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夜 作者:钧墨

    世间的最最纯洁的灵魂。

    紫罗兰找到莫里斯的时候，他个人穿着艾普斯古王朝的，上面沾染着诺亚的气息的礼服。他独坐在那片爱斯苔蕾尔放牧金绵羊的野草地上，背对着天光云色，看不清表情。

    “请原谅我打扰您，沃顿先生。有些事是诺亚不知道的，就由我来告诉您。”

    莫里斯颌首默许。

    紫罗兰坐在他身边，用种极其温柔的艾普斯古王朝时代的古语道：“这个国度里曾经居住着很神明，霍休尔女神、爱斯苔蕾尔仙女，还有很我已经忘记了名字的神明。他们都死了，诺亚是最后个。”

    曾经庇佑这片土地的神明皆尽陨落，仙女们也消失了。

    诺亚是最后位神祇，居住在里贝隆山巅的古堡里，然而他的魔力只局限于里贝隆山短暂的雾季。

    莫里斯无端想起城堡墙壁上那幅出自紫罗兰之手的画像里，诺亚头戴羽冠，脖子上挂着鲜花编织而成的花环的模样，稚嫩而圣洁的脸庞光彩照人。

    紫罗兰说话时的语言他从未听过，但奇怪的是每个音节都仿佛与他的血液存着某种难以言状的共鸣。他听懂了。

    “他们曾经是这个国度的诗歌、信仰、纯真和青春。人们信仰他们，倚仗他们的神奇力量。他们最后被人们所杀，用纵横千里的铁路铺满他们游荡的路线，探照灯的光芒照亮了他们藏身的树林的每寸角落，无所遁形。人们填埋了清澈的池塘，砍伐了古老的森林，把神的土地开发殆尽，金钱的气息洒满了每寸土地。”

    有世，紫罗兰是卡马尔加个贫穷的杂货小商贩的女儿，她在冬天穿着不能蔽体的衣衫，步步走过人来人往的天桥。在这个贫民聚居的小巷，冬天的冰雪化了，没有变成春天，只是换来无数在沉默中死去的躯体陷落在洒满落红的泥土里。

    她亲眼看见个满脸皱纹，穿着破旧的斗篷的老婆婆在桥头卖苹果。老婆婆等了很久很久，无人问津。老婆婆被辆公共马车撞翻在地，她身上披着的救济院的被单被鲜血渐渐浸透，小推车里的苹果零落地，有几个从天桥边缘滚下去，砸开脏污的泥水花。

    那是个仙女的死亡，无人问津的死亡。

    魔力不能阻挡那些滚滚而来、新兴发展着的东西。她们不再拥有青春的面庞，玫瑰色的衣裙，再也不能乘着飞翔的战车踏着焰火般五彩缤纷的月光来到人间。她们在人间死去了，她们失去了魔力。

    条盘山公路要经过里贝隆山的古商道，村民们怀着新奇的心情毫无保留地答应了。阿尔勒老人的房子在雾季结束时因为失去了最后位神祇的庇佑，终于被卖给了个富商。老人和他的花圃同不知所踪。

    盘山公路要经过艾普斯古王朝古堡的偏厅，按计划要改建整座古堡。

    “城堡没了，我们这些因为契约而回到城堡的灵魂还能解除契约，回到世间或者升入天堂。可是诺亚不同，他的灵魂由里贝隆山和古堡同温养起来，旦改建，他就会……永远消失了。”

    莫里斯发疯般冲进城堡那座宴会大厅里。路面上失去光泽的宝石割破了他长长的衣摆。金属大门上厚重的铜锁被观察队敲掉了，锁链萎靡在旁。城堡边只余下老丁香树干枯的枝桠。它们钟爱的诺亚消失了，它们也就死去了。

    莫里斯踩到观察队丢下的烟头和锡纸，仿佛仰躺着嘲笑这个不自量力的外来者。

    “紫罗兰！紫罗兰！”

    空旷的，暗沉破旧的大厅回荡着他绝望的呼喊声。

    贵族少女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她的手上拿着部厚厚的古籍递给他。“沃顿先生……”她的声音由于眼前这个俊美男子血红的眼睛稍稍停顿，“我找了两天两夜，终于在大主教留下的书中查到种能够回溯时光的办法，只要在那座小教堂里作三场弥撒，弥撒的方法在书的第三百六十七页到三百七十三页……哎……”

    她的声音随着莫里斯夺门而出的脚步声消失。

    回溯时光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但付出生命的代价，能将人的灵魂永远禁锢在段既定的时间里。像构造个透明的玻璃罩，将灵魂牢牢罩在其中。

    “愿上帝保佑您，沃顿先生。”少女轻声呢喃。

    叮铃铃，叮铃铃……

    神龛上的烛台根根点燃，亮起辉煌的火光。

    汗水顺着莫里斯的前额流下来，落进缀着宝石的衣领。他拿起神龛下压着的把做工精致的匕首，神色温柔地划开自己的手腕。

    叮铃铃，叮铃铃……

    他听见约定里的风铃的声音，来自另个遥远的世界，仿佛带着恋人般的柔情蜜意。

    夜色皎洁，星星因为寒冷而抖动着身体。他认识它们，那是米兰的让，三王星座和大熊星座的灵魂战车。它们曾经参加过他和诺亚的婚礼，也认出了这张俊美的面孔，向他眨眼示意。

    “我们被背叛了……”他听见炮手颤抖的声音。

    不远处的高地上骤然响起火炮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古墓下的暗室里盏昏暗的灯跳跃了两下，随即熄灭。灯光最后照在个身影上，长及脚踝的金色鬈发，纯白的长袍，惊鸿瞥间露出的纯美的脸庞……

    “诺亚！”莫里斯下意识喊道。

    诺亚带着惊讶和熟悉的温和爱意的脸让他几欲落泪。他箭步上前，抢先步把想要张开手臂的诺亚紧紧抱在怀里。

    钟楼上方突然传来钟声，那是座很老、很老的钟，钟声悠远，仿佛永恒的祝福。薄雾笼罩着这对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