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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昏君 作者:樱桃
点皱纹。我见他连唇角都扬了起来,他走向我,无限的蜜意,无限的柔。
“陛下,我心中……”
鲜血飞溅!
带着腥热的血溅了地,甚至溅得不远处那两人浑身都是。我听到声短促却立刻被压抑下来的深呼吸,而后看也没看那两人,转身走到旁,捡起掉落在地的那枚头颅。
那人兀自大张着口,似乎还想对我说些什么。然而前尘往事,你不必提,我不想听。
我走出门,直走到台阶之上,对着下面无数的士兵,轻轻将那枚头颅掷了出去。
头颅滚地,在台阶上蹦落几下,掉到众人脚边。
我居高临下,手握长刀,俾睨所有抬头仰望我的人。
片刻,整个皇宫响起片山呼。
“皇上万岁万万岁!”
十月底,入冬,场大雪将京城下成银装素裹的个雪世界。
我扶着内侍的手下了銮轿,守门的侍卫太监溜小跑过来,齐呼万岁。许是知道我要来,所以宫人们提前扫净了门前的雪,可惜这丝毫不能缓解这座宫室的寂寥与冷清,反倒使这种萧索加呼之欲出。
我扶着内侍的手走到门前,门上拴着铁链,铁链上挂着把拳头大的铜锁。内侍皱起眉头,质问守门的太监怎知我要来还不提前开锁。那太监怎敢在我面前争辩,赶忙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把锁打开。等待锁开的片刻,我扫了眼旁边,这里镇日锁着门,然而门边新开了个半尺见方的窗口,尺寸刚够塞进个水瓮,或是个食盒。
这里曾是太妃的居处,地方宽敞,躲避人烟,是这宫里除冷宫外最像冷宫的地方。
门上的合页生了锈,推开便发出刺耳的“支格”声,仿佛力气再使大些,门就要掉下来似的。里头又脏又乱,已经许久没人打扫,前日雪大,连廊下的雪都积了三寸厚。我脚迈进去,没走几步,便觉得这里头竟比外面还冷。
“这里日常不供应炭火么?”我慢悠悠笑道,“你们啊,不要攀高踩低,这里住的好歹是朕的老师,你们要非要冻死他才行么?”
我走进去,内侍想要跟随,我瞥他眼,他乖乖在门口,关上了门。往里走,走出阴暗潮湿的门廊,正厅地上坐着个人。
屋里头桌椅齐全,那人偏靠着椅子,箕坐在地上。这么冷,我尚且披着披风,他却只着件夹袄。那夹袄脏得看不出什么颜色,想来这里的人连炭火都不给他预备,自然也不会给他替换的衣服。他的袖口裤脚都破了,露出四肢腕处缠着绷带的伤口。
手脚筋尽断,没人给他好好包扎,他自己也不顾及身体,伤口至今还没愈合,渗出点点血色。
我走到天井中央,静静看着那人,问道:“底下人说你想见朕?”
大日头从头顶斜着照下来,只差寸就能照到那人身上。那人的腿动了动,而后身子像僵住了似的,点点转过来,用那张毁了容的脸朝着我,仔仔细细,将我打量了半晌。
“你的伤好了么?”他问。
我挑眉,不知他在说什么。
“你在花洲不是遇刺了么?传闻你险些重伤不治,为这个,卫明与我起了好大的龃龉。不管我怎么解释,他都觉得刺客是我派去的,到他死,我们都没能把这件事说明白。”殷燕宁道。
我道:“朕没受伤,也知道人不是你派的。”
殷燕宁斜睨着我,从喉咙里逸出声极度嘲讽的讥笑。
“卫明的尸首呢?”他问。
“朕已交还给他的家人。”
“家人?他还有家人吗?弑君篡位是要诛九族的。”
“如何定罪,如何判刑,这些都交给刑部了,朕不过问。”
“呵,”殷燕宁又是声讥笑,半侧着头,眼角微挑,问我道,“你的复位还朝大典日子定了吧?”
我也扯开嘴角,笑了声:“礼部跟钦天监起选定的吉日,定在七日之后。”
“是吗?那我真要恭喜陛下了。”
殷燕宁缓慢地屈起条腿,动作之僵硬,我似乎能听到他关节摩擦发出的可怖声响。他将双手垂在大腿根,淡淡地道:“你的儿子……他不如你聪明,却比你听话。这些年我直陪着他,教他读书做人,教他做个好皇帝。我自小便有志向,愿为帝王肱骨,开太平盛世。以前我觉得,做皇帝不可太笨,笨了就碍事;也不能太过聪明,否则容易生出不该有的小心思。后宫十几位皇子里,你是最聪明的个,也是最乖巧,最与世无争的个。我知道你不想当皇帝,正因如此,你才能做个好皇帝。”
“朱毓,我心扶你上位,与你君臣相得,互为助力,为此不惜牺牲切。那场大火之后我被叛军裹挟带到淮江带,当时我容貌已毁,遍体伤痕,无食无衣,若不是心中存着回到京城为你辅政的信念,我根本不能生还。叛军被围剿那日,我拼了命逃出去,被农户所救。大火毁去了我的嗓子,我说不出话,又被叛军折磨得不成人形,连番大病,以至几年不能下床,如废人般。村里人说,活成我这个样子真不如死了的好,可我挺着口气,我要回去,我不能死。”
“好在农户家都是厚道之人,为我寻医问药,几年如日的照顾我,我才渐渐好了起来。这时却传来消息,你将卫明软禁,大权独揽,戮尽外祖蓝氏满门,甚至诛杀了自己所有亲兄弟。我如遭雷轰,怎么都不能相信,然后明白,自己看错了人。你不是我要辅佐的圣明之主,我也回不去了。”
殷燕宁长吸口气,他本垂着头,说完这些话,却突然抬头望着我,仿佛想看看我是什么表情。我能有什么表情?他说着,我听着罢了。
他继续道:“昏君,你可知道自己治下的江山是什么样子?百姓饿殍千里,民不聊生,为了活下去,甚至不得不卖儿卖女。你可知救我照顾我的农户家最后如何了么?淮江修堤坝,这家的男人被征调去淮江做徭役,再也没有回来。他死了之后,官府又征调他七旬老父去做徭役,老人家也没能回来。农户家只余老妪,少女。少女年方十七岁,我重病之时就是她在榻前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她已有婚配,然而未婚夫也被征调去淮江,不日启程。两人绝望之下,碗砒霜毒死了奶奶,双双投了井。”
“这样的家破人亡在你治下不是少数。淮江兴修水利,占去少良田,又逼得少人妻离子散。然而淮江线官员却日日歌舞升平。你可知你每年拨下的水利款有半都被官员贪去,他们拿着百姓的血汗钱挥霍,却丝毫没有怜惜百姓之心。”
殷燕宁单手握拳,然而他手伤未愈,这个拳百般用力都握不紧。他怒气攻心,狠狠拳砸在地上,砸得手腕伤口登时渗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