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第23部分阅读
凤求凰 作者:rouwenwu
故意战败,自污名声,乃是为了避祸,也是为了今后的长期考量,虽然战败之后险些丢了性命,但是他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刻意与沈庆之交好,在关键时候保住自己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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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之后的政权更迭,官职的起落,也都是为了政治和局势的需要,在他的掌握之中操控。直臣,不过是一个掩护的表象罢了,倘若是真正的直臣,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想通了前后,楚玉悚然而惊,对自己来找王意之的决定,也暗暗的庆幸,倘若她是从别人口中获取王玄谟的资料,只怕会小看了这位老人家,而现在,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十二万分的警戒准备。
而同时,她心中也更为的疑惑了,这样的一位人物,找她来做什么?
虽然她喻子楚的名声在建康城名流中还算响亮,可是距离权利的高地还有不短的距离,王玄谟怎么会忽然想到找她?
带着这样的疑问,楚玉转向王意之,后者摇了摇头道:“你莫要看我,我不理会家中事务很久了,老爷子怎么想的,我半点儿都不晓得。”顿了顿,他微微一笑,“你大可放心,我既然与你同去,便自会与你同归。”
两人低慢的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入一条冷清的小巷,停在一座精致的小型宅院门前。
下了车,王意之一边推门一边朝楚玉解释:“这并非老爷子的住处,而是他名下的一处宅院,平日少有人至。”
一般来说,楚玉走到哪里,越捷飞便会跟到哪里的,尤其在她出府之后,更是一路随着,可是这一回他才想跟在楚玉身后走近这小宅院时,却被门口的两名青衣家仆拦阻住。
“除了这位公子和王少爷,其余的人不得入内。”家仆很忠实的传达上面的命令。
越捷飞一皱眉,就要发作,楚玉却朝他摆了摆手,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便好。”
越捷飞有些焦急道:“公……公子,这里可不比……”不比皇宫,皇宫里都是皇帝的人,没有人敢伤害她,可是这是王家,世家的人,天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楚玉瞥一眼王意之,悠然一笑道:“我相信意之兄。”
听她这么说,王意之的眼神微微诧异,两人走进院子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竟然不怕?”她方才听了他叔祖的事,照理说,该是更为戒慎才对,怎么对自身的安全如此放任?
楚玉停下脚步,笑道:“意之兄方才既然肯相信我,对我直言相告,我为何不能相信意之兄?”
她并没有因为王意之的信任和坦然相告太感动,因为她已经决定回报以相同的信任,这是应该的,自然而然的,并不需要什么解释或者感激。
两人踏过园中白石子小径,来到一处院子里,王玄谟就在院中,楚玉仔细的打量这位老人,除了外貌清癯一些,精神疏朗一些,这位老人和普通的老人家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他也不像沈庆之那样,拥有健壮的身躯。
此时王玄谟靠在躺椅上,半眯着双眼似在假寐,他身旁陈列着案席,上面放置着精致的菜肴。
王意之微微一笑,走上前道:“老爷子,人已经来了,还在装睡么?”
老人缓缓的张开眼,一双眼睛里闪过精光,一瞬间骇亮得简直不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让楚玉不由自主的心头猛地一跳,而王玄谟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楚玉真的跳了起来:“长公主请入座。”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一百一十七章 竟要休驸马
公主?!
楚玉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随着这一声称呼竖了起来,
他是怎么知道的?楚玉下意识的望了一眼王意之,后者苦笑着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晓得。
想起王意之在路上所说的,这位老人家的神奇之处,楚玉很快就释然了,她前些天在建康也算是出尽了风头。更何况又与王意之有些来往,得到这位老人的关注并不算奇怪,而以上位者之能,想要查清楚她的身份,也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
一惊之后,楚玉随即又恢复冷静自如,她朝王玄谟点了点头:“多谢。”言罢便在桌案后的锦垫上坐下,坐定之后,她又抬首望向王玄谟,微笑道:“请问王都督,请本公主来可是有什么事?”
一时之间想不出该如何称呼,学着王意之那样叫老爷子显然是不行的,那是人家自家人的特权,楚玉只好称呼王玄谟现在的官职,而王玄谟既然点出了她的身份,她也索性不再作伪,直接以本来的面目相对。
王玄谟睁开眼睛后,便一直注视着楚玉,他看着楚玉落座,才淡淡的道:“公主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楚玉叹口气,不用想,她也知道那个“以前”指的是从前的山阴公主,尽管已经很努力了,可是她与山阴公主的区别,还是会让明眼人一目了然,只是没有人前来过问,楚玉也就当没人发现罢了。
她心里面知道,自己做不来山阴公主,她不够狠,不够果决。不够精明,她也做不来山阴公主,只有尽量做一个不违背良心的楚玉。
迅速安定了心神,楚玉正视王玄谟的目光,微笑道:“人总是会变的,难道这世上有谁是一直一成不变地么?”趁着说话的机会,她仔仔细细的打量这位王意之口中的传奇人物,好像要将他每一根头发都看清楚似的那么仔细,还带着点高山仰止的心情:眼前这位老爷子太强大了。她要是有那份政局和形势的判断力,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在发愁。
对于楚玉探究的目光,王玄谟有些惊讶,于是他也仔细观察了一下,略一思索便知道原委:“原来意之来时已经告诉你了我的事,这小子还是这么不向着家里人。”
被当面叫破,王意之无奈苦笑一下,也跟着在楚玉身旁地锦垫上坐下,道:“老爷子,你就不要玩虚的了。下马威不是这么下的,直接说出找公主有什么事吧,说完了我们也早些回去。”
正好早饭还没吃,他便随手抄起筷子,夹一块长案中摆放的菜肴往嘴里送。
王玄谟深深的凝视着楚玉,道:“公主方才称呼我为都督,其实错了,我前日得到陛下旨意,回朝任领军。”
楚玉见王意之一点都不客气的在旁大吃,肚子里的饥饿也给勾了起来。她收到请柬后便没睡好,眼下看王意之这么自在,也跟着拿起了筷子。一边吃一边随意的道:“恭喜高升,那么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玄谟沉默看了她一会儿,道:“公主此刻的作为,似乎并不怎么稳妥吧?”当着他的面大吃,可以说是十分失礼地,难道她并不怕触怒他?
楚玉放下筷子。拿起放在一旁银盘上的绢帕擦拭嘴唇。笑容绽放开来。刹那间显出十分的清澈明亮:“王将军在试探我,我又何尝不是在试探王将军呢?本公主一直以为。有些话,必须在双方立于平等地位的前提下,才能谈下去,否则便只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操控或命令。”顿了顿,她一指桌上菜肴,“更何况,王将军准备的菜肴,不就是为了给人?”而她也确实是饿了。
王玄谟笑了起来,自从楚玉来了之后,他这才露出头一个笑容,并慢慢的从软榻上坐起。伴随着他的动作,楚玉隐约的感觉好像有什么纷纷扰扰地浮现了出来。
这个看起来并不是太打眼的老人,是王家的主事者啊。她有些心惊肉跳地想。觉得口中有些干涩,楚玉伸手去拿茶杯,喝了一口浅碧色的茶水,还没咽下,便听见王玄谟道:“公主觉得意之如何?可有资格做你的驸马?”
楚玉呆愣两秒钟,缓慢消化完听到话,正在往下咽的水一下子呛在嗓子眼,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对啊,就算出现幻听,也不至于是这么离谱的内容吧?
好不容易平复剧烈的咳嗽,楚玉无语地瞪视王玄谟,从对方地神情之中正视自己方才听到地话不是幻觉,才终于愿意承认:现实就是这么离奇。
王意之只比楚玉晚一些放下筷子,之后便展开折扇看一老一少斗法的好戏,却没料到老爷子第一句话便扯到了他身上,不由得也呆住了。
比楚玉先回过神来,王意之苦笑道:“老爷子,你这是在报复么?”老狐狸!
楚玉此时才找回说话地能力,慢吞吞的道:“王将军,我已经有驸马了。”虽然只是挂着好看的一只神龟,但好歹是有个名头。
老狐狸神色不变:“公主何等身份,随时可以休了何。”
楚玉郁闷的皱眉,声音依旧慢吞吞的:“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我家意之比不上姓何的那小子?”王玄谟不屑的道。
倘若不是惦记着要尊重老人,楚玉现在就想掀桌子暴走:“不是比不比的上的问题啊啊啊!为什么您老人家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么惊爆的话啊啊啊!这不是媒婆的工作么!!”
自然,她只能在心里悲愤呐喊,面上却不得不十分客气的道:“是本公主,不,是鄙人觉得自己配不上意之兄,怕平白糟蹋了意之兄……”更何况,那驸马也不是说休就休的。
纵然山阴公主的胆子极大,养了二十多面首,却依然没有做出休夫这么惊悚的事,她又怎么可能做得来?
何家好歹也算有些势力,这简直就是在活生生的往何驸马及其家人脸上扇耳光啊……当然,之前山阴公主也扇了不少就是了。
……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王玄谟大度的挥了挥手,道:“没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我看你们倒是很搭调,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
果然是宴无好宴鸿门宴,楚玉感觉十分的倒霉,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干脆就赖掉邀请不来了。
王玄谟还在做说客:“公主看看我们家意之,论样貌,论才学,没有哪里比姓何的小子差,你还有什么好迟疑的?更何况,何家还不敢与我们作对,公主尽管放心休了便是。”
就算休个把驸马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大事,可这替换的人选竟然是王意之,一想到今后要换称作王驸马,楚玉便感觉一阵的奇怪和不自在。
王意之此刻也无心再摇手上的折扇,他无奈的道:“老爷子,你说来说去,却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呢。”这么就把他的终身大事给断送出去,不太好吧?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一百一十八章 愿意不愿意
玄谟看了王意之一眼:“你不愿意?”
王意之叹了口气:“我自然不愿意。”
楚玉也赶紧跟着接口道:“我也不愿意。”
都不愿意。
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
王玄谟的笑容,变得有些冷。
过了一会儿,王意之无奈开口道:“老爷子,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是通过婚姻将王家与公主的利益牵系在一起,这并不可靠,我不是一个可靠的人,公主也不当背负这样的责任。”
联姻?!
楚玉这才恍然大悟王玄谟的用意,这看似胡闹的决定下,隐藏的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她想了一会儿,诚恳的对王玄谟道:“老狐……王将军,为什么您会认为我是一个恰当的合作对象?又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方式?”就算不联姻,合作的方式也有很多种,他何苦将王意之送进她这个外人看作是火坑的公主府?
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
王玄谟叹了口气,苍老的手放在躺椅边上,骨节筋络纠结突出,好像是苍老绞缠的树根,过了许久,他才慢慢的道:“选择公主,是因为公主对陛下的影响力,公主自己也应该知道这一点才对,至于后一个问题,则请公主宽恕,我不能回答。”
楚玉慢慢的站起来,她弯腰拍去衣袍下摆边角沾上的灰尘,动作十分的从容不迫,随后她抬起眼帘,坦然无伪的对上王玄谟的目光:“王将军,也请恕我暂时不能给你回应,你研究我。想必花了不少时日。那么相对的,我可否也思索一阵子呢?此外,婚姻一说,王将军还是不要再提了。”
王玄谟愕然道:“公主可以告诉我理由么?”
楚玉背脊挺直,她转头望一眼苦笑不已的王意之,笑道:“我与意之兄之间,并无男女之情,清风明月,高山流水,这些东西。本来就不该是沾染俗务地。”不论用何种方式,也不应联姻。那不仅仅为难了她,也折辱了自由自在,洒脱无羁地王意之。
就算仅仅是挂着婚姻之名,也不可以。
她朝王玄谟的方向各做了一揖,才转向王意之:“意之兄。你走不走?”
王意之歉然道:“我还有些话想与老爷子谈谈……”
观他神情,楚玉便知道王意之要谈的是不能让自己知道的话,一笑洒然道:“那么我便在门口等你,同去同归,意之兄你可要说话算话。”
王意之微微一征,随即展颜笑道:“这是自然。”
目送着楚玉走远,王意之发现楚玉走路时背脊笔直,脚步间好像带着风,虽然此时的衣衫讲究宽袍大袖,行走当风。却好似没有见过什么人。像她这样的毫不迟疑。毫无阻滞。
一直等到楚玉消失在院子门外,又过了一会儿。听见她脚步声渐远渐弱,王意之才走到王玄谟的身边,伸出双手给老人捏肩,他一边用力一边道:“老爷子,我想听你不能告诉公主的理由。”顿了顿,他问,“是不是因为我?”
王玄谟叹了口气,这一叹之间,他仿佛足足老了好几岁,微笑一下,老狐狸慢慢的道:“我一直不明白,你生得如此聪明,明明看穿许多,却为什么如何都不肯接掌王家呢?”
王意之俊美的眉眼浮现些许歉然地愧色,他纵然再怎么洒脱,面对这个虽然血缘不如何亲近,却一直为自己着想的老人时,还是偶尔为自己地任性会感到愧疚。他嘴角微微翘起,道:“也许,我其实是个愚人吧。”
王玄谟反手拍拍王
手背,道:“我也知道你志不在此,不该强逼,你很家中的事,不知道王家现在是什么情形,我得告诉你的是,也许过不多久,家主的位置,便得换人了。我也不是舍不得这个位置,可这些年来我对你地偏爱,已经造成家中许多人的妒恨,我的年岁也大了,倘若我一旦归天,便再也护不住你,为此不得不提前打算。眼下你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回来帮我,接掌我的位置,站在王家的顶端,便没有人能将你怎么样;第二,借着公主的权柄以及驸马的身份寻求庇佑,那些家伙胆子虽然大,却也不敢太明显的招惹公主。”
老人精锐冷漠的目光柔化,在王意之看不到的地方,变得有些慈爱:“你选哪条路?”他也知道,不管是哪条路,对于王意之来说,都是不那么尽如人意地,可是倘若要保住地位乃至性命,便只有这么做。
王意之捏肩地动作顿住,他停下来,转到王玄谟地面前,半蹲着身子,双目平视老人,柔声道:“叔祖,你是为了意之好,意之铭感在心,可是意之是不受教的顽劣性子,这两条路,我一条都不会选。”
王玄谟睁开半眯地眼睛,精光一下子掩盖住了柔和:“你倘若一意孤行,将来会吃很大的苦头。”
王意之不在意的笑道:“倘若我为难自己,才是真正的现在就吃苦头。”他握紧老人的手,感到自己掌中所握的手竟然是那么的瘦削,忍不住一惊道:“您……”虽然说他自己没什么干系,可是王玄谟呢?家族之中汹涌暗潮他是知道一些的,王玄谟年纪已经这么大了,他是否还能支撑住?
王玄谟叹了口气,心情复杂的抽出手来,拍拍王意之的肩膀:“也罢,你一向很有自己的主见,既然执意如此,我也不便拦着你。至于我……”老人冷笑一声,神情很是老辣,“就算我不再是当家,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这些年可不是白活过来的。”
听见老人这般说话,王意之才放了心,他还想多陪着王玄谟一会儿,却见老人又闭上了眼,身体后仰,重新睡在躺椅上,已经是送客的态度:“你走吧,公主还在等你呢,你素来风流,此际又怎好让一个姑娘家等着?”
感情老狐狸还没放弃他和公主这档子事,王意之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有拂老人的意,只低声告别,便起身朝外走去,走了几步,他听见身后传来微不可闻的低语:“这公主与从前传闻的很是不像,虽然未必配得上你,却也是个有意思的女子。”
王意之脚步一顿,没说话,之后又继续的朝外走去,一直到走到了宅院门口,瞧见倚门等待的楚玉,楚玉此时靠在门边,神情悠然随意,正伸出手来去摘离她最近的一条树枝上的嫩叶。
她双目清朗透彻,目光坦荡如水,秀丽的脸容看起来十分的雅致。
想起之前的一些事,王意之在心里默默的道:“是的,很有意思。”
同去同归,王意之和楚玉又重新坐在返回的马车上时,楚玉凝望半空良久,忽然开口道:“意之兄,你们家老爷子的信用如何?”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只谈风月事
意之闻言,惊异的望了楚玉一眼,道:“我以为,你老爷子先前的私下说话。”
楚玉微微笑道:“他人的私隐,我并不想过于深入探究,其实你也不用回答,我知道,权柄之中,是没有什么信用可言的。”
能爬到现在的位置,出卖了多少人,背叛了多少人,伤害了多少人,抛弃了多少人,只怕已经数不胜数,富贵权柄,是用血腥白骨编织起来的华丽衣裳,她纵然不擅长算计,可是来之前和来之后看了这么多,又如何会不明白?
王意之笑了笑,没说话,既然楚玉已经明白,他也不愿多费口舌数落自己的叔祖。
功利场上尔虞我诈本是常事,倘若大家都坦诚相待,那才是最大的不正常,他性好自由,不喜受到拘束,素来不愿牵扯入此间,若非得知楚玉被王玄谟叫去,他今日只怕不会前来。
楚玉缩着肩膀,靠在马车壁上,叹了口气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愿意立即答应你的叔祖啊。”联姻这件事是万万不能同意的,而协议合作,楚玉也十分的不放心,不太放心王玄谟的立场和信用,同时,也是对自己尚存迷茫。
她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帮助刘子业,那个残酷又天真的暴君。
这些天来,墨香死去的那刻情形,依旧一遍遍的在她面前回放,梦境里被得血红一片,漂亮的五官脸容在惊愕中定格。楚玉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结,需要时间去化解,因为墨香,以及先前被杀的四个孩子,楚玉始终无法释怀。
她知道王权的残酷,知道人性泯灭的可怕,可是亲眼看到时。还是会被骇得动弹不得,不仅仅是害怕死亡,也是害怕那狰狞又血腥的脸容。
不管她心怎么想,纵然对刘子业有百般的怨怼,在外人眼中,她和小皇帝是牢牢地绑缚在同一阵营内的,刘子业的利益就是她的利益,倘若刘子业倒下了,她也会跟着失势甚至被杀。
戴法兴死了,接下来。阻挠刘子业任意妄为的朝中其他老臣大概也会被杀,再接着会有一位皇叔谋反。杀了小皇帝,自己坐龙椅。
那位谋反的皇叔。楚玉现在也大概能猜测到是什么人了,大约便是那首歌谣中提到的湘东王刘彧,倘若过阵子他还没死,那么将会拥有大大的后福。
楚玉又忍不住思索起来。她要不要干脆现在就去讨好未来的皇帝,在关键时刻帮他一帮,以便在龙椅易主之后,刘彧会感念她的恩情,特赦放过她呢?
可是这个主意极为地不可靠,先不说未来的皇帝是否真地就是刘彧了。即便是。世界上恩将仇报的例子也是数不胜数地。纵然她施惠在前,可假如刘彧翻脸不认人。她只怕会比原来更凄惨。
细细的思量许久,楚玉悲哀的发现,她现在可以相信的,能够不伤害她地政权中人,竟然只有刘子业一个人。
扶植别人上位,首先将面对的,便是刘子业的敌意,斗争之中的利益争夺,残酷竞争,而就算最后取得了成功,那个上位者会不会过河拆桥兔死狗烹,还是个未知之数。
倘若要以公主的身份活下去,她最好最省事的选择,竟然是依附着刘子业,保证这个暴君天长地久。
这个现实让楚玉心中一阵厌恶。
楚玉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王意之倾身过来,抬手按平她眉心地皱褶,微笑道:“不要时常皱眉,会变得苍老地。”
楚玉自然而然的,反手抓住他地手,带着点期冀的目光看向他,问道:“你知不知道,你们家老爷子,究竟在打的什么主意,他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的?”
王意之无奈的摇头道:“我素来不干涉这些,又怎么会了解个中内情?”抽出手,他望着楚玉,柔声道:“我很不喜欢这些东西,这大约是我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这方面帮助你,奉劝一句,在争斗之中,谁的承诺都不要相信。”千万不要相信,谁相信了,谁就输了。
楚玉这才恍然的想起,眼前的男子,是那个沉浸在山河之中,于世俗无碍无扰的王意之,这一趟实在是为难了他许多,倘若不是看着她的面子,他的脑海里,连半点儿权柄的影子都不会出现,更不要提说出来了。
思及此,楚
得愧疚的道:“意之兄,实在对不住。”明知道王她还这么对他问东问西,实在是强人所难。
王意之微微一笑,道:“子楚尽管放心,我纵然不喜欢官场之事,但是并不会因为自己的不喜欢,而与参与其中的人断交,你依旧是我的子楚,我也从来都是你的意之兄,今后我们只谈,不谈家国天下,如此可好?”
楚玉凝视着王意之,良久后展颜一笑,道:“多谢意之兄,今后我若是去寻意之兄,必定携茶带酒,身无旁骛。”虽然困难依旧在前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陡然轻松开阔了许多,原本苦恼于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可是现在竟有车到山前必有路的错觉。
王意之也笑道:“我也定然随时恭候,只怕你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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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烦忧消散,两人相视微笑。
先送王意之回了他家中,楚玉才让人驱车返回公主府,王意之离开后,她又忽然觉得,身体周遭的气氛,沉重起来。
依旧是找不到答案,依旧是看不见前路。
入府经过东西上阁交界处,楚玉原本该直接回自己居所,脚下一转却往西上阁而去,她先去找了桓远。
房间里桓远和墨香都在忙碌,楚玉将桓远叫出来,询问了一下在她离开的期间内,桓远交际的结果,得到的回答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这出乎预料是往好的那一方面超出的,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桓远取得了比预想更好的成绩,他已经与几个世家子弟成为好友,成为经常出入的常客,甚至还见过了两位世家的当家,有数人对“喻子楚”其人表现出来了一定程度的兴趣,虽然这些交往目前还浮于表面,但却是因为楚玉一方还没有真正的体现出能让人看清楚的实力的缘故。
从桓远的叙述里,楚玉发现了一件事,那便是,桓远虽然与建康城中的世家贵族交好,可是这其中唯独没有王家,然而今天王玄谟却直接找上了她本人,可见别家都暂时不清楚她的底细,而王家却是直接对准了正主下功夫。
这从侧面上,也体现出了王玄谟的老谋深算。
带着重重的一缕,楚玉离开修远居,前往沐雪园。
时节已经约略的入秋,夏日暑意还残留着少许在空气里并未消散,可是在沐雪园的竹林之中,却被洗涤一空。
一进沐雪园,看见大片的竹林,楚玉忽然恍然,自己那楚园的格局是如何想到的:进门见林,这难道不是从沐雪园抄来的创意么?
进门见林,入林而见人,这已经是毫不迟疑的事,容止舒舒服服的躺在林中青石台上,神情安适双眼半合,但楚玉知道他并未睡着,便走上前去,就在石台便站着。
不一会儿,容止睁开眼,并未如何动作,只冲她一笑,笑意在青影绣香之中绽开,宛如月光流水般的皎然:“公主有事?”
楚玉低头望着他,沉默许久,才将自己心里的疑问问出来:“墨香死了,我怎么从来没有见你伤心过?”好歹,他也教导了墨香这么久。
虽然先前她困于自己的心结,没能注意到容止的异常,可是这些天回味过来后,便忍不住有些为墨香感到心寒:他就这样被放弃了?毫无牵挂和痛苦的?
容止依旧微笑着,道:“公主,我不伤心,你可以说我无情,也可以说我狠心,可倘若我做出悲痛之态,那便是可笑了,会被人笑话的。”
他悠悠然的一笑,眼睛里黑白分明的,倒映着冰雪般的无情:“我,本就是无情之人,眼下所能在乎的,惟公主一人而已。”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一百二十章 皆是无情人
玉定定的注视他眼中化不去的冰雪,许久才慢慢的道情之人,不在乎墨香的生死,可是你对我说的,便是真话么?”
焉知道,他昔日是否也曾对墨香说过什么话。
现在她就在他面前,他可以自然而然的说出在乎,可是倘若有一日她不幸的故去了,他会否也会如此若无其事的,冰雪无情的微笑着,对另外一个人说“我本是无情之人”?
心脏微微收缩着,隐约的寒意缓慢而坚定的围拢过来。
胸口发着冷,楚玉面色却是一片的平静,望着容止眼睛一眨不眨。
容止神情不变,动作也没有丝毫变化,他躺在青石台上,身姿慵懒到了极点,眼底却料峭而孤寒,他依旧冰冷的轻笑着,道:“公主难道想看我为了墨香伤心欲绝?可是公主……”他的语调柔和低缓,语意却藏着锐利的锋芒,“我伤心,有什么用?痛恨,又有什么用?我该视谁为敌,以谁为仇?我要为了什么雪恨?用什么来洗刷怨怼?”
楚玉被他一连串的问话问得心头巨震,是的,他伤心有什么用?痛恨又该如何?杀死墨香的人是刘子业和宗越,她也是原因之一,难道她要让容止去找这几人复仇不成?难道她潜意识里,竟然是希望容止怨恨她么?
他不恨她,她会为了墨香不甘心,可是倘若他恨她,她自己却又会不开心。
一边是她不甘心,一边是她不开心,她又要如何让容止选择?
楚玉呆呆的站着,默默的道:是了,其实她才是最最没资格质问他的人,那时候。她为什么没有扑上去阻止呢?为什么她竟然会害怕得不能动弹,连语言的能力都失去了呢?
假如她不是那么的没用,也不会发生这桩惨事吧?
瞥见她神情的细微变化。容止忽而又温柔地笑了笑:“没有用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而多余地爱恨,我也极为吝啬。”他缓缓的站起来,站立的落脚地与楚玉几乎贴在一起,楚玉看着他几乎贴上自己,眼睛望着在眼前的光洁下巴和嘴唇,以及他优美的颈项线条,却是一片的茫然。
容止让开两步。转过身去,淡声的道:“公主,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手握权柄的人。必然执掌一柄生杀予夺之剑。剑有双刃。一面对敌,一面朝着自己。纵然心里面有万般的不舍。可是为了某个目地。还是应当抛弃一些东西,倘若您做不到狠下心。还是尽早的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又想温柔良善,又想身居高位,又想保全所有人,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就算是他和王意之,也做不到这一点,更何况区区一个楚玉?
王意之便是早早的预见这些,才不欲牵涉入名利之中,甘心放浪纵情,而他入局太深,开弓莫返,不能退,也不愿意退。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永远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完满地,获取什么便要失去另外地什么,他在很早以前,便已经知道。
容止地话,好像在空气里盘桓了许久,才传入楚玉的耳中,又兜兜转转地映入脑海里,当楚玉体味出他话中地意思时,容止的身影已经消失不在,不知道去了何处。
楚玉没有去找,她站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竹林地芬芳和寂寞将她包围,清透的气息洗涤她纷扰杂乱的心灵,许久之后,她转出沐雪园,快步的前往隐香苑。
隐香苑是墨香生前的住所,而此时在院子里立着墨香的衣冠冢。墨香身死的时候还是夏末,天气十分炎热,楚玉担忧将尸体运回来路上腐烂,便命人将他安葬在山阴县的公主府那里。
而回来之后,容止又让人整理墨香生前的遗物,取了一套衣冠鞋袜和墨香常用的器具,在隐香苑里立衣冠冢。
原本只是任由容止安排,可眼下,这衣冠冢却似乎成为了楚玉倾诉的对象。
楚玉立在墓前,点燃了一段一指粗半尺长的香料,插在在碑
香味伴随着烟气缭绕挥散,这若隐若现的香气,让楚安葬墨香的情形,容姿妩媚的美人,脸容因为痛楚和惊愕微微的扭曲,失去温度的身躯只残留着一抹淡淡的冰冷余香,
等待香料燃尽,楚玉才缓缓的道:“这是我第一次祭拜你,大约也是最后一次,墨香,我大约又要对不住你了,我没能救你,也不能为你报仇,这是我欠你的,你可以怨恨我,因为这是我的选择。”今后这个地方,她也不会再来。
说罢,她深深一揖,随即转过身去,断然的离开。
次日,当楚玉再一次来到皇宫门前时,眼前所见的还是富丽景色,可是她的心境,却与从前似乎有些不同了。
从前每次到来的时候,她都会有些忐忑,可是现在,她的心端被逼出了一股锐气,让她咬着牙往前方看。
此时正是退朝的时间,楚玉看见了沈庆之,从前,她一直对这个老将军有些害怕,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的,她只淡淡的瞥了眼沈庆之,便自顾自的朝宫中走去。
沈庆之眉头微皱,身旁他的侄儿却拉住他:“叔父,不要与一个女子动气,陛下对您宠信正盛,此时还是与她交好的为妙。”
沈庆之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楚玉一边走着,一边奇怪为什么沈庆之明明面带敌意,却没有上前来教训她,不过她很快就将这小小的疑虑抛诸脑后,接着,她看见了数日未见的刘子业。
刘子业身穿玄黑色的衣衫,正在花园里拿着条竹鞭抽打四处跑动的宫女太监,宫女太监们配合着他的动作,纵然痛楚也不敢跑得太快,只能绕着,一个个轮流让小皇帝抽个尽兴。
欢快的抽着人,刘子业觉得自己的心情舒畅了不少,看着周围的人发出惨叫声,露出痛苦的表情,脸上脖子上多处一道道青红交错的痕迹,他便发自内心的感到一阵酣畅快意。
这是刘子业平时比较喜欢的游戏之一,且还是最为不伤人的游戏。
他又一次举起了竹鞭,还没落下,忽然半空中横出来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一把精准的握住竹鞭的中段,刘子业大怒,转头去看是谁在打扰他的兴致,入眼的脸容却是楚玉。
“阿,阿姐?”先前蓄满的气势一下子消弭殆尽,刘子业连忙扔下绣鞭,像赶苍蝇似的挥手示意宫女太监们滚蛋,随后亲热的拉起楚玉的手,小心翼翼的道:“阿姐,你好些天不来看我,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他就算再怎么狼心狗肺,也感觉出了楚玉对他的态度改变,是从墨香死后开始的。
楚玉冷冷的一笑:“我怎么敢生陛下的气?”
虽然楚玉神情冰冷,可毕竟是愿意对他说话了,而且今天肯主动来找他,刘子业悄悄的舒一口气,拉着她的手道:“阿姐,只不过区区一个面首而已,杀了也就杀了,你不要一直生气啦。”
楚玉叹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墨香其实是枉死的?他根本没有偷听你说话。”她将自己那日走出房门后所瞧见的告诉刘子业。
刘子业眨眨眼,似是不为所动的道:“就算他没听到我说话,我也是要找个由头杀他的。”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一百二十一章 已经死去的
为什么?”楚玉惊异的问。
刘子业低下头,拿脚踩着地上的竹鞭,来回滚动着玩:“阿姐,你难道忘记了,那个带着香味的家伙,是什么来路?”
楚玉微微一怔,她只大约记得墨香是权贵所赠送,可是具体的情形,却是忘记了。
她努力的回想当初统一看面首资料时,锦帛卷轴上所记载的内容,脑海中浮现一段文字,刹那间点亮了迷雾,楚玉不由得叫出声来:“是湘东王!”
她想起来了!墨香,是湘东王刘彧送给山阴公主的生辰礼物!
湘东王,就是那首造反歌谣里,“湘中出天子”的“老天子”暗指的刘彧。
而眼下,刘子业要对付湘东王,便也顺道的看不顺眼湘东王送到山阴公主身边的活人,顺便的命人杀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刘子业冷冷的笑道:“湘东出天子,我把他的人都杀了,把他也杀了,我倒是要看看,他想要如何的当天子!”他这话说得杀气横溢,说完后猛然想起楚玉还在生气,一张脸又可怜兮兮的垮了下来,他伸手揪了揪楚玉的袖子,又重新拉住她的手,小声道:“阿姐,你别生气啦,我要是知道你那么喜欢那小子,就不会杀他了,现在横竖杀了也是杀了,要不然这样,我明天下一道旨意,让各地的官员搜罗体带异香的美少年,多送给你几个便好啦。”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那小子身上的香味也不好闻,还没有阿姐你身上的味道好呢。”
楚玉被他热乎乎的手握着,这么炽热的掌心,心肠却是如此的冰凉,让她很是感慨,她叹了一声道:“搜集美少年就不必了,我近来不太想要这样的类型了。陛下也不必下旨,以免又有臣子发出非议。”
刘子业得意洋洋地道:“阿姐,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杀了戴老头儿后,上朝时便安静了许多,没有谁敢对我大呼小叫了,今后谁要是再敢对我说三道四,我就杀了他!”
楚玉淡淡地道:“我今日进宫,便是要告诉你,我可以不再生你地气,可是你也须得应承我一件事。”
“什么事?”刘子业一听楚玉松口,顿时很是高兴。一副一百件事也能应承下来的样子,只有在面对这个姐姐的时候,他完全想不到摆身为皇帝地架子,并且总有回到从前的错觉。
在楚玉的面前,他不是一国之君。而是一个地位乃至生命都有可能随时失去的倒霉太子。只有阿姐愿意关照他保护他。在她的身边,他觉得很安全。很舒适。
阿姐是他的手足。友伴,乃至母亲。他已经不记得母亲的面孔,却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被父皇责打时,阿姐心痛的给他擦药的情形。
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不会伤害地人,是阿姐,而阿姐也是这世上他完全相信依赖的人。
想的入神,刘子业几乎忽略了楚玉说话的声音,待他意识过来的时候,楚玉已经说完了。
刘子业顺口地道:“好啊,我答应你……呃,阿姐,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是什么事?”
楚玉忍着怒,又重复一遍方才地话:“我说,要我不生气也行,今后,你不可以因着自己地喜怒,随意杀死朝中大臣。”
刘子业没料到楚玉想的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