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第9部分阅读
凤凰花开 作者:rouwenwu
他是钟骁,逆着光走了过来,周边镶着耀眼的光线。
“骁哥哥”我张开了双臂,就象小时候让他把我抱上秋千。
茈碧江水流得急了一些,哗啦啦的声音淹没了我的呼喊,在他抱在我那一刻,水漫了上来,将我们卷进漩涡。
但我并不害怕,那水流如此温暖,温暖得几乎就要融化。钟骁揽住我的腰,我们在江中载沉载浮,他的笑容如同粼粼的波光那么明媚。他也不怕,我们就这么顺江而下,好象在呼吸,又好象只是拥抱;好象变成一个人,又好象相互依偎。
“顺着江水,我们能到哪儿?”我笑,看见岸边的丛林,还有石滩,景物在变,人却没变。
“到睿朝,在那儿入海。”他也顺着我的目光望去,那么深情、那么热爱。
“那我们就在耽浅的地方安家吧。一壶茶、一碗汤,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以后还有一堆孩子。”他接口,笑得那么甜蜜,“那个地方,无论在哪儿,就叫它无忧谷如何?”
“无忧谷?”我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第一次听到,却并不觉得陌生。
江面就宽了,旋了一个大弯,我们被江水浮起,飘飘荡荡,除了两人的笑,一切都有些模糊。是梦境里那种极致绚烂的不真实。“骁哥哥”我想告诉他我很幸福,却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你注定是我的。”和着隆隆的江水,分不清声音的出处,不由寻声望去,天地间轰隆隆一声巨响,再回头时,钟骁已不知被冲到哪儿去了,我开始慌张,在旋窝中哭喊,才一张口,沧进一口混浊的江水,只是一眨眼功夫,刚才还温柔如斯的茈碧江,突然就翻腾咆哮进来,越涨越高,生生将我淹没。……
“嫣然,嫣然”有人在唤我,可我睁不开眼,也喊不出声,拼命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你做噩梦了。”他用手袖替我擦拭满头大汗,我明明睁着眼,可愣是反应了数秒才明白面前的人是钟骁。
“还没到家?”安静的夜里,能听见马车轱辘压过青石地面的声音,一圈又一圈,催得人莫名心慌,我扑倒在钟骁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好象那声音变成梦里茈碧江咆哮的声音,紧追着我,不肯放松。“怎么了?平日见你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怕,今儿倒被一个梦吓得这样?”钟骁轻笑,抚着我的背,长发纠缠在他手指间,是理不清的纠结。“我们会在一起吗?”想都没想,乍然开口,就出来这么一句。
环住我的男人似有一窒,沉声道:“会,一定会,我们注定会在一起。”
这话如此熟悉,却又不尽相同。他说:“你注定是我的。”他说:“我们注定会在一起。”
我呆愣过去,无法分析这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只觉得命运开始转动,而我们,在一切还没到来之前,居然就开始慌张无措。自从做了那个噩梦,我时时提防着一切变数,可一切平静如水,婚礼的准备有条不紊,日子也越来越近。倒是娘开始忙了起来,忙着准备各式嫁妆,其中最繁复的是各种绣品,这可不是赶就能赶出来的,再急也得一针一线完成,于是府里的绣娘常挑灯夜战,准备我的赔嫁,还有我那身华丽精美的嫁衣。“嫣然,这嫁衣上头的花样,你想选个什么样子?”娘望着一桌花样子,左挑右挑反而挑花了眼。
“随便什么吧,横竖只穿一次。”我瞟了一眼,倒不是不在乎,只是这大红的嫁衣,绣什么上去都不太显,况且可供挑选的图案也有限,左不过牡丹凤凰,取富贵之意罢了。这凤凰图案只有皇室和贵族能用,寻常人家是不能逾规的。娘嗔我一眼,摇头道:“从小什么都马糊,这要嫁人了性子也改不过来,亏你是嫁给钟骁,若是嫁到别人家,还不知怎么受气呢。”吐了吐舌,我冲娘喜笑道:“女儿全凭娘作主,娘看上的,一定是最美的。”
她一个劲儿摇头,却从那堆纸样里挑出一张,“这个如何?凤凰凤凰,既富贵,寓意又好,正合嫁衣上用。”
顺势瞧了过去,那对展翅欲飞的鸟儿,华美的羽毛、尖翘的嘴喙、别致的翎羽,还有绿豆一样可爱的眼睛……心下不由一动,挽着娘道:“这个绣在衣襟上吧,裙摆上女儿另有花样子。”“今儿若不问你一声,你那花样子也出不来,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瞧着还有月余就是吉期,还不赶紧描出来交给绣娘去做,难不成你想披着一件没绣好的嫁衣出嫁?”娘嗔我,命碧莲上画料,又将桌上的花样都收了起来,唯留下那对相亲相爱的凤凰。思量着落笔,记忆里满树的红变得再次清晰起来,那如丹凤之冠的花朵盛开在我的画纸上——五个花瓣,花型大而美丽,结成花团,如燃烧的火焰,又好似凤凰之翎,热烈而又不羁。“这是什么花儿?倒没见过。”娘接过那画纸,不禁赞道:“当真漂亮,又热闹又喜庆,且有一种说不出的绚烂之感。”“这是凤凰花。”我笑着抢了过来,又添上几片羽叶,红花绿叶,相互映衬,好不灿烂。
“可嫁衣也是红的,你这个若还是红色,怎么显得出来?”娘也喜欢凤凰花,倒忘了这世上并不存在凤凰花。
“那,那就改成略带些黄晕的,花也显了,衣服也显了,不用多,只在裙摆处绣上几簇就能点色。”
娘也微蹩着眉思量,末了轻点头道:“这个又新鲜又热闹,就用这花样子吧,只是从没见过凤凰树开花,你这丫头打哪儿听来的?”“梦见的。”我接口,这么说也对,前世今生的轮回谁又能肯定一切都是真实呢?我早就忘了前生种种,唯记得那满树的火红,还有小巷尽头散发着浓郁芬芳的夜来香。娘倒也不深究,命人送到绣娘那儿去了,我们母女坐着闲聊,没有大婚临近的紧张,倒有一种毫无隔阂的亲密,比从前更甚。“娘,您和爹成亲那会儿,您穿什么样的嫁衣?”我忍不住问,时至今日,对他们的故事还是很好奇,一个艺坊歌女,一个少年书生,单单想起那无意中的一回眸、一轻笑、一倾心,都不由悸动、不由艳羡。娘的脸上也泛起红晕,每次回忆,她都是甜蜜的,好象那些往事重新回来了,她还是那个娇羞的少女,他还是那个看上去浪荡,却又厚情重义的少年。“那时你爹不过是个穷书生,左凑右凑替我赎了身,还有什么闲钱添置这些?不过是一块红布遮面、一身红裙裹身,三、五好友相聚,就这么嫁了。”“娘穿什么都好看,那身红裙披在娘身上一定美极了。”
“就会拿你娘开心。”
我们玩笑着,陪着她一起回忆过去点滴,时光飞逝,我想连她自己也想像不到——自己的婚庆仿佛只在昨天,而一眨眼,又迎来女儿的大亲。我也想像不到,我还清楚的记得头一次见钟骁,他奶声奶气想要抱我的情景,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如今也长大了,好象一棵伟岸的松,坚定、毅然、有力、从容。“嫣然,这些日芓宫里的女官入府教的那些个礼仪,你都懂了吧?”娘突然问,倒把我问住了,不知怎么回答。
例行的规矩,但凡有亲贵出嫁,总由宫里的女官教一些夫妻之道。开始以为只是简单的例行公事,谁知那女官讲得细致,包括如何取悦丈夫、如何变幻姿势、如何相夫教子,甚至细到什么时候轻唤出声,什么时候讨饶示弱都一一讲来,我坐在一旁如坐针毡,她倒面无表情,甚是镇定。“这些也是迟早得面对的。”见我不答,娘低声劝慰,“若有不懂,今后自然明白,那女官讲得细致,女儿家难免害臊,可这也是人之伦常,别太过拘紧才好。”“知道。”我腻在娘身上,却又好奇,不禁问,“娘,您出阁那会儿,可有人来教这些?”
她的脸微微暗了些,笑意慢慢消失,我这才反想起娘出身艺坊,自然没这么多规矩,可也不一定,那儿的规矩也许更多,尤其是这样的规矩。刚想解说,娘低声轻叹道:“艺坊中的姐妹,个个都是才貌出众的,奈何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是头一次,娘对我说她在艺坊中的事儿,我听住了,跟着她一起经历、一起淡淡哀伤。
“这些道理,寻常人家自有娘亲说解,我,我自打出生就被扔在艺坊门口,连自己的亲娘亲爹也没看过一眼。”
“娘”我心下凄楚,落下泪来,孤儿那种深刻的自卑与自闭,还有自嘲,是外人难以理解的。 我好象看见自己,被扔在孤儿院门口,然后在那个破败的小院里成长,只有与我一样的孤儿,没有一个是我的亲人。娘也落下泪来,说到伤心处,泪流成线,竟不会停。
“幸而遇到你爹,否则不知如何了局?一抔黄土淹埋、一身草席裹身,只怕还算好的。”
“娘,不会的。”我接口,不愿去想像那些凄惨的画面,而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娘是幸运的,不幸运的是其他绝大多数。有人能争出一个前程,有人不能,如果再遇上战乱,那谁都难以自保。普通人的性命全系在国家安危上,国家安,还能求平安、保前程;国家乱,则人人都是尘土,随风而散。娘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拭去眼中的泪,勉强笑道:“今儿怎么了?倒和你说这些个。”
“娘,若是有下辈子,就让女儿做您的娘。我们生生世世都是母女,生生世世都不孤独。”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娘呆住了,半晌,抱住我唤了声“宝宝”,才止住的泪又落在我的衣服上。是怎样的宿命安排我们今生为母女?是怎样的安排让我记住了前世,体会到她的痛苦?是怎样的安排让我们投生在此世?……
一切都没有答案,我们相拥而泣,直到丫头们把爹引来。
“这是怎么了?”爹急着向前,扶住娘问我。
我笑了,泪还挂在脸上,“谢谢您,爹。”
他有些怔愣,却也没有深问,只将娘拥入怀中,轻声安慰着,年少夫妻能相守一生也许不算少见,可年少夫妻能相爱一生实为不易。我消消退了出来,感慨万千,外头已是黄昏,夕阳温暖,半明半暗的天地间,仿佛酝酿着一些新的故事。无心去想,因为我开始相信自己也会幸福,如爹娘一般。照戬国旧俗,成亲头一天,新郎新娘不能见面,据说唯有这样,才能长久。但我并不以为然,因为爹娘在成亲之前已经日日厮守在一处,可他们现在比谁都幸福。这里头,一半儿是天注定的缘份,另一半儿也是他们苦心经营的结果。婚姻是需要经营的,感情也一样,虽然这个词不太好听,但如果你真的以为一切顺其自然就能修成正果,那就大错特错了。再甜美的爱情也需要精心维护,就好象娘对爹一往情深的信赖、无微不致的关怀、温柔可人的体贴,还有爹对娘一诺千金的信义、从始至终的呵护、情根深种的难得……没有这些,哪怕当初再为爱痴狂,也难相亲相爱一辈子。可钟夫人很在意这些规矩,她刻意嘱咐钟骁在大亲头一天不能来见我,语气很是担心。
“嫣然,你是个明白孩子,可千万帮我劝着点骁儿,自从亲事定了下来,他是有空就往齐府上跑,差点没住在那儿。”说着嗔了钟骁一眼,有些不乐意。低垂着头,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但不知如何替自己解说,半晌方道:“钟姨放心吧,骁哥哥极有分寸的人,自然知道这些道理。”“再过几天,该改口叫娘了。”钟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碗笑,虽然开始她更倾向于仪悦公主,可这好歹也是钟府期望良久的喜事,眼瞧着就是婚期,她也忘了初衷,还像最开始那样疼我。“对,娘说得对,再过两天,嫣然该改口了。”钟骁比我激动,他不像朝堂上那个进退有度的钟将军,他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心事将了,藏不住的兴奋。偷偷的,我嗔了他一眼,却也不由被他含情的眼神打动,两人痴望着,忘了这还是在钟府后院,身边还坐着他爹娘,身后还有伺立的丫头,已经开始抿着嘴偷笑。“行了,去吧。”钟姨无奈摇头,“这该交待的也交待了,该理清的也理清了,既是明日不能相见,今儿就把想说的都说了,骁儿,你送嫣然回府,顺便把这包天麻送予亲家母,她素日常头晕,吃这个最好。”“谢谢钟姨。”我福了福身,屋里每个人都在笑,包括平日常皱着眉的钟王爷。
“嫣然,咱们两家向来亲厚,你们的亲事,也算是经历了一些波折,如今既得偿所愿,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对你说。”
“爹”钟骁怕我为难,刚欲说什么,我忙道:“钟伯伯有什么话但讲无妨,嫣然洗耳恭听。”
“嗯,如此,骁儿随你娘先出去吧。”钟伯伯挥了挥手,我悄悄朝钟骁微笑,稍一迟疑,他被钟伯母带了出去。
屋里一下就安静下来,虽然刚才人也不多,但没了那些笑声笑意,气氛变得有些严肃。钟伯伯端在上首,并不看我,他的嘴角微扬,却又好象满腹心事。“嫣然,既是一家人,我也不绕远话。骁儿的为人,你比我清楚,他自小要强,文武皆不输于当朝重臣,唯有在儿女情义上,看得过重。”“钟伯伯。”我唤,却见他一抬手止住我,继续道:“你的为人,我自然也清楚,打小见你孝顺父母、爱护弱小,虽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难得怜贫惜弱、心地柔软。”有侍女上前添茶,叮咚的水声响起,青瓷碗中注满泛着青黄|色的茶汤,漾连小圈涟漪,看得人有些晃神。我坐在椅中,半垂着头,静等他的下文。“你虽不多话,我也知道你心里对人对事都极明白清楚,见识不浅。”钟伯伯几乎是字斟句酌,微蹩的眉心告诉我,他在担心钟骁。“嫣然,听闻你爹近日来研究佛学?”
“嗯,爹近来爱看那些佛家经典,又爱陪着娘到山寺与禅师对奕闲聊,倒是豁达不少。”
“这佛学讲究凡事不可执着,齐兄他一生为国操劳,是不可多得的良才,仕途却有限,你可知为什么?”
我摇了摇头,有些困惑,做到宰相了还叫有限,那什么叫无限?难不成只有那个至高点的位子才是每个男人的终极目标?又或者像他一样封王赐爵?“因为你爹太过执着。”钟伯伯接口,“对你娘如是,对朝政如是,对人如是,对事如是。为人真挚诚肯,不愿迂回将就,做家人朋友皆好,但说到做官,却差了那么一点点。”“钟伯伯,爹做官只是想为民。”我忙着辩解,一听到别人说及家人,就会失了公道。果然,钟伯伯笑了,“做官自然是为民,可做官并不单纯只为民。要保得身家、要保得地位、要保得长远,这才谈得上为民,利己方能利人。嫣然,你还太年轻。”似乎有些明白,细一想又觉得很是糊涂——这些话当对钟骁说,对我说有何用呢?
“骁儿也一样,为人处事太过单纯,一味讲理,却不考虑背后的因果关系、利益牵扯。”说着他一顿,突然抬眼瞧我,目光精明,不像我平日熟悉的那个一直疼爱我的钟伯伯。“他对你,太过执着,但凡牵扯上一分半毫,总是不自觉失态,不自觉失衡。嫣然,今日我对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男子志在天下,不可为一人一物牵绊。你们得偿所愿固然是好事,但今后他若为你做出什么危害家人、危害戬国的事儿,钟伯伯不是无情,钟伯铂是看得比较清,那时候,休怪钟伯伯抽刀断水。”我愣住了,对深闺长大的我来说,这些事都离得太远,何况爹娘一生相爱的模样已深深刻在我脑海,如果必须要选择,仕途与爱情,是难以诀择的。而今晚,钟伯伯分明在逼我答应他,无论何时何地,不能为了爱拖累钟骁的为官之道,为民之路。“我知道是我多虑了。”他不待我答话,走了下来扶住我,恢复了往日的慈爱,“素日偶然听你说上一句半句,也知道你明白国为先、君为首,其他皆次的道理。只不过说予你放在心上,若是哪天骁儿糊涂,多提点提点他,也算是为人父母的一点痴心。”不由随着他的笑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在答应他什么?是答应他不拖累钟骁呢?还是答应他把这些话仅仅当成他的多虑?钟伯伯似乎松了口气,将我送至门外,钟骁等着月华洞那儿,黄昏的光线将他雕塑,还是那个深情坚定的身影。
我想像不出我们会遇到怎样的挫折?曾经的悸动如今显得很是轻巧、曾经的懵懂变得有些可笑。他会爱上别人吗?我摇头,那我会爱上别人吗?努力思索,脑中一片空白……大婚前晚,我一夜没睡,前半夜是兴奋、紧张、忐忑,五味杂陈的心情让我了无睡意。泡在浴桶中,看着水中随波纹微漾的肌肤倒映,我有些恍惚,几缕长发如水底的柔苔,轻轻漾动,我的心情就如同这飘漾的湿发,没有悲喜,只有温软与轻柔。娘很早就过来催我安寝,我拖沿着,好象希望今晚的光阴越长越好,心中的期待与不舍、幸福与感伤,同时存在,坐在镜前,一遍遍梳理自己还滴着水的长发,看到镜中的自己,眼眸清澈、皮肤光洁;而镜中的娘带些复杂的微笑,眼角处有淡淡的细纹,红唇唇白,分外艳丽。“娘出嫁头一天,也像你这样,不眠不休一整晚,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她接过桃木梳,一下一下,每一下都是从头到尾的细致。我笑了,因为仿佛看见娘这么坐在镜前整整一夜,为了即将到来的婚礼,幸福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娘,成亲后我能不搬去新家,还住在这儿陪您吗?”
“那怎么成?出嫁从夫,皇上已赐了府第给你们,从此后,自然是新天新地新气象。”
“可我舍不得您和爹。”回身抱住她的腰,每次想到要离开这个住了十余年的院落,离开生我养我的父母,心下总是钝钝的疼痛,不舍,不舍。娘的声音有些微颤,却强忍着笑道:“傻丫头,这又不是远嫁,新的将军府离咱们家不过两条街相隔,要见面尽容易的。”“我舍不得院中的蔷薇,还有池塘里的荷花。”
“那就移栽了去。”
“我还舍不得碧莲和小四子,没他们在身边,觉得挺寂寞的。”
“那也一并带去,他们本来就是伺候你的。”
“还有咕咕叽叽,虽然它们不会说话,可它们用嘴理羽毛的样子真可爱。”我瞧着屋角的鹦鹉架,咕咕叽叽都睡了,将头藏在翅膀下,一如既往的作息时间,因为它们不知道我要走了,它们的生活没什么变化。“那也一并带走。”娘开始哽咽,我走了,就带走从前的生活,哪怕同城,究竟是有些不同的,我们都需要时间适应。
“娘。”抬头看她,母女俩眼中都泛着泪花。
“嗯?”
“女儿还舍不得爹娘,也让女儿一并带走吧,咱们一块儿搬到新家去。”
她笑,一滴泪落在我脸上,“哪有女儿出嫁,连岳父岳母都搬到女媚府上的道理?”
我知道这不可能,我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当但亲身面对,还是忍不住悲伤。
“嫣然,既是嫁了人,又要侍奉公婆,又要相夫教子,万不可如从前那般任性,说话做事,三思而后行。”
“女儿又不是远嫁。”我嘀咕着,潜意识里有些抗拒越来越复杂的人际关系和自身角色。“娘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待以后慢慢说,省得女儿记性不好,一次说完记不住。”她笑,然后叹息,那声叹息里,包含了无数说不清的复杂情感。
“来,娘给你绞绞面上的寒毛。”娘掰开我的手,命碧莲将灯烛移近,又寻来一根棉线,坐在我对面,细细看我,良久,好象要把出嫁前的女儿印在脑海里。“皇上不是命宫里的女官明儿一早进府给女儿打扮吗?这会儿夜深了,娘还是早些睡吧。”我不忍看她娘中的不舍,这样伤感的情绪哪怕再多一秒,都让我想要悔婚,逃离即将来临的全新生活,永远保持现状。原来逃婚并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不想改变。“反正也没睡意,咱们说说话好打发光阴。”勉强笑了笑,娘凑近身替我绞脸上的寒毛。离得那么近,我能瞧见她专注的神情、还有依然姣好的容貌。算了一下,她也不过三十五岁,正值盛期,好似绽放的牡丹,散发出一种成熟的娇媚。“娘~”
“别说话,一会儿就好了。”娘打断我,手上不停牵动着棉线,我的脸上一点点微微作痛,提醒着我一切都已开始,一天后的此时,我将会是钟府的将军夫人,不再是从前单纯的齐嫣然。“这下好了。”良久,娘停了动作,细细打量我,表情有种释然的满足。“娘的嫣然也长大了,而且还这么美。”
我笑,拉着她走至镜前,我们就像同一个人的不同时期,我带些稚气的青涩秀美,她是盛放的艳丽妩媚。“女儿若有娘一半儿美就足亦。”我们都笑了,在镜中笑,在现实中,却又忍不住悲伤,唯有那镜中的笑魇深深印在脑海中,多少年再过去,我仍然清楚得记得今晚我们母女的笑容。天还没亮,府上的妈妈和宫中年长的宫人皆来催我早起,而其实,娘陪着我,一夜没睡。她们伺候我洗漱,然后替我梳妆打扮。长发挽起,插了一朵牡丹头花,鬓边簪上蓝宝红宝镶嵌成就的五瓣花发饰;点朱唇、描翠眉,借着天边第一丝曙光,我瞧见自己也开始艳丽。连脚指甲都涂了蔻丹,衬着嫁衣的红,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美得这么明媚。
系上月白色绣有鸳鸯的肚兜,披上淡粉色轻纱制的中衣,我的嫁衣也被抬了过来,明艳艳的大红,两只凤凰展翅欲飞,裙角绣有盛开的凤凰花,泛着淡的黄晕,一簇簇如同燃烧的黄|色火焰。“穿上吧,吉时就快到了。”娘在一旁催我,亲手接过那身富丽华美的衣裳,替我披在身上,轻声道:“嫣然,娘十五岁时,可没你这么美得晃眼。”“那是衣服晃眼。”我笑,每个新娘都漂亮,因为酝酿着极致的幸福。
天亮了,外头隐约听见锁呐声,吹吹打打好象很远。我疑心是自己的臆想,因为此时离迎亲还有些时候。
爹换了身新衣前来,手中托着一个锦盒,乍乍见了我,倒有一愣,这才笑了,“果然是人靠衣装,这平日看着还是个毛丫头,今儿这么一打扮,越发像你娘年轻时候了。”“齐哥,当着孩子的面儿,怎么总拿我打趣儿?我年轻时候上哪儿找这么身嫁衣?”娘嗔了爹一眼,却满脸幸福,“手上拿着什么?倒像宫里的东西。”爹将那锦盒递予你,“这是皇上赏给嫣然的,说是私下的贺礼,不在礼单之中。”
“那是什么?”我站起来瞧,轻轻扣开锦盒的开关,天鹅绒底衬上,躺着一块青石,看上去没什么特别。
爹也瞧了过来,脸上却是一沉。
“这是何物?”娘也问。
“这,这是戬国镇国公主的信物,但凡封为镇国公主者,皇上必赐于上古青石挂件。”
“镇国公主?”娘有些糊涂,我也是,猜不透景云帝的心思。
爹紧蹩眉头,收了那锦盒,沉吟道:“历来镇国公主只有皇女才会得封,皇上送上此玉,只怕大有深意,好生收起来,待今日之后,再面谢皇上。”“这青石~”娘有些慌,捧着那锦盒好象个烫手山芋,左右不是。
“放心,也许只是我多虑,自顺朝没了,这青石就藏在深宫中,再没用过,戬国立朝二十余年,从未封过镇国公主,况且皇上并未明示,兴许只是疼爱嫣然,以示视嫣然为皇女的意思罢了。”爹安慰娘,怎么说都有道理。重又瞟了一眼那青石,藏有暗纹,石头虽无什么光泽,但颜色匀净、纹理讲究,给人沉稳有力之感。这时候还顾不得细想此事,外头的锁呐声是真真实实的吹响了,女官们奉上红盖头,眼前只剩一片殷红,我开始心慌,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吹打声,似乎看见钟骁身着将军朝服,意气风发坐在高头大马上……我将是他的新娘,今夜,注定是一个美妙浪漫的夜晚。
摇晃的红轿带着摇晃的心情,当一切都来得太快又太顺利,我不懂得思考,只是被动的被喜娘扶着进行那些繁琐的礼仪——坐在轿中时的端庄、下轿时的沉稳,还有接过那条新郎递来的红绸时的矜持,我被钟骁牵引着,一步步往正堂上走,透过眼前的红盖头,我能瞧见周围聚集的人影。人们欢声笑语,纷纷上前祝贺,钟骁一一作答,意气风发。幸而隔着那块红盖头,大家不会看到我有些惊慌,却又酝酿着幸福的复杂表情——我已忘了笑,只是顺着钟骁的力量,踏入自己另一段生命旅程,不是不高兴的,只是这心情并不是高兴那么纯粹。“一拜天地。”司仪官拖长了声音宣仪。
我们面向屋外鞠躬。
“二拜高堂。”
钟骁扶着我转身,我想像着爹娘的样子,有泪雾上来,在弯腰那一刹滴落在地上。
“夫妻对拜。”
转向他,我的丈夫,我想我的一生都会和他在一起,尽管曾经有过那么荒唐的悸动,尽管那双带笑的凤眼时常在梦中出现,尽管那个人离开……如同一场梦境。可这一拜下去,那些都遥远了,钟骁是我的良人,此生注定。仿佛瞧见他拜了下来,我赶紧弯腰,锦帕被风扬起,露出双眼,我瞧见满屋喜客惊艳的眼神,还有我的丈夫,一如既往的深情与难以掩饰的开怀。“送入洞房。”
我开始莫名紧张,掌心出了一层细汗,紧紧拽着那根红绸,听见大堂上众人的哄笑,脸上竟有些作烧。
后院并不算远,可我只看得见脚下那块方寸之地,顺着回廊几转几折,虽有喜娘扶着,我也僵硬到忘了怎么走路,不长的路,觉得走了很长时间,待前头的烛火晕红锦帕,喜娘在耳边低语,“夫人,这就到了。”夫人?这么快换了称谓,我倒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人迎上前,房门吱哑一声打开,我的眼前只是一片红晕,隐隐瞧见桌上供着的龙凤烛,那火苗闪耀,偶尔噼叭一声随着夜风摇摆。“新娘请坐帐。”我被扶到喜床前,钟骁却没跟上来。
“掀帕吉时未到,新郎倌儿到前头陪酒吧。”
“嫣然”他轻唤我,突然握住我的手,“我……”
“你去吧。”我勉强应着,声音微颤,两人都很紧张。
“等我。”钟骁沉声道,却惊得我抬头想要看清眼前的他究竟是谁。抬头只是一片红晕,锦帕挡住了眼前的一切,但我分得清那声音,分不清的是这话的含义。曾经有个人,说着同样的话,我以为已经全忘了,乍一听见,心惊肉跳,仿佛回到那个不可思议的夜晚。不待我答话,他出去了,屋里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伺立的喜娘变成静物,在我的视线中,是个红色的人形雕像。烛火偶尔摇曳,我睁大眼想要看清那对燃烧的龙凤烛,直到双眼酸涩,还是只能看见重重叠叠的影子。不知过了多久,钟骁还没回来,坐在床上又没个倚靠,时候长了,腰也酸、屁股也疼,悄悄将头靠在床柱上,闭上眼假寐,开始还思绪万千,慢慢的,竟开始瞌睡,昨夜整夜未眠,加上今天紧张谨慎,我累了,靠着那根柱子,眼睛一合一闭就要睡着。“将军。”有声音在门外响起,可我的脑子转得极慢,直到他进来,直到他摒退了众人,直到喜娘忍不住提醒,“将军,夫人的盖头可千万用喜棍揭开,若是用手,不吉利的。”“知道了,哪儿那么多罗嗦,下去吧。”
我猛然醒了过来,却听见屋门轻轻阖拢,他一步步靠近。
“骁哥哥”不知为何,心下慌作一片,突然不懂如何面对今夜的我们。
“嗯?”他近了,能闻到一股子酒气,和着他身上的衣香,是种奢侈繁华的味道。
“我,我……”不待我弄清自己要说什么,眼前一亮,钟骁揭开了我的红盖头。
一瞬明亮的烛光刺目,我眯了眯眼,再睁开时,看见他微红的脸、兴奋的眼,还有扬着的嘴角。
“你真美。”钟骁抚上我的发端脖颈,那么轻柔,那么小心。
“你~”我不敢看他的眼神,哪怕一眼,都会被那里面满盛的浓浓情意灼伤。
“嫣然”他凑近,声音有些暗哑。
“我,我累了。”慌忙间欲起身,却被他一把揽入怀中,“终于等到这天了。”
他的手心那么热,隔着嫁衣,能感觉到他升高的体温。酡红的面颊告诉我,他半醉了,而我,我也醉了,不是为了酒,却是为了这份浓情,生生将人灌醉。他用手指托起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可我只敢看他的眉毛,浓密的两道剑眉,在眉骨处微微扬起,使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许多。“我~”他也开始结巴,低垂下眼睑,瞧见他上下滑动的喉节。
“骁哥哥~”我低唤,手脚冰凉,脸上却烧得厉害,连耳朵都感觉滚烫。
钟骁试探着一点点靠近我,他的气息近了,开始变急。
春末夏初的夜,有朗朗清风从窗中泄入,如你仔细听,能听到细细的虫鸣,还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可我什么都听不到,我只听到我们急促的心跳,还有龙凤烛噼叭结着烛花。他轻叹一声,俯声含住我的耳垂,酥痒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嘤咛出声,我想推开他,可他抱得紧了,生生将我揉碎在他怀中。“嫣然,如果再多一天,都不知如何等待。”钟骁在我耳边低语,他的手掌反复抚摸着我的肩颈,又轻轻勾勒裸露的锁骨。“你从前说可以等一生一世。”我笑,一半儿因为痒,一半儿因为他的动情。
“我现在说可以厮守一生一世。”他接口,吻到我唇边,低低喝着:“不许笑。”
可我还是忍不住笑,尤其听见这声低喝,越发难以自制,左右躲闪,躲闪他的嘴唇和他起着微茧的手心,“痒。”
于是钟骁加大了力度,他将我压在身下,亲吻我的耳、我的眉、我的眼睛、我的脸颊、我的鼻尖,还有我的唇。
柔情似网,东西南北无法逃脱。大红的嫁衣是怎样一件件穿上的,如今就怎样一件件脱下。那一簇簇盛开的凤凰花,还有一只只欲飞的凤凰,全都堆在床角;轻解开腰间的绸带,粉红色纱制中衣落了下来……如今我只穿着月白色肚兜,上面的一对鸳鸯正在戏水,前后追逐,情意无限。“嫣然”钟骁在我耳边低唤,他的声音只是一股气息,带着醉意,带着情义,有些含混,却又款款深情。
他的亲吻顺着脖颈往下,直到锁骨,直到手臂,直到胸前……变作微微的吸吮。我已无力抵抗,酥疼的感觉让我轻哼出声,试图躲开他的嘴唇,微微扭动的身体却激发他更多的欲望。隔着那肚兜,钟骁含住我的柔软,“嗯”一声低唤了出来,我想挡,双手却被他抓住,固定在头顶不得动弹。
“骁哥哥”尽力扭动身体,想要摆脱那种亦痛亦痒的奇特感觉,却听见他低吼一声,一把将肚兜抓落。
“嫣然,我的嫣然~”他连声唤着,双手抚了上来,大而宽厚的掌心将我胸前小小的柔软包裹,灼热的温度烫得我混身酥软,我也开始燃烧,如案几上的龙凤烛,越烧越急,火苗越来越大。不知何时,我已坦露,赤条条在他眼前,他的眼眸如同有两簇跳跃的小火苗,印着我的样子,我的脸,我的身体,我的寸寸毫毫。可我不敢看他,不敢看他同样赤裸的身体,他的肩背那么宽厚有力,他的胸膛那么结实可靠,他的欲望紧贴着我,铁骑突出,已无法控制。他几乎吻遍了我身体每寸肌肤,他分开我的双腿,双手在我私|处轻抚。
我已控制不住微喘连连,长发披散了,满床乌黑的发丝,纠结着我,纠结着他,生生不离的誓言。
“我要你。”他在轻语,而我已无力拒绝。
钟骁轻轻试探,他的喘息粗重,眼中燃起欲火,是我从没见过的疯狂。
无法想像我们的样子,身体深处莫名的渴望将我淹没,直到他突然沉身而入,尖锐的疼痛感让我低呼出声,那种犹如撕裂一般的异样,让我拼命想摆脱他的掌控。可钟骁紧紧搂住我,凶狠的吻住我的唇,喉中嗯嗯有声。
“疼~”我欲挣扎,他把持不住,嘶吼一声咬住我的肩膀,全身用力,几乎将我揉烂。
良久,钟骁终于慢慢放开我,他的脸红得可怕,在抽身离开时,殷红的血点点印在喜床上。
我只觉下身钝钝的疼痛阵阵传来,转身绻紧身体,满身的汗不知是因为这炎热的天气,还是莫名的兴奋,还是因为初夜的疼痛。“嫣然”钟骁又些歉意,他从身后抱紧我,肌肤相贴,“对不起。”
摇了摇头,我说不清当下的心情,一切发生时好象那么漫长,可过去后又如此快速。从此,有些东西注定不一样了。仿佛怀念匆匆而去的少女时光,我的眼中蕴出一滴泪,顺着眼角溢出,滑过鼻梁,滴在大红的喜枕上。钟骁似有所觉,柔声问道:“很疼吗?”
我摇头,又点头,“疼,可我愿意。”
他似有一窒,长长叹息着,将我整个揽入怀中,无限怜惜。
我们分享过生命里许多共同的第一次,今夜,又分享彼此的身体,我们都累了,月亮升得很高很小,龙凤烛即将燃尽,睡意袭来,窝在他臂腕中,沉沉睡去。梦里我身处一个开满黄|色小花的山谷,周围笼罩浓浓的雾气,一转眼,阳光刺破那层层的浓雾,我看清了这个美丽的山谷,开满黄|色小花的大树,还有一藤藤挂满淡紫花朵的紫萝……一伸手,带起一片花雨;飞一扬,送来阵阵清香。“这是哪儿?”我问自己。
“无忧谷,这是我们的无忧谷。”有声音在答,寻声望去,钟骁身着戎装、英姿勃发,从山谷入口处走来。他的脸上带笑,身上却好象带伤。“骁哥哥。”我惊呼,奔上前欲细细查看,可越是奔得近,他离得越远,始终无法触及。
“没事。”钟骁安慰我,眼中是深厚的情义。然后他转身,就好象要离开。
“你去哪儿?”我追逐他的脚步,他的身影却消失得那么快。
“等我。”当声音响起,钟骁已消失在山谷入口。
一阵风来,一切都如同幻境。
我哭,拼命的想哭,终于轻轻“啊”了一声醒来。枕边的少年还在酣睡,他的唇角带笑,右手还握着我的左手。
手指一遍遍轻划过他的眉毛,有泪滴在他脸庞上。
“嫣然”他喃喃唤我,悠悠醒来。“怎么了?”
瞧见我的脸上的泪痕,忙忙问着,撑起半边身子托住我的脸。
“别离开我。”我道,心中被巨大的恐慌笼罩,梦里他身着戎装,而我害怕他离开,更害怕战争的来临。
钟骁一愣,将我揽入怀,他温热的肌扶熨烫着我微凉的肌肤,两人赤裸着,但不再羞涩。
“不会,我们会在一起很长很长时间。”
“多长?”
“一生那么长。”他答,一字一句。
“别让我等待。”突然想起梦里那句话,还有那双带着笑意的凤眼,我紧紧搂住钟骁,那个人已成我的梦魇。
“为什么要等待?我们不需要等待了,我们只用厮守。”他抚慰我,我的青丝在他手中,就好象放飞的风筝,无论飞得多高,风筝线依然在他手中。“再睡会儿,我去吩咐她们准备热水,泡泡兴许会舒服些。”钟骁将我放回床上,却又目不转睛看着我。
我拉高了被褥,在这样的注视下,不由害臊。
“怎么办?我还想要你。”他在我耳旁调笑,我转身闭眼,脸上却滚烫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