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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伴龙眠 作者:八风不动
宫人的簇拥下前后往寝殿而去。
墨泽端坐于轿中,盯着不断晃动的流苏发呆,今日是他大喜之日,文武百官无缺席,可唯独没有看到太傅。
先生……他没有来吗?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伸手挑起了轿帘向外张望、寻找,似乎那个直没有在喜宴上出现的人下刻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而奇迹般的,那个极其熟悉的身影果真就在下刻出现了。太微就安静地在那里,在甬道的另边,与墨泽的轿子隔着条人工挖凿的水渠,就像暗夜中开出的昙花,如此恬淡,却又如此明亮耀眼。
“停!”墨泽沉声道,声音因着激动而陡然拔高,将轿夫和宫人们都结结实实地骇了跳,他自己却无所知,因为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那个人身上。而这时,太微也闻声缓缓转过头来,两人隔着渠流水遥遥对望,默默无语,人着大红喜服,美娇娘相伴,宫人环簇,而另人依旧是着青衫,孑然身,形影相吊。
欢快的喜乐自前殿传来,似是很远,又似是很近,听在那些心怀欢愉之情的人耳中自是妙音,而听在另些人耳中则无比哀戚。
太微就这么静静地凝视了墨泽片刻,微微阖上眼眸再缓缓睁开,然后抬手躬身,向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便转身而去,夜风扬起他的长袖和衣摆,如秋风中化灰的枯蝶。
“殿下——”喜娘迟疑地唤了声,墨泽猛地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太微离去的背影,他微微摇晃了下脑袋,将思绪迅速收回,挥挥手,让轿子继续前行。突然间,他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先生总爱拉着他的手在街上闲逛,他走累了就把他抱在怀里继续闲逛,有时甚至能这么逛上天。
当墨泽拉着自己的妻子步步走进寝殿时,太微那淡漠的目光依旧如块大石般死死压在他的胸口,令他几近窒息。他求助般地转过头去,试图透过那红珊瑚串制成的面罩窥视身旁这个女子的真容,大大的眼睛,挺翘的鼻子,笑得弯弯的红唇,是个不可得的美人儿,母亲挑人的眼光总不会错,年轻、貌美、家世显赫。
“夫君?”同心锁的那头,新娘轻声唤他,声音娇美如黄莺出谷,甚是好听,可四目相对之间却少了份悸动。
这是墨泽的妻子,他对自己说,这才是即将伴我走完后半生的人。
墨泽认为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可当他听说太微辞官即将离开墨云事后,周身还是止不住轻轻颤抖。
“太傅要去哪里?父王怎么不好好劝劝,将他留住!”
墨云国主摇头,“为父绝不是第个想要将太微先生留下的国主,他执意要走,又有谁能强留?他说你已成年,如今是娶了妻成了家,他这个做太傅的也功成身退了,便打算继续游历诸国。”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太微现在应该还在太傅府,你去,想法子把人留下来。”
墨泽紧紧攥住了拳头,他太了解他的父亲,也已经猜到那声叹气中包含的意味。
“若是不能留下太傅,父王便要杀掉他,是也不是?”说这句话时,他感到牙齿发酸,下颚绷得死紧。
墨云国主沉默片刻,终是在儿子沉重的眼神中点了下头。
“为父知你与太微情谊深厚,”他语重心长地道,“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太微此人本事太大,在国中不过十余年,放眼如今朝堂,竟有半数都是他的学生,若放任他去周游列国讲学,难保也会为别国培养人才,成为墨云统天下的绊脚石。”
“我明白了,”墨泽缓缓起身来,“我会把他留在墨云,不惜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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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泽来到太微的府门前时,两扇红漆大门就那样大喇喇地敞着,门房竟不知道哪里去了,若是有歹人闯入怎生是好?
他疑惑地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往里走去,路上竟是个仆妇也没看见。
先生他……不会已经离开了吧……
墨泽面想着,面忐忑不安地穿过门廊,恰巧与个斜挎着个包袱的仆役撞了个满怀。
“怎么回事?”墨泽皱眉道,把抓住那人的胳膊。
“殿下,小人该死!”那人连忙跪下,冲撞储君可不是小罪过了。
“没问你这个,”墨泽倒背双手不耐地道,“这府里是怎么了?人都哪里去了?”
那人愣,而后恍然道:“先生说他要离开墨云,如此来太傅府也就不复存在了,所以今日大早就把我们这些下人召集起来,给我们每人发了些银钱,打发我们也走。”
“那先生呢?”
“先生还在书房收拾。”
墨泽顾不上再理会那个仆役,迈开腿疾步往书房走去。绕过小花园转弯,他便在低垂的柳枝的掩映下,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了太微,而似有感应般,太微也霍然转头,在两人四目相交之下,彬彬有礼而又极其疏离地颔了颔首。
墨泽简直要被气炸了,可太微身为太傅的积威尚在,他也不敢如何放肆,索性迈步堵在门口,冷冰冰道:“先生要走?”
太微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来,平静道:“是。”
墨泽的面颊抽动了下,“我还记得,先生曾说自己先前不曾婚配……是因为我……”
他贪婪地看着太微,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到丝波动,可太微只是面无表情地将手拢在袖中,继续安安静静地着,道:“是。”
墨泽再也忍不住了,他步步缓缓走到太微面前,定,“那先生如今急着想要离开,可也还是……是因为我?”
太微轻轻仰起头凝视着自己昔日的学生,十六岁的墨泽早没了幼时的孱弱,竟是长得比他还高了些,且加壮实,投下的影子令太微几乎有种被笼罩在其中的错觉。
“是。”恍惚间,他听见自己这样答道,而那人却又立即抛出了另个令人难以启齿的问题:“先生可是心慕于我?”
终于,太微镇静自若的神情开始崩塌,他垂下眼睫,偏过头去不再与墨泽对视,“有些事追究太深难免伤怀,难得糊涂。”
墨泽放任自己的目光在太微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流连了片刻,而后伸出手去,粗暴地捏住那人的脸颊,将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拉到自己近前。
“回答我。”他说,他开始明白,若想撕掉眼前这人的假面,就必须先撕掉自己的那张。什么尊师重道,什么视师为父,全都是狗屁,他忍了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就要放弃了。他直知道太微对自己的心思,也直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他曾经以为这切都不重要,至少比起那个位子来讲都不重要,可末了末了,在看到那人的冷漠时还是功亏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