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醉第22部分阅读
兰陵醉 作者:rouwenwu
奔了尽两柱香时间,面前豁然开朗:几百顶营帐密密麻麻驻扎在突然凹陷的一大块平地,若不到跟前,更本不知道此处还别有洞天。看到马群的出现,从边上不知什么角落里忽然窜出一个人,应该是做哨卡之用,与先前虏我的男子交谈了几句。男子随后单骑带我冲下山谷,朝营地进发。
到达营帐边缘,男子就飞身下马,顺势也将我提了下来,还没站稳,他就将我推搡着前进。
不反抗,默默的留意四处,寻找机会。只见暗淡的火光,炊烟,营帐内隐有人语,但帐外几乎寂静无声;偶尔能看见几个巡逻的回纥人,但在看到男子后,也不过尊喊了一声,就继续。
看来他的身份也不算太低。
男子终于拽着我在一座方形营帐前止步,低声叫了几句。
帐内传来懒懒散散的回话,带着点不愉快;少顷,一个回纥女子垂着脸从帐内走出,高领长袍,外套短褂,束一条红色腰带,头上讹着七发辫,高筒长皮靴还未完全穿好。
一下就明白刚才里面可能发生的事,是成琼吗?对他的厌恶又多加一分。
男子将我一推入帐,我上半身平衡不稳,在突然发力之下一下子跌倒在地,男子一把将我拽起。
“是你?!”刚才懒散的声音一下子充满了惊讶,这样略带着异族口音的汉语,还有声音,我一辈子不会忘记。
抬眼,厚厚的地毯上,一个男子盘腿而坐,深邃的眼,略高的鼻子,颀长而壮硕的身躯,不是成琼是谁!
苦笑:“是我,又如何?”
第3卷第14章 虎口二
身旁男子上前几步,将怀中府令递于成琼,说了几句话;成琼接过,细细把玩,随即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火光跃跃,印照着他变化莫测的笑容,我感觉含意四起,别过头。
“怎么不说话了?”成琼开口:“上一次见面,可是伶牙俐齿口若悬河啊!”
今日哪比得了往昔,再笨也不会开口自取其辱。
他起身,高大的身型站在我面前,压迫的气息让整个营房顿时感觉狭小,我后退一步,他却将大掌置于我肩,我立即只能纹丝不动。
“逆天命,必受惩,”他啧啧摇头叹息:“六皇妃,哦,不,太子妃,这句话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那是那日我对他说的话。
“现在形势,好像倒过来了啊?”他微微低头,凑着我的目光,嘴角和阴鹜而狂傲的笑容。
“正者必胜,这是古往今来亘古不变的真理;你抓我区区一个女子,有什么好得意?我天朝大军,必将踏平你贺兰山脉,将你们赶回蒙北!”我毫不示弱,我只要表现出一点点软弱与害怕,他必然会更加猖狂。
“死到临头还嘴硬!”他冷哼一声:“李碏大军要是想胜,就先从你的尸体上踏过去!”
“人生自有一死,战死疆场,为国捐躯,对我一介女流而言,是莫上的光荣!”
成琼面上怒气一闪,但随即又笑了:“我会成全你们,还有你们那七万将士!”
七万?那看来成琼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有五万援军。我心一喜,不动声色,也不接他的话语。暂且让你得意一阵!
“害怕了?”他得意地看着我:“我说过,迟早一日,我会让你看到,到底是李碏厉害,还是我。”
我冷笑,讥诮的看着他:“那我拭目以待!”
成琼不怒反笑:“你的意思,是希望我留着你吗?你放心,我会的,我会让你看着李碏是怎么败的,也让李碏看看~~~~~~~~”后面的话被一串笑声替代。他的手揽上我的腰肢,我甩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他似乎没有料到,也太近,没来得及躲闪,清脆的声音,五个鲜红的指印印在他的脸颊。
“你!”他作势扬手,手却停留在半空中,最终又徒劳的放下,邪邪一笑,温柔的凑在我耳边:“这样的脾气,我喜欢!”
“下流!”我怒喝一声,屈辱感在胸中翻滚。
“你说,李碏要是知道,他的妻子给我暖过床,他会不会很高兴?”
“你无耻!你根本不配做个将士、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惶恐尖叫,用力将他推开。不要!不要这样!我宁愿选择死,也不能让他污了我的清白!
虬龙匕呢?为什么我今日没带?
他长臂将我一捞,就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不配做个男人?你要不要试一试?看看是李碏厉害,还是我比较强!”身体紧贴着我,一手搂住我的臀部,将我压向他,感觉他某个部位的蠢蠢欲动。
羞愤难当!一股热血涌上头,熟悉的要爆炸的感觉,脑海里似乎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呼啸,阵阵要撕裂的痛楚,我情不自禁的呻吟出声。
他以为我是因为身体的反应而呻吟,更加得意而冲动。我的眼前一阵阵黑暗,天旋地转,能感觉到他撕开了我的领口,毫不怜惜的噬咬,可是脚软软身子软软根本无从反抗,只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低落。
他终于觉得我有点不对劲,放手看着我,没有他双手在腰间臀部的支撑,我的身子软软的靠着他,慢慢下滑,直到被他托在怀里。
脑中轰鸣声渐趋平稳,眼前也仿佛不是那么黑暗了,可是依然有点恍惚和丝丝的牵痛。
“怎么回事?”他恶狠狠的沉声:“现在就想死,还早了点!”
我默默抵抗着一波一波袭来的疼痛,闭眼沉默不语。
“以为这样装死我就会放过你吗?”他的声音更添了不耐烦。
我没有能力理会,也不想理会;意识有一点点的虚无,他的声音仿佛隔着几个世界。
“你给我起来!”他一把将我拽住,猛然将我拉起来,脑海里仿佛巨浪来袭。将我仅剩的一点意识也赶的无影无踪。
一股清泉流淌在四肢百骸,潺潺奔流不息;周身感觉一股莫名的舒畅。梦境中,一切回归到了初位,我端坐在锦华楼中,上座李翛潇洒俊秀,李宥笑容温暖,李碏沉默严肃,我浅浅的笑,缓缓离席,他们的目光未曾变动,生命从此没有交集~~~~~~~~~~~
“你醒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同样带着浓厚的异族味道。正是昨日从成琼帐中走出的女子。
环视四周,依然是在成琼的营帐;低头审视,衣物完好如何,身体也没有异样的感觉。
轻呼一口气,有一日,这伤势,却成了我的大恩人。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刚才太过仓促,没来得及细细看清,现在才发现,面前这个女子二十四五岁左右的年纪,浓眉大眼,健康的肤色,虽然与我们一贯的审美方式有点差异,但是也可以算得上一个美人胚子。
“刚才看过大夫了,给你扎了几针,你只要按时吃药,会没事的。”女孩子说汉语颇有点吃力:“我叫玛雅,你叫什么名字?”
“兰陵;”我低声回答。虽然我们现在是敌人,但是对于对我好的人,我实在狠不下心假以颜色。若不是为了各自的国家,战争对我们来说本事没有意义的,也与我们无关的。
“我刚才听阿尔卡说你是战俘?你是一个女子,怎么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又怎么受这么众的伤?”玛雅快人快语,问题不少。
我怕说漏了口风,让成琼有好推敲的地方,便沉默不语。
玛雅有点失望:“你是不是太累了?”
有点不忍,我缓缓点点头。
玛雅端了一碗黑呼呼的东西给我:“那你把药吃了吧。”
成琼会好心救我吗?还是对他而言我还有利用价值?看着这碗药,我心内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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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第15章 宫廷之城
他这样费心为我医治,是一时善心抑或是想留着我作为人质?怕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不喝,你端走吧。”我轻轻推开。
“生病怎么能不喝药呢?”玛雅有点着急:“你还是快喝吧,如果你不喝,二王子会责罚我的。”
不行不行!这样公子会责怪我做事不力的!朱珠的脸忽然浮现在脑海中,当日在吉祥楼,她也是这般的着急,可是两者的情形,差的十万八千里。
李翛啊。
“不关你事,若有怒气,让他朝我发就是!”
“不想喝就不要给她喝!”带着怒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玛雅慌忙放下药,一脸惶恐:“王子。”
“出去!”他不耐的挥手,玛雅如豁大赦。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目光落在下垂的右臂,集中精神,用尽意念,手指有微微的抖动。心里大喜,不自觉地微微露出笑容。
“有什么好笑?”他捏着我的下巴,将我转过头去,骨头有欲碎的痛楚,酸酸的感觉让我的眼泪滴落,却始终倔强的看着他。
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有点变形,英俊中带着说不出的狰狞。一手用力捏住我脸颊,一手端起药碗,灌到我口中:“想死?那也得等到以后!”
苦涩而粘稠的药顺着喉咙直落,一种凉凉而刺激的东西涌进鼻腔,呛,咳的眼泪直流,但是他依然源源不断地倾倒,直到碗底见空。
脸上,衣襟,全是黑色而粘稠的东西。
“记住!你是我的一颗好棋!
强行灌我喝完药,成琼就着人将我看守起来,玛雅更是寸步不离。明知道逃跑无望寻死无门,我也就静下心来,等待时机吧。
两军马上就要交战了,我应该相信李碏必能胜,说不定到时候有一线生机。
一日疲劳,那碗药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居然还有点饱腹的感觉。疲乏的身子沾着厚厚的毛毯,不久之后就沉沉的睡去。
天明,醒来,玛雅已经着装完毕,手中拿着两个烤包子递于我:“快吃吧,吃完我们赶路!”
确实饿了,也就不客气,反正不吃,到时候还是会被逼着进食,说不定惹恼了成琼,还会有别的方式折磨我。酷刑伤痛我不怕,只怕又如昨日。
默默吃完,跟随玛雅出了帐门。忽然发现周围空旷的可怕。日光艳艳,白云朵朵,我面对的又是一望无际的草地,慢慢向天空蔓延开去,青黄|色与蓝色交接成一片,天与地仿佛浑然一体。
昨日的大军呢?营帐呢?成琼呢?转身,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了我们这一个空荡荡的营帐。
回旋轻捷如鹘。回纥还真是族如其名。这样高效率的行军方式。
四个士兵在身后将简易的营帐拆下,不过是几块大的毡毯和八根支棍,折叠后置于马和马车之后。玛雅示意我上马车,我虽然不知道去何处,但是暂时能不和成琼在一起,心里还是舒了一口气的。
一连三日,就这样奔波在无尽的草原之上。随行的五人只有玛雅略微会说点汉语。离李碏大军出发已经五日了,战况不知道如何;李翛呢?是否到了?丰盛是否已经将消息带回了大都?爹爹和四皇兄那里可有什么安排?
虽然一路急赶,但是早晚两顿的药玛雅从来不拉。或许这是成琼之于我的唯一好处。手已经逐渐能弯曲了,虽然还不是太灵活,但是我已经很满意。
第三日傍晚,玛雅忽然开始雀跃起来,哼着我听不懂的小曲。看我数次将目光投于她,他嫣然一笑:“我们马上要到哈喇巴喇哈森了。”
哈喇巴喇哈森,我们天朝通常称之为斡耳朵八里,“宫廷之城”,是回纥的都城。成琼为什么会将我押回都城?他不是要用我来威胁李碏的吗?他葫芦里到底闷的什么主意?
入夜十分,马车终于踏进了斡耳朵八里。掀起车帘,只看见高大的土黄|色城墙,入内,明朗的月光下,能看到石头和土坯混合而建的居房,有一些是石头和青砖。征战期,城内人丁稀少,路上看到的大部分是妇孺和老人。
马车没有停留,直接进了王宫。玛雅不让我下车,只能见皇宫一角。虽然与天朝宫殿的富丽堂皇相比差了一点,但是回纥的皇宫从外观看也十分壮阔,都是用白色的巨石修砌,十分坚固巍峨。
一路兜转,至一处偏殿,玛雅才带着我进去,殿内为青白石底座,高大的屋脊,显着刚硬的线条和冷漠的气息,整个殿内仿佛没有一点点人气,寂静的可怕。
“王子殿下交代,你就暂时安顿在此处;”玛雅推开一间房间的门,警觉的看了我一眼:“你不要想跑,宫里的侍卫没见过你,会将你当做闯宫者,直接格杀勿论的。”
她不说,目前的形势我也是明白的。打量着这间小屋,白色巨石地面,淡墨色墙壁,玛雅点起了粗壮的烛火,火苗跳跃,在墙面和地面闪出迷离的影子;家具极其简单,一张床,临窗一个大理石面书桌,一个圆凳。窗户宽敞,但是有精致的木楞装饰封锁,刚才进来的门,也是由三寸厚的紫檀木制成。
苦笑,作为一个俘虏来说,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应该要觉得荣幸了。至少,比将我投进大牢或是继续在路上奔波要好的多。
既来之,则安之。只希望李碏能在成琼未来得及回都城之前,将回纥打得溃不成军。
两个同玛雅差不多装扮的女子踏入房间,玛雅低声吩咐了他们几句。
“太子妃殿下,今日会由这两个侍女陪你,你要有什么事,尽管叫他们。”
谁来看着我,不都一样吗?在这样巨大的牢笼里,就算无人看守,我也是插翅难飞。
不理会他们,在窗前坐下,眺望。塞北的天空象是刷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雾,还差一角就要全圆的月亮,如同一个巨大的银盘;满天繁星密密,悄无声息。整个夜空,显得又高又远。
低头,叹息,月,还是故乡圆啊。
下一章主角们陆续出场,感觉和这章不搭界,所以还是先传了
第3卷第16章 计
这一晚之后,玛雅没有出现;两个侍女不懂汉语,每日只尽责的准备我的三餐和药。看日出日落,看云卷云舒,我的心从最初的焦灼不安中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无尽的等待。既然暂时一筹莫展无力改变什么,还不如省下那点心力。
第三日中午,一人送饭进来时,交谈了几句,两人再看我的目光中明显多了点怨恨。我心一动,莫不是,战场上有什么消息传来?看他们一脸悲伤和难过的样子,说不定是李碏他们的大军获得了胜利。
虽然只是臆想,但是一下午依然让我欣喜不已。
入睡前,寂静的走廊忽然传来急匆匆又沉沉的脚步;两个陪我同寝的侍女急忙起身,将反锁的房间门打开。盛怒中的成琼,如一头发狠的雄狮,冲入房间。
几日不见,他的样子明显憔悴了,眼窝更加深陷,只有眸中的怒火,仿佛燃烧的更加炽烈。
我轻松的笑了,一扫几日来的阴霾。李碏定是胜了,成琼才会如此。
“笑什么?得意什么?”成琼微眯着眼,又拧住了我的下巴,将我头抬高了直视他。上次的淤青还没有完全退,我露出轻蔑的笑容:“王子殿下,看来你我之间的赌约,还是我赢了。你与李碏之间,回纥与天朝之间,正者永恒!”
“别得意的太早!胜负还没有分呢!”他浑身散发着野兽般嗜血的气息,眼睛因充血而布满血丝:“就算死,我也会拉着你做垫背!”
“兰陵何等荣幸,区区一个女子,不能文不能武,命却能抵得上堂堂回纥二王子!”
李碏胜,那我就了无牵挂了,反正一死,就干脆将心中郁气一舒而空,要死也求个痛快。
“明日上了城墙,看你还牙尖嘴利!”成琼的面上闪出一丝歹毒的笑意:“你猜李碏看见你会是什么表情?你说他还会不会指挥大军前进?他要求胜,就必须先从你的尸体上踏过去!”他仰天长笑:“你说这一仗,会不会成为他毕生中最难忘的一次?”
“你卑鄙!”我狠狠的甩上他,这一次被他一下抓住,将我狠狠一摔在地。身体的疼痛却是比不上心里的。不是将我作为交换谈判的条件,而直接是挡兵之计。真正面对,李碏会是何等的为难!战,我因他而死,不但他内心自责痛苦,更可能被天下指责(更何况现在朝内暂时风声鹤唳,我若这样一死,被四皇兄、李翛和爹爹他们知道,怕是不会再助李碏一臂之力了,那我的苦心不是全都付诸东流?李碏回朝之后不是还是有可能陷入险境?)若是不战,那这场战争之前的牺牲全部归零,我就是天朝的红颜祸水,就算苟活,一生也将活在自责和诟骂之中,李碏同样会被千夫所指,民心所失,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怎么办?
“随你怎么说!谁让李碏咄咄逼人,将我逼到绝路!”成琼嘴角噙着冷酷的笑:“看看李碏心里,到底你有多重要。看看你当日在南营受的五鞭,可值得。也看看你受这么重的伤还奔波担心他,他可有点感动!”
“不会的,不会如你所有的。”我低声呢喃,心乱如麻。
“那就等明日再看结果!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打扮打扮,让你的元帅夫君见到你能眼前一亮!他不仁,我可没有不义,将你养的这么好,就算是我送他的一份大礼!”
成琼吩咐了两个侍女几句,就甩身走出了房间。我依然保持着刚才摔倒的姿势,只是多了两行清泪。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其实我也隐约猜到了一点,只是一直不想承认有一日会成真而已。都怪我啊。后悔自己要来:若不是当时心内充满担心,我不会一意孤行要去安北,原想着自己能为李碏出力,现在却越添越乱。丰盛和张一不是将事情做的很好吗?为什么我当时会那么冲动啊?都怪我,救的了李碏的性命又如何,我同样要会成为他的负担。
后悔自己心思狭隘:若不是当时看见李碏和秦楼一起,一时气血翻涌,我断不会晕倒以致错失了与李碏见面的良机,说不定也就不会停留安北;若是我能与秦楼交好(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秦戬不至于视我如眼中钉,也不会有了后来挟持我的事情。
太多的后悔,太多的可能性啊。若是我能坚持要在醒来后回大都,要是我能早一日劝服秦戬将我送回,若是送回的路上我们不会迷路,那今时今日的一切,都将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怎么办?
一步错,步步错,是上天早就计划安排好的?还真的只是一个个巧合的累积?我做错了多少,错失了多少,才会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
李碏,对不起啊。
茫然四顾,屋内没有任何有危险或是可以自保的利器;目光落在大理石桌面,那一个略带尖锐的棱角在眼里无限倍放大。目光定定,就这么死吗?就这么死吗?我不想的,蝼蚁尚且偷生,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还有很多债没有还,就算死,我也不想用这种最卑微最让人伤心的方式。可是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路好走。
生命诚可贵,爱,价更高,而国家在我们心中,地位更重。
一个人,轻如烟尘。
起身,站定,身子瑟瑟,那一日马车前家丁殷红的血迹还在我脑海里残存,鲜血淋漓让胃翻腾不息。人直面死亡要有多少的勇气。
早知今日,还不如,当时直接自刎在李翛的怀里。一生两不相欠。
闭眼,泪水凝成一线;握拳,一鼓作气,打算就让一生韶华,在此刻落幕。
还未动,手却已经被人握住;扭头,是两个回纥将士,一人手中拿着绳索。成琼,他就这么了解我吗?
苦笑,绝望。
对不起。
倾听了大家的呼声,所以直接将节奏加快了,虽然觉得不是那么尽善尽美,不过应该对整体影响不大。明天开始,全书高嘲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卷第17章 城上一
一夜垂泪到天明,直到晨曦渐露,泪水渐干。
自从三姐找我开始,我仿佛流尽了一生的泪。
我不知道成琼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早晨,如前几日一样,两个侍女继续将早膳端到房中;解开绳索的当口,两个男侍卫会守候在侧。没有胃口,抗拒进食,可是更加不想用悲观狼狈的状态看见李碏。
事情已然没有转机,至少情绪心态上,我不想再给李碏增加负担。就算死,我也要给他看到最从容的状态,最释然的心情。
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不会怪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了解他的心,他的为人。了解什么叫做天下家国,什么叫做责任。
几日未见的玛雅今日也出现了,手中端着一套茜素红装,抖开,与回纥人服装迥异,像极了我天朝的嫁衣,只是颜色更加纯正,没有一丝装饰而已。苦笑,多么讽刺啊。成琼是怕李碏看不到我吗?要我穿上这最艳丽夺目的外衣?明明是人生最惨烈的分离,却要用这么喜庆的色彩。
无言,任凭摆布,换装;轻柔飞舞的流纱设计,遮手拖地;腰间用同色红绸一抽而簇,纤纤细腰与在大都的时候相比,仿佛又细几分;黑发发丝梳直,垂顺在背后和胸前,直到腰间。
“走吧。”玛雅轻声,不看我。大军压境,敌对的身份更加明显;我憎恨成琼置我于这样两难的境地,玛雅他们何尝不同样憎恨我们即将毁坏他们的家园。
可是,为什么要发起战争,是谁发起了战争?这是时势造成,还是命运招致?
战争必定带来生灵涂炭,人民流离失所,有多少游魂要无所归依。天下众生,谁没有父母?谁没有亲如手足的兄弟?谁没有相敬如宾的妻子?他们活着受过什么恩惠?又犯了什么罪过而遭杀害?他们的生死存亡,当真就这样贱如蝼蚁?
败者固然可悲,胜者呢?奔走万里边疆,年复一年征战在外,性命寄托于刀枪之间。即使胜了,又是得到多少,失去多少?
天下为什么不能大同?
我不知道答案。
默默跟在玛雅身后,茜素红装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转朱阁,过回廊,穿过宽阔庭院,被押解着上马车,出皇宫,出内城,到外城。
与那日的冷清安静相比,今日的斡耳朵八里嘈杂而忙碌,呼喝声,杂乱的脚步声,兵器相触声,间或偶尔的哭泣悲呛声,即使在马车内,我也能猜出外面是什么样的情景。
若是我是回纥子民,我也会觉得成琼这样做是对的吧。我为国,他何尝不是。若是有一日回纥压我大都,我会不会考虑同样的方式?
可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给我了。
马车终于停下,心冰凉,表面的平静下蕴藏着波涛汹涌。玛雅掀起车帘,示意我先出去,我深呼吸一口,低头整理衣衫,撸平袖口,缓缓步下马车。
五丈高城墙,灰黄|色基调,台阶层层而上,两旁列着将士,手持长矛大刀;望城墙之上,旌旗猎猎,人影攒动,冷兵器银色的面在日光下反射着灼灼的光。
登临,步伐沉重而缓缓,红色纱衣在台阶上拖出波浪一样的弧度;一袭战衣的成琼,在顶端遥遥望着我,冷笑,也带着残酷和焦躁。
终于,靠近,空旷的冷风吹来,寒意入骨入心;今日的天空仿佛格外的晴朗,日光艳,万里无云,人笼罩在阳光下,心却停留在阴暗里。
成琼一把将我拽起,俯首在我耳侧:“今日,让你演一场好戏!”
立于城墙之上的将士们,高举长矛,大声呼喊着什么,声音一浪盖过一浪,绵延,消散。
我微微有点颤抖,心里空灵一片,有点麻木无知,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与悲观的认命绝望。
“你知道他们在喊什么吗?”成琼看着我:“他们希望,早一点用你这个太子妃的鲜血,祭奠我回纥在这一战中逝去的勇士!”
微微笑,眼神空洞,我抬起头,露出修长而优美的脖颈,用手指着:“这里,你现在就可以满足他们的愿望!”
成琼冷哼一声,拽住我的发丝,将我我前揪。钻心的痛,有发丝掉落,皱眉,酸痛的泪水想涌出眼眶,可是却发现早就已经干涸,跟着成琼的步伐,前进。
斡耳朵八里的城墙防御系统与安北的大致无异。高大的墙体外侧,每隔一定距离,就会有凸出于墙体外侧的长方形马面。宽约五丈,凸出墙体外表面约三丈。马面外侧三面设有垛墙,左右两侧的垛墙开有垛口,便于抛掷砖石,放发矢弹,以阻击对手攻城,马面正面的垛墙不开垛口,比左右垛墙高出二尺,可以防止城下矢弹伤人。马面之间间距约有二十多丈,火力交叉点为两丈,恰是弓箭、弩、飞钩、掷枪、擂石等抛掷类武器的有效射程和杀伤范围。马面之上各建有一座歇山式重檐二层敌楼,里面有驻兵防守,不但可以利用它外凸和高大建筑的特点,观望对方,观察敌情,防止敌人迂回城下攻城,又可以凭借敌楼从正面及左右两楼间三个方面的交叉火力,狙击敌人,随时点线相连,编织严密的高空火力网。
在最中央的马面上,敌楼已经拆除,搭着一个高约两丈的木制平台,成琼拽着我爬上了平台;上面只是在最前方简单的立着一个十字架。成琼用细绳索将我的双手和双脚固定。
“若是李碏识相,肯退兵百里回朝,你就还有条生路;若是他今日一意孤行赶尽杀绝,那么明年今时,就是你的祭日!”
成琼恶狠狠的说完,转身退开,一跃而下。
独留我一人,天苍苍,野茫茫,高处不胜寒。
眺望,城外一片荒芜。漠漠黄沙,被风扬起,卷起一片尘土。
寂静,肃杀。
李碏,会来吗?
(nnd,今天跟我老公吵架,心情极度不爽)
第3卷第18章 城上二
红色长纱裙摆和黑色发丝在风中飞舞纠缠,空旷天地间,渺小如一粒朱砂;传说中凤凰是人世间幸福的使者,每五百年,就要背负着积累于人世间的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以生命和美丽的终结换取人世的祥和和幸福。我不奢望能达到此境界,只希望今日,能将我心里埋藏郁结,涅槃重生。
闭上眼,风声,旌旗猎猎声,在脑海里渐渐散去;恐惧,害怕,也慢慢从心底退出。灵台空寂,万物由我心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停滞。
直到,有若有若无的隆隆声,传进耳鼓。
平稳的心跳骤然停滞,唰的睁开眼睛。身后同时传来回纥士兵的呼喊声和锣鼓声,瞬间开始进入防御状态,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极目远眺,几个相间的黑影仿佛是一下子钻出的地平线,越来越大,蜿蜒成几条长长的蛇形;蓝色的帅旗在空中飞舞。
李碏,是李碏来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挣扎让绳索在手腕和脚上勒住了深深的印记。想喊,无声压抑,终在喉间凝成一声低低的嘶喊。
“啊~~~~~~~~~~~~~~~~~~~~~~~~~”
声音吹散在风里。
李碏会看到我吗?他会怎么做?他要怎么做?太为难他了啊!怎么做都是错!我为什么会在此处?
更近,五股长蛇阵型迅速而整齐有序的汇拢成一个小方阵,又逐渐向中间汇拢,拉成一个平面;后面的人不断前进,平面就这样和联纵横,越来越厚重,浩浩荡荡的压近。
在这样气势磅礴的画面中,我,小我,是何等的卑微不重要!我刚才思考的那些东西,显得是那样的幼稚可笑。悲呛中忽然涌现无限豪情。
方阵带出黄尘滚滚,配合着隆隆的战车、战马和脚步声,越来越近,我都几乎可以看见高高飘扬军旗上绣的“碏”字。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极力搜索,炫目的亮银色盔甲,林立的长矛,嘶鸣的战马,李碏,李碏在哪里?
身边忽然感觉有巨大的暗影和涌动的气场,成琼眯着眼,站在我身侧,目光一如我之前的远眺,更深邃迷离。薄唇微抿,是冷酷,更是噙着血腥的残暴和无尽的嗜杀之意。
我心里暗暗冷笑。二十万大军,明明是进攻在先,却被李碏的十二万大军从安北一路打回了老家;看刚才路上,没有突厥人,两族必是有异心,大难临头各自飞,还会有什么协作不成。乌合之众。
脚下,回纥人草木皆兵,全部凝神等待最后攻城的时刻来临;成琼握紧了腰间的圆月弯刀,抽出,愤愤的凌空一舞,一缕发丝断。
飘飘荡荡,他一伸手,拽在手中,看了我一眼,从怀中掏出那日被他收走的太子令,一圈一圈缠绕。
“你做什么?”有不好的预感。
“先给李碏,送份见面礼,否则,他怎么能相信,是你。”成琼冷笑,转身。
我轻抬目光,大军已经在二里开外,两个将士手举帅旗,策马从中间飞奔而出,向两边散去,最前的大军立即一排排停下脚步,从行军阵型转化为进攻阵型。
军令如波浪一样,一波一波往后传递。
与此同时,脚下的城门忽然隆隆缓缓开启,一个回纥士兵骑着马,向李碏大军奔去;我无力的垂首,知道,他的手里,攥的是我的发。
攥的是能让李碏心痛为难的一把利刃。
李碏大军阵型已经几乎转换完毕,步兵营在中间,骑兵营分列两翼。弩兵在最前面下蹲拉弓;盾兵紧随其后,其下是戈,戟,矛三件长兵器;各伍之间成纵列,四伍为一两,五两为一都,五都为一营,五营为一军,十军为一厢,充斥了我整个视野。
战争,一触即发。
回纥一骑已入碏营,短暂停留后又赶赴回来;我的目光急切的跟着军中细微的行动,令令传递,直到阵型中方。
找到了。
心忽然感觉有了方向。
金色盔甲被尘土和鲜血浸透,已然没有了初时的光辉;可是就算隔着这样远远,我还是能够清晰的感应到那就是李碏。
感觉到他抬头,目光遥遥相接,没有焦点。
心软软,缓缓,下沉,落入原位。
感应着他身上那样勇敢、刚强、令人信任的安全感。
我的夫君,是万人敬仰的英雄;或许他不能指挥着浩荡大军来救我一人,但是我知道,相反他保护的,是万千百姓。
闭上眼,干涸的眼中终于落下一滴泪;城门在脚下缓缓关闭,声音那么沉,那么重。
两个对立,将我们隔开两个世界。
两军相对,却是这样的静默,彼此都在等待。
李碏,会进攻吧?(会进攻吗?我不想知道这个答案。)
队伍有缓缓的变动,李碏的身影,慢慢从指挥位向前,马蹄踢踏;将士们自动给李碏挪位,让他通过,随即又复原。
站到队伍最前端,又复前行。
我的心慢慢上提,不要啊,不要再走过来了,再近,就已经进入了守城弓箭的射程范围了!
脚下的回纥士兵拉弓。
李碏勒住缰绳,停步,马在原地踱步。
我松了一口气。
依然看不见脸和表情,可是看的见心灵。李碏啊,下令吧,进攻吧,天朝疆土不容侵犯,天朝尊严不容践踏,天朝这十几万将士的辛勤努力不能白费,已经为国捐躯的那么多将士的鲜血,不能白流。
我不能将你至于不义的境地。牺牲我一个,最多会让你冠上冷酷莫须有罪名,但是更多人会赞赏你的大义灭亲。
喉间干涩,起唇,清唱。
长刀所向,直指那北方的疆土;残阳如血,流淌在南下的征途;旌旗猎猎,召唤着东进的战鼓~~~~~~~~~~~~
这是我曾经在南营军营内唱过的战歌,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李碏啊,希望你可以听懂我的心意,了解我,成全我。
木台吱呀作响,暴怒中的成琼一跃而上,圆月弯刀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架在我脖子上:“闭嘴!”
我轻蔑的微笑,速死不是如我所愿么?盯着他,一字一顿,歌声高亢:
~~~~~~~~~~~~~~~~~~中击逆水荡穷寇,立马长天誓灭胡!犯!我!朝!者!虽!远!必!诛!
第3卷第19章 城上三
李碏拔剑高扬,身后的大军立即爆发出一阵绵延高亢的呼声,声音穿透了战场上一切嘈杂,直入云霄,荡气回肠。
成琼的弯刀微微颤抖,锋利的刀锋在脖子上划出细痕一道,有凉凉而粘稠的东西顺着脖子缓缓流下,可是,没有疼痛的感觉。
李碏收剑,呼声陡然停止,一切归于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成琼放下弯刀,入鞘。
我冷冷笑,被风沙迷了眼,视线迷糊,可是依然睁大了眼睛。
凝望,凝望。
李碏的身形,傲然屹立,顶天立地;我贪婪的看,想将这最后的一见深深刻在心里。
十八年生命仿佛一瞬。我的人生,从那场桃花宴过后变得不一样。嫁为李碏妻,生命在此刻落幕,说不可惜,说不害怕,那时骗人的。可是我不悔。在上天为我安排的道路上,我已经尽我能力去做的最好了。
还有什么好遗憾?
黄泉路上,这六个月的日子,已经够我好好回味。
爱我的,我爱的,李碏。微笑的伤口,平淡的真实,默默的信任支持。
还有李翛。
浪漫的美,爱的那样奔放热烈,无怨无悔的付出。
一个女子,倾尽一生,能得到这样两份截然不同但同等厚重的爱,还有什么不满足吗?
更何况,还有李宥,三姐,四姐,玲珑,丰盛~~~~~~~~亲情,友情,爱情,我都有了,世上能有多少人能如我这样幸运?
如果选择,我愿意就这样高贵而满足的死在李碏的面前,成就他的一番丰功伟业。这样的方式,以后,他是不是也能够一生都记得我?
只是,没有来得及报答李翛的大恩。希望他不要责怪李碏。
李翛啊,今生我要先还了李碏,报你无门,若你愿意,就等待来世吧。
风扬起,黄沙,红裙,黑发,透明的泪。
李碏大军未动,成琼也不敢轻举妄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却都停留在最要紧的端口。
僵持。
时间慢慢流逝。
十月,斡耳朵八里正午的日光虽然绵柔但依然毒辣,直射着我的眼,渐渐让人感觉眩晕。脸上和脖子的肌肤有灼烧而滚烫的感觉。风吹,日晒,整个人处于干渴的状态。
那些穿着盔甲的士兵呢?
一鼓作气,冲吧,拿出你们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心和勇气,不要再管我了,这样只会拖乏整个大军。
李碏策马,成琼下意识的前行了半步;李碏却是后撤回阵。军旗飘,号令响,阵型动,一切如刚才的镜头倒流,井然有序间,将士们一波波后退,分裂,蜿蜒成长蛇,消失在天边的亮色中。
成琼放下了握在刀把上的手。
李碏的大军还在撤退中,原本密密麻麻的军队以平稳而迅速的效率减少。
李碏,你当真要为了我,而放弃战争吗?
李碏?
泪眼朦胧里微笑,我知道这样做于他来说是多么艰难的决定,可是,他做了。他的心里,原来我是这样的重要。只是现在知道,会不会太晚了?
泪眼朦胧里苦笑。这是暂时无法作决定还是真的退兵了?若是暂时退,这样又拖延一日,原本紧张的后方补给不是更加紧张了?胜算会不会少几分?上网会不会更惨重?我的一命要用多少将士的鲜血来换?还是真的退兵了?李碏能答应成琼的要求吗?成琼真的会履行诺言吗?就这样班师回朝吗?我能以何颜面见这上万将士?我又以何面目见天朝百姓?至李碏于不义,失了军心民心,他的太子位元帅位可能保?回了朝,会不会又有小人以此为借口多生事端?
大军撤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