的两应战喇嘛被打翻下擂台,口喷鲜血。

    文煞见状冷笑一声,本想将吟凤剑掷出结束掉落败之人的性命,却在此时,莫离朝他急急喊道:“勿伤人命。”

    见莫离这么一说,文煞便只能将手中之势生生止了去。

    静禅寺的众人为突如其来的胜利欢呼雀跃着,在一片欢腾声之中,布达宫天师顿时脱力,在座上如一滩烂泥,颓丧之气顿显。原本唾手可得的胜利却被那韩子绪与文煞横插一杠阻了去,让他们如何甘心!

    布达宫的众人自然是拿武功高强的韩子绪和文煞没办法,但这并不表示他们不会将此次落败迁怒于旁人。

    只见那被打落擂台的喇嘛半撑起身体,一脸愤恨地将手中形状奇特的纤长而尾部带回拐的武器灌注了内力,朝莫离的方向投掷了过去!

    若不是这名不见经传的人,韩子绪与文煞定不会无缘无故对静禅寺出手相助;若不是这人处心积虑地韬光养晦,布达宫也不会等到今天才发现他的存在,没能先下手为强而招致今日了的失败。

    台上的韩子绪见有人从背后偷袭莫离,即刻出手将那武器打落到一旁,而文煞则很有默契地将叫嚣着要饮血的吟凤剑插到了那袭击莫离的喇嘛的胸前。

    任何想伤害莫离的人,都不能存在在这个世上!

    莫离看着那被倒插在距自己脚边不远的地上闪着阴森银光的凶器,冷汗顿时从额上滑落。

    韩子绪与文煞即刻飞身跃起落在莫离身边,扯着他嘘长问短。

    静禅寺的众人在那场惊心动魄的比试中刚回过神来,又看到韩子绪与文煞对莫离的紧张之情溢于言表,那些平日里没少欺负过莫离的僧众们皆冷汗透襟,生怕忘尘那两个可怕的弟子知道那些事后来个秋后算账,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便就在众人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放松身心的时候,莫离却忽然听到了戒痴的一声惊呼!

    “师叔祖!小心!!!”

    莫离回头一看,原来刚才那被韩子绪打落的暗器竟然能在其主人死后出其不意地以极快的速度回旋起来,眼看着就要往莫离的胸膛插去!

    便就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一切武功、一切反应都已经太迟。

    因为那实在太过于突然,太过于让人料想不到了。

    这等阴狠的武器就是要在敌人放松警惕的时候来个最后的致命一击,以达到同归于尽的目的。在如此之近的距离和这般的雷霆之势下,就算是韩子绪与文煞也无从多想。

    来不及提起内力,脑袋更是一片空白,什么招式什么应对全部都在那凶器袭向莫离的瞬间化为一片虚无。

    他们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一定要救莫离。

    而他们当时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用自己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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