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第10部分阅读
兰亭 作者:rouwenwu
,抬手去拉花重阳的手:
“外头有些冷,重阳,我们还是回半帘醉。”
花重阳抬手避开他。
他侧脸闷咳两声,回过脸不依不饶硬要握住花重阳的手,却被一旁的伙计一把挡住:
“公子,她是个姑娘家。”
兰无邪的手僵在半空,神色倏然冷下来,半晌手腕一翻两指捏住伙计的手腕,目光还是对着花重阳,语气轻如鸿毛:
“我要废你这手,易如反掌。”
伙计手腕一痛,口中呻吟出声。花重阳抬眼,情急中一扔酒杯两指成钩袭向兰无邪手腕。兰无邪抬手避开了她,却还是一把甩开伙计的手腕,伙计抱着手疼的脸色铁青起身退到一边,花重阳勉强对他笑笑示意他下去,回头冷眼看向兰无邪:
“你欺人太甚!”
兰无邪断断续续咳着,听到这话忍住咳嗽,慢慢抬眼:“你为了他,说我不是?”
“是你出手在先,他何曾招惹过你?”
兰无邪看她一眼,垂眸从袖中抽出帕子拭了手,淡淡道:
“我看他不顺眼。”
花重阳气的一拍桌子站起身就要往外,兰无邪从身后拉住她,一手紧紧扯住她衣袖,一手捂着嘴断断续续咳嗽:
“你还要去哪?”
“你管我。”
“我找了你一个早上,几乎转遍了半个杭州城,一进这酒馆的门,却看到你同别的男人在喝酒。”
花重阳拽拽衣袖拽不出来,只要别开脸:“我同谁喝酒,不干你的事。”
“不干我的事?”
花重阳转过头,扬起眉冲着兰无邪挑衅的冷笑:
“天下人何其多,有一半是男人;我挨个喝过去,你管的着我?”
兰无邪眼神幽深,紧握住她的手直直盯着她:
“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花重阳轻哼一声,猛抽手甩开:“我没那么闲。”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兰无邪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冷冷道:
“你去找谁,我就杀了谁。”
花重阳脚步一顿,转回身,额上跳起青筋:
“我现在就回青楼废了‘卖艺不卖身’的说法!把天下男人挨个睡一遍!”
一气之下连这样的话她都能说出口;兰无邪顿时铁青了脸,上前两步一把扯住她的手腕。
站在门口的安平诧异的看着兰无邪将花重阳拉出门,一路拖着往东去。街头行人稀疏,此时都停住脚步看着两人,看着俊美无匹的却一脸冷如冰霜的兰无邪谁都不敢上前阻拦;扣住手腕的手指僵如铁锁,花重阳怎么挣都挣不开碍于行人注视又不敢叫出声,只好一路被他拖着往半帘醉的方向走。一直走到接近半帘醉的一个巷口,初春的杨柳从巷里垂出枝条柔软如丝划过两人肩头;四下无人,忍了许久的花重阳这才提高了声音:
“兰无邪你放开我!”
兰无邪脚步不停,长长的雪白狐裘带风拖过石板地面,多了几分凌然气势。纵然知道祖咸就是兰无邪,她还是头一次觉得病弱的祖咸力气竟这么大;腰上别着的防身匕首,她随手抽出来就往自己手上挥:
“你不放开我!好!我不要这只手就是了!”
兰无邪脚步一顿猛地转身打掉她手上匕首,花重阳趁机抽回手转身要走,兰无邪伸臂勾住她的腰猛地往后一拖,扣住她下巴垂脸狠狠咬住她的嘴。血腥气味在嘴里蔓延,兰无邪扣住她推他的双手,带着血腥的吮吻渐渐变得温柔,等两人唇舌分开他再抬头看向花重阳,却被花重阳狠狠一巴掌猛扇在脸上:
“你当我是什么!”
兰无邪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一动不动。
“拿张假人脸骗我,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想怎么耍就怎么耍,是不是?”花重阳揉着手腕猛退一步,盯着兰无邪冷笑,“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恨的是旁人在我面前提到炎昭,第二恨的就是兰影宫;这辈子,我跟兰影宫的人势不两立!你不是想把碧落心法弄到手?告诉你,我没有;就是有,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江湖败类无耻骗子!”
“被你睡了又怎样?今天跟你睡了,明天我花重阳还能去找别的男人,天下又不是只你兰无邪一个男人!你算什么!”
当面把兰无邪骂的狗血淋头,一时花重阳觉得心头奇爽无比;可是兰无邪盯着她,半天轻轻问一句:
“你哭什么?”
花重阳一怔,抬手摸摸自己脸颊,才发现自己从眼角到嘴角,竟然两行泪。
兰无邪上前一步,抬手想去碰触她的脸: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的不是你,是祖咸。”
“我就是祖咸。你若不喜欢我,怎会为了我与整个武林为敌?”
花重阳顿时说不出话来。兰无邪再上前一步,捧住她的脸替她擦泪:
“乖,跟我回去,我再也不叫你受委屈。”
他的声音沙哑温柔;从祖咸到兰无邪,始终没有变的是他跟她说话的口气,明明他骄气的厉害,可是一跟她,就像在哄个孩子。
花重阳忽然觉得满心委屈,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淌出来。用手背抹一把泪再抹一把,她忽然淌着泪扑到兰无邪怀里,狠狠咬住他肩头直到咬出血才松口:
“你让我怎么办!等我喜欢你才告诉我你是兰无邪!我娘是被兰影宫的人害死!你却是昭阳阁的阁主!我恨死你兰无邪!我这辈子都恨你!”
嘴上骂着,心里暗叹。
她花重阳,不过如此,整个武林面前她有胆跟着他走,却难过自己这一关。这世上究竟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潇洒无情,来去自如?
她做不到。
任凭花重阳狠狠咬下去兰无邪也不说话,只是一手慢慢收拢环住她的腰,一手轻轻抚着花重阳的发梢,等她啜泣声渐渐低下去,才带着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神情慢慢问道:
“我们回去好不好?”
花重阳不答,他便一直站着,手紧紧揽住她的腰。天色已入夜,暮色深蓝如洗,暖软春风吹个不休,两道高瘦的身影就静静相拥立在巷口垂杨柳枝下头,随夜色渐渐融入外头街上昏黄的灯光。不知道过了多久,花重阳啜泣声渐渐低下去,从兰无邪肩上抬起头;兰无邪抱她抱的紧紧,她垂着脸拿开他的手退一步再退一步,才转过身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回去了。”
寂静无人的巷子,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被灯影拉的长长。后头兰无邪脚步快些,花重阳便也快些;兰无邪脚步慢些,她便也慢些,却始终走在他前头几步。一直走到巷子口,兰无邪忽然出声:
“等等。”
花重阳脚步一顿,却还是垂着头;兰无邪几步追上去,握住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捏起衣袖拭着她脸上泪痕,声音轻轻落在她头顶:
“一会儿该渍的脸疼了。”
拭干了泪他却不松手,握住她下巴的手缓缓移开,而后缓缓地落下,最后试探着,轻轻拉住她的手。两人静静立着不动,兰无邪比花重阳更高,身影正好罩住她遮住了对面街上的灯光。融融风起,带着淡淡草药香气和似有若无的兰香,许久,兰无邪轻咳几声拉起花重阳的手迈步:
“回去吧。”
走几步,花重阳晃晃手腕,别扭开口:
“你——又没吃药。”
“一早睁眼就出来,还没顾得上。”
明知道他是出来找自己,花重阳却硬是不讲理的抬杠:
“不吃药,早晚还吐血。”
兰无邪牵着她的手,狐裘大氅下头脚步不紧不慢,走了几步才低笑道:
“你在这里,比吃药还好。”
花重阳蓦地脸红,一时说不出话来。兰无邪等不到她答话,回头看她一眼,又笑着低声说道:
“我身子怕冷,重阳,你的身子一向暖,晚上我抱着你取暖好不好?”
向来自认还算伶牙俐齿的花重阳,一时只顾着脸上冒火,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久才恶狠狠低声回嘴:
“谁要让你抱!”
兰无邪回眼看她,一径微笑:“这一辈子,我只肯抱你一个人。”
被甜言蜜语哄得满脸通红的花重阳全无招架之力,抬手想要甩他的手,兰无邪却攥的死紧。拐过巷子走不远便到半帘醉后门,花重阳带些恼羞成怒走在前头抬手便要推门,兰无邪一把拉回她的手:
“……重阳。”
温柔沙哑的声音近在咫尺,花重阳浑身一酥,忍不住抬眼看他。兰无邪目光温柔深不见底,手顺着她手臂缓缓往上抚上她脸颊,然后捏住她下巴,将她重重退在墙上,低头吻了下来。花重阳倚在墙上退无可退,任兰无邪从嘴角一直咬到她颈上,修长双手带着情动迷乱紧紧扶住她的腰缓缓提高,往他的身体压近,再近。
酥软的春风次第的烛火中,她缓缓仰头,情不自禁伸手搂住紧兰无邪的细腰。杭州城万家灯火华光璀璨仿佛变成满天星斗,透过他的浓密黑发落在她眼中,似摇摇欲坠。阵阵浓郁兰香缭绕,兰无邪重新抬头捧住她的脸重重吻着,黑眸里的光芒如媚如惑,将喑哑声音丝丝喂入她耳中:
“……重阳,我要你这辈子,只是我一个人的。”
“……”
“笑,只为我笑;哭,只为我哭;这一辈子,只让我一个人抱着,一直到老,到死。”
说着,他一撩狐裘大氅,打横抱起她,抬脚踢开门大步迈进去。
半帘醉
回廊下三两盏灯,照着园子里竹影飒飒。兰无邪抱着花重阳一路回到屋子里,将她往塌上一横,侧身在塌沿坐下。远处烛台上烛光通明,塌下仍燃着火盆,兰无邪解开身上狐裘扔到地上,握住花重阳的手微笑凝视她片刻,缓缓俯身。长长黑发从他肩膀两侧垂下,被烛光映着亮泽如黑玉,发隙间明灭光影落在他脸上,绝美五官看的花重阳几乎窒息。她挣扎又挣扎,半天抬手扶在他胸前,声音被逼的虚弱无力:
“……不要。”
兰无邪动作一滞,眼光黯然一闪。花重阳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半点也看不得他难过的样子,手拢起他长发,满脸别扭:
“……你伤还没有痊愈。”
兰无邪一下笑开,手指缓缓擦过花重阳五官:
“看到你,就全好了。”
“你少贫嘴!”花重阳满脸通红撑起身,不自在垂着眼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就是不看兰无邪含情脉脉的双眸,压低了声音嘀咕道,“……万一中间你忽然不行,倒霉的不还是我!”
话一出口,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抬眼看向兰无邪。
……果然,兰无邪脸色全变。
花重阳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抬腿就想往塌下跑,却被兰无邪一把勾住腰摔回塌上。宽大木塌上铺满层层叠叠狐裘,还有昨晚安平临时拖来的锦被,凌乱堆在上头。花重阳还没从软被里挣扎起来,一身雪白亵衣的兰无邪已经倾身压下来,眼神黢黑:
“重阳,你刚刚说什么?”
“……起来,你好沉。”
“万一我不行?”
“……我,我,我什么都没说。”
“我行还是不行,你难道不知道?”
蓦地回忆起他们第一夜的情景,被他折腾一宿,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根本就是形同花间园的破抹布一块,花重阳忍不住膝头一颤:
“……兰无邪,你,你你你你——”
兰无邪索性不再说话,雪白衣袖一扬,对面烛火全灭;只余塌下闪烁的炭火,细碎光泽落在他双眼瞳孔中,剔透如红玉,妖冶动人。
……于是一睁眼,花重阳只觉得自己又被蹂成一块破烂抹布。
抹布旁边躺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侧着身半支起身凝视着她,眼中全是笑意:
“醒了。”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一张洁白细腻的脸,飞挑长眉黢深长眼似笑非笑的红唇,黑发顺着他雪白的颈项和胸膛披散如玉;就连他身上雪白的亵衣,沐浴在阳光下也浮起一层耀眼光泽,俊逸如仙。花重阳眯眼细看,许久抬手轻触他脸颊上浅色的小痣:
“好看。”
兰无邪一口咬住她手指头,轻笑:
“别勾引我。”
花重阳一怔,抽出手指头一头栽进兰无邪怀里直蹭:
“勾了又怎样?抹布不怕开水烫。”
兰无邪笑着将她抱进怀里,扯来锦被把两人裹紧: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开水没有,热水倒有。安平和兰草烧了热汤,睡够了就起来陪我洗。”
“热水沐浴?”
花重阳脑袋从锦被里钻出来从他肩头看过去,果然,屋里不知道何时摆上一只大木桶,里头水汽氤氲。兰无邪缓缓抚着她发梢,一字一句全是宠溺:
“先将就着,等回了兰影宫就有温泉池,比这个方便的多。”
“……抹布泡温泉——啊我的衣服!”
破抹布被兰无邪小心翼翼抱起来,丢进硕大木桶。
说是抹布陪他洗,却变成他洗抹布。花重阳躺在兰无邪怀里里任他细心替她洗刷,舒服的半闭起眼哼起小曲:“洗呀洗呀洗抹布……”
兰无邪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唇角扬起轻浅笑容,许久起身,用雪白绸缎裹住手中湿淋淋的花重阳:
“快裹上被子,小心着凉。”
他抱着她坐上木塌,周全小心替她裹上软被,手里握着巾帕一丝不苟替她擦干了脚;然后才叫安平为他披上厚密袍子,用缎子裹住一头长发。刚刚晾干了头发,兰草抱着一叠新衣站在门口:
“阁主,新送的衣裳。”
兰无邪无声点头,起身过去提起一件淡紫雪银绣纹长袍轻轻抖开,转向花重阳:
“重阳,好看?”
花重阳瞄一眼,勾勾嘴角:
“嗯——还好。”
叶青花曾骂她眼睛长了也是白长,只能分开颜色分不清好看不好看。看到兰无邪迟疑的眼神,她忍不住再补上一句:
“你说好看就好看。”
兰无邪嘴角轻扬,提着长袍走过来:
“你脸色雪白,最适合这个颜色。”
他把长袍摆在塌上,弯腰替她套上袜子和鞋。
站在门口的兰草,惊得一脸痴呆。花重阳有些讪讪,扯扯兰无邪的衣衫:
“……我又不是残废,我自己来。”
兰无邪不答话,替她穿好鞋又起身为她套上雪白长衫,提起浅紫色长袍温柔命令:
“抬手。”
兰草站在门口看着,早已彻底石化。
花重阳乖乖抬起双手套上长袍,他又拿过腰带和玉佩要替她系,系了半天却怎么也系不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绝不是服侍人的身手,花重阳实在看不下去,伸手要抢玉佩和腰带:
“我会,我自己来。”
兰无邪却不放手,回头唤过兰草:
“兰草,这要怎么系?”
兰草摇摇头回神,快步走过来接过腰带和玉佩:
“阁,阁主,这玉佩和腰带是这样系法……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三下五除二系好,兰无邪看的目不转睛,看过一遍重新拆开,又亲手为花重阳系好才算罢休。深紫色水晶石光泽灼灼熠熠垂在长袍一侧,两缕同色丝线在水晶石下打个蝴蝶结然后直垂到袍摆,随风轻灵欲飞。兰无邪直起身,白皙手指将她衣领理顺,坐上木塌随手将她抱在膝头,手抚着她肩头发梢浅浅微笑:
“天下找不出第二个人,比我的重阳还好看。”
话音刚落,安平捧着托盘走进来:
“主子,请更衣。”
托盘上同样是丝绸衬底,上头摆着黑丝金线交织的华丽衣裳,金色发环腕环翠蓝耳坠凤翎尾戒。安平抖开衣裳,兰无邪将花重阳从膝头移开,起身套上外袍,而后坐在桌前,等安平替他梳好头发束起金环行礼走出去,他才转回榻上将花重阳揽进怀里:
“往日安平为我梳头发穿衣服,我只觉得麻烦。可如今才知道,替自己心爱的人穿衣束发,也是一种乐趣。”
花重阳明明心里爽的很,却装模作样撇开眼不屑的哼一声:
“切。这辈子你也别想叫我做这么肉麻的事!”
兰无邪笑着用手指理顺她腰间丝线,徐徐在她耳边吹气低语: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来做就好。”
“……”
这话……歧义……还是她想多了?
花重阳满脸爆红,看兰无邪一脸正经又纯洁,修长手指勾起她的下巴:
“重阳怎么又脸红,是又想到哪里去了?”
“……”
花重阳内心不禁叹息。
果然还是叶青花说的不差:看起来越清心寡欲的男人,骨子里……越风马蚤。
湖月山庄的恶斗,恍如隔世。
兰无邪不再提以往,花重阳也就当他一直是兰无邪,而从来不曾是祖咸过。但很明显兰无邪的身体跟祖咸一样烂的可以,一整天都断断续续的咳。沐浴之后两人在凉亭吃着早饭,兰草进来好几次附耳跟兰无邪说什么,嘀嘀咕咕嘀嘀咕咕,花重阳只装没看见,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饭,等兰草出去就把自己粥碗里的红枣盛给兰无邪:
“多吃点红枣。”
兰无邪看一眼碗里的红枣,笑得眼睛弯弯:
“还是重阳疼我。”
花重阳再接再厉:
“还有个桂圆。”
兰无邪捏着白玉勺的手一顿,对着粥碗皱眉:
“我不爱吃这个。”
“这个能补身,益气血。”
“一股药味。我不爱吃。”
花重阳眉端一挑,抬头眯眼看他。兰无邪坐在一地光芒中,黑金长袍拖地,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松松系着的辫子,浓黑如玉的长发,雪白的脸色。金色的晨光中,那双眸子里的光芒分外柔和,直直看着花重阳,面露难色。
“……算了。”
花重阳叹口气,终于还是伸过勺子舀起那颗桂圆,放进自己嘴里。
兰无邪看着她,忽然放下勺子:
“我也想吃。”
花重阳神情一僵,桂圆憋在嘴里,腮帮子上鼓起一个圆圆的包。兰无邪直接起身探过桌子,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就咬了过来,咬着咬着,不知怎么的花重阳就被他抱到了腿上,嘴里的桂圆只剩了个核儿。兰无邪笑眯眯抬起头,拇指慢慢揩过自己唇角。花重阳被亲的满脸通红,又被他色迷迷的看了两眼,一紧张“咕咚”就把嘴里的桂圆核儿吞了下去。她恼羞成怒,手捶上兰无邪肩膀:
“都怪你!”
兰无邪抱着她,一味微微的笑,被她捶了几下才轻抚着她的背:
“怪我,都怪我。重阳想怎么罚我?”
花重阳一看他的眼神,脸上“噌”就红了起来,伸手捏住他两颊:
“你这个色狼!”
兰无邪一手抓住她的手,一手扶住她的腰,笑眯眯的,看起来,脾气好的不能再好:
“给你说个故事。”
花重阳好奇的松开手,两手攀住他的脖子:
“嗯?”
兰无邪轻咳一声,端起桌上茶碗喝了口茶,轻轻说道:
“从前有个姑娘,长得很好看。”
只一句,花重阳就勾唇笑了起来。
她一直觉得不论是兰无邪还是祖咸,话都很少,偶尔开口也是干巴巴的那么几句——当然,调戏她的时候除外。只是没想到就连讲起故事来,一开口他也是这么干巴巴的,形容姑娘好看,就是一句“很好看”。她搂着他脖子,一手玩着他鬓角的发丝,故意问道:
“有多好看?”
兰无邪看她一眼,笑微微的,很认真的回答:
“天下没有一个人,能比她更好看。”
花重阳做个不屑的眼神,心里一直爽到了天涯海角。兰无邪扶着她的腰,目光流连在她身上,有些漫不经心的继续讲着:
“后来,有个人喜欢上了她。”
说一句,他又看着她的脸出神。花重阳脸上微红,却不出声,等他出神片刻回过神,才用手指抚着她脸:
“他喜欢她,就总想看到她。有一次,他去看那个姑娘,正好遇上那个姑娘在洗澡。”
“……”
“他从来不少女人,但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有些人是非要到手不可的。”兰无邪声音微哑,手抚着她发梢,一字一句,“可惜那时,那个姑娘还不知道他是谁。”
兰阁主的告白既深情又诚实,但花重阳偏偏听不见深情的“非要到手”,只听到了那句诚实的“从来不少女人”,一把捧住兰无邪的脸咄咄逼问:
“你有过很多个女人?”
兰无邪不答话,只低头端起茶碗喝茶。花重阳看着他,挑着眼梢酸溜溜的自问自答:
“杭州城里,泰半美女都去过画舫,回来一个个夸赞兰阁主如何在床上极尽缱绻。”
兰无邪还是不声不响,好像真的在专心喝茶。花重阳恶狠狠瞪他半天,刚要发作,就见凉亭外头兰草站在走廊上探头探脑。
这时候装看不见脸皮未免就太厚了,她拆开兰无邪环抱她的手,径自起身:
“兰草好像有事。”
说完她丢下兰无邪,转身就走出凉亭。
兰无邪貌似想起身追她,但转眼往外看了一眼兰草便直接走了过来:
“阁主。”
“什么事?”
回廊下头,花重阳漫不经心迈着脚步,顺着风声,依稀听见兰草压低的声音里飘出司徒清流容辰飞的字眼。
她头也不回走回屋子。屋里微热,明明天已经暖了很多,兰无邪夜里身上还是冰凉,可见内伤已累积至深。向来隐于江湖的兰影宫高调在江湖露面,花重阳不会天真到傻的以为,兰无邪会就此收手,尤其是在湖月山庄他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很多事都很重要,也值得她花些时间细细思索,比如她将来该怎么办,兰无邪将来又会怎样,武林盟将来又会怎样,等等,诸如此类,每一个问题,都够她头疼上半天。
可是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无聊之极的问题——
兰无邪有很多女人。
叶青花
花重阳开始跟兰无邪冷战,原因是吃醋。
她很明白自己有多无聊。
这样的长相这样的气势这样的武功,就算说话再干巴巴不会哄女孩子开心,他从杭州街上走过,怕也会有半城的女人哭着喊着跟他走不要命的倒贴上来——所以,她有什么好计较?
可是前一刻花重阳还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下一刻看见兰无邪那张春水映梨花的脸,便觉得心里不自在。跟兰草说完事情兰无邪便回到屋里找花重阳,花重阳懒洋洋靠在木塌上,脸朝里敷衍道:
“……我困了。”
她明显感觉到兰无邪搭在她肩头的手有些僵硬。
可是一想到兰无邪曾用这双手摸别的女人,她心头不爽便直接升到最高点,气哼哼闭上眼睛。兰无邪沉默片刻,声音还是温柔:
“那就睡会。”
他小心翼翼从身后替她褪掉靴子,拖过软被替她盖好,还替她松开头顶的辫子。可是他越温柔,花重阳就越不爽,索性头蒙住被子摒除杂念真的开始睡觉。一觉到中午时分,她迷迷糊糊醒过来,睁眼看到坐在塌沿的兰无邪,背倚着扶手,一手扶在膝头一手捧一卷书,翻一页书看她一眼,发现她醒过来,立即开始微笑:
“睡醒了?”
他放下手中书卷,坐直身子伸手去勾她的腰。花重阳皱皱眉一下坐起身,径自下榻穿鞋,一边穿鞋一边念叨:
“好渴。”
穿好鞋站起身走到桌边,自己提起茶壶倒了满满一碗茶水仰头喝光,然后头也不回就往外走,边走边喊:
“兰草,什么时候吃午饭?我肚子好饿。”
兰无邪坐在塌沿,怔怔盯住她的背影发呆。
吃午饭时兰无邪殷勤夹着好吃的菜往花重阳盘子里堆,花重阳还是一律不买账,筷子避开他夹的菜把米饭扒光,一边扒饭一边抬头跟送菜来的兰草说话:
“兰草,你佩的这把短剑真不错。从哪买的?”
兰草没发现兰无邪和花重阳之间的不对劲,笑眯眯捧起短剑:
“就在西湖畔,一个小摊儿上。看着好看,其实剑刃很烂,就是剑鞘花哨好看些罢了。”
花重阳一脸兴致勃勃:
“西湖?我下午出去转转。”
兰无邪听到这里,放下筷子一脸温柔笑着:
“重阳,我可以陪——”
“兰草你有空吧?”花重阳直接当没兰无邪这个人,还是对着兰草,“你陪我去找找?”
兰草看看兰无邪渐渐失去温度的神情,再看看花重阳一脸的无所谓,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成为一撮可怜炮灰,转身连忙往外跑:
“……呃,嗯,重阳姑娘,下午我,我还有事要办,怕是不能陪你了……”
嗖的一声,兰草化作青烟溜出凉亭。
兰无邪一脸僵硬神情,还是努力对花重阳微笑:
“你喜欢短剑?我知道杭州有家铺子——”
“啊我吃饱了。”花重阳看也不看他放下碗筷,看看外头的太阳随即伸个懒腰:
“好困,我去睡个午觉。”
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径直又回屋。
兰无邪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直直看着她的背影起身一甩衣袖,眼中露出些许恼色。
明明春天已经到了,半帘醉后园却寒冬凛冽。花重阳窝在屋里睡午觉睡的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可是半帘醉几个侍从却站在书房门口战战兢兢,不时听到里头“哐啷哐啷”的破碎声。
“哗啦”一声,兰草站在门口猛一哆嗦,站在她身边的又高又壮的兰树也跟着一闭眼,探头探脑抬头往书房里看看,小声嘀咕着:
“又把茶壶砸了?”
兰草绝望闭眼:
“……已经今天下午第三个了。告诉安平,稍后出去多买几套回来备着。”
“唉。”兰树叹气,伸手挠头,“到底是怎么了?明明许久没发脾——”
话音未落,书房的门被一脚从里头踹开,兰无邪一张怒气的脸出现在两股战战的兰草和兰树面前:
“兰草。”
“……是,阁主。”
“换些茶来。怎么买这么难喝的茶!”
“……是。”
兰无邪掉头回书房。
兰草顿了片刻转身,走了一步,咬牙闭眼,猛地一回头:
“……阁主!”
兰无邪转身:
“什么?”
“……那个,那个重阳姑娘,重阳姑娘恐怕只是在闹别扭。”
兰无邪眉头微皱,不发一言。
兰草端详他的脸色,小心翼翼接着说道:
“阁主天姿国色,街上一站就有大把的女人跑来巴结,你向来是被女人上赶着巴结着,自然不大了解女人的心理。”
兰无邪眉头皱的更深,背起手看向兰草,兰草结结巴巴,小心翼翼,一脸谄媚:
“但凡女人要是喜欢上一个男人,就会希望对方只喜欢自己一个人,哪怕男人多看了别的女人一眼都要生气,何况阁主你竟然——竟然正大光明在她面前说你从来不缺女人,这简直是——”
自寻死路。
兰无邪微微挑眉。兰草抬眼,还是结结巴巴:
“就好比,呃,好比那天阁主看到重阳姑娘跟司徒清流在街上谈笑——”
立刻转身拂袖而去满脸冰雪分派手下立刻把司徒清流“做掉”,还顺手砸掉几千两银子的古玩……
花重阳不过多看了司徒清流几眼对人家笑了笑,他都能对人痛下杀手,那相比之下花重阳只是赌气不说话……这该算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吃醋了吧?
兰草根本是觉得十分安慰,自家阁主喜欢上的姑娘没什么脾气。见兰无邪看起来不那么反感她的话,她手往袖子里一掏摸出一个蓝色封皮,看起来像什么秘籍的书递给兰无邪:
“阁主,你看看这个。”
兰无邪没有伸手接,只垂眸瞄一眼:
“‘三寸秘籍’?”
“对!”兰草双眉压低,八卦兮兮小声说道,“就是修炼三寸不烂之舌的秘籍,阁主聪明过人武功盖世,看过一遍,绝对就能把重阳姑娘哄的服服帖帖!”
兰无邪边听边扬眉,在门边站了站,然后面无表情的挥手,转身:
“无聊。”
兰草先是脸一垮,看兰无邪要关门连忙收起书上前一步:
“阁主。”
兰无邪又回头:
“怎么?”
兰草微微眯眼看他一眼,才说道:
“中午薄江来求见。”
“给她药。不见。”
“药是给了,但她要我转告阁主,她要一直等到阁主肯见她那日。”
兰无邪长眉几不可察的一挑,随即转身:
“那就让她等。”
“还有阁主!”兰草小声朝着兰无邪背影喊,“‘三寸秘籍’我还在您书案的暗屉里放了一份,不喜欢您随手烧——”
“哐!”
一觉睡起,花重阳伸个懒腰从木塌上坐起身。兰无邪一手捧书一手端着茶碗坐在桌前,听到声音回头一笑,放下手里书卷起身:
“起来了?”
本想继续忽略他,但花重阳硬是移不开眼。兰无邪明显是又梳洗过,身上穿的还是金黑丝线交织的袍子,原本用缎带束着的头发却束着金环,左耳上垂了一颗水蓝坠子,随着脚步一晃一晃蹭着鬓角散下的长发,更衬的脸色如雪;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花重阳看着他,觉得他扬着嘴角好像心情特别好的样子,揉揉眼再看,结果还是觉得他笑得很……发情。
……就好像狠狠把她蹂躏之后看她的那种神情,既满足又香艳,温柔的好像能把人融化。
想到这里,花重阳内心危机感重重,忍不住抱臂往后蹭蹭。
兰无邪对她的戒备视而不见,坐上木塌顺手从小桌上端过一杯茶:
“喝口茶,润润嗓子。”
连声音都跟晚上哄她时候一模一样,柔的能滴出水来,听得花重阳头皮发麻,身上起来一层鸡皮疙瘩。她接过茶碗喝一口,顺手理理乱草一样的长发,刚要抬头砸他几句就发现兰无邪垂眼看着她,眼神如雾;顺着他的目光花重阳缓缓低头,看到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和亵衣上头半遮半掩露出的……胸部。
她丢开茶碗双手抱胸猛往后一缩:
“流氓!”
兰无邪别开眼,忍笑清清嗓子:
“咳。重阳,其实你比我想象的——呃,大些。”
花重阳两颊飞速爆红,开始悄悄磨牙。
叶青花头一回看她没穿衣服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瞄了瞄站在她身边为她穿衣服的叶老七,然后以手抚额悲叹:
“个头长得像男人也就罢了,连胸长得也像男人。花重阳你记住,以后要是有机会勾引男人,只让人家看看你那张脸就够了,千万千万别脱衣服!”
即使被她打击惯了,花重阳当时也忍不住有“暴走”的冲动。叶青花拉她跟谁比不好,偏偏跟叶老七比较?叶老七是全青楼有名的波霸,她即使本来不小,跟她一比恐怕也找不到什么自信。
眼下兰无邪又打击她,花重阳忍不住心里又打翻一桶醋:
“嫌我小,你去找别的女人!苏杭出美女,一大把花魁里你随便挑一个也比我有看头!”
兰无邪这下根本就不是忍笑而是干脆笑出来,一手抚着她发梢一手捏住她下巴:
“重阳是不是吃醋了?”
“切,你开什么玩笑?我有什么醋好吃的?从小就有人夸我长得好,假以时日就是第二个我娘!”
“你嫉妒我,曾有过别的女人。”
“曾有过”?花重阳边思忖到他说的话,边继续回击:
“兰阁主请便。三个四个五个,她们前脚到我后脚奉上茶,一定笑眯眯看她们伺候你!”
“重阳就连生气的样子,也这么好看。”
“难为兰阁主这双眼,看过无数绝色还要被我的邋遢相玷污。”
“重阳一生气,嘴唇就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花重阳话里酸气越重,兰无邪笑得越温柔,但她却丝毫不觉继续泼醋道:
“切。我哪比得上什么红姑娘玉姑娘,被兰阁主招待的□!”
兰无邪往榻上坐坐轻松把花重阳揽在腿上,嘴里说着无比调戏的话,眼里清纯的温柔却直接溺死人:
“我不知道多少女人□过,但是能让我□的,就你一个。”
“……”
花重阳不饶人的嘴彻底失去火力,对着兰无邪又是满脸爆红。明知道兰无邪说的正是叶青花形容的“能把女人哄得一愣一愣,叫她去啃狗屎她都觉得香”的情话,但这句话一出,她竟然还是很没出息的觉得胸口的酸味一下蒸发的干干净净不留痕迹。眼看兰无邪一边笑一边吻一边解她的衣服,花重阳终于领悟到一个事实:她根本是一直被这个不知道比她老练多少倍的男人,以压倒性的优势压倒。
窗棂下一高一矮俩人影手里端着衣服和热水,转身默默离开。兰树走到一半,摸摸鼻子脚步一顿:
“阁主既然说了要出去。”
兰草一个白眼:
“听里面那声音,还能出去?”
“可是阁主向来说一不二——”
“兰树你这个大白痴。”兰草摇摇头叹口气,“你何时见阁主忍辱假扮过别人的脸?”
“……当时去见重阳姑娘时。”
“那不就结了。”
“啊……嗯?什么意思?”
“……当我什么没说。不过……有件事倒有些奇怪。”
“怎么?”
“阁主不愧是武学奇才,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什么意思?”
“刚才咱们不小心偷听到的那几句话,啧啧。”兰草咋舌,压低了声音疑惑摇头,“那本‘三寸秘籍’上可是一句也找不到。”
“……”
晚饭时分花重阳被轻轻敲门声惊醒,揉揉眼披了衣服坐起身。兰无邪梦里笑着勾她的腰,她一把推开他踩着颤巍巍的脚步去开门,看到安平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个捧药的兰影宫弟子,态度恭敬:
“重阳姑娘,主子的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蹂躏成了抹布所以变得聪明了,花重阳第一次注意到,兰草兰树总是喊兰无邪“阁主”,而安平则一直规规矩矩称他“主子”……这有什么不同?
她皱眉笑笑,接过药碗:
“知道了,安平。”
关门端着药回屋里,花重阳用美色为饵诱惑兰无邪喝下汤药,随手从地上扯起衣袍胡乱穿好,踩着鞋就往外走。兰无邪躺在榻上懒懒问一句:
“重阳?”
“我去如厕。”
丢下一句话,花重阳便拖拉着鞋头也不回冲出门去。
暮色疏朗天色澄碧,她顺着与回廊平行的小径走到小湖边,而后转头越过回廊一直走到厨房,进去随意一瞟:
“有水吗?”
正是方才捧着药站在安平背后对她使眼色的兰影宫女弟子,端了一碗水递给她,张望四周压低声音:
“叶青花想同重阳姑娘见面。明日一天,她都在青楼等你。”
叶青花
花重阳若无其事的离开半帘醉的厨房,同时意识到一件事:兰无邪在将她与周围隔断了,不然,不会透过这个叫兰香的兰影宫女弟子偷偷来找自己。叶青花不是武林盟的人,青楼在江湖行事向来也是亦正亦邪;上次英雄宴叶青花明明还让兰无邪进了门,至少说明,青楼跟兰影宫应该没什么大过节。
所以,叶青花偷偷摸摸避开兰无邪来找她,原因应该在兰无邪身上。
她边想着,边回到房里。
推开房门,兰无邪正披衣坐在榻沿发呆,白色亵衣半敞,黑发垂在肩膀胸前,肌肤雪白。烛光颤颤巍巍,照着他眸光微垂,那孩子似的神情,叫花重阳想起她第一次见他时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