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当家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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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家 作者:rouwenwu

    :“这是段家历代收藏,不卖的无价之宝。”

    方耀上前一步,拿起身旁刀架上一柄长刀。这长刀并不似想象中笨重,反而轻利无比,一个反手拔出刀鞘,刀刃闪着白光,隐隐寒气竟扑面而来。

    方耀试了一下刀,只轻轻一挥,刀刃尚未触及刀架,那乌木横梁便裂开一道细小缝隙。

    段诚在一旁看着,道:“你随意看,看中了什么,都可以拿走。”

    方耀回头,挑了挑眉道:“那我全部搬走?”

    段诚笑道:“只要你拿得动,有什么不可以?”

    方耀收刀回鞘,放回了刀架上,然后沿着这一面墙缓缓走到下一把武器面前。他对冷兵器的熟悉其实有限,却也知道这些东西如同段诚所说,都是不世的神兵利器。手指从一排排乌木架上划过,一直落到最角落一件精致的乌色兵器之上。

    那是一架机关弩。机关弩的弩弓和弩臂都是乌黑颜色的金属,跟正中那件铠甲一般,黑漆漆的透不出一丝光线来。方耀将机关弩取下,触手一片冰凉,仿佛捏在冰块上一般,手指轻拉一下弓弦,发现坚韧无比亦是弹性极佳,放开手来,那弓弦微微颤动,许久不停。

    弩的旁边是一个箭筒,里面放了四支弩矢,箭尖具是那乌黑金属的颜色,寒气迫人。

    段诚走到他身边,看着他仔细摩挲那机关弩,于是道:“这弩名为噬日,铸造的乌寒铁来源于千年冰川之下,当年为了熔铁都耗费了七七四十九日,几乎是世界上最坚硬之物。段家先祖用这乌寒铁铸了一件铠甲,可惜太过冰寒世上无人能穿,余铁便铸了这机关弩,取名为噬日。”

    方耀取下一只弩矢,装填在弩臂的箭槽之内,举上肩头从瞄准孔内往前看去。

    段诚道:“你可以试试。”说完,抬手推着方耀的手臂,箭尖指向半掩的房门。

    方耀手指用力,按下机括。

    弓弦一声清啸,弩矢飞射而出,竟直直穿透了房门,消失在两人眼前。

    段诚笑道:“去看看。”率先走了出去。

    方耀跟着段诚身后,来到外面院子里,见那短箭竟牢牢插入了对面房间的墙壁之内,而在两间屋子中间,还有一颗一人环抱的大树,树干中间被穿透了一个洞出来。

    段诚使了些力才将那短箭拔下来,回过来头见到方耀双目透亮,坚定道:“我要这个。”

    段诚微笑着将箭递与他,“那就收好吧。”随即又说道:“可惜这弩矢当年只够铸了四支,你小心收好,若是没了就再难找到了。”

    方耀低着头,怔怔抚摸手中的弓弩,沉默不语。他想起了自己那把狙击枪,当年也是这样一遍又一遍擦拭着,直到最后死在了敌人的子弹之下。枪在人在,人亡,枪也就失去了生命,成了死物。

    段诚随他默默站了许久,突然抬手取下他腰间玉笔。

    方耀有些不解,抬头看他,段诚将那玉笔收回自己怀里,道:“这是送你的礼物,至于送锦凡的,你不需要,就让我收回去吧。”

    方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那里没了东西,倒是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离开时,段诚让车夫先送方耀回去。

    方耀已经一手撩开车帘,闻言回头看向段诚,“你不回去?”

    段诚微笑,道:“还有些生意的事情要处理。”

    方耀点点头,“那好。”

    噬日一直握在手中,却始终没有温度,方耀坐在车厢内,将它贴在胸口,然后闭上眼睛。

    自那日起,方耀每日出了坚持例行的基础练习,便是在院子里试弓。

    高度、射程、风向、光线、风力,任何可能影响精准度的因素,都被方耀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在不同的环境条件下,一再尝试。

    他写写画画,记录了厚厚一摞白纸。不会用毛笔就用树枝沾着墨水写,每一次弩矢射出,他都会在纸上记录下来偏离的程度,然后下一次尝试着更加精准。

    紫纱和紫萝刚开始见方耀一动不动往地上一趴就是一个下午,还会开口劝他,过了两天见劝不动就只能依着他,甚至那笔帮他做记录。

    乌寒铁铸的弩矢只有四支,方耀明白在实战中,绝对不是每次出手都能有机会将箭取回来。于是又托了段义帮他拿了普通的短箭,再一次估量环境对这些箭发she精准度的影响,一一做了记录。

    方耀日子过得充实,几乎是快活不知时日过,等到前院有丫鬟来找他,才知道再过一天就是段诚离开的日子了。

    紫纱惋惜道:“当家又要走了。”

    方耀当时正趴在地上,手里还握着噬日,仰起头问那丫鬟道:“当家要见我么?”

    小丫鬟摇摇头,“当家就是让我来跟凡少爷说一声,问凡少爷想不想去见他?”

    方耀低下头认真想了想,然后起身,将噬日递给紫纱,道:“我现在去。”

    紫纱阻住他,“少爷你看你一身脏的,换件衣服再去吧。”

    方耀低头见自己白衫子已经变成了灰色,却只伸手拍拍,“没关系,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随着那小丫鬟离开了院子。

    第 11 章

    段诚人在书房的躺椅上,手边温了壶小酒,自斟自饮。见到方耀进来,很是高兴的样子,让丫鬟出去,自己亲自起身请方耀坐了。

    方耀也不客气,在段诚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道:“当家明天就要走了?”

    段诚笑道:“是啊,这一趟出去怕是要等过年才能回来了。”然后取了个空杯子放在方耀面前,“喝酒么?”

    方耀问道:“桂花酒?”

    段诚笑着点头。

    方耀道:“那来一点吧。”

    段诚给方耀斟了一杯。

    “噬日喜欢吗?”段诚问他。

    方耀手里握着酒杯,认真应道:“喜欢。”

    段诚头往后仰,躺椅轻轻摇晃起来,眉眼弯弯,一脸柔和的表情说道:“下了那么大的本钱讨好你,你若还是不喜欢,那我可真就伤心了。”

    方耀奇道:“讨好我干什么?”

    段诚道:“我不在的时候,段家上上下下出了什么事,你好看在我的面子上出手帮一把,不要冷眼旁观就行。”

    方耀道:“我哪有那么大能耐。”

    段诚故作一脸诚恳,“你有的。”

    方耀垂下眼帘,轻轻抿了一口酒,将酒杯放回小圆桌上,“你不怀疑我了?”

    段诚朗声笑了起来,“我舍不得。心里总觉得应该把你留在段家而不是把你赶出去,所以自己跟自己赌上一把。如果你真拿着噬日把段家上上下下杀个干净,我也只能认命了。”

    方耀看他一眼,“我又不是疯子。”

    段诚微笑着,话止于此。

    两人在房间里相对而坐,静静饮完了一小壶桂花酒。

    段诚邀请方耀:“今晚留下来吃晚饭吧。”

    方耀脸颊泛红,双目水润,问道:“还有酒吗?”

    段诚手指轻轻叩了叩酒杯,“还有四坛子,你要能敞开了喝,全部喝完我也不心疼。”

    方耀点头,“可以喝喝看。”

    晚饭摆在了院子里,大桂花树下。一张小桌,两个矮凳相对,一桌菜,四坛酒。

    方耀敞开了喝,也就是二两的酒量。这桂花酒清淡,方耀与段诚喝完一坛却也是两眼发直,红着脸面无表情端坐着。而这一坛子酒大多还是进了段诚的肚子。

    方耀话少,醉了更是无话可说,且连段诚说些什么也听不进耳朵里去。

    段诚无奈,只得放下酒杯,走到方耀身边,埋头在他耳边问道:“送你回去休息可好?”

    说话声音近了,热气也扑打在耳边,方耀抬起头,怔怔看着段诚,道:“这酒味道好,比啤酒好喝。”

    段诚疑惑道:“啤酒是什么酒?”

    方耀却不再说话,只看着段诚,眉头纠结起来。

    段诚见他醉得厉害,去捉他的手想要扶他起来,却不料刚刚碰到,方耀竟手腕一翻,径直扣住了他的手臂,紧接着反手一拧,起身将段诚过肩摔在地上。

    段诚被摔了个结实,脸色发白双手扶腰,低声呻吟一声,“做什么?我想拉你起来。”

    方耀本来已经把短刀从后腰拔了出来,蹲下来细细看段诚的脸,“是你啊。”

    段诚撑在地上起身,背后仍是一阵阵抽痛。

    方耀摇摇头,站了起来,“熄灯了。”

    “方耀?”段诚喊他。

    方耀没有回头,身体挺得笔直离开了段诚的院子。

    方耀这一夜真是醉得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了,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怔怔在床上坐了许久,才出声呼唤紫纱。

    紫纱端了热水进来,难得笑道:“凡少爷,你这一觉可是把一年的觉都补足了。”

    方耀穿衣服下床,问道:“什么时候了?”

    紫纱道:“快午时了,紫萝都去前院拿饭了。”

    紫纱把毛巾拧干了递给方耀,方耀接过来,擦干净脸递回给紫纱,突然想起来,问道:“当家走了吗?”

    紫纱道:“一大早就走了。大老爷他们都去送了,听说没见到你,大老爷还生气了。”

    方耀对这并不在意,说道:“起晚了,吃了饭再去跑步。”

    在房间里吃完午饭,紫纱正在帮方耀把红铜板绑到腿上,衣摆也挽起来用腰带绑在腰间,突然听到紫萝在外面敲门,说:“大老爷请凡少爷过去一趟。”

    方耀微微皱眉,“这个时候。”

    紫纱停下手上的事情,问道:“少爷要换衣服么?”

    方耀摇头,“这就过去。”

    他一身精干打扮,噬日被他用墨绿色棉布缠了一层背在背上。一路穿过段家大大小小的花园,来到段忠的院子里。

    段忠在书房,方耀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段忠不只召见了他,段锦禾和段锦云也在。

    方耀安安静静做了个揖,立在门后。

    段忠看到方耀这般模样就觉得有气。以前觉得他扭捏不像个男子,伤了头之后还以为会顺眼不少,不料又变成了个油盐不进的性子,连自己哥哥也敢伤。

    方耀将噬日用布条缠起来,本来一则抵御寒气,一则遮了那乌寒铁以免引人注意。这般模样在段忠看来,却是背了破破烂烂一把弓弩,衣衫也绑紧在身上,不伦不类的样子,丝毫没有大家公子的气概。

    段忠瞥了方耀一眼,骂道:“不知长进的混帐东西!”

    方耀低眉敛目,一言不发。

    段忠又道:“整日里不干正事,疯疯癫癫不知所谓!”

    方耀突然想起来以前刚进部队时新兵连的连长,也是这般脾气暴躁,看不顺眼就开骂。这种时候,就只能听着他骂,若是反驳了,就要受罚的。那些骂人的话方耀都听进去了,却也只在脑袋里打个转就又出来了,留不下什么印象,自然也不会影响情绪。

    段忠骂了几句见他不吭声,便没了继续骂下去的兴致,转而向段锦禾说道:“老三一大早就走了,似乎赶得很急啊?”

    段锦禾道:“豫北那边似乎跟官府闹得很僵,矿窑都停工了,当家自然赶得急。”

    段忠长长“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转向段锦云道:“我听说老四有意思让你去京城谋个官来当当?”

    段锦云闻言道:“未曾听说。”

    段忠眉头一皱,“无论如何,老三老四看重你总是好事,整日里在房里读死书有什么用?你要不愿当那捐银子捐来的官,就自己去考科举,到时候托人照拂一下就好。”

    段锦云躬身道:“儿子怕不是那块料。”

    “混帐!”段忠一拍桌子,“叫你们为家里做点事就推三阻四,一个二个都不成气候!你看人家锦鸣,生意上的事情哪件不过问?就连老四都想把许城这边的生意交一半到他手上了,你们几个还不慌不忙,每日在家里无所事事!等过两年,老三有了心思娶妻生子了,这段家怕就变成了他们一家的,到时候你们算什么你们知道吗?到时候你们也就是段家的外家人,平日里交点小生意到你们手上,当个要饭的养着,饿不死就行了!”

    “爹,”段锦禾劝道,“儿子知错了,爹你别生气。”

    段忠胸口用力起伏着,看向段锦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吗?前些日子,你和周大老板的儿子在外面争风吃醋,搞得人几百车的煤差点哪里送来的送回哪里去!全靠锦鸣去周旋,最终把人哄开心了,这生意才做下来的。你以为老三不闻不问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你们几个什么料他比我还通透!说句不好听的,老三就算没了,这家怕也是老二家锦鸣来当,你们几个就等着被赶出去做要饭的吧!”

    段忠说完,气急败坏地呛咳了两声,段锦禾连忙端起茶杯送到他嘴边,“爹,你喝口茶,别气了。”

    段忠接了过来,浅浅喝了一口,依然不停喘着气。

    段锦禾似乎是心虚了,一心想要讨了段忠的好去,低声道:“我刚才过来的路上,听见四叔在与白管家商量,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急信,赶着给当家送去。”

    “什么信?”

    段锦禾道:“不知道,四叔似乎很紧张,怕不是小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段忠一脸若有所思,手指拎着茶杯盖子轻轻拂着水面上的茶叶。

    段锦禾道:“不如我去跟四叔说,我亲自跑这一趟给当家送去?”

    “别去!”段忠突然提高了声音,急促吼道。

    段锦禾被惊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又惹了父亲不悦。

    段忠吼完这一声,才意识到房里还有段锦云和方耀两个在,挥挥手,“你们回去好好反省一下,我还有事和你们大哥说。”

    方耀这才和段锦云告辞出来。

    走出门口,段锦云与方耀告别,先回去自己院里了。

    方耀缓缓向前走着,眉心微微皱起来。刚才段忠那一声吼声让方耀产生了一些不好的直觉,直觉这种东西很不好说,可能根本是一场虚妄,但也可能一不小心就要人命。

    以前有人告诉方耀,相信你的直觉,因为那是生命在向你预警。

    方耀又缓缓走出几步,最终下了决定,一转身往前院走去,他要先找到段义。

    第 12 章

    段义在前院,身边是白少峰,面前站了个瘦高的青年,微微垂着头,在听段义吩咐。

    方耀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喊了一声“四叔”。院子里三个人一起回过头来,段义露出笑容,白少峰和那青年则都行了个礼,道:“凡少爷。”

    方耀也没有时间客气,上前几步在三人身边站定,对段义道:“四叔,我听说你有封急信要给当家送去,不如让我去吧。”

    段义微微露出诧异神色,看了一眼身边白少峰。稳重的中年管家于是上前一步道:“凡少爷,你可是连马也没骑过的。”

    方耀对白少峰道:“我会,而且保证能在最短的时间追到当家。”

    这回不仅是段义,就连白少峰也怔了怔,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等段义定夺。

    段义沉声道:“锦凡,此时事关重大,出不得差错,我知道你有心帮忙,就怕无心坏事,我看还是算了。让重天去吧。”

    一旁的瘦高青年道:“四老爷和凡少爷请放心,我一定会把信交到当家手上。”

    方耀看了看那青年,又转向段义,道:“不知当家离开前,有没有对四叔交代过什么关于我的事情?”

    段义沉默片刻,“三哥确实曾说过,如有意外难了之事,可以找你商量。”

    方耀道:“如果当家在,一定不会犹豫。”

    段义缓缓呼出一口气,“此事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三哥乘坐马车,清许山山路狭窄定然走不快,依三哥习惯,必是打算傍晚出山,夜宿山边清和镇;若是再快一些,下午便能出山,三哥应该也不会趁夜赶路,过了清和镇便不好宿了。若是骑马追去,快,则能在山路上追上,慢,则也能在清和镇客栈碰到,所以不用太过急迫,自身也要小心。”

    方耀应道:“知道了。”

    这时忽听那瘦高青年道:“让重天陪凡少爷一起去吧。”

    白少峰闻言也点头,对段义道:“让重天一起,照应着凡少爷。”

    方耀摇头道:“不用。”

    段义蹙眉想了想,道“既然你觉得不用便算了,凡事小心。”

    段义将火漆封口的信交给方耀,又让白少峰去备了一匹良驹,送方耀到了庄园大门前,“现在该启程了,不然怕天黑前赶不到清和镇。”

    方耀将信贴身收在怀里,姿态轻巧跨上马背,对段义道:“四叔请回吧。”便纵马离去。

    骑马对于方耀来说,其实并不能算熟悉。他依仗的不过是经过无数艰难训练的运动能力和平衡能力。他接触过,尝试过,便也就轻松学会了。

    地形他不熟悉,不过有白管家交给他的地图,认路并不是难事。纵马狂奔的时候,他脑袋里只在想一件事情,段忠那时候紧张地吼着段锦禾“别去”,但是他偏去了,那他又会看到些什么呢?

    清许山山路并不崎岖,但是确实狭窄,马车定然是不好走的,方耀有些不解,段诚并不贪图安逸,既然赶得急,为什么要坐马车?

    方耀渐行深入,山两边的树木越发高大荫蔽起来,中午出发时还觉得天色清亮,现在也不知是天气阴暗了还是树木遮蔽,竟觉得黯淡了下来。

    整个山道上都没有人,只余下方耀单调的马蹄声,滴滴咄咄,飞快的一闪而过。

    段诚坐在马车里,觉得有些气闷,忍不住撩开了车帘。本打算下午出发,直接骑马翻山,却没料到出了意外。昨夜被方耀摔那一下,到了此时后腰还隐隐作痛,别说骑马,坐久了都嫌难受。

    车厢里光线很暗,车帘遮下来几乎如同黑夜。除了段诚,就还只有一个贴身使唤的小厮小七,也是坐久了车,昏昏沉沉埋着头就睡了过去。

    段诚摇摇头,也不喊他,只掀开车帘看向外面阴翳山道,这段路程是走熟的了,再过个把时辰应该就能出山。马车走得不快,段诚仰起头来,想要透过重重树林看向头顶的阳光,目光所及之处,却都是茂密树干枝叶,缝隙之间,天色似乎也只是灰亮,没有阳光。

    段诚想要放下车帘坐回来,就在那一瞬间,一缕金属反光在眼前一闪而过,并不强烈,然而却如此的突兀!段诚下意识躲回车厢,侧身避到对面,而同时听到一声羽箭破空的声音,一支箭直直穿透了车帘,“嘣”一声钉在车厢内壁上。

    段诚心里一紧,刚想出声呼喊,却听到一声尖锐马嘶,紧接着车厢尽然往一侧偏倒落下地去。

    小七早被惊醒了,翻滚着扑倒在段诚身上,惊惶叫着“当家!”

    段诚腰背一阵锐痛,还无暇说话,就听到“噗”一声,竟然有人用一柄长刀隔着一层车厢侧壁直接捅了下来。

    那一刀正好刺在压着段诚的小七身上,小七惨叫一声,温热的血液便顺着胸口往下滴落,全部落在了段诚的衣服上。

    段诚变了脸色,去摸小七,只感觉他失了生气,然后再无动静。

    车夫也不知生死,外面有人小声说话,有人撩开了厚重的车帘,光线透了进来。侧倒的车厢并不足一人高,于是有人蹲着抓住小七的腿将他拉出去,然后埋下头借外面的光线看向段诚。

    段诚面无表情与他对视,心里却在计较着是否还有办法脱身。

    那人轻笑了一声,想要大声呼唤同伙,却只说了一个“还——”,就听到外面有人闷哼一声,竟然重重倒在了地上。

    那人一脸骇然转回身去,一柄短箭竟然直接穿透了他的额头,他连声音都没能发出来,就栽倒在了地上。

    段诚听到外面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至少还有三、四个人,从马车边上散开到了四处。段诚似乎听到了有人惨叫,但又觉得不太真实,只能静静等候在原地。

    四周静了下来。

    段诚一动不动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仍然没有听到动静,终于按捺不住,挪动身体缓慢出了车厢。

    车厢边上有三具尸体,一个是小七,还有两个是陌生的黑衣人,一人胸口中箭,一人则是额头。段诚看着那人额头漆黑的短箭,突然心里一阵悸动,蹲下身使足力气,将箭拔了下来。

    那是方耀的噬日,段诚认识,他将箭在那人衣服上擦干净,然后插在自己腰间。

    段诚转到车前,见到车夫与马都倒在地上,没了动静。他又抬头往四处望去,见到一旁山坡的杂草丛中似乎露出一截黑色的衣摆。

    周围依然安静着,没有任何人的声息,段诚抬头看向树丛间,却什么都没能看到。突然,山坡上传来轻微的声响,枯黄的灌木丛似乎轻轻摇晃了一下。

    紧接着,段诚听到极其微弱的羽箭破空的声音,一个黑衣人按着胸口,滚落下来。

    一个人从茂密的树丛后面走出来,一身白色的衫子已经变得灰黑,俊秀的脸上也是脏污一片,他步伐稳定地向段诚走来,表情平淡,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方耀看着段诚,一直走到他的身边,然后握住他一只手。他没有停下脚步,拉着段诚一直往前,“跟我走,他们还有人。”

    段诚目光落在方耀雪白的后颈上,迈开脚步随他往前走去。

    第 13 章

    方耀没有走山道,而是牵着段诚的手往山坡齐腰的杂草从中攀爬而上。方耀在前面,一只手开道,每上一个陡坡便会用力拉段诚上来。

    段诚在他身后,看到他一只手被杂草树枝割出了好几道血口子,于是道:“你放手,我自己可以。”

    方耀只道:“跟上来。”却没有放手。

    绕过这片山坡,另一侧却陡然险峻起来,十来丈高的斜坡满布灌木杂草,延伸往下就是一片狭长山谷,中间是一条山溪,溪水两边则是乱石破。

    段诚正在山脊巅上,往两边看了看,不知道方耀到底如何打算,想了想说道:“我们就这样并着山路走,夜晚能到清和镇,不过客栈怕是不敢住了,找个农家歇息一晚。”

    方耀回头,刚想说话,突然神色一凝,拉着段诚往下踩在树枝上,伏下身在草丛中藏了起来。

    静静待了片刻,果然有马蹄声寻来,到了马车翻到那处,马蹄声缓下来,然后是杂草摇晃摩擦的声音,有人沿着山坡找来了。

    段诚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冷汗密布,后腰的伤随着这个趴伏的姿势,竟然越发痛楚起来。他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轻易动作,只能生生忍住了疼痛,握住方耀的手不由紧了紧。

    方耀已经抽出短刀横在胸前,忽然感觉到段诚手上使力,不由转头看他一眼。

    段诚竟然还虚弱地对着他无声笑了笑。

    方耀握刀的手紧了紧,然后又放松身体静下心来等待。

    那些搜索的人没有找到他们,脚步声渐渐远去。

    方耀耐下性子等待,一直到天色将黑,确认再没听到一丝动静,于是才拉了段诚起身。

    段诚一动,就觉得腰背剧痛,脚下一时无力竟踩到颗流石,身体往后一栽就要往山坡下滑去。他下意识握紧了方耀的手,竟带着方耀一起往下滚落。

    方耀抓了一把身边树枝,却没能阻住去势,树枝在手中折成了两段。如果没有段诚,方耀还能稳住身体平衡,找个支撑点停下来。但是段诚已然是强弩之末,失了力气往下滚落,方耀一只手难以稳住他身形,干脆自己也放弃了挣扎,手在山坡上一撑,借力道落在段诚身边,伸手将他头揽在怀里护了起来,然后将自己的身体蜷起来,头也埋低,两人拥缠着一路碾过杂草灌木滚到了山谷底部。

    段诚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连疼痛都没能察觉过来,再抬头时就见到自己正伏在方耀身上,而头则埋在他胸口,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稍有些急促,但是很有力。

    段诚撑起上半身,去看方耀的脸,“你没事吧?”

    方耀摇摇头,山坡多是草地,一路下落没有碰到石头也无树干遮拦,安然无恙也算是幸运。

    段诚翻个身坐在地上,精疲力竭地喘着气。

    方耀起身,发髻在滚落中松散开来,他干脆把发带扯落,又将撕裂开的衣袖扯下一截,用碎布条将剩下一截扎紧在手臂上。

    段诚还未起身,方耀居高临下看着他,只见到段诚脸色苍白冲他笑笑,“我的右腿好像没了知觉。”

    方耀微微皱了眉头,蹲下身来。

    段诚的右腿上有一条长口子,划破了裤子,渗出血来。方耀抬手捏了捏他的腿,然后看他,他无奈摇摇头。

    方耀跪坐在他腿边,抬起他那条腿,将裤子掀开,见那伤口还在流血,只是看来虽然深长,却并不像伤着经脉的样子。方耀抬头,望下两人滑落的山坡,道:“像是被那灌木割的。”随后又继续道:“放心吧,这野地草木带了些药性,你的腿应该只是暂时失去知觉,没有废掉。”

    段诚依然带着笑,“那就好。”

    方耀突然埋下头去,用嘴含住那处伤口吸吮。

    段诚吃了一惊,想要把脚缩回来,方耀的手却将他钳制得紧,没能挪动丝毫。

    伤口很长,方耀口唇沿着一路向下,段诚腿上毫无知觉,却能看到他淡色的唇被血染得鲜红,竟添了几分艳色。

    方耀吸出毒血吐掉,然后起身解开外衫,将雪白中衣撕下一片来,复又蹲下身给段诚把伤口包扎好。

    方耀觉得唇舌有些发麻,走到山谷中间浅溪边上,捧一把水漱了口,接着回到段诚身边,道:“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过夜。”

    段诚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无奈右腿丝毫不能动作,尝试了几次才勉强靠左腿站直了。

    方耀不再多话,微弯了膝盖将段诚背到背上。

    段诚本来就比方耀高出一截,双腿仍是拖在地上,苦笑道:“你还是扶着我走吧。”

    方耀不答,双手托住他膝弯,将他背得高了一些,然后沉默着往前走去。

    山谷随着两边山坡汇聚,逐渐狭窄起来,到最后只余下一条溪道,两岸被山壁所夹皆是杂草树木。

    方耀便淌着溪水前行。

    段诚在他耳边轻声道:“累了吗?歇一会儿吧。”

    方耀不答,仍然步伐坚定往前走着。

    段诚叹了口气,湿热气息扑打在他耳后。方耀身体微不可察轻晃了一下,耳朵开始泛出绯红的颜色。只是此时天色已黑,段诚没能看到。

    走了足有一个时辰,方耀在溪道旁边山壁发现一处洞|岤,虽然狭小却还算干燥,足够两个人容身。

    方耀背着段诚过去,将段诚放在地上。

    段诚坐下来捏了捏已经恢复些许知觉的右腿,却见到方耀没有坐下来,而是又往山洞外走去。

    段诚不由问道:“去哪儿?”

    方耀道:“找柴生火。”然后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段诚这才觉出疲惫来,身体整个仿佛散了架一般,后腰那处瘀伤更是连碰也不敢碰。他强撑着没有倒下去,而是坐直了身体等方耀回来。

    方耀回来时,带了一捆枯枝断木,甚至还有几个新鲜果子。他把果子扔给段诚,然后道:“将就吃吧,这时候逮不到猎物了。”

    段诚本来想问你吃了吗?却见到方耀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个小袋子,从里面取出火石和火绒来。

    段诚微微有些惊讶,“你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方耀取出短刀把枯枝砍断,“嗯”一声,却是头也不抬,“叫紫纱帮我准备的。”

    不只生火的东西,甚至还有针和缝线,都是贴身带着的。

    方耀在山洞中间升起一堆火,在段诚旁边坐了下来。

    段诚把剩下的两个果子递给他,方耀摇头,“我吃过了,你吃吧。”说完,他把湿透了的鞋袜解下来,用木头架着,支在火边烘烤。

    段诚见到他一双脚白得晶莹剔透,就这么放在地上沾染灰尘突然觉得可惜,于是握住他一只脚,掀起衣摆想给他擦干净。

    不料方耀猛然缩回脚去,然后冷声说道:“别碰我。”

    段诚见他面色冷淡,手却不由自主握紧,于是低头轻笑一声,“好,不碰你。”

    方耀暗自皱眉,这段锦凡竟是身上无一处不敏感,打斗杀人便也罢了,却根本受不得段诚这种轻柔暧昧的碰触。

    段诚见他发愣,于是问道:“为何你会在这里?”

    方耀抬眼看他,缓缓从怀里抽出段义交给他的信封,伸出手指递到段诚面前,“送信。”

    第 14 章

    段诚微怔,接过了方耀手上递来的信,一边拆开一边问道:“老四让你来送?”

    方耀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段诚“哦?”一声,看着信上的内容,沉默了下来。

    方耀安静坐在一旁,借着火光看到段诚的脸上有几分凝重,他也不问,只拿了一根木棍,将火挑得旺了一些。

    段诚看完信,便将信纸凑到火焰边上,烧成了灰烬。然后抬头看向方耀,问道:“你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耀道:“老实说,不太感兴趣。”

    段诚笑笑,摇了摇头,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

    方耀却转了话题问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来送信?为什么刚好遇到这些人想要你的命?”

    段诚道:“你不感兴趣,我也不感兴趣,如何?扯平了么?”

    方耀略一顿,道:“那算了。”

    两个人沉默下来,方耀专心拨弄火堆,段诚则是一脸若有所思。

    天色渐晚,方耀道:“睡一会儿吧。”

    段诚拍了拍身下尘土,仰身倒了下去,看向头顶依然靠坐着的方耀,“你不睡?”

    方耀道:“我就这样可以睡。”无论什么环境,只要他愿意,都能在最短时间睡着,以恢复消耗的体力。

    段诚于是往上挪了挪身体,头枕在方耀腿上,“那我枕一下你不介意吧?”

    方耀低头看他,没有回答,却也没有要他起来的意思。

    段诚笑着翻个身,将脸埋在他腿根处,闭上了眼睛。

    方耀一腿平放被段诚枕着,另一条腿曲起来,怀里抱着噬日,又静静看着火苗一些时候,才闭上眼睛睡觉了。

    毕竟是山涧,因为潮湿的缘故所以格外阴寒。段诚再说随意,却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到了半夜,冻醒来了就怎么也睡不着。

    几乎是他刚醒的瞬间,方耀也醒了,一动不动也没说话。

    段诚翻身坐起来,离火堆近了些,只觉得因为冷的缘故,腰上和腿上的伤反而都感觉不明显了。

    方耀这才动了动被压了许久的腿,然后扒了扒火苗。

    段诚问道:“你过去是什么人?”

    方耀静静答道:“军人。”

    段诚转头看他,“军人?你是说你曾经从过军?”忽然间目光中竟是神采闪烁,他道:“难怪!”语气有些激动,“我还以为……”说到这里,段诚停下来,大笑了两声。

    方耀莫名其妙看着他,“你以为什么?”

    段诚道:“我一直在想,什么环境才能淬炼出你这样子的人,我想不出来。”他往火堆里扔了一小根木柴,“所以我就猜你大概是个杀手,在残酷的环境中进行最严格的训练,将自己随时绷得像一张弓,等待着给目标致命一击。”

    方耀看着火苗,目光有些迷茫,“其实这么说也对,没什么不同。”

    段诚突然道:“不!当然不一样。你说的你是个军人,所以你会在这种时候追来给我送信,会在我摔下来的时候用自己的身体保护我。你的身份是对你行为最好的解释。”

    方耀怔怔道:“是吗?”他自己过去也在怀疑,他们和杀人的武器究竟有什么区别呢?原来终究是不一样的,他当局者迷,但是身边这个人却旁观者清,他们杀人的目的是因为有要保护的人,因为这种坚持,所以他们不会是杀手,他们是军人。

    方耀看向段诚,段诚正对他微微笑着。

    这个人……方耀心底一颤,转开眼去。

    段诚却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睡不着,你给我讲讲你的事吧。”

    方耀道:“没什么好讲的。”然后靠回洞壁,闭上了眼睛。

    段诚一夜未睡,方耀早晨睁开眼睛时,看到他扶着洞壁站了起来。

    段诚对他说道:“虽然有些勉强,但是可以走路了。我们现在出发,在清和镇休整一下就直接动身去豫北。”

    方耀抬头看着他,“我无所谓,你确定你没问题?”

    段诚道:“我没问题。”

    方耀灭掉火堆起身,“那走吧。”

    段诚没有再让方耀背他,可是爬山的时候依然是靠方耀把他拉扯上去的。两人没有走大道,借着方耀记得地图,走山路小道,花了半天时间,出了清许山。

    到了清和镇,也只坐下来吃了顿饭,连沐浴更衣的时间也没有,段诚买了两匹马,与方耀一人一匹往豫北赶去。

    本来坐马车需要五天的路程,骑马赶路则缩短到了三天。赶进于豫北城的时候,两人都是一身风尘破烂,脸都看不出样貌了。也好在灰尘遮盖,掩住了段诚一脸苍白。他一路全是咬牙过来,腰上的痛楚随时折磨着他,好几次都险些从马上栽了下去。

    段诚带路,两人来到城西一条宽敞街道,方耀看向街道一侧,并排几间富丽堂皇的铺面,上面挂着漆黑招牌:淬雪堂。

    段诚下马,大声呼喝道:“许彦!”

    片刻便从铺内迎出来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先是有些疑惑,凑近了细细看段诚容貌,才认出人来,顿时颤了声大喊:“三爷来了!快去叫顾少爷!”

    掌柜把二人迎了进去,先着人备上热茶,在一旁战战兢兢问道:“三爷,怎么搞成了这个模样?”

    段诚摇摇头,“路上出了点意外,许彦呢?”

    掌柜道:“顾少爷应该是去了州府,和州府大人商议矿山之事了。”

    段诚应道:“我知道这事,让许彦不用急,先回来我有事要与他交待。”

    掌柜连连点头,“已经派人去请了,三爷请稍待。”然后又看向方耀,“这位是?”

    段诚笑了笑,也看向方耀,道:“这是凡少爷,随我出来见识的。”

    掌柜躬身道:“哦,知道知道。是大爷的公子吧,听顾少爷提起过。”

    段诚见方耀不应,笑着挥挥手对掌柜道:“你去忙,我自己等许彦回来就行。”

    顾许彦只过了刻把钟时间便充充赶回,在淬雪堂外下马,急急忙忙进来,“当家!”

    段诚起身,看着顾许彦过来,道:“许彦,辛苦你了。”

    顾许彦看着段诚灰头土脸的模样,稍怔一下,随即大声呼喝下人,“先回府上备水!当家即刻便回去,衣食物品通通备齐!”

    身边一个机灵小厮闻言,立刻应了是便跑了出去。

    顾许彦道:“我叫人抬轿子来,即刻接当家回府休息。”说完,看向段诚身边方耀,略略吃了一惊,迟疑道:“这可是锦凡?”

    段诚拍了拍方耀肩膀,“这是锦凡;锦凡,这是你表兄,顾许彦,你怕是也不认得了吧?”

    方耀答道:“不认得了。”

    顾许彦轻声问道:“当家,锦凡这是怎么了?”

    段诚笑答道:“撞坏了头。你不用理他,我倒是累得很了,一路记挂着我们府里的浴池子。”

    刚好门外两顶轿子抬到,顾许彦邀二人上轿,“一切都回府再说吧。”

    第 15 章

    段家在豫北城的府邸是新置的,段诚回家之前一直在此处与顾许彦一起整顿新矿窑,淬雪堂那几间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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