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第22部分阅读
凤求凰 作者:rouwenwu
先前一样,发不出来,也来不及发出来。
刘子业话音才落,宗越便飞快的抬手拔出腰间长剑,剑光映着黄昏最后的光芒,他放开墨香的颈脖,随后横剑一划。
墨香白皙的颈项上印着可怖的红色指痕,随后这指痕被喷出来的鲜血所掩盖,那鲜血也喷到了剑上,盖住了剑身倒映的残阳。
墨香粉色的唇瓣微微开启,平日里狭长的凤眼睁得大大的,好像在困惑为什么竟然招致了死亡。
容貌端丽的绝世美人,世间无双的幽雅生香,就这么简单轻易的失去了性命。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最为珍贵的
真对不住啊,阿姐,错杀了你一个人,改天我再送你了。”这是事后刘子业对自己行为做出来的唯一补充解释。
那日墨香死后,楚玉走出门外,发现门口地面上躺着一只小小的香炉,又想起门被推开时传来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方知墨香其实是来给屋内换熏香的,却在几句话间丢失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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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建康的,又或者说,她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不及理会身体周遭的人事物。
唯一记住的,就是刘子业这句满不在乎的话,好像在说:“对不起哦,打碎你一个杯子,改天我送你十个赔偿。”
可是杯子与杯子是不同的,每一个杯子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地方,视人命如草芥的他如何能明白?
楚玉与墨香并不算多么的亲近,除了那次墨香跑到她床上色诱之外,两人几乎没有怎么单独相处,对墨香的全部印象便仅仅是他温婉如水楚楚可怜的样子,以及接手桓远工作之后的从容沉静。
回程没有绕路,也没怎么在途中停留,比来时要快很多,不多些日子,便抵达了建康,刘子业回他的皇宫,而楚玉则回到自己的公主府。
物犹相似,人却已非。楚玉慢慢踏入睽违一个多月的地方,心头浮现的竟是这句话。有的人还在,可是有的人却再也不再了。
华夏
而当她瞧见容止的时候,毫不自觉地。全身一下子紧绷起来。
因为楚玉下令不要传递墨香的死讯,容止这边也没有接到消息,他就站在她的住处门口等着,笑意吟吟,虽然脸容有些苍白,看起来像是病过的虚弱,可是神情却极为从容自在:“数十日不见,公主一切可好?”他微笑着问。
楚玉看着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墨香是容止一手调教出来的,想必花费了不少苦心,她应该如何对容止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只因为不小心正好在刘子业诉说心事时来到门口,便成为宗越的剑下亡魂?
见楚玉不答,容止微微流露疑惑之色,随后他笑了笑。拉开门:“我却是忘了,公主远道归来,自然是累了,请先进屋休息。”
楚玉听他的进了屋,木然的坐在椅子上,看容止将准备好的热茶倒入杯中,慢慢地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墨香的死讯。总是要说的,只是她觉得应该由自己来说。
这是她的责任。
容止笑吟吟的将茶杯放在黑漆方盘上,端到她面前:“公主请说吧,其实我在这里等公主,也是有事要说,不,是有一事相求。”
对上他莹然如雪的目光,楚玉凝聚的意志刹那间便有些涣散。她别开视线,低声道:“你先说吧。”
“好地。”容止也没有谦让,将托盘放在桌上后便坐到另一侧椅子上,身子半侧过来,“我这件事是替人求的,公主还记不记得那个叫粉黛的小姑娘?就是被公主调到了身边,看起来很纤弱的姑娘。”
“当然记得。她怎么了?”
容止低头笑了笑:“墨香其实心里面有些喜欢这姑娘。我便代他向公主求个情。求公主将粉黛许给他。”
听见墨香的名字,楚玉的脸容刷的一下变得苍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迟疑着开口:“墨香,粉黛?我怎么没发觉他们……”
容止微微笑道:“其实就只是墨香一个人地心思,粉黛还不知道,所以我今日才特地来为他求公主,请公主应允他们俩的事。”他眼眸和发丝是纯然的漆黑,仿佛能吸收时间所有的光辉,更衬得他肤光如雪。
好像被无形的手一把攥住心脏,呼吸停窒胸口作痛,楚玉惨然一笑,闭上双眼
止,墨香死了。”
她之前想过很多次,该如何的说出墨香的死讯,在说出关键讯息之前,应该怎么样的减缓这件事地冲击力,可是临到头来,还是以最简单的方式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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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说了出来,那只抓住她心脏的无形之手消散无踪,麻木了好些天的心脏终于有了别的感觉,复杂的情绪错杂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的胸口。
假如说从前墨香在她心里,还仅仅是一个不那么熟悉地影像,伴着一偻幽香,那么此时,在他死了数日后,反而真正在楚玉脑海中血肉丰满起来,他也是一个活生生地人,有喜欢地人,有自己的希望与渴求。
但是他死了,这一切都没有了。
过了好一会儿,楚玉才睁开眼睛:“容止,对不起。”
她偏头去看容止地神情,容止并没有如何悲伤,他纯黑的眼眸泛着微微的错愕,片刻后,他轻声开口:“公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楚玉慢慢的将发生的事告诉他,只省略了刘子业为什么发怒的那部分,她的声音一点点的降低,最后几乎低微到听不见,忽然,手上传来微凉柔软的触感,她惊诧的抬头,却见容止的手伸过横于二人之间的桌面,按在她扶着扶手的手背上,他沉静的凝视着她,柔声道:“公主,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过错。”
华夏
楚玉抿了一下嘴唇,似是迟疑,最后依然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不,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容止感觉到自己所盖住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听见楚玉痛苦的声音:“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因为在墨香死后,过了许久,我回过神来,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幸好来的人不是你,幸好来的人是墨香。幸好……”
容止错愕的抬眼,他清楚的瞧见,眼前的少女用力咬着嘴唇,牙齿几乎要深深的嵌入唇瓣之中,她清澈的目中,毫不掩饰对自己的痛恨,尽管这么痛苦和自责,她还是坦然的直面自己的阴暗,软弱,胆怯,私心。
楚玉不能原谅自己,那瞬间后,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萌生那样的念头,都是无辜的,没有哪个人是比哪个人更应该去死,可是在那一刻,她竟然会觉得庆幸,因为死的人不是容止,而是墨香。
多么可怕。
容止依旧静静的凝视着她,他忽然觉得,楚玉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美丽,纵然她现在衣衫素简,不施脂粉,面上身上还留着一路风尘的残迹,可是真的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美丽了。
伤病和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坦然的面对自身的污点,楚玉的坦然是她痛苦的来源,也是莫大珍贵的勇气。
“公主。”容止站起来,走到楚玉面前,微微低身,抬手揽过她的肩膀,随后将她缓缓的拥抱进怀中,“公主,你已经很好很好了,不要再责怪自己,你的想法不过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私心,这是不可避免的,你并不是不在乎墨香的死活,你只是……”
他顿了顿,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柔和,像春天的水那么的温软,眼底的纯澈化作涟漪的水波,一圈一圈的扩散开来:“你只是,更在乎我。”
容止拥抱着楚玉,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的轻喃:“请不要自责了,这并不是你的罪过。”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人形破坏机
啪。”门被推开。
“公……”来人在只出声唤了一半时,瞧见屋内两人相拥的情形,声音中断。
楚玉连忙推开容止,抬眼朝门口看去,却见来人是桓远。
桓远此际也想起了自己方才的失态行为,他抬手欠身一揖,道:“桓远莽撞,请公主恕罪。”直起身子时,他的目光飞快的扫过容止。
楚玉抬手捋了一下微乱的发丝,强作镇定的道:“什么事?”虽然方才她和容止没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楚玉竟然有一种被捉那什么的感觉,止不住一阵又一阵的心虚。
桓远面上浮现微妙的有点哭笑不得的神情:“公主带回来的那名昆仑奴……”
闻弦歌而知雅意,他话没说完,楚玉便猜到阿蛮大概又干了什么闯祸了,她摆了摆手:“带我去看。”这一路回来时她心神恍惚,竟然忘了自己拐骗回来的黑人少年。
他又闯了什么祸?
华夏
桓远带着楚玉去了花错的院子,花错的伤势已经痊愈,以往在院中弥漫的浓郁药味也散去了七八成,只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意,而原本住在院中负责照顾花错的仆从也都搬了出去,正好空出的房间不需要怎么太收拾,便让新来的阿蛮居住。
虽然楚玉没有交代,桓远还是从同行人的口中得知阿蛮是楚玉路上收来的,也得知了一点阿蛮在山阴县公主府的光辉事迹,衡量一二昆仑奴的蛮力,他把阿蛮跟花错放在了一起,必要的时候以暴制暴,但是饶是如此,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外表并不算太健硕的黑人少年。
院子门口三千繁花剑的牌匾已经摇摇欲坠,楚玉踏入院中,看着里面的情形,噗哧一声笑出来。
此刻阿蛮正呆呆的站在门前,清澈的眼睛懵懂而不知所措。像是一只迷失的小狗,而他地手里,正拿着一扇门板。
“怎么回事?”心中的痛楚沉闷一扫而空,楚玉扭头问桓远。
桓远叹了口气道:“那门是往里推的,可是他只轻轻的往外一拉……就……”就这样了。拉坏门后,阿蛮便死活不肯进门,可他也就是站在门口,并没有闹事,没奈何。桓远只好来找楚玉,却看到了楚玉被容止拥抱着的场面。
听完桓远的解释,楚玉走上前去。笑着问阿蛮:“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屋里?这里今后就是你的家了。”
阿蛮一看见楚玉,琥珀色的眼眸里立即晃出不安的神色,他哀求地望着楚玉,结结巴巴的道:“肉,不要。不给我,错了,不要赶,赶走……”虽然才踏上这片土地没多久,也不了解这里的风俗制度,甚至头脑有点笨笨地。可是阿蛮心里面也隐约晓得,自己做错了一些事,很可能会让眼前这个给自己肉吃的人不高兴。
楚玉好一会儿才理解过来阿蛮的话,她摆了摆手指,柔声道:“你应该这么说,不要不给我肉,不要赶我走,这才是正确的顺序。”
让阿蛮跟着她缓缓的念了一遍。把话说顺溜后,楚玉才伸手摸一下他地脑袋,短短的卷发虽然不够柔顺,但毛茸茸的也很是别致:“不要怕,今后小心些便是,进屋子休息吧,你走了一路,也该累了。”和安适坐在车上的她不同,阿蛮可是一路跟着步行跟来的。
阿蛮望了眼屋内,摇头:“不。要,以前。睡外面,地上。”
楚玉又不得不自行把他的话整理一遍:“不要,以前我都是睡外面地上地,来,这么跟我说一遍。”她决定从现在开始培养这小子的语言能力,不要求多么的舌灿莲花,至少能说得能让人一下子听懂。
随后她才道:“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样的,到了我这里,就一定有地方住,我说过,跟我走,你不但会有肉吃,还会有屋子住,有衣服穿……”说到这里楚玉忽然消音,目光停留在阿蛮身上,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经不是前些天见到他时的破布片,而是和众人一样的衣裳,可是还是崭新的衣服,现在却已经东裂开一条口子,西缺少一块布料,零零落落地,这里露出一条大腿,那里露出半片胸口,穿了和没穿,也不差多少。
阿蛮羞愧的低下头:“不,不习惯,衣服,麻烦,伸手,坏了。”他不习惯穿这样遮得严严实实的衣服,再加上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衣服便很容易成为破布挂在身上。
楚玉的笑容僵硬了片刻,继续摆手道:“没关系,我这里有的是衣服,坏了一件可以再换一件,假如你不喜欢这样的衣服,说一下你原来的穿着,我让人给你做。”
一听这话,阿蛮十分高兴,立即动手撕身上的破衣,然而他的力气太大并不是夸口,只轻轻地那么动了动,几层衣服便好像一张薄纸似的嘶啦一声,全开了。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
楚玉的目光,顺着他光滑的胸口慢慢下移……然后郁闷的转身,拍拍桓远的肩膀:“你把他安排住在这里,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看来他跟花错会很有共同语言。
让阿蛮又穿上新衣服后,楚玉才再一次的正视他,新衣服是府上裁缝临时赶制出来的,由容止指导口述昆仑奴的着装,因为试样很简单,并不如何花功夫,上身赤裸斜批帛带,横幅像短裙一样绕腰,像短裙一样包住阿蛮的腰部和臀部,裸露出来半截劲瘦的黑色腰线和赤裸双腿显得十分的有力,散发着野性的诱惑。
虽然异国情调的美人很好看,但可惜的是这美人太怪力,虽然本性纯良,可是稍不小心,举手投足间就会毁坏什么家具,才不过进屋转了一圈,屋子里便多了一堆木料残渣……
楚玉很囧的看着破坏现场,终于明白为什么阿蛮会一个人单身流落上路了,一来他一身怪力很少有人能强制了他,二来便是,就算能强制了,让他干活时,那身怪力所创造的破坏远比劳力的代价高……
若非她公主府身家还算丰厚,可经不起这么破坏。
她原以为自己捡来一个大便宜,却没料到是个人形破坏机。
但是人既然已经捡回来了,楚玉也不忍心把阿蛮给赶走,照他这样的性情,倘若让他流落街头,只怕会活活的饿死。
转念间楚玉已经做好了打算,今后阿蛮屋子里的家具房门全部都换成铁制的,各种器具也做好随时替换的备份,总之一切慢慢来,也许今后他便能慢慢的学会控制力量。
正好阿蛮住在花错这里,楚玉便顺便让花错教阿蛮学武,假如这样的力气再学会剑术,大概会是一个很可靠的武力,超级打手或者超级保镖。
一开始楚玉拐骗阿蛮,动的就是这个心思。
她需要一个真正完全属于自己的战斗力,不像越捷飞那样属于皇家,也不像花错那样每次指派都需要通过容止。
天生神力的阿蛮,假如经过训练,想必是很好的选择。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教导与学习
后的几日,楚玉一直留在公主府内,依然按时给天如带又多了一道课程,教阿蛮识字说话,换句话说,她在开英语四六级培训的同时,又开了一门叫做小学语文的课程。
阿蛮不聪明,是那种真的不聪明,天如镜虽然不解世事,可是思维极为的透彻明晰,学起东西来也很快,可阿蛮不一样,他是那种真正有点笨笨的人,别人说话,他能听懂,但是自己正确的说出来却比较困难,认字也认得很慢,天如镜一天背上百个单词小意思,可阿蛮一天认十个字都比较勉强。
所谓资优生和落后生的差距,在两人身上算是体现出来了。
纵然慢慢的拖延时间,可是楚玉可以教天如镜的东西依然是越来越少了,直到有一天,天如镜告诉她,他能读懂手环里英文记载的那些文字了,他看不懂的那部分,其实是整套西方历史,只不过是用英文记载的。
“是么?”楚玉听他这么说,挑了挑眉毛,微微一笑道:“那么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之前约定的东西暂时寄放在你那儿,我不着急索取酬劳,拜拜。”
天如镜没料到楚玉竟然如此干脆,他心思剔透,在此之前早已发觉了楚玉的刻意拖延,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拆穿她的小小阴谋,就顺着她的意思一直拖延下去,只不过没想到这个拖延的尽头,竟会这么早到来,而在到了尽头的时候,她又是那么的毫不留恋。
她心里在想什么?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困惑的天如镜,心头浮现曾在手环一篇小说里看过的语句。
华夏
低头为即将前来上小学语文课的阿蛮准备材料,过了好一会儿,楚玉抬起头来,却见天如镜依然站在门口,不曾离开。不由奇怪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不会是想继续冲击托福雅思吧?不好意思,她的水准还没到那程度。
天如镜没说话,只定定的望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无言的转身,正遇上兴冲冲赶来地阿蛮,阿蛮奇怪的看了一眼天如镜,没怎么理他,径直进屋去了:“公主,今天。教什么?”虽然口齿依然有些不清晰,可是经过这阵子的锻炼,他说话的顺序已经基本没什么大错了。
楚玉一看见阿蛮便笑。道:“你过来,今天教写你的名字。”
天如镜正朝外走去,听见楚玉的话,脚下顿了一顿,他皱了皱眉。只觉得胸口好似有微微涌动着,好像吃到了调味失败的菜,味道流淌入了心里,可他却又说不上是什么缘故,只停顿片刻,便接着走了。
阿蛮虽然有些笨拙。但他人十分乖巧,见楚玉在纸上写了阿蛮两个字,便轻手轻脚的拿过铁制笔杆的毛笔,小心翼翼地往砚台里沾了点墨水,又极为小心翼翼的,站在桌前,往桌上的白纸中写字。
看着他一脸惶恐生怕弄坏什么地模样,楚玉忍不住微笑。她还记得第一天教阿蛮写字的时候,阿蛮就不小心捏碎的竹制的笔杆,用一支坏一支,虽然阿蛮极力小心放轻力道,可他经常容易投入专心,一专心,就会不自觉的用力,于是后来便都换用铁笔了,饶是如此,那铁笔笔杆现在也微微变形。
而椅子更是坐不得。自从阿蛮开始习字以来,楚玉屋子里地椅子都给他坐报废了。不得不另外重新命人赶制。
虽然器具不断损坏,不过好在阿蛮十分的认真,虽然笨拙一些,可是十分的肯练习,也不算太让楚玉费心,反而是花错那边已经快要承受不住。
楚玉拜托容止,让花错教阿蛮习武,看看能不能把他那一身怪力用到正途上,几天功夫下来,花错已经快要发疯,好几次跑来楚玉这儿说要撂挑子不干:他没见过这么笨但是破坏力又这么强的学生,力气大虽然是好事,可坏就坏在这力气不受控制,总是用力过猛,而花错的剑术,走的却是轻灵花巧一脉,怎么也没办法将二者融合起来。
教阿蛮学武地这几天,花错的院子几乎被拆了一半,而
用坏了好几把,然而阿蛮的剑术却一直不见长进,依劈乱砍的阶段,让身为教导者的花错觉得很是受创。
楚玉正想得暗自发笑,忽然听见阿蛮的叫喊声:“公主,我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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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侧身往桌上看看,却见到白纸上写了满满的密密麻麻的“阿蛮”两个字,从最开始地鬼画符,到最后的勉强能看,期间进步显而易见。
楚玉发现阿蛮的脸上沁着汗水,一双琥珀色眼睛满是兴奋,忍不住又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脑袋:“乖,你写得很好。”他一身怪力,平时搬动五六百斤的重物也不见怎么大喘气,可今天为了放轻力气写好字,却硬是出了一身的汗,可见他对能写自己的名字很是上心,也十分的高兴。
阿蛮学会了自己的名字,依然有些不满足,手里攥着已经有点变形的铁杆毛笔,问道:“公主,名字,怎么写?”
楚玉眨眨眼,随手换了一张白纸,提笔在其上写下自己地名字:楚玉。
不是刘楚玉,而是楚玉。
华夏
她放下笔,轻快的道:“这便是我地名字,不过你今天已经学了十个字啦,不用再练习了,明天再来学吧。”
阿蛮认认真真的盯着纸上两个字看了许久,才听话的点点头。
直到阿蛮离开了,楚玉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放松身体靠在新制的檀木椅子里,目光十分的茫然。
经过山阴一行,她已经大概能确定,最后发动暗杀篡了刘子业帝位的,就是那位湘中出天子的湘东王刘彧,假如没有发生那四个孩子以及墨香被杀的事,她大概会毫不迟疑的帮助刘子业吧?
可是现在她十分的不确定,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狡兔三窟,现在她在各地已经有了几个暗中的“窟”,想要撤走,随时可以隐姓埋名做一个地主什么的,眼下她完全可以独善其身,带着公主府上几个亲信偷偷逃走,逃到不会被人认出来的地方,这似乎是目前最安全也是最舒心省力的办法。
可是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之前做的一切成为了无用功,也不甘心像一个失败者那样灰溜溜的逃走,她心中有强烈的渴望,那是在见到墨香死去,而她深感无能为力的之后所逐渐萌生的。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催促,一定要做些什么。
入夜,花错正在熟睡,忽然觉察出一些异样,他闪电般的探手入枕下拔剑,雪亮的剑光毒蛇似的直指站在床边的人影,还没刺中对方,他的动作陡然停下来,瞪着来人骂道:“找死么!你进门怎么不出点声音?我差点就把你当作敌人杀了。”
笑吟吟站在花错床边的,正是一身白衣胜雪的容止。
花错喘一口气吐出心底的惊骇,庆幸自己方才及时看清了对方,他平日出招一般都对着要害部位,这一剑直指来人的咽喉,倘若真刺出去,而容止没避开……
容止瞥一眼在咽喉前不到半尺处不住颤动的剑尖,并未如何动容,只悠然微笑道:“我怎知道你会睡得如此之熟?若是以往我如此进来,你该早就觉察到了才对。”
花错重重叹了口气,道:“还不是长公主殿下带回来的那个昆仑奴?本来我看他力大无穷,应该是学武的好材料,可没想到那小子笨得没救,空有一身蛮力却不能正确的运用,教得我累死了。”
容止嘴角微微翘起,道:“我今夜前来,便是来解除你的麻烦的。”
花错一下子睁大眼,很兴奋的道:“怎么解除?不着痕迹的把那黑蛮子杀了毁尸灭迹?”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一百一十五章 深夜来相会
咦,你来做什么?”楚玉正在给阿蛮整理下一个阶段见有人敲开了房门,转头一看,却见天如镜站在门口,不由惊讶的问道:“找我有什么事么?”
“上课……”天如镜话还含在嗓子眼里,忽然想起来,他与楚玉之间的课程已经在昨天结束了,可他今天却忘了这一点,依旧如同往常那样,习惯性的前来公主府,习惯性的来到她面前,在她惊讶的发问后,才想起来,他们之间的教与学,已经结束了。
由于两人暗中达成的协议,天如镜已经是公主府的常客,朝中关于天师大人已成长公主入幕之宾的流言喧嚣尘上,楚玉对自己的名声早已是破罐子破摔不去理会,而天如镜也不怎么在乎这个,懒得澄清避讳什么,就连公主府上的人,也默认了天如镜与楚玉的某种“特殊关系”,今天天如镜一路走过来,都没有人拦阻。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只错愕了两秒,天如镜立即恢复平静,他淡淡的道:“记错了。”他转身从原路返回,走出东上阁时看见阿蛮,原本并没有如何在意,可是与对方错身而过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
阿蛮还是原来那个阿蛮,可是天如镜却感觉,这个黑人少年的身上,仿佛有了什么与从前不一样的地方。
看了几眼再没有别的发现,阿蛮的背影消失在一面墙之后,天如镜收回目光,慢慢的朝公主府外走去。
不管有什么不同,都不关他的事。
天如镜离开没一会儿。楚玉便等来了阿蛮,照例是先让他跟着她读一段话,接着教他写字,教了八个字后,楚玉抿嘴一笑,道:“昨天正好给你写了我地名字,今天就教这两个字吧。”她在白纸上写下“楚玉”二字,随后让阿蛮临摹。
可令楚玉惊讶的是。阿蛮拿起铁毛笔,蘸了蘸墨水,手腕轻抖,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楚玉”两个字便跃然纸上,端端正正,整整齐齐,竟然比楚玉自己写的还要工整漂亮些。
楚玉有点不敢置信,假如不是亲眼看着阿蛮落笔。她几乎要怀疑那是别人代笔的,阿蛮开始写字以来,从来没有写得这么漂亮过。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跟阿蛮说话,楚玉没有绕,直接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虽然他们现在沟通还算顺利。可是按照阿蛮的理解力,假如拐着弯儿问话,只怕到死也得不到回应。
阿蛮期期艾艾的低下头,小声地道:“昨天晚上,一个人,练习。”
楚玉慢慢的把他的话重复一遍。忍不住发自内心的露出微笑:“你是说。你打算给我一个惊喜。所以昨晚上一直在练习写我的名字,对吗?”
真乖。真可爱。
楚玉伸出手用力的揉阿蛮的头发:她一直想要一个很乖的弟弟或者妹妹,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个异国来客,给了她这种感觉。
阿蛮偷偷的看楚玉一眼,心虚地点了点头。
楚玉沉浸在高兴中,虽然阿蛮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可是却是没有丝毫目的和私心,一心一意地为她而做的,只是这么一点点小事,便足以让她的心情好起来。
仔细看看,发现阿蛮的眼睛下有少许浮肿,因为他实在太黑了,所以看不出黑眼圈来,沉浸在高兴中地楚玉,并没有觉察出阿蛮眼中的躲闪和心虚。
她甚至也没有发现,今天阿蛮写起字来,轻松了许多,不像昨天那么吃力。
楚玉给阿蛮放了假,让他早些回去休息,熬夜不好,阿蛮回房后,也确实是躺在铁床上睡了,可是半夜,他又睁开了眼睛。
从身上掀开被他在梦中撕碎的被褥,阿蛮穿上铁屐朝外走去。走出门时,他看见了一条雪白宛如浮冰的身影,在月光下分外的朦胧,也分外的遥远。
“很准时啊。”容止笑吟吟地转过身来,朝阿蛮招招手,“过来,我今天继续教你怎么用力。”
阿蛮听话地走了过去,接过他递过来地瓷碗,碗中盛满了水,阿蛮小心翼翼的端着,唯恐水洒出来,但是又怕手上用力过度,不小心把瓷碗给捏碎了。
一
碗,一边听从容止地指示,他小心的做着每一个动作力在身体中流动着,渐渐的收束控制起来,当容止让他休息的时候,阿蛮全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放下已经被捏出裂缝的瓷碗,阿蛮看一眼站在身前不远处的容止,迟疑的开口道:“今天,我写了,她的名字。”
容止轻轻的“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抬眼瞥了他一眼,道:“然后呢?”
阿蛮盯着他,慢慢的道:“我没有说,是你教的。”这句话,他竟然说得意外的顺畅。
“很好。”容止点了点头,
“我也,没有说,你半夜,来教我。”昨天,今天,以及今后的半夜。
“也很好。”相对于阿蛮越来越凝重的神色,容止的却是越来越漫不经心,好像阿蛮说的事情完全与他无关。
“我,很不,舒服。”阿蛮低叫起来,“骗她,我不舒服。”昨天半夜,他正在地上用铁棍练习写楚玉的名字,这个人找到他,说可以教会他用力的技巧,让他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不至于害怕一不小心弄坏什么物件,或者……什么人。
而相对交换的条件则是,阿蛮不能将这件事告诉楚玉,就算楚玉发现阿蛮的变化,问起来,他也只能推说,是花错教得好。
这个条件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从小到大都为自己的怪力所苦恼,因为他力气太大,动不动便弄坏东西或弄伤人,导致几乎没有人愿意理睬他,假如有一天能摆脱这困扰,阿蛮愿意用一切去换取,因此在容止提出来的时候,他连想都没有想,便一口答应下来。
昨天晚上,容止教了他一些基本的控制力量的技巧,
可是面对楚玉说谎的时候,他心里面忽然升起来很难受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隐瞒,才会对容止如此抱怨。
容止微微一笑,笑意明净如雪光,却也冷漠如冰霜:“你就那么忠诚于公主?为什么?”
阿蛮很努力的想了想,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理由:“她,给我,肉。”
容止笑了笑道:“竟然是这样么?倘若我也保证给你很多的肉,你会不会离开她,转而跟着我?”
阿蛮不假思索的摇头。
容止笑道:“我的肉难道与公主的就有什么差别?同样是给你肉吃,你为什么不愿意跟着我,却要跟着她?要知道,我能够给你的,可比她能够给的多许多。”
阿蛮也陷入了苦恼之中,照理说谁的肉都是肉,可为什么他刚才不愿意呢?想了许久,他才想到一个勉强能解释的理由:“她在先,你后来的。”
也许还有很多的原因,复杂的微妙的,汇聚在一起,但是阿蛮简单的思维里想不到那许多,也懒得去想,一个最简单直白的答案已经足够:楚玉是第一个主动朝他伸出手来的人。
跟着她,可以吃肉。
她是第一个这么对他说的人。
所以,他跟随。
楚玉回建康后的几日,朝堂之中发生了一些变化,他杀了戴法兴。
就是那首歌谣之中,皇宫有二帝中的“真皇帝”,这个“真皇帝”,被“假皇帝”给干掉了。
刘子业杀起人来,动作和他送面首一样的雷厉风行,先下旨让戴法兴退休,接着命令他回乡养老,一出城便改令发配远方,最后一杯毒酒赐死了事。
楚玉听到这消息时,除了吃惊于刘子业的动作之外,对于戴法兴的死并没有什么意外,她知道,在山阴县的时候,那首歌谣已经彻底点燃了刘子业心底的暴虐,他一定会在这朝堂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那些与造反歌谣中有关的人,统统都会死。
也就在戴法兴的死讯传来之际,楚玉接到了一封请帖。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与尔同去回
请函上的地址是全然陌生的,而王玄谟,这是邀请人
这个名字楚玉曾经不知道听谁提过,好像是朝中的某个大臣,但具体是干什么的,却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只不过这个人……姓王。
邀请函是桓远安排在楚园的人收到,转交而来的,受邀请的人自然是那个被创造出来的虚假身份“喻子楚”。
假如是千百年后,看到两个姓王的,楚玉绝不会太在意,也不会将他们之间联系起来,可是这时候,人们提起“王”姓,首先想到的便是那秦淮河畔乌衣巷里的辉煌家族,楚玉在心里斟酌片刻,便换上男装,驱车前往王家——王意之家。
邀约的时间大约在下午,对方大概是给她一点时间来考虑,既然尚且得闲,楚玉也不介意去问一下旁人的意见,想要问王家的事,找王家的人应该是最直截了当的。
然而目前楚玉比较熟识的,就是王意之一人。
通报求见,楚玉被童子引领到卧房,见到才起床的王意之,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黛青色的外袍松松的披在身上,半躺在床边的模样极是慵懒,见楚玉来了,他眯着眼微微一笑,道:“子楚兄好啊,夏日酣睡不觉时日,衣衫不整,在下失礼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他脸上却没有丝毫觉得羞愧或抱歉的意思。
楚玉不禁莞尔一笑。道:“这么早前来叨扰,是鄙人打扰了才对。”
两人一个鄙人一个在下,自称相映成趣,听了彼此会心一笑。
接过侍从送上来地冷水手巾擦了擦脸,王意之有些清醒过来,眼神也不那么困倦了:“子楚兄这么早来寻我。是否有要紧事?”
楚玉也不绕弯,从怀中取出请柬递过去,道:“今天一早,我收到了这个。”请柬是用金漆硬纸做的,上面蒙了一层雪白的细纱,看起来很是精致。
接过来看清请贴上的字迹,王意之的眼神微微的变了变,他沉思片刻。随即道:“我与你一道前去,路上我会告诉你你想要知道地。”
一直到王意之来到楚玉车上,与她正面对坐时,楚玉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安的道:“意之兄,这样太麻烦你了。”自然,有王意之陪着前往,她心中底气增强不少。
王意之靠在车厢壁上,懒洋洋的一笑,狭长的双目中流转着水一般的奇异光彩:“其实不过是顺路罢了。昨天我这位叔祖也差人前来找了我,让我今日去见他,我原本懒得动弹。但既然他也找了你,那么便正好顺路,一道前往吧。”
经由王意之的口中,楚玉得知那位王玄谟老爷子是王意之辈分上的叔祖,不是直系的那种,而是之间隔着五六层血缘地远亲。今年已经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宦海沉浮一生。目前正担任王家的当家。
王意之淡淡的道:“接下来要说的。是我们王家内部的事,本来不该于外人道。但是你今日要去面对老爷子,为免出什么岔子,我还是先对你讲明为好。”
楚玉错愕道:“你怎么这么相信我?”
王意之微微一笑,并未见得如何作态,可眉眼之中的自信却刹那间流溢开来,双眼仿佛在有些暗的车厢内发着光:“虽然生性惫懒不成器,可说到看人,我还是有些自信的。我说与你听,自然是相信你。”
不待楚玉接话,他摆了摆手道:“外人之中,有人叫他草包,也有人叫他直臣。说他草包,是因为他当年曾经力主发兵北伐,却对一城久攻不下,不听部下的劝说,错失战胜良机,却又在此期间内搜刮民财,最后险些被处斩,当时还是靠着沈庆之帮着求情,才逃过一死。”
楚玉不可思议地望着大肆批评长辈的王意之:这就是他们王家的当家?这……未免也太……低能了吧?这样地人也能当上家族统领?现在她忍不住要对所谓的世家有点怀疑了。
至于王意之对于长辈的冒犯,她倒是没怎么往心里去,就算是长辈,做错了也是做错了,没什么好避讳的。
王意之继续道:“然而他又生性严直,刚正不阿,与朝中一些官员不合,几次遭人构陷,生死交逼,仕途起落。”
“等等。”楚玉连忙举起手,请王意之暂停,虽然王意之没有说多少,但是她已经听出来少许不对劲,原以为王玄谟是个贪财无能的草包,可是这样一个草包,又怎么会刚正不阿生性严直?
这二者之间的矛盾是如何调和地?
王意之含笑望着楚玉,见她眉头紧锁神情困惑,便又补上一句:“虽然一生起伏,可他活到现在,七十多岁,依然活着。”
这话好像是一点灵光,点散了横亘在真相之前地迷雾,楚玉猛地抬起眼,直直望着王意之:“你说,难道他是故意地?”不管草包还是忠直,都是他装出来的表象?
王意之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能看出这点,可算是不错,当年在征战之前,他还不是王家的主事,可是他的声望与权柄,已经开始能威胁到当时的主事者,几乎有了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