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臣 作者:堇谣

    到现在，他这个人，他的身边，除了眼泪，什么都没有剩下。

    暗沉的夜色，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劈头盖脸砸下来，让人连眼都睁不开。他身素服，带着斗笠，在皇城正门门口。守门的卫兵立即发现了他：“什么人！皇城禁地，不许逗留！快走！不然别怪军爷不客气！”

    他像是听不见般，迈开步子，缓缓向门口走去。卫兵们立即冲了上来，刚到近前，他扭身，骤然发力，将几个人拍飞。他跃身攀上城墙，进入皇城，路上，少士兵来拦截，都被他打晕或打飞，到最后，已经无人敢上前，任由他闯进了东宫。

    虽然已是深夜，殿内仍然亮着烛光。他略了，很快听见东边隔间里传来咳嗽声。他立即抬脚向那里而去，在干净的地面上踩出两行水渍的脚印。隔间里有张大床，床上躺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床下跪着两个宫女，正在服侍那人吃药，见他进来，吓得惊叫起来，摔了碗。

    他却只盯着那人，步步走过去，第次拔出了腰间的短匕。那人伏在床上喘了两口气，仰起脸，道：“少侠，宫人无辜，放过她们可好？”

    他没有说话，那两个宫女便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偌大的隔间里，只剩了他，和眼前的这个病怏怏的人——大魏的太子，刘清。

    刘清垂着眼，叹息道：“我当日嘱咐过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害师百练等人性命……不想，却成了这样的局面。”

    “不到万不得已？”他冷笑起来，“难道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的师父，我的弟弟妹妹，就该死了？”

    “师少侠既然寻到我这里来，自然也就知道，我为何要派人去百练山。”

    是的，他知道。安葬了师父和弟弟妹妹，百练山安静得让他恐惧，他呆了几日，终于忍不住，决定北上寻找金朗台和云儿的踪迹。在黄河渡口，金朗台等人被人埋伏，他在暗中施援，随后，直跟踪他们到了边境。出关时，再次有人偷袭，他在阻拦的时候，从个人身上搜出了张纸，那上面写的内容，惊得他浑身发抖。

    原来云儿，居然是高车乌依的儿子，为了阻止他回到草原，师父才会遭此横祸。师父想必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才不许他报仇，也不许他留下云儿。是啊，哪里留得住？就算是他，又哪里能和整个大魏抗衡？

    “事已至此，不论我说什么，令师与令弟妹均已亡故，责任刘清自然不会推脱。但是刘清斗胆求少侠，再留刘清个月性命。”

    他咬牙，冷冷上前，将短匕比到刘清脖子上。

    “你以为你凭什么在这里和我谈条件？！”

    而刘清抬头看着他，目光平静，没有丝恐惧。“少侠。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我是在，求你。”

    “……”

    “如若刘清骤然离世，朝中恐怕会大乱，不知又有少无辜的人要死于非命……少侠，刘清求你，为黎民计，放我个月的生路吧。”

    朝廷的事，那个意图不轨的江淮王，他少少也听说过，刘清所说，并不作假。可是，他于这魏国之中连个亲人都没有，魏国于他，真的有关系吗？那些他认都不认识的人的性命，真的还重要吗？他的手颤抖起来，终于怒吼声，砍断根床柱，转身离去，没有再看那个魏国太子眼。而身后，传来了刘清虚弱的声音：“谢少侠不杀之恩……”

    个月后，太子刘清薨逝。与此同时，鹅湖山里的砍柴人突然发现，这山里了座新修的茅草屋。砍柴人有些好奇地靠近，问那修屋子的年轻人：“喂，你是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看了他眼，便转过头去。

    “我叫林仪。”

    第101章 百零   定不负相思

    刘济从帐篷里出来，冯长辰立即迎了上去，面色焦急：“怎么样了，监军大人？”

    刘济抬头，如今天已大亮，然而皇上微服隐匿军中并受了重伤的消息已经传出，众将除了有要紧军务离不开的，都聚在这里等消息。刘济的视线越过冯长辰，在他身后扫了圈，问：“他人呢？”

    冯长辰当然知道他问的是谁，低下头：“在他自己的军帐里。”

    在皇上被从顾承念手中带走救治时，顾承念身上半边衣裳都被血染红了。起先所有人都以为——冯长辰想，恐怕老顾自己也以为——那都是皇上的血，而之后，他们守在帐外时，听着皇上在军医们缝合伤口时被疼醒，发出痛苦的吼声，他突然感觉身边的顾承念在发抖。转过头去看，吓了大跳，只见鲜血顺着顾承念的袖子，像串艳红的珊瑚珠般坠到地上，浸湿了脚边的块地。他肩上的伤口被撕裂出了可怖的口子，不得不重新包扎，包扎后，他就躲在自己的帐篷里，不肯出来了。然而这许缘由，未等冯长辰向刘济解释清楚，刘济抬脚就走，冯长辰只能连忙跟上。

    顾承念个人在军帐中。帐内没有点灯，帘子也都遮得紧紧的，将即将到来的日光拼死拒之门外。片昏暗中，他似乎也成了这帐中的件摆设，没有生命，也没有意识。

    帐外不知何处，传来几个人高声说话的声音，顾承念被惊得抖，接下来，才听清那是不知哪队的伍长在训斥守夜的士兵。

    他继续木然着，身体仍旧因紧张而僵直，许是失血过的缘故，还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军帐门口的帘子猛然被人掀了起来，他略微转过头去，看向门口。

    “你在这儿干什么？”

    进来的，是刘济……还有自己的好友，冯长辰。顾承念直直地看着刘济，看着他快步走向自己，声色俱厉：“到这个时候，你还是准备摆出你清廉正直的嘴脸，连守在他帐外都不肯吗？”

    他无言。不是他不肯，他只是……不敢，他根本没有勇气在那里听刘深痛苦的声音，那让他觉得眩晕。他也不敢听军医议论伤情，生怕听到无望的字眼。然而刘济见他不答话，气得眼眶发红，猛地上前，劈手扇了他耳光。

    顾承念猝不及防，被打得朝后踉跄几步，坐倒在地，又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闷哼声。刘济还要动手，被冯长辰死死拦住，对着他怒目而视：“事到如今你打他做什么？”

    “我打他做什么？！”刘济愤怒地反问，继而吼道：“我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他的胸口因为怒火而剧烈起伏着，连声音都在颤抖：“我不止次有机会杀你，可我都没有下手，因为我知道对他来说，失了你比丢了他自己的命都要紧。为了你他牺牲了什么，你心知肚明！你怎么可以狠下心打他，还让他为了救你而受重伤，落得这样的地步？！顾承念！你究竟有没有心？！”

    有没有心？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