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门雪 作者:阴小刀

    意融融，世心头繁芜，朝放下，万千俗尘也抵不过这片刻宁谧。

    “撑住。”

    那人在身后耳语，嘴唇翻动之际便不经意触了耳垂，麻麻痒痒的，愣是教卫有刀颤颤地打了个激灵。

    自那夜之后，他二人再没如此贴近过。不知是出于司马流的刻意，还是他卫有刀的寡情。

    好你个司马流……存心让爷爷出丑来了。

    他受了内伤——另个念头后来居上，却是压过了先头那个。

    这念还没转完，身子被猝不及防地腾空带起，手背紧，却是司马流出招了。

    “‘上善若水’第三式：‘望断东流’！”他口中喊着剑招，把着卫有刀的手立剑撩，前臂外旋，手心朝上，贴作弧形，格开席钊的“天雷地火”，击到位。

    席钊见司马流过来帮手，知道这人不好对付，抽剑定了定神，复出剑推带，身随式动，使的却是霍山剑法中攻守兼备的招“飞鹰护雏”。

    霍山派的剑法发源于霍山，乃师祖卞其轩自霍山中悟得，招式都取之于山中风物，虫鸟百兽，乃至天地自然，无不包藏于诸般招式之内，百变机动。然自卞师祖以后者，所悟所学竞有不足，无人可复臻如斯。

    无怪乎昔日江湖排名第三的霍山派，近几年却下滑得厉害，路跌到了第十，只勉强挤入榜单，垫了底。

    席钊算得这届霍山派弟子中剑术高妙的个，在三年度的武试会上拔得头筹，才坐了这左护法之位。此刻他见司马流把着卫有刀比划出招，二人前胸贴后背，姿态亲密，颇为不齿地“切”了声。

    “‘上善若水’第式：‘利物不争’！”司马流见招拆招，剑锋从容点下，以柔克刚，化解了对方劲力，使其无所依托，头茫然。

    卫有刀半张了眼，靠在司马流身前，右臂被动地感受着那人招式间的起落迂回，直觉这“断水剑法”果然与他的“惊魂刀法”大相径庭，使出去柔柔弱弱，似杨柳扶风，蜻蜓点水，但每式都恰到好处，消化了各路大小攻击，教对手无从施为。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最柔的是水，最强的也是水。

    “‘断水流’第式：‘柔者无痕’！”司马流倏然变招，撷了最厉害的攻敌之法，欲求速决。

    然而这次，他却错了。

    断水剑法承自楼观教派，楼观教上下莫不以《道德经》为尊，而《道德经》有云：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它教导人们切莫贪求，否则杂事纷至沓来，祸及终身。

    司马流的欲之贪，落在了卫有刀身上，他的剑失了分平稳，了几分躁意，平白花去了不必要的功夫。

    当“断水流”换到第九式时，司马流陡觉身前沉，衣摆被拽住，低头瞧，却见卫有刀双目紧闭，脸色白如尺素，登时如雷轰顶，恍觉自己久战不歇，却忽略了时辰。人命关天，哪容得稍刻延误？当下剑平平刺去，毫无花式可言的招，却运足了九成内力，长剑透胸而过，席钊便如只断线的纸鹞，飞跌开去。

    这已不是断水剑的剑法。断水剑法旨在制敌，而非杀戮。司马流今日始知自己这套剑法的软肋，它可以救赎苍生，却未必护得了近亲之人。

    诸般取舍，皆在于心，而已。

    “你怎么样？”司马流顾不上那席钊生死如何，下蹲着托了卫有刀问道。

    “冷。”怀里的人只说了个字，继而眼帘开了条细缝，似乎神智尚在，犹自极力将声线稳住，可阵阵寒颤却是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了的。

    “极乐”！

    颗心如石牛入河，沉到底。

    司马流飞快地解下冬衣，层层裹在那人身上。切仿佛又回到了三个时辰前，所不同的是，这次或许真的凶吉少。

    裹了刻，卫有刀似乎恢复了点气力，右手摸索到断水剑，作势竟要起身。

    “你要做什么？”司马流不解，不允他乱来，着力按下了他肩。

    “我要，咳咳，问席钊，件事……”断断续续说完，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卫有刀使劲儿攀着司马流强了起来。司马流叹了口气，只好扶着他来到席钊跟前。说是扶，但要搀着个几近虚脱的人走步，非托背环腰不可，却也和抱着差不离了。

    席钊倒未气绝，不过那剑穿胸也够他受用的了，见了那二人齐近得前来，只道是赶尽杀绝来了，奈何此刻连挪挪身子都异常艰难，别提逃跑。想他先前那是假装重伤，这会儿却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卫有刀居高临下，逼问他道：“‘小飞鼠’宁缺，你，咳，见过没有？”

    司马流愣，没想到他意孤行，却是要问这个。

    席钊也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什么‘小飞鼠’？可是……那个混混儿？我、我怎会知晓那厮、那厮的行踪？”

    见问不出什么，卫有刀也觉了无意趣，眯了眯眼，出人意料地反手把抽出司马流腰侧的断水剑，上前步，剑尖下戳，分别在席钊的左右两腕上掠过。

    席钊尖声惨呼，本就失了血色的脸又白了三分，只觉两只腕儿疼痛难当，再看，登时倒抽了口冷气——两腕内侧皮开肉绽，肌腱处血肉模糊，显是手部筋脉已被齐齐挑断。

    司马流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席钊被挑了手筋，见卫有刀又将锋刃对准了席钊双足，急急伸手去拦，孰料眼前花，已有人先他步钳住了卫有刀，寒芒闪，把泛着幽光的竹形长刀架在了卫有刀脖子上。

    那把刀司马流认得，正是卫有刀的。而挟持者，正是那冯清河。

    “阁下何意？”司马流沉声道，愠怒尽匿于字间，两束目光来回逡巡，明灭间似有火光冷耀。

    刹那，满屋静默，激战的各人纷纷停了手，齐看向这边。

    “只要司马少侠答应个条件，我保证不会伤他根毫毛。”冯清河阴阴地道。

    司马流看了看被挟住的卫有刀，含了津液辗转吞下，终开口道：“有违道义之事，我不做。”

    “完全不违任何道义，咱们只要司马少侠自废武功。”温祁笑吟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老子·《道德经》

    ☆、第十九回

    司马流骤然侧转了身，见温祁正步步迎面踱来。他的头冠歪了，发丝散乱，锦缎衣衫破了好几处，隐隐透着血痕，并着他张笑容皎皎的脸，说不出的诡异滑稽。

    司马流赶紧再寻那卫白，见他伫立旁，身上也脏了不少，但情形却比温祁好得，心下微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