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兰亭第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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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亭 作者:rouwenwu

    流温和笑着,双眸弯似月牙:

    “因为我没钱了。我身上带的银子,只够买这一杯酒。不过——”

    “……不过什么?”

    司徒清流放下酒壶看着花重阳,笑的像个慈祥善良的怪叔叔:

    “我家还有很多酒。重阳,我请你回家一起喝酒,你看怎么样?”

    “那……你收不收银子?”

    “不收银子,白给你喝。”

    到此为止,花重阳彻底被拐骗成功,傻笑着一拍桌子拉着司徒清流站起身:

    “好!一言为定!”

    兰无邪站在她身后,脸色冷的几乎结成霜。等花重阳走近,他一把拉住她手腕,垂下眼,声音温和低哑:

    “……重阳,你喝多了。”

    花重阳皱眉挣扎一下,再挣扎。兰无邪毫不放松,握着她的手腕抬手想去顺她耳边凌乱的鬓发。

    “啪!”

    花重阳左手一扬,一巴掌打在兰无邪脸上。接着是“哐啷啷”,端着小菜的小二刚进屋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手一哆嗦,盘子碟子一起摔在地上。

    这一掌打得够狠,兰无邪被打得脸偏在一边,雪白的右脸上迅速肿起五指通红指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花重阳却忽然站直了身子,看着他,迷蒙的眼神一下变得冷漠:

    “挨打也怪不了别人,谁让你长得像兰无邪,自认倒霉吧。我现在想起他,就想打人。”

    她越过兰无邪大步往外走。

    叶青花冷冷笑着,随着站起身跟上去。两人走到门口,听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的兰无邪轻轻开口:

    “重阳,是我不好——你同我回去好不好?回去后我——”

    话未说完,余音袅袅。

    只是花重阳早摔帘子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兰无邪静立桌旁,和站在门口的兰草,此时小心翼翼喊一声:

    “……阁主。”

    兰无邪不答话,许久,左手扶住一旁桌角躬身捂住胸口猛咳了几下,然后缓缓轻笑出声。

    叶青花

    一出了酒馆,花重阳脚步飞快往前走,快的叶青花在后头几乎跟不上。街上人本就不多,看她衣衫华丽脚步匆匆更是都好奇为她让路。只是跟了多半条街,叶青花停住脚步前后看看,一跺脚追上去拉住她:

    “走错了!花重阳!该往那边走才是!”

    花重阳脚步一滞,却不回头,呆呆站了会儿咧嘴笑道:

    “呀,我真是醉糊涂了……我们该朝北走的对吧?青花,这是北还是南来着?”

    “……是东。”

    “啊……是么。那咱们该——”

    “算了。”叶青花无奈的叹口气,伸手拉住她的手,“这会儿叫你去摇个色子,只怕你也分不出个一二三来。错了就错了吧,大不了从城东绕一圈,咱们再回青楼。反身折回去,难保不会再碰上——那个人。”

    看清了花重阳心里的疤,她连兰无邪的名字都不敢再提,拖住花重阳一路回到青楼。

    大白天的,青楼大门紧闭,只门前两串四对描金字的大红灯笼在微风中摇摇晃晃。叶青花拖着花重阳上前,一脚踹开门冲进去:

    “来人!给老娘!——弄碗醒酒汤来。”

    泼辣喊话声在半截儿的时候打住,她一眼看到在大厅里的司徒清流立即放低声音,却见司徒清流不以为意的起身迎上来:

    “叶楼主。重阳姑娘她——”

    顿一顿,他看向跟在叶青花身后神情略微有些恍惚的花重阳。

    叶青花回头瞟了花重阳一眼,无奈的瞥瞥嘴角:

    “死不了。估计是酒还没完全醒,两大坛子酒呢。”

    司徒清流再看看花重阳,上前一步,轻声试探:

    “重阳姑娘?”

    花重阳脚步只顿了一顿,头也没抬便一边抬手摁住额头,一边咧嘴苦笑着转身就要往楼上走:

    “哦,世子殿下,失陪了——我头晕的厉害,先上去——上去睡会儿。”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声音直接变了腔调,抬着的手垂着的脸,根本遮不住已经通红的眼眶。

    司徒清流只默然看着她。

    叶老七刚好端了一碗醒酒汤从后头走过来,正要赶着花重阳过去却被叶青花三步两步追上去一把拉住:

    “不用了。”

    “浑身酒气那么大,这是喝了多少?你怎么不劝住她?”

    “劝?怎么劝?劝她别哭心里别难受,不过就是被个男人骗了而已?”叶青花摇头冷笑,“这种事要是劝劝就能好,西湖桥头就不会有那么多跳湖自杀的了。”

    “那怎么办?”

    叶青花看看叶老七,又斜瞟一眼站在一旁的司徒清流:

    “只能等了。看她这样,跟兰无邪确定该是恩断义绝了,就等一日一日过去,看她什么时候能放下了。”

    叶老七看着摇摇晃晃往楼梯上走的花重阳,皱着眉捂住鼻子:

    “不喝点汤,晚上不知道得 多难受。”

    “身上难受,也胜过心里难受。”叶青花垂眼长叹一声,捏着帕子仰头望天,“罢了罢了,随她去吧,反正喝不喝这碗汤,今天晚上她都睡不着。啊对了,世子殿下——”

    她转向站在身后的司徒清流,笑笑的挑挑眉梢:

    “不如你先回去?不然待会儿,咱们这就该上客人了。”

    司徒清流回头对品蓝打个手势,见品蓝掏出银票,便微笑看向叶青花:

    “如此良辰美景,叶楼主,在下愿意付银子,在青楼叨扰一晚。”

    花重阳刚进了屋也不过才一刻钟。

    黄昏乍起。

    西天暮云横流,落日熔金;窗外长街上已经有零零星星的灯光燃起,人来人往的喧哗声中,显得异常寥落。长廊上尚未点灯,一片乌蒙蒙的,门口处,叶青花鬼鬼祟祟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将耳朵贴近窗格,然后弯下腰去,伸出舌头在窗纸上舔个窟窿。

    屋里也是一片昏暗,昏暗中花重阳半倚在窗下木塌上,身上红衣被余晖照着艳丽如火,只是双目盯着窗外光彩斑斓的长天,怔怔发呆。

    叶青花抿抿嘴,站直了腰,伸手轻叩门扉。

    屋里花重阳呆怔被敲门声打断,却不出声,无精打采一翻身倒下,只装作睡着。叶青花轻轻推门进去,看她装睡也不戳穿,径自到床前提了一条被子走到窗下,轻轻覆到她身上,看着她一动不动只躺着,忍不住坐到榻沿,伸手去勾她凌乱的几乎覆住脸庞的长发。

    手一不小心触到花重阳脸上,结果摸到一把湿热的泪。

    叶青花手指一僵,缓缓收回,长叹口气:

    “重阳。”

    花重阳依旧一动不动。

    “那时候,我听说那人在遭难,于是顾不上多想抛下一切独自去找他,想多少能帮上他的忙。结果找到他,却发现他早已打败对手荣登高位。他身边的人告诉我,他接近我让我爱上他,不过是为了一本秘籍。我当时的伤心哪——唉,比你没出息多了,差点回到杭州跳西湖。”

    叶青花缓缓说着,声调出奇的从容温和。

    “可还没等我伤心完——奶奶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对手没有死绝,知道我来找他,还以为他拿我当回事,于是挟持了我给我下了毒,拿我去要挟他——结果呢,那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当着我的面跟对手说,我的死活跟他没关系,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推下悬崖。最后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不过因为那毒,我几乎容貌尽毁。”

    花重阳靠着她的身子,微微一颤。

    叶青花扶住她的肩,另一手触碰着自己的脸,缓缓笑一声:

    “这事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是吧?现在我这张脸看着好看,但其实脸上有一半皮不是我的,而是旁人的。你以为,当初为什么我为了能在江湖 出头,几乎差点把命搭上?不是我要强——从知道真相开始,我就再也懒得要强了。我出头,只是因为我认清了一件事,这个江湖,最可怕的不是被人骗了,而是被人骗了耍了欺负了,却毫无还手的能力。那种感觉那种屈辱,比死还惨,比被骗了被耍了,更让人难受上一万倍。”

    说着,叶青花转过身,定定看着花重阳隐在暗处的脸:

    “眼下你跟兰无邪一刀两断,又得罪了薄江,还有一帮人盯着你虎视眈眈,想夺碧落心法——正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不是我不想继续帮你,而是——重阳,我的能力到底有限。你该明白,伤心以后有的是时候伤,等安稳下来,你想伤个十年八年也不要紧;要紧的,你先学会立身保命,在这个江湖里站稳活下去。”

    司徒清流

    夜色渐深,窗外万家灯火在昏暗中,愈加清晰。

    叶青花早已离去;门扉紧闭,花重阳重新从榻上坐起,呆了许久抬起左手,想起下午在酒馆里打兰无邪的那一巴掌。

    清脆声音犹在耳边,幽暗中她几乎能看到兰无邪偏着脸,脸上迅速浮起的红肿痕迹。

    手掌手指火辣辣一片,仿佛跟着一起疼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将左掌狠狠在被褥上擦拭一遍,跳起身冲到桌前提起茶壶猛灌下一杯冷茶。

    刚放下茶碗,便听到房门外细微的声音。

    花重阳一惊,松手退一步看向外头走廊。

    房里没有点灯,外头纜|乳|芟赂羧钗逍畔赋さ屏『媒桓霭簿采碛坝吃诨颐擅傻拇爸缴稀?br />

    那个身影修长有余挺拔如玉,乍看眼熟的不得了,花重阳一抬眼,心口一疼,呼吸几乎停滞。

    可是下一瞬再看,她便直觉那不是兰无邪。

    兰无邪的身影几乎刻在她脑子里,那样的沉默,太落落寡欢。

    那又是谁?

    看那身影沉稳淡定,不像是乱闯进来的;青楼虽然人很多,一到夜间鱼龙混杂,但这栋楼是叶青花住的,从不招待外人——若有外客,怎么会直接跑到这里来?正在犹疑,那身影又走近一步,正好站在门前,顿一顿,却又退一步转身。

    花重阳迟疑一下直接上前开门。听到开门声,转身要走的人脚步一停转回头。

    花重阳怔了一下:

    “……啊,司徒世子?”

    司徒清流站在栏杆前灯笼下,一身青白衣裳被昏黄的灯光染亮,看到花重阳出来先是惊讶,接着上前一步笑开:

    “重阳姑娘。”

    “你……”花重阳看看他,再放眼看看外头青楼院子里的亭台楼阁,“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跟品蓝。今晚住在后头的梨花小院。”

    有些答非所问,花重阳却忽然听明白,随即笑盈盈接上话,给他铺个台阶:

    “外人眼里青楼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世子晚上出现在这里,传出去不知会叫人说什么,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她自以为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正准备关门回房,司徒清流却又上前一步手扶住门框:

    “方才同厨房里要了清粥小菜。姑娘还没用晚膳吧?”

    “……啊。”

    “不妨一起来吃些。恰好,”司徒清流微笑着,神情恳切,“我有些话要同姑娘说。”

    温和双目里的笑意,叫花重阳张不开嘴拒绝,半天点点头:

    “好。”

    三丈多见方的精巧小院,简单木漆小门青砖小路,门口一株梨花此时繁花正盛,枝杈上一盏水红灯笼,夜风习习带落雪白花瓣,飘然翩飞在浅红灯光里。

    树下石桌石凳,恰好容两人坐。司徒清流先坐下,笑着抬眼看向花重阳:

    “坐。”

    粥菜早就摆上  桌,落在暖暖灯光下看着分外好吃,花重阳一看就开始觉得饿,退让了几句拿起碗筷便再也客气不起来,稀里哗啦先吞下三碗粥。

    司徒清流微笑垂眸慢慢喝粥,也不说话,只偶尔抬眼看她。

    花重阳却干脆的很,放下碗筷拿起桌上巾帕抹抹嘴角,大大方方看向司徒清流:

    “殿下。”

    司徒清流喝一勺粥,慢条斯理放下碗筷微笑抬眼:

    “怎么。”

    “今天下午喝的烂醉还要世子解围,真是见笑了。”顿一顿,“世子方才说有话要说,那请恕重阳先无礼了。世子的吩咐,其他事一律好说,唯独——唯独兰影宫的事,请恕我一概不能插手。”

    “姑娘的意思是?”

    “兰影宫里头的事,我不想提;兰影宫里的人,我不会见。”

    “为何?”

    花重阳笑笑,淡淡垂眼:

    “无非是,旧情难忘。”

    上次湖月山庄的事至今历历在目,虽然搞不清楚缘由,但花重阳看的清楚,司徒清流同武林盟站一边——或者说武林盟同司徒清流站一边,矛头指的正是兰影宫。她同兰无邪断了是不假,此刻跟司徒清流一张桌上吃饭也不假,但叫她立刻站在对面跟他对着干——她做不来。

    司徒清流垂眸默然片刻,抬眼,眼底还是微笑:

    “姑娘想多了。我并不想打探兰影宫的消息。”

    “那世子有何吩咐?”

    司徒清流轻笑着摇摇头,目光移开:

    “既然要论开诚布公,呵。在青楼住下,找你吃饭,说有话要讲,不过都是借口。”

    “……”

    再说下去,司徒清流淡笑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苦涩:

    “重阳姑娘可以旧情难忘,清流也难绝心头相思。这么久不曾见面,我也只是,想多看你几眼罢了。”

    花重阳怔住。

    司徒清流摇头,垂眸苦笑:

    “是我多话了。说说罢了,姑娘大可不必在意。”

    碧蓝天幕,绯红灯光,雪白梨花,一片春夜美不胜收。花重阳张嘴又闭上,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有那么一刻她心里禁不住想,她喜欢上的,为什么不是司徒清流?

    最起码,这一刻她可以确定,他是真心喜欢她的。

    头顶梨花纷纷飘落,两人相对无言许久,司徒清流先收敛神情抬头微笑转移话题:

    “对了。”

    “啊?”

    司徒清流斟上茶水,递给花重阳:

    “上次叶楼主的英雄宴,我在楼主门前见到了一位姑娘。”

    “……啊。”

    花重阳无语的垂眸。不就是她么,当时假扮任如花,用假嗓子骗了他一回。

    “那位任如花姑娘,重阳你认不认识?”

    “……啊。”

    嗯嗯啊啊几句,花重阳觉得再这样下去,司徒清流大概会误以为她在害羞,于是心一横抬头:

    “……世子殿下,这 事,请务必不要说出去。”

    “嗯?”

    “任如花……任如花其实是我假扮的。”

    司徒清流端茶的手一滞,抬眼。

    “当时手头缺银子——我来找青花商量。青花就说,我长得还能看,所以叫我假扮绝色美女上台卖艺,一起骗些银子花——”

    花重阳一时尴尬的说不下去。

    就算她对司徒清流感觉不深,但当着喜欢自己的人承认自己是个骗子,到底有些难度。

    可司徒清流沉吟片刻,忽然问道:

    “若真是这样——那你当时头上的紫金凤翼钗,是哪里来的?”

    “是青花给我的。”

    “那叶楼主又是从哪里得来?”

    花重阳一怔:

    “这个——”

    司徒清流眼中隐含期盼盯住她。

    花重阳犹豫许久,迟疑道:

    “这个,世子,我看你还是问青花去,她该比我清楚。”

    如果她没有记错,当时那对紫金簪子,分明跟兰无邪有关。

    司徒清流不再开口,许久,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重阳,你放不方便即刻带我去找叶楼主一趟?”

    花重阳点头,随即起身:

    “好。”

    两人把青楼转了个遍。

    亭台楼阁,湖山春色,处处衣香鬓影。灯烛幢幢。可青楼里大大小小,竟没有一个说得出叶青花下落;最后两人在叶青花房里等了快半个时辰都不见人,眼看等下去太晚,花重阳只好先送他回去。司徒清流第一次请她帮忙却无果,花重阳不由得有些郁闷;可司徒清流却不以为意,温和劝慰她:

    “是我太心急。明日再来见叶楼主好了。”

    “世子放心,我今晚若见到她,一定同青花说这事。”

    “那多谢重阳了。”

    道别之后,花重阳径自上楼。

    明明叶青花黄昏还在,怎么晚上却不见了人影?

    花重阳心不在焉迈着楼梯,脑筋转到这里,脚步忽然一滞。

    难道是……兰无邪又有动作?

    她蓦地转身。

    刚要往楼下跑,就听到背后楼上有人喊她:

    “哪里去?半夜还跟着男人乱窜。”

    竟是叶青花的声音。

    花重阳放下心,转身拍拍胸口:

    “吓死我。刚才找你一个时辰都不见人,怎么转眼又出来了。你去哪里了,青花?”

    “趁着闲,去办了点事。刚才回来。”

    “这么晚?”

    “晚上才好办事。”叶青花倚在栏杆上一幅慵懒模样,半垂眼回头,朝着园子里看一眼,漫不经心道,“司徒清流呢……堂堂世子殿下,长的又好,倒也不错。”

    “嗯?”

    她转回头看着花重阳,还是漫不经心的:

    “我说,司徒清流其实也不错。不过有个未婚妻——不过他又不喜欢,薄江也不见得喜欢他,所以那也不算什么了。”

    “……青花,你是不是喝多了 ?”

    “喝个鬼,以为老娘跟你一样?”叶青花冲花重阳翻个白眼,直起身,“既然对你是真心,又不是爱油嘴滑舌的人,倒也值得托付终身。你不考虑考虑?”

    “叶青花你疯了是吧?”花重阳冷哼一声,“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好,就算我愿意——别忘了他的未婚妻子,可是薄江。薄江跟我有多势不两立,你不知道?”

    她至今提起薄江的名字,都觉得反胃;画舫上所见,实在叫她连想也不愿意去想。

    “就是这点让我不放心,虽然兰无邪有意杀一儆百做的够绝,”叶青花挑着眉垂着眼,若有所思,“可薄江这女人太心狠手辣,真争起来,你武功虽好,眼下却未必是她对手。偏偏她又视你为眼中钉,要是你真跟司徒清流——”

    花重阳嘴角抽搐,转身便要回房:“你随便幻想。反正跟我没关系。”

    “那不如直接把薄江做掉。”叶青花自言自语道,“没有她,我才能放心。”

    花重阳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瞪住叶青花:

    “什么?青花,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叶青花蓦地抬头,眼角诡笑,“只是一个时辰前,不小心在梨花小院偷听到司徒清流对你表白了。说实话,我从头听到尾,觉得司徒清流这人还算靠得住。”

    “……”

    “还有就是,刚出去一趟,听说武林盟的人从画舫上把那个兰香给救出来了。”叶青花袅袅娜娜,轻盈走到门口一把推开门,回头看花重阳一眼,“难怪今天早上,兰无邪直到那时候才找到你。估计就是在画舫上同武林盟的人纠缠了不少时候。”

    青楼

    叶青花倚在门口,又说道:

    “湖月山庄正召集天下名医,你知道是为什么?”

    “又是谁被打伤了吧。”

    “重伤?笑话。”叶青花冷笑一声,“兰无邪要动手便会杀人,会让人重伤那么简单?”

    “那是为什么?”

    叶青花顿一顿,才说道:

    “你还记得那次在画舫上,老七推门之后出去,就开始吐?”

    花重阳先是一怔,随后身上一阵寒意。

    “就是你想的那样。”叶青花压低了声音,“听说上去画舫的女侠,第一眼看到兰香都被吓哭了好几个。”

    花重阳忍不住闭上眼。

    可是眼前浮起的,全是兰无邪温柔的笑,温柔的眸,看着她的眼,净若谪仙。

    一个人要有几颗心,才能有如此截然不能的面貌?

    “你啊。”叶青花轻叹一声,“千万不要再想他了。”

    花重阳不语,在栏杆前停住。

    叶青花说什么,她也听不清楚了,只是下意识的想着,不知道兰无邪又受伤了没有。

    他的手段,怎么会那么残酷?

    可他上次的伤,至今也还没有全好,偶尔受凉,还是咳嗽的厉害。

    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在人前示弱。

    她忍不住叹口气。

    眼前是偌大一片杭州城,笼罩在暖软的混杂桃李香气的春风里,在夜色中散发暗红光芒;细细流萤滑过灯火,灿若星芒。

    人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没在其中经历过,便只当这是一片宁谧的人间烟火。

    叶青花在门口絮絮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猛然发现花重阳心不在焉的倚着栏杆发呆,挑眉大叫一声:

    “花重阳!”

    花重阳懒洋洋侧过脸。

    往日英气勃勃的神情不再,如今她的眉眼,已不着痕迹的落下淡淡悒郁;叶青花看她一眼,又开始念念叨叨数落:

    “你看你那副死样子,像死了八百年没埋。”

    花重阳勾勾唇角没有回嘴,许久轻声道:

    “青花。”

    “老娘还没咽气。别用那种半死不活的声音喊我。”

    花重阳又笑笑,望着远处,声音低缓:

    “我是头一回发现,杭州城原来这么美。”

    叶青花一怔。

    花重阳再不开口。

    暖风撩起她浓过夜色的长发,连同殷红的衣裙。一片静默里,叶青花长叹一声:

    “我知道。无非是又想那个人了。”

    气氛顿时有些低落,叶青花彷佛也想起往日伤心事。

    花重阳觉察到,心里不由有些内疚,回头刚想把话题岔开,就见叶青花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就要转身:

    “想也白想,有个屁用。快点洗洗睡了是正经。”

    一宿醒醒睡睡,第二天一睁眼已经快中午。花重阳懒洋洋刚穿好衣服,叶青花已经步伐矫健进了门冲她吼:

    “快点给老娘起来!今儿带你去转转 。”

    “转什么?”

    “转杭州城。”

    “杭州城有什么好转?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少罗嗦!老娘忙得很,没工夫跟你闲磨牙,快点!”

    “啊对了,”花重阳一拍脑袋,“昨晚司徒世子说有话要问你。”

    “什么话?”

    花重阳挑眉:

    “好像跟那次英雄宴你给我别的那根凤翼簪子有关。那个……有什么来历?”

    叶青花皱皱眉,低头沉吟,再抬起头来便一甩手:

    “回来再说!正事要紧。”

    于是马马虎虎吃了点东西,花重阳就被叶青花拖上街。

    可是越走花重阳越觉得不对。

    安阳街是杭州最热闹的一条街,但“最热闹”却是限于三里巷之外的地方;若连三里巷算上,则杭州城最热闹的街,只能是三里巷。三里巷,顾名思义,街长三里,里头全是大大小小的巷子;巷子里鱼龙混杂,最多的是妓院,其次是赌坊。

    跟青楼比起来,三里巷里的青楼,才是真正的青楼;三里巷里的赌坊,才是真正的江湖。

    花重阳半惊半疑跟着叶青花进了街口,迎面便看见一家赌坊。即使白天,里头也是热热闹闹吆五喝六,门口两三名打手,斜着眼懒洋洋靠着墙。

    叶青花丝毫不以为意,抬脚就往里走。

    花重阳一把扯住她:

    “这种地方——”

    鱼龙混杂,即便有武功,两个女的进去未免也太轻率。

    可是叶青花一挑眉拍开花重阳的手:“出息!”

    她头也不回就要往里走,还没进门就被门口打手拦住:

    “哟,姑娘,咱们这不让进女人的。”

    叶青花一盘手,眉一挑,懒懒抬起头:

    “不让进女人?别的女人不让进,难道连你们大当家和少当家也不让进?我看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花重阳一怔。

    还没回过神,就见赌坊里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柳大?”

    她叫出声。

    青楼十二美之首的柳大……怎么会在这里?

    可是高高壮壮一脸麻子的柳大笑盈盈迎出来,同叶青花打过招呼,挑着眉梢看了花重阳一眼:

    “还没想明白?”

    花重阳一下如梦初醒:“原来……青楼做的是这些买卖?”

    “今儿好好跟我看一遍。以后,这都是你的。”

    话说完,叶青花头也不回往里走。

    一个青楼下头三个堂口,分别是一座赌坊,一家布庄,一家旅店;十二美里头有五六人管着这些。花重阳终于明白青楼消息为什么总那么灵通。赌坊布庄和旅店,无一不是汇聚江湖消息的地方,要想打探什么,根本是易如反掌。

    “平日里这些都是老七帮我打理;以后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她。”

    出了旅店,叶青花便这么告诉花重阳。

    花重阳想想,忽然觉得不对:“好好的,怎么忽然告诉我这些?”

    叶青花回头翻个白眼:“老七没跟你说过,我要把青楼交给你?”

    “说过是说过……那也得是多少年以后的事吧。再说,我也未必——”

    “少说些没用的,赶紧给老娘学起来;这么多年老娘也操劳够了,该换头驴来拉这几台磨了。”

    “……”

    所以,她是叶青花选中的那头驴?

    花重阳郁闷。

    眼看就到青楼后门,她心不在焉要推门,却被叶青花一把拉住:

    “重阳。”

    “嗯?”

    “这事不简单。”

    花重阳抬眼。

    巷子里绿柳如烟,叶青花看着她,却是难得的肃穆神情:

    “青楼里几十口人的性命,往后便全系于你一身,你要挑起这担子。她们为你卖命,你也要担待她们。”

    “我……知道了。”

    “但还有一句话。”叶青花顿了许久,紧紧握住她的手,“这么说或许没良心,但我还是要告诉你。”

    “……什么?”

    “谁的性命,也不如你自己的性命要紧。”叶青花低低出声,“能担待的就担待,不能担待的,你自己舒坦最重要,别信什么‘朋友’‘信义’之类的屁话。你给我记住,要真是那么一天,天下旁人死光了,你也要开开心心的活着。他们死,是他们的命,你只要顾好你自己。”

    “……”

    说完,叶青花松开她的手,先她一步进了门,丢下一句“给老娘记牢”。

    花重阳站了许久,看着半掩的黑漆小门。

    从相识至今,叶青花所教她的,已不是“朋友”二字这么简单。她一直将叶青花当作朋友,可她这么教她,是要置她于何地?

    半天,她省过神,默然要往里走。刚抬脚,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重阳姑娘。”

    回头,一袭灰衣的身影恭敬的朝她低头,花重阳讶异的停住脚步,转过身:

    “……安平?”

    “正是奴才。”安平抬头笑笑,声音恭敬有礼,“姑娘,似乎好久不见了。”

    花重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站了半天才问道:

    “是——兰无邪叫你来的?”

    “不是。”安平又低头,慢慢说道,“少主又醉倒了,正在睡着。”

    顿一顿,他轻叹:

    “从昨晚到今日,他除了在房里呆坐,就是一个人在湖上喝酒。”

    花重阳一阵心酸。

    日已偏西,霞光四溢,落在布满青苔的石砖上。她小心侧过身,将双目掩进阴影里。

    安平看她一眼,又慢慢开口:

    “昨晚一夜,他把你的衣服一件件亲自叠好放进柜里;喝醉之后,又一件件拿出来看,然后在廊下点起灯说要等你回来,一夜就醉卧在亭子里。”

    花重阳眼中蓄起薄光。

    “有件事,姑娘该知道。今年之前,少主几乎从不踏出  兰影宫一步,天天钻研武功闭关修炼,”安平垂着脸,声音轻缓,“但自四年前外出两个月后,他便开始有个习惯,每年初春来杭州一次,每次都是临近上元之前。”

    花重阳愕然。

    她也有个习惯,自十四岁起,每年的上元夜深人静之后,她会在上平园的湖边放一盏灯,然后一直待到深夜灯灭,才孤身返回。

    安平还要开口,她转过身直接打断他:

    “不要说了。”

    安平闭嘴,静默的垂眸。

    花重阳深吸一口气,微微阖眼将一滴泪滴落:

    “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再好,也好不过肌肤相亲;可他前一天晚上跟我睡,第二天又抱着别的女人上床,这算什么?我最受不了的,一是别人对我好,二就是别人骗我。”

    她拭掉泪,还想再说些什么,还没开口,身后大门被人猛地推开。叶老七探出头看了看,看到安平竟也顾不上说什么,满脸焦急拽住花重阳就往园子里扯:

    “你还在这干什么!跟我回去!花重阳!”

    花重阳被拖着跑进园子,连与安平道别都来不及,一路好几次差点被绊倒。一直跑到叶青花楼下她猛地一甩手把她甩开,抓住她的肩膀猛地一按:

    “怎么了这是!老七,什么事急成这样?”

    叶老七看着她,刚开始傻怔怔的,后来一下拖出哭腔叫起来:

    “重阳!重阳!楼主她——她这就不行了!不行了!”

    半帘醉

    花重阳呆了一呆,拔腿往楼上狂奔。来到楼上叶青花房门紧闭,她扑过去要推门却推不开,后头叶老七跟过来也扑在门上开始用力砸:

    “楼主!楼主!开门!开门啊!”

    里头一阵桌椅翻滚的声音,花重阳听到叶青花嘶哑着喉咙在里头吼:

    “滚!给我滚!你们都给老娘滚的远远的!”

    她的心一下抽紧。

    叶老七敲不开门,一转身蹲下抱住膝头开始哽咽低泣,花重阳扯住她胳膊一把拽起来:

    “怎么回事!?”

    “楼主毒发——把自己关在里头怎么也不开门!”

    “什么毒?”

    “不知道!我不知道!”

    “……”

    花重阳放开她,看看叶老七再看看房门,扑上去对门一阵狂砸:

    “青花!你开门!开门!”

    “滚!你给我滚——呃啊——啊!”

    房里叶青花一阵痛苦嘶吼,紧接着又是一阵哗啦啦的翻滚声。

    花重阳听得心头一阵恶寒,对着房门一顿,往后退两步,一发内力抬脚猛踹过去。

    “咣当”一声,门被踹开,花重阳冲进门里看到房里情景,不禁浑身一战。

    房里桌椅板凳倒的倒翻的翻,间杂摔碎的瓷瓶杯盘一片狼藉,叶青花披头散发半伏在床头抱着床柱,狠狠朝床柱一下一下撞头,撞的额头血流不止却怎么也不肯停下。

    她顿了一瞬,便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叶青花想将她从床柱上拖开:

    “叶青花你疯了!你疯了么!”

    “滚——滚开——让我死让我死!”

    叶青花撞了满头满脸的血,两手抓住床柱怎么也不肯松开,花重阳拖不动,回头朝叶老七吼:

    “过来把她的手掰开!”

    吓傻的叶老七立刻跑过来,边哭边掰叶青花的手指,却怎么也掰不开。花重阳松开叶青花一扯叶老七:

    “你拖住她!我来!”

    她下手够狠,扼住叶青花手腕去扭她的手指,三下两下把她从床柱上拖起来摁上床,扯过棉被盖上,然后扑身上去跟叶老七一起,抵死把叶青花压住。

    隔着两层棉被,叶青花被压在下头,声音由吼叫变哀求:

    “放开我!放开我——老七!重阳!让我死!让我死吧!——求你了……求你们了……让我死吧……求你们……”

    血腥透过棉被蔓延,哀求声凄惨凋零让人不忍卒听;叶老七压住叶青花的腿脚,一边用力压一边也跟着断断续续的哭:

    “楼主……楼主……大姐……你不能死啊!你忍忍……千万不要死……”

    半个时辰过去,花重阳压在她上身,渐渐被血腥和断断续续的哀求声熏得头昏脑胀,手脚冰凉,浑身发颤。

    叶青花哀泣声渐弱。

    叶老七缓过劲,听不到叶青花的声音,停住抽泣颤巍巍碰碰花重阳:

    “重阳,楼主……”

    花重阳心里一片冷意,强忍住害怕慢慢抬手要去揭被单,却被叶老七一把拦住:

    “不要!”

    她回头看叶老七。

    叶老七颤着声,满眼是泪看着花重阳,眼中恐惧累积到极点:

    “我……怕……怕……”

    “……怕什么?”

    泪水哗哗顺着脸颊淌下来,叶老七脸埋进双手,浑身抖的声音都不成调:

    “我怕楼主……楼主变成跟……跟……跟兰香那副模样——”

    花重阳跟着浑身一颤,慢慢转眼看向被口。

    叶青花毫无声息,也早已不再挣扎。

    她半撑起身,颤着声,轻轻叫着:

    “……青花,青花?”

    许久没有声音。

    顿一顿,她手摸向被口,轻拍一下:

    “青花……”

    就这样僵持了不知多久,被子下头才传来虚弱的断续声音:

    “我……还活着……”

    花重阳如释重负。

    站起身,缓缓掀开被子,第一眼落在叶青花脸上。

    她轻轻出一口气。

    叶青花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额头血流未止,下唇也被咬出血;幸而,除此之外还好。叶老七取来热水纱布伤药替叶青花包扎好,花重阳收拾了满屋狼藉;等叶老七出去,她坐到床边,看着床上仍闭着眼的叶青花,迟疑一下轻声开口:

    “青花……是什么毒?”

    叶青花双唇紧闭。

    花重阳顿顿,颤声试探:

    “是……兰无邪下的毒?”

    这次,叶青花答的却快:

    “不是。”

    “那解药呢?”

    “无药可解。”

    “解药在兰无邪手中,是不是?”

    叶青花不再出声。花重阳不依不饶,一径问下去:

    “你跟兰无邪一直有关系,是不是?”

    “……”

    “他给你下毒,要挟你”

    “……”

    “青花,你点头或者摇头,告诉我。”

    叶青花双眼紧闭:“我累了。”

    停了会儿喘息几下,她睁开眼,皱眉慢慢说道:

    “跟兰影宫没关系。是别人搞的鬼。”

    花重阳用湿布子擦干她苍白脸上的阵阵冷汗,站起身就往外走。叶青花听到她脚步声,猛一抬头:

    “站住!你……去哪?”

    门口叶老七正好端着热粥走进来,花重阳看了看托盘上的菜,回头冲叶青花一笑:

    “就在花间园那边的巷子里有个老大夫,对毒多少知道些,我去请他来给你看看。”

    外头天已经黑透。

    花重阳斜倚在门口栏杆上发呆,许久,等叶老七一出来便拉住她,打个手势压低了声音:

    “嘘——怎么样了?”

    “好多了。”叶老七眼里还带着泪痕,“吓死我了。上次毒发的时候没这么厉害的——”

    “上次?”花重阳皱皱眉,“上次是什么时候?”

    “就是楼主去画舫上找你的那次,”叶老七犹犹豫豫,要说要不说的,“……楼主不让我告诉你的。”

    “你说,我不告诉她,”花重阳皱着眉,将声音压得更低,“是不是跟兰影宫有关?兰无邪下的毒?”

    叶老七回头看看房门,犹豫许久才点头:

    “楼主从来没提过。但我觉得,应该是。楼主明明恨兰影宫恨的要死,但之前却隔一阵子就见一次兰影宫的人。”

    花重阳不答话,许久轻声“哦”一声。

    青楼正门前,四对描金红灯笼顺次垂下,照着门口人进人出,门前人来人往。

    花重阳一袭红衣迈出青楼正门,衣角被风掀动,连带着肩头长发也略有些凌乱,但女装之下,却再也掩不住一张深邃艳绝的脸。青楼里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无一不在看她,却没有一个人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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