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迂臣 作者:堇谣
承念被冯长辰扶了起来,听见刘济的质问,他的手抖了抖,却仍然没有回答,只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刘济瞪着他,咬了咬牙,终于转过身去。
“……现在还昏迷着。血已经止住,伤口也缝好包扎了。他足够聪明,遇袭时躲开了最致命的心口,只伤到了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声音低下来,说出的话就能变成梦境,被随便什么给击碎。“……但是伤还是很重,军医说,能不能挺过去,得看他自己。”
冯长辰使劲抓着顾承念的胳膊,生怕他会受不了摔倒,然而顾承念却得笔直,听完刘济的话,也只是略低下头。
“如此……如若皇上过不了这关,顾某……自会自裁谢罪。”
刘济闻言转头瞪他,脸上的神情表明就算顾承念立即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原谅他。顾承念却对他的神色毫无感觉,继续道:“顾某想求见皇上,不知可否恩准?”
事发突然,来不及支起新的军帐,因此刘深便被安置在刘济的帐中救治。顾承念揭开帘子,见帐中灯火通明,军医们躬身立在边,而刘深,此刻静静地躺在塌上。
顾承念走到床边,跪下。他第次没有恪守自己贯坚持的那些陈腐的规矩,向刘深行礼,只是长身而跪,看着刘深惨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
时间仿佛不再流动,他跪在那里,只觉得像在接受场煎心的审判。
他是大理寺正卿,他给无数犯人下过判决,也曾下令处死某些极恶之徒,总是能从各式各样的面孔上看到各种不同程度的恐惧与绝望。而如今,他自己也被这些情绪紧紧地包围住,过往所有的事,他与刘深的种种,都像是公堂上的证据,摆在眼前,最后定格在刘深闭上眼之前微微弯着的嘴角上,宣告着他的罪恶,宣告着他对这个人的伤害。
他凭什么去审判所有的那些人,他怎么可以将这个人伤到这种地步,只怕他自己,才是最该死的那个!没错,该死……离开京城时,他是想过,如若自己战死在草原上,断了刘深的念想,也是不错的。直到如今,直到刘深躺在这里动不动了,他才明白,这样的事对活着的人来说,有残忍。
不知过了久,刘深微微晃了晃头。顾承念见状,立即伏到床边,激动地看着他的脸,只见他眉头拧紧,费力地喘了两声,张开嘴似是想要咳嗽,却又迟迟咳不出来,终于,神色痛苦地半张开了眼睛。
“皇上!”
“皇上醒了!”
军医们的喊声淹没了顾承念的呼唤,众人围了过来,见刘深像是窒息了般痛苦地仰起了头,纷乱道:“皇上被肺中的淤血呛住了!”
“快!快将皇上扶起来!”
“慢点!当心你那边!”
刘深的脸因痛楚而皱起,眼睛却只盯着顾承念看。从他刚刚睁开眼睛起,顾承念便不顾切地抓住了他的手,而今军医们在四周忙乱,他却也不肯放开。这个时候,也无人理论他此举是否得礼,军医们围着刘深,焦急道:“皇上,皇上,千万忍住痛,将血咳出来就好了!”
“……不,别那么使力,小心挣破伤口!”
刘深张着嘴,像是溺水了般,无论如何也无法咳出淤在肺中的血,苍白的脸上全是疼出来的冷汗。他捏紧抓着他手的手,便感觉那只手也加了力,刘深心中震,终于发出破碎的咳嗽声,吐出大口黑红色的血。
他瘫软在扶着他的军医怀中,筋疲力尽,连喘息的气力都没有。就算如此,他仍然紧紧盯着顾承念,而顾承念,也仍然没有放开他的手。
混乱过去,很快有名军医端来盅药汤,道:“皇上,受伤头日最为痛苦,醒着饱受折磨,反而于愈伤无益。请皇上用了这盅麻药,好生睡上觉。”
说着,便将药送到刘深嘴边。刘深偏头躲开,又轻轻摇了摇头,眼睛仍然看着顾承念。
顾承念也看着他,这时忽然开口道:“皇上有机密要事吩咐本官,各位大人劳请暂且回避。”
此时,他二人紧握的手随着被子滑落,已经暴露在众人眼前,然而顾承念说话时仍然沉稳清正。刘深刚醒来时帐内片纷乱,守在帐外的刘济和冯长辰也闻声进来,听了这话,刘济低下头,带头朝外走去。军医们见状,犹豫着,终于让皇上好生靠在垫子上,便也退了出去。
帐内只剩下刘深和顾承念,手紧紧相握,注视着彼此的眼睛。刘深弯起嘴角,开口,声音比呼吸的声音都高不了少,说的话也断断续续,像是被撕碎的纸。
“顾大人,骗起人来,还是这么,本正经。”
他不开口还好,开口,顾承念眼眶涩,立时就要落下泪来。他连忙低下头,不想让刘深看见,刘深却已经看在眼里,虚弱的笑仍然挂在脸上,又断断续续道:“不是,什么大伤,别,这么担心。”。
他略抬了抬手,似是要做什么动作,然而却没力气,只能放下手,继续道:“别副这种表情,倒叫我担心你。”
然而,听到这两句话,顾承念再也忍不住,泪水落下来,砸在被上。
那是他在半梦半醒时,对他说过的话。他捏紧手中的手指,那双手,从前永远温热到让自己觉得发烫,而如今却那么的冰凉,那么的无力。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是他太自私了。他的心底里,从来都不是怕毁掉刘深的名声,而是怕百年之后,有人骂他自己是佞幸。而刘深却从不怕被称为昏君,他唯担心过的,也只是那些言论会伤到自己。比起他来,自己真是又懦弱又可鄙……所以他才活该,眼睁睁看着所爱性命垂危,朝不保夕,可他又怎么有资格求他,求他撑下去,求他给自己个补偿的机会?
刘深看着他落泪,也不笑了,他扯扯顾承念的手,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期盼,顾承念看懂了,于是他俯身凑近,与他唇齿相接,眼泪也随之滴滴落到他脸上。
刘深的嘴里有股微甜的味道,意识到那是残留的血后,顾承念的心颤抖起来,生怕自己的吻会吸走他的生命,不敢再往前,只这样,唇贴着唇。
刘深半闭着眼,叹息。
“我直,担心,你去了,草原,就再也,不回来。”
他的心又是阵紧缩。是的,他之前是那么想过,但是现在不会了。
“不会的,”他轻声道,“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绝对不会了,我发誓。”
“嗯……”刘深又发出声叹息,这次完全闭上了眼睛。“我想,回家。”
“好的,回家。”顾承念用手指抹去他额头上的冷汗,然后再缕好他散乱的头发,像是安抚快要睡着的孩子般,“马上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