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全第8部分阅读
兰陵缭乱全 作者:rouwenwu
他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特意加重了扫兴这两个字,满意的看着长恭的脸上布满了抱歉的表情。
“这位公子,是你在找那个捏糖人的刘齐吗?”一个挑着两箩筐橘子的小贩忽然在长恭的身边停了下来,开口道,“他是我的邻居,昨天回家的时候他摔了一跤,今天开不了工了。”
“啊?怎么这么凑巧?”长恭皱了皱眉,忽然眨了眨眼睛,“那么你带我们去他家吧。”
小贩面露难色,“可是,小的还要做生意……”
“没关系,没关系,你的橘子本公子全买下了!”长恭笑眯眯的说道。
小贩大喜,“好,好,小的这就带公子去。”
长恭望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宇文邕,拉起了他的衣袖,“还愣着干什么,一起走啊!”
在东转西转之后,小贩将他们带到了一处简陋的住处,长恭望了一眼宇文邕,让她有些惊讶的是这位贵公子似乎对这里的简陋并不以为然,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捉摸。
从刚才到现在,宇文邕一直等着想看看她倒底想做什么,然后,他就看到长恭仔细的询问着制作糖人的方法,在刘齐的指点下熬起了糖浆……
难道她想……宇文邕的眼中掠过了一丝小小的惊讶。
也许是因为熬制糖浆的关系,她白皙的肤色上慢慢渗出一种鲜艳得好象快要从肌肤里滴出来的红色,在淡淡的阳光下,青涩而妩媚,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交织在一起,竟是意外的和谐。
他的眼前却好像渐渐模糊起来,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时候,每一年的生日,母亲都会特地让舅舅从宫外带来他最喜欢的糖人……疼爱他的父母,慈祥的舅舅们,亲切的哥哥们,这一切,在叔父宇文护掌权之后就消失殆尽……
他只能眼睁睁的见着自己在意的人,一个,一个,离自己远去。
而他所做的,只有继续活下去……忍耐着活下去……
“哈,大功告成!”长恭得意的看着手里的完成品,刚想递给宇文邕,却见他低下头,脸上的神情有些怀念,也有些悲伤,眼里弥漫着深不见底的伤感。
长恭心里微微一动,他是想自己的娘了吗?
直到长恭将一个捏的歪歪扭扭的糖人递到了他的面前时,宇文邕这才回过神来。
“虽然做的不好,可是做人要言而有信,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要做到。”长恭笑咪咪的说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只是,只是觉得如果不这样做,她的心里有点不舒服。
“很丑。”他低低说了一句。
“这个,是很丑,可是毕竟是我第一次做啊,亲手所作的,不是比买来的更有诚意吗?”长恭擦了擦额上的汗,“我保证,一定很好吃!”
接过糖人的瞬间,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若有似无的暖气便懒洋洋地从手指间升腾而起。
“这是个什么东西?”他皱了皱眉。
“当然是个美女啊?”
“美女……我怎么看不出?”
“你看,有胸部的……”她还特意指了一下。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长恭笑着拍了拍手,露出了一丝释然的表情,这下子心里舒服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宇文邕低低开了口。
“我叫唐雨,你呢?”
“叫我弥罗好了。”
“弥罗,原来你是鲜卑人。”长恭恍然大悟,听说鲜卑多美女,果然是真的,看眼前的这个少年,倒是个翩翩美少年。
不过,在长恭的眼里,这个世上,永远都不可能有人比九叔叔更美。
宇文邕并未否认,他的身上确实流着鲜卑族的血。
“等等,公子,那小人的橘子……”一直在旁边暗暗着急的小贩见她要走,连忙出了声。
“哦,”长恭往怀里一摸,诶?早上出来的太匆忙居然忘了带钱。糟了,如果说自己没带钱岂不是很没面子,她的目光一转,落在了宇文邕身上。
“你的橘子啊,当然是这位弥罗公子付钱了。放心吧,他一定会买下你的橘子的,”长恭朝他眨了眨眼,“另外,糖人的钱也由他付哦。”
“你不是说送我吗?”宇文邕轻轻一笑。
“可是我付出了劳力啊,要知道让本公子亲手动手是多么难得,这个糖人简直就是价值千金!”长恭一边狡辩着,一边迅速溜出了房门。
宇文邕刚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那个小贩拽住了衣袖,“公子,您可一定要买下小的这些橘子……”
“行了行了。”他刚想从怀里掏钱,却摸了个空。对了,每次从宫里溜出来,都是阿耶付钱的,他根本没有带钱的意识。
“公子……您一定要买下小人的橘子啊!”小贩死死抱住他的腿不放,就像抱着一个钱罐子。
宇文邕哭笑不得的用手抵着额头,头上浮起了一个大大的十字纠结。
那个家伙,不会是故意整他的吧?
长恭此时一定想不到,这位弥罗公子居然也会犯了和她一样的错误。她从那里出来之后,就朝着一条熟悉的路走去,那条路通向她以前在长安的故居。
秋日里的风忽然变得大起来,穿过树枝叶梢的缝隙,带起“哗啦哗啦”潮水一般的声音,穿过屋宇青瓦之间的空隙,被挤压的力量在平地卷起飘落树叶刮起小小的旋风。
一切都改变了,之前的废墟,如今已经建起了新屋。
望着眼前的一切,她的身体颤抖起来,无意识握成了拳头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骨发白。忽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那人越走越近,长恭定睛一看,依稀辨出那人竟然是旧时的邻居王婶。
虽然心里有些激动,但想到自己这次来的任务,她还是忍耐着没有出声,刚想转身,只听王婶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你……你是长恭?”
长恭大吃一惊,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回应。
“你是长恭没错,”王婶的脸上涌起了一丝喜悦的神色,“你和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不,不,比小时候更好看!”
“王婶……”她没有再隐瞒,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好孩子,你活着就好。”王婶欣慰的问了她一些近况,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朝四下看了看,低声道,“长恭,之前你走的急,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有件事我心里一直犯疑。”
“什么?”
“那场大火之前,有个女人来找过你娘。”
==
长恭的脸色一下变了,神情激动的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有个女人找过我娘?是怎样的女人?”
王婶似乎是回忆了一下,说道,“都这么多年了,我只记得是个衣着华贵的夫人。”
衣着华贵的夫人?长恭一愣,一时想不起娘是否认识这样的人。
“王婶,你再说得清楚一些,那个女子长什么样子,大概多少年纪?是怎样的人?”她提高了声音,一连串的追问下去。
“哦,对了,那位夫人长得很美,其他的我实在记不清了。”王婶顿了顿,又道,“当时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你娘怎么会认识那样的夫人……”
长恭握紧了手指,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也许和这场大火有关,可是,这个女人又会是谁?
现在的她,心里实在是过于混乱,冷静,她需要冷静。如果有这么一个女人的话,为什么之前斛律叔叔一直都没有查出来?
“王婶,失火后你一直住在这里?”长恭低声问道。
王婶摇了摇头,“自从那场大火之后,我就去了南方老家,这几天才回长安,这不,说来也是凑巧,竟然一来就碰到了你。”
原来是这样,长恭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正因为这样,所以斛律叔叔的人才漏过了一个这么重要的讯息。
“唉,谁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要不是郑家那个孩子顽皮,又怎么会……”王婶叹息的摇了摇头。
“我听人说火是从郑家着起来的,不和,他们全家也……”长恭想起了之前斛律叔叔探来的消息,郑家一家五口都已经葬身火海了。
王婶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微妙的神色,轻声道,“不过,我听说那个孩子还活着,不过好像疯了。唉,真是造孽啊。”
还活着?长恭心里微微一惊,那么这个孩子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激动起来,“王婶,知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王婶不确定的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王婶很快和她告别了,长恭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原本强烈得不能直视的阳光仿佛减弱了几分,洒满阳光的空地上投下几片淡淡的阴影,她抬头往天上看,原来是几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云,变幻着形状遮住了阳光。
回到客栈的时候,她一进房间,赫然发现恒迦正坐在哪里。
“你怎么在我的房间?”她差点被他吓了一跳。
“李叔死了。”他脸上反常的没有挂着那抹永远不变的笑容。
长恭大惊,“李叔怎么会死?”
恒迦看了她一眼,“这次也是李叔过于鲁莽,竟然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潜入王宫探听消息。”长恭的心里涌起了一丝伤感,毕竟,李叔也和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
“李叔已经打草惊蛇了,我看宇文护很快就会查到这里,所以一切必须终止。我们先回去。”恒迦神色淡然的说道。
“那怎么行!”长恭立刻反对,“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什么都还没查到。怎么能轻易放弃!怎么向皇上交代?”
恒迦的唇边又浮现出那个笑容,“那也未必。我们查到的已经够交代了,突厥人的异动已是事实,而突厥皇族的出现更是说明了结盟的可能性。如果没有猜错,一旦结盟成功,他们很快就会向我国发动进攻。”
“但你也说了,只是可能而已。”她瞪了他一眼,“我要确定的消息。”
“确定的消息吗?”他微微一笑,“比起这些,我更在乎我自己的命。不要忘了,我们现在是在长安。”
“斛律恒迦,你还算是斛律家的人吗?这么贪生怕死!”长恭恼火的看着他。
“贪生怕死……”他轻轻笑了起来,“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让我拿自己的命来冒险。我不是说过了吗,“他忽然低下了头,带着一丝微凉的呼吸在她的耳边吹过,“我最在乎的人,就是我自己。”
长恭蓦的抬起头,只见他那浅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虚无的光,望进去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在长恭的眼里,对他的印象已经从一只狐狸变成了一只贪生怕死的狐狸。
“明天。”
长恭没有说话,只是轻哼了一声,她才不会像他这么贪生怕死,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李叔既然是在宫里遇害,难道宫里有什么秘密?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一动,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如就干脆夜探王宫!
她的心里不停转着念头,脸上却是丝毫也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如果被这个只狐狸看出一点端倪的话,这个计划就会彻底泡汤。
“明天走就明天走,我先睡了。”她瞥了他一眼,“你还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想在这间房里过夜?”
她本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恒迦的脸上居然浮起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她完全不知道此时恒迦的脑海中又冒出了几个大字:她是个女人……她是个女人……
“你早些休息吧。”恒迦轻轻咳嗽了一声,连忙退出房来。
今晚的夜色浓得深沉,只有几颗不知名的星子闪烁着微光,二更刚过,一身黑衣的长恭就出现了王宫外,在隐蔽处静静等待着。之前听李叔说,在外巡逻的侍卫们大约每晚这个时候会和在内巡逻的侍卫们换岗,要想混进去,只有这个机会了。
也是运气不错,正巧这时在外巡逻的侍卫里有人要解手,趁着他刚到阴暗处,还没等他脱下裤子,长恭就将他一掌放倒,匆忙换上了他的衣服,还不忘将头上的护甲拉了下来遮住了自己的脸。
由于是半夜,再加上众人也是疲惫不堪,倒也没人发现自己人被调了包,长恭顺顺利利的跟着那班侍卫进了宫。
借着昏暗的光线,长恭只看到周王宫的大致轮廓,似乎比齐国的宫殿更为简朴,但唯一相同的是,这重重楼阁之下是数不清的暗流涌动。
她找了个机会,甩开了那帮侍卫,悄悄朝着王宫深处走去。
毒杀
没走了多少路,她忽然看见不远处正有人端着什么匆匆走进一间房内,看样子似乎是宫内的太监,心下不由有点好奇,也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她从墙根处探出了半个脑袋,偷偷往里张望着,只见房里灯火通明,有两位男子正坐在案几旁,似乎说着什么。面向她的哪个男子大约有三十来岁,还算端正的眉目间带着一股阴骛之气,而背对她的那个男人穿着胡服,看不到他的容貌。刚进门的太监将几盘点心放在了案几上。
“太子殿下,你我结盟之后,必定所向披靡,齐国灭亡之时指日可待。”那男子笑了起来,指了指那些精致的点心道,“来,先来尝尝我周国最出名的点心。”
“晋国公,你打算何时发兵?”那位突厥太子显然对点心没有兴趣。
听到这个称号,长恭大吃一惊,她知道,在周国被封为晋国公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宇文护。不过更令她吃惊的是,居然误打误撞听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
而且,这个太子殿下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太子殿下,你们突厥先从北方进攻,而我大周会派杨忠将军带领两万大军从南路包抄,攻他个出其不意,你我两军到时在齐国晋阳会师,你看可好?”
太子殿下思索了一下,“也好,就按晋阳公所说的办。”他站起身来,“那么,我也要告辞了。”
“殿下,慢走。”宇文护也起身相送。
突厥果然和周国结盟了,而且很快就要攻打齐国,这可是确确实实的重要消息!长恭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只觉手心里全是汗。
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她忽然看到那位突厥太子转过身来,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不禁大吃一惊,那人竟然就是凤凰楼上遇到的阿史!
虽然猜到他身份高贵,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突厥的太子,未来的突厥可汗!
正处于震惊中的长恭,脑袋不小心碰到了墙上,发出了极轻的扑的一声。虽然是几不可闻的声音,但阿史那弘是习武之人,听觉比常人都灵敏,立刻大喝一声,“什么人在偷听!”他的话音刚落,身形已经晃到了房外,只听嗖的一声,一把明晃晃的剑直冲她的面门而去,冷冽的刀气若有似无地弥漫开来……
长恭在心里哀叹一声,连忙一个闪身,躲过了他的攻势。顺势抽出了佩剑,迎了上去。
“快,快抓住这个j细!”宇文护在一旁大喊着,只见越来越多的侍卫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长恭一边招架着对方凌厉的攻势,一边寻找着退路,此地不可久留,如果再继续和他们纠缠下去,恐怕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她应付从斜地里冲过来的侍卫时,阿史那宏找准了一个破绽,一刀砍下,她头上的护甲顿时飞了出去,整张脸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在看清她容貌的一刹那,阿史那宏的动作一滞,难以置信的吐出了两个字:“唐雨?”
趁着他分神,长恭立刻发动了反击,长剑一扬,直冲着他的面门而来,他急忙一低头,只觉那冰冷的剑锋贴着自己的头皮而过,心下也是一惊,再抬起头的时候,只见自己的几十根发丝正在空中飘扬,轻轻飘落在地。
“好功夫。”他不禁佩服的赞叹了一声。
长恭朝他眨了眨眼,趁着大家愣住的瞬间,一个翻身隐没在了层层楼台之间,
“你们这些蠢货!还不去追!”宇文护大怒道,“无论死活,都要给本王找到他!”说着,他又转向了阿史那弘,一脸关切的问道,“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阿史那弘望着那个身影消失的地方,心里涌起了说不清的感觉,这个像女人一样的少年,身手竟然如此出色……
长恭跑了没多久,就听着后面追兵渐渐逼近,再这样下去就会大事不妙,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个闪身,躲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房间。一踏进那个房间,她立刻扣上了房门,转身抬头,不觉一愣,只见屋子中央有一个大木桶,木桶里有一个人正背对着她,从她的这个方向望去,只能见到对方一头柔软的黑色长发,和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
她唰的抽出了剑,指住了那人的后颈,“这位姐姐,我不会伤害你,不过如果你要是叫喊的话,我的剑就不长眼睛了。”
那人似乎并不害怕,只是慢慢转过头来,慢条斯理道,“为什么跑到我房里?”
在看清这人的一瞬间,长恭手里的剑差点掉了下来,这不但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她认识的男人。
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弥……弥罗?”
宇文邕见到是她,心里也是暗暗一惊,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看来自己的猜测不假,这个家伙果然是敌国的j细。
不过这个j细也真够大胆的,不但夜闯王宫,还竟然威胁他……
外面忽然响起了侍卫们杂乱的说话声,“快去这里看看!”
“那里也去看一下!”
长恭握着剑的手微微动了动,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场面。
“进来。”宇文邕指了指自己的木桶。
她愣了一下,“我……”
“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宇文邕皱了皱眉,“不想死就进来。”
长恭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咬牙,只好拎着剑爬进了木桶,刚一下水就碰到了对方裸露的皮肤,她惊得一缩,背部立刻撞上了桶壁,换来了对方的一声斥骂,“不要乱动!”她不由大窘,只觉得脸上好像烧着了一般滚烫滚烫的。
高长恭啊高长恭,你也有今天,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莽撞行事了……
“我……”她刚想说话,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几乎是同时,宇文邕把她的头使劲摁进了水里。
“四殿下,刚才有j细好像跑到了这里,不知四殿下看到没有?”为首的侍卫大刺刺的走了进来,丝毫没有半分敬意。
“不曾见过。”宇文邕露出了一副害怕的样子,低低回了一句。
此时的长恭由于正被摁在水中,所以什么也没听见,在狭小的木桶里,她的身体正与他的紧紧相贴,身体与身体无意识的摩擦带来的温度从腿一直传达到大脑,平生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接触,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就在她遭受“酷刑”的时候,终于被他哗啦一声拉出了水面,她赶紧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他们走了。”他松开了手,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比绯色的红叶更鲜艳的红色渐渐爬满了她脸颊白皙的皮肤,甚至一直延伸到雪白的脖颈消失在衣衫的领口处。细细的水珠从她半长不短的黑色发丝上一粒一粒的滚落下来,在她的肌肤上慢慢的晕染开。水珠洒落在她的肩头、发上,绽放的是如此绚丽,如此妩媚……
这个家伙,真是个男人吗?宇文邕的心里忽然有点怀疑起来。
“谢谢你,”她急着想要离开这个令她尴尬的地方,也顾不了那么多,用极不雅观的姿势迅速从桶里爬了出来。
“唐雨,”他低低笑着,“原来你是敌国的j细。”
长恭迟疑了一下,“很抱歉,我是骗了你,不过你不也一样吗,我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你会出现在宫里。”
“我一直都住在这里。”他扬起了嘴角。
长恭的脑中飞快转着,住在这里的男人只有三种。第一种,也算不得男人,那就是太监,但是太监不可能住在这样的房里。第二种,皇子。这个男人气质的确不错,但是刚才侍卫居然可以直接推门进来,可见此人地位一点也不高,而且这样的房间,对皇子来说又未免太简朴了些,那么,这样的美少年住在宫里,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三种……
“难道你是”她迟疑的开了口,“皇上的男宠?”
=
宇文邕的身子一僵,嘴角抽搐了几下,在石化了片刻后忽然轻轻笑了起来,长恭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样纯粹的笑容,好似小溪潺潺流过,清澈微凉,带着水漾的温柔。
“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长恭怕无意中伤害到了他,急忙解释。
“唔……”他并没有急于否认,既然这个家伙还不知道他的身份,那就干脆就将错就错吧。
“你是我见过最美的男宠!”她还不失时机的加了一句,不过,她好像也只见过这一个吧。
“呃……”他在心里郁闷了一下,一个男人被说美丽好像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我也该走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朝窗外张望了一下,只见不远处灯火隐隐晃动,看起来似乎还有不少侍卫。
“现在你恐怕是走不了了。”宇文邕的嘴角边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微眯的双眼在跳跃的烛光中散发出不明意味的色彩。
长恭微微蹙起了眉,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太莽撞,如果不是弥罗,自己恐怕就凶多吉少了。而且现在的状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到底该怎么办?为今之计,只能先在住弥罗这里躲避一会再说。
“弥罗,”她转过身,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尽是明媚的笑意,仿若梅子酒一般剔透醉人,“人家说帮忙帮到底,怎么说我也给你做过糖人哦,你也不忍心看我白白送死,对不对?”
看着她眨着眼睛的模样,宇文邕心里暗暗好笑,脸上却做出了为难的样子。“让你待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哦……哦……难道你等会儿要侍寝?”长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宇文邕的身子轻轻一晃,嘴角抽搐的更厉害了,说实话,他现在很后悔刚才救了这个家伙。在轻咳了一声后,他指了指那个木桶道,“再过半个时辰,宫女们就会来收拾这里,也就是说,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哦……”长恭忽然眼前一亮,如果冒充宫女出去倒也是个好办法,虽然要穿女装,但总好过在这里等死吧?他们也一定想不到刺客会是女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似乎又稍稍松了一口气,目光一转,忽然落到了墙上的一副美人图上。画里的美人姿态优雅,容颜娇美,就像一朵飘浮在尘世中的烟云。
“这个女人真美。”她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在我见过的美人里,可以排第二了。”
宇文邕仿佛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那么排第一的是?”
“当然是我娘啊。“长恭思及母亲,不由脸色黯淡了几分。
对于长恭说的话,宇文邕不是不信,看长恭的容貌,就能猜想她的母亲必定是绝代佳人,不过,他也一样啊,无论看遍多少美人,只有母亲是永远排在第一的。
所以,在他眼里,这副画像里的女人是最美的。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和这个少年有什么相通的地方。
“不过是副一般的美人图而已。”他并不想让她知道更多,就在这时,又听到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惊讶,“诶?这画是不能移动的?”
“那画已经砌入了墙里。”他刚说了一句,忽然见到长恭伸手去摸那副画,不由一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想去拉他,谁知一急之下,反而重重推了她一把,她脚下不稳,正好撞到画上,脑袋还不偏不倚的重重磕在了美人的右手上。
只听卡答一声,挂着美人图的墙竟然慢慢分成了两半……墙内自有一番天地,还有阶梯通向那不可知的黑暗。
“你这里居然还有秘道?”长恭目瞪口呆的望了一眼宇文邕,只见他的脸上也是一片惊愕之色,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房间里居然还有秘道。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宇文邕低低说了一声,他已经从震惊里回过神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的画像有这样的玄机,但是,有这样的发现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这条秘道通向哪里?”长恭脱口问道。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宇文邕勾起了嘴角,一脚踩在了阶梯上。
大概下了几级阶梯,借着火折子,长恭看清了原来这是一条幽长狭窄低矮的通道,四周弥漫着一股潮湿难闻的气味。
两人沿着通道一直往前走,忽然,长恭的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仔细一看,原来是只死老鼠。
“你说这秘道会不会通向宫外呢?说不定是以前的皇上为了经常出宫玩……”长恭刚说了一半,就被宇文邕的目光阻止了。他示意她不要出声,又指了指头顶。
长恭正在疑惑的时候,忽然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晋国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恭心里微微一惊,晋国公,不就是宇文护吗?她下意识的看了宇文邕一眼,只见他低垂着眼眸,斑驳的光影半遮半掩着他的脸,让人看不分明。
“臣是来给皇上送夜宵的。”宇文护的声音冷冰冰的。
长恭听到这句话,更是吃惊,难道这秘道之上,竟然是当今皇上的房间?
“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这夜宵,朕也不想吃。”皇上的声音听上去也只有二十左右。
宇文护冷笑一声,“皇上,这可由不得你!”
“宇文护,你还是等不及要动手了吗?”皇上的声音倒平静起来,“如果朕没有猜错,这碗夜宵里,你下了毒吧?”
新皇
长恭大惊,正想和宇文邕说句什么,就听见他略带嘶哑的声音低低响起,“不要说话。”
头顶上方似乎沉寂了片刻,很快,又听到了宇文护冰冷的声音,“皇上,既然您已经知道了,就不要让臣为难了。”
皇上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自从三弟死于非命,朕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宇文护,你到底要杀多少个皇帝!”
宇文护似乎也笑了起来,“皇上,臣实在不喜欢太聪明的人,所以,下一任皇帝,臣会好好再选。那么,请上路吧,皇上。您的三弟和父亲都等着您去团聚呢,”
“宇文护,你若是再伤害我的弟弟,我宇文毓做鬼也必不会放过你!”皇上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接着就听到了酒杯坠地的声音……
宇文护竟然又杀死了一个皇帝,长恭心里一悸,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他紧紧的绞在手里,那么用力的抓紧着,他那手指上的薄茧几乎要烙进她的手腕,让她的肌肤有种轻微的刺痛感。
“弥罗……”她忍不住轻轻低唤了一声。
“不要说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晋国公,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看我们还是要立刻新推一位皇帝。”另外一个略为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宇文护似乎思索了一会儿,“太聪明的人不适合这个位置,你觉得四皇子宇文邕如何?”
那人立刻接了上来,“四皇子为人懦弱胆小,胸无大志,这样的人,自然更容易被您所控制,依老夫看来,他的确是新皇的好人选。”
“我也是这么想。”宇文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明天一早,立刻宣告皇上突发急病驾崩的消息,对了,还有,告诉众位大人临终前皇上下旨皇位由四皇子宇文邕继承。”
头顶上方的声音渐渐远去,长恭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快要被掐断了,刚想回头,却听到了他的声音再次低低响起,“不要回头看我。”他的声音清脆而冰冷,透着让人窒息的绝望,让人从心底发寒。
长恭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将另一只手覆盖在了他那冰冷的手上,按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
她差点忘了,怎么说他也是皇上的……难过伤心也是难免……
宇文邕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脸贴靠着冰冷的通道,血液里却有什么在滚烫沸腾着,只觉得那少年的手越来越热,带着一种奇怪的温柔流转他的全身,他的双眼再难以抑制的刺痛着灼热起来。
为什么自己不能更强大一些,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一个一个在自己面前消失……
他想要变得更强,更强……
没过多久,宇文邕忽然站起了身来,“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长恭略带惊讶的回过头,看到的是他一脸平静的表情,也就不再多说,跟着他继续往前摸索。
在暗道里拐了几个弯后,终看到了不远处的阶梯。长恭跟着宇文邕沿着阶梯往上爬去,只觉得四周的石壁狭窄潮湿,带着一股霉味,伸手摸去,似乎还能摸到一层青苔,感觉似乎像是以口废井。快到阶梯尽头的时候,宇文邕往上顶了一下那个盖子似的东西,却是纹丝不动,他稍稍打量了一下,忽然发现了靠近出口处有个小小的石环,于是伸手一拉,只见顶上的那个石盖居然慢慢移开了,映入眼帘的,是繁星闪耀的夜空。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长恭轻声道。
“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宇文邕先是小心翼翼的往周围扫视了一圈,面露诧色,然后慢慢从井里出来。
长恭急忙也爬出了井口,一看之下,顿时大喜,原来这真是一口废井,而且,看这里完全不像是王宫,倒颇像个破庙。
“我的房间里竟然有通道宫外的秘道……”宇文邕眼眸中带了一丝困惑,又喃喃自语,“为什么?”
“秘道在你的房间里,你怎么会一直不知道呢?”长恭侧头问道。
他摇了摇头,“这秘道的机密是在那副画上,而那副画,我是绝对不会碰的,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那是他母亲的画像,为了表示尊敬,他都是远远观看的,从不近身。
“不过真的没想到,竟然能通到宫外!”长恭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老天助我。”
宇文邕看了她一眼,“你的运气的确不错。”
“弥罗,”她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们的皇上已经不在了,如果你不想待在那里的话,就跟我回去好了。我的家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你一定也会喜欢他们。”
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家人吗……这个词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如果谁要是欺负你,我也会保护你的。”长恭扬起了一抹好象露水一般美丽的微笑。“也不会让别人看轻你。”
望着她真挚的笑容,他的心里忽然微微一动,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个男宠,说不定真会跟她走的。
“我哪里也不去。”他在她的面前继续维持着镇定,“你还不快走。”
长恭也不再勉强他,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她又折转身来,月光就在抬头的瞬间泻入她的眼中,流成银色的浅影,勾上嘴角温和的笑。
“谢谢你,弥罗,你永远都会是我的朋友。如果将来有什么困难,记得来邺城的琉璃庄找我。只要向店主说出你的名字,他就会转告我。”琉璃庄的店主是她私交甚好的朋友,这件事谁也不知道。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一番话。
宇文邕点了点头,“答应我一件事,秘道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看长恭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说什么,又下到了井里,心里隐隐有些空虚。其实,之所以他这样帮助她,更多的原因是让她能及时的将消息传到齐国,这样一来,也能让宇文护手忙脚乱,更加放松对他的警惕。
长恭一直看着那井盖再次合上,才离开了那里。穿过那个庭院,她发现这里还真的是座荒凉的破庙。
谁也想不到宫里的秘道居然会通到这种地方吧。
正想着,脚下忽然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她低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原来她踢到的东西居然是一个人。
只见那人衣衫褴褛,身边还放着一个破碗,只一眼,长恭就确定了此人的身份乞丐。那人被她这么一踢,倒是睁开了眼睛,不过他的眼神涣散,神情呆滞,嘴边还挂着一丝傻笑。长恭微微一愣,又再次确定了他的身份傻子+乞丐。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人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膝盖,抬起了头,一个劲的朝她傻笑。长恭本想推开他,但无意中看清了他的脸时,不由又是一惊,
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放手,不然我不客气了。”长恭装出了恶狠狠的样子。
那个乞丐吓了一跳,忽然又低声哭了起来,“不要,不要杀我,我不会说的,不会说的……他的眼中又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喃喃道,“火,好大的火,爹……娘……姐姐快来救我……”
听了他的话,长恭大吃一惊,再定睛一看,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拎起那个乞丐,撩起了他的衣服,只见在他的手臂上有块铜钱大小的伤疤。
“郑远!”她低呼出声,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欣喜,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竟全不费功夫。王婶所说的郑家小儿子竟然一直躲在这里,她敢确定这个乞丐就是郑远,那块伤疤还是小时候他们一起爬树时落下的。
“郑远,是什么人要杀你?”长恭因激动而拽紧了他的衣服,难道真是有人故意放火?
郑远看了她半天,忽然又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一个劲的呻吟起来。长恭只好先放开了他,心里却是波涛汹涌,难不成这个郑远知道些什么?
又或者,这场大火并不是意外?
就在她一分神的时候,郑远忽然惊慌失措的跑出了破庙,她赶紧追到了门口,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可恶……”她低低咒骂了一声,忽然抬头发现天色已经发白,心里又是一凛,还是先赶回客栈吧,不然要是被恒迦发现的话……
长恭赶到客栈的时候,天边周围一圈渐渐白亮起来,几颗依依不舍的星子还在天幕的一角绽放出微弱的光芒,有些淡紫也有些橘红的云彩飘浮在那里,单薄的身姿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形状。
她蹑手蹑脚的像条小鱼似的溜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合上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她这口气松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魔音。
“早啊,长恭。”
==
长恭的身子一僵,眼前立刻出现了完蛋了这几个大字,她缓缓地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倚在躺椅上悠然喝茶的恒迦,他的神情和平常似乎没什么不同,唇角边依旧挂着那抹永远不变的虚伪的笑容。
“早啊,恒迦。”她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句。
“这么早去哪儿了啊。”恒迦微微笑着,黑色的眼眸流转着深不可测的光芒。
长恭眨了眨眼,正想说话,又听见他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宫里好玩吗?”
诶长恭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目光掠过了自己的衣服,心里暗叫不好,怎么给忘了,身上穿的居然还是宫里侍卫的衣服!这下可是物证确凿!
反正是被揭穿了,干脆就承认好了,再说,她也从宫里打探出了重要的消息呢。
“不错,我是去宫里了,虽然是莽撞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