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公子难求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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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难求 作者:rouwenwu

    色传闻,不一而足。

    传言自民间,流传入官宦之中,也渐渐传进了大皇子的睿王府里。

    大皇子姬止闻之震怒,当即派人抓了寿喜班的班主,喝问他戏本从何而来。

    抓捕过程没有遇到丝毫困难,姬止本还想用些手段逼他说出实言,没想跪在地上的班主丝毫没有犹豫,直言便说是苏相之女苏婉之。

    姬止怒气翻滚,又加身边仆从众人怂恿,不等多想便要杀进苏相府中问个清楚。

    就在此时,府中一位蓝衫幕僚站出,道:“大殿下,此时不宜去直问。”

    姬止见这只是平日府中豢养的普通幕僚,眼角一斜道:“为何本王不能去?”

    那名蓝衫人不紧不慢道:”大殿下,此时去盘问必然得罪苏相,这是其一。其二,大殿下这一去便是坐实了民间传闻。其三,大殿下又如何知道这不是个巧合?苏相作为中立中坚,不站在几派任意之一,其女没有必要刻意陷害大殿下,更何况就情理而言她也不可能知道柳雁小姐之事。”

    姬止眸中的情绪翻滚激昂,终究压下。

    他着力的扫了那名他从未正眼看过的幕僚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蓝衫男子当即一弯腰,道:“小人姓江,单名一个成,无字。”

    一刻后,齐王府。

    天色已迟,凉风阵阵拂动。

    “公子,姬止果然没有去丞相府。”

    姬恪咳嗽了两声,淡笑:“那么看来成已经顺利的吸引力姬止的注意。”

    “可是,公子,如此作为会不会太过高调?”

    姬恪屈指示意其徐关窗:“我也未料到她会用如此手段,高调与否我尚不知,但却是管用的。”

    “可是公子,那月锦姑娘不是柳雁姑娘之事不是暴露了?苏小姐知道的话……”

    姬恪以一指止住他的话,淡淡道:“这只是小事。”

    没想,姬恪的话刚止,有人敲敲书房门,小心禀告道:“殿下,门外有位苏小姐求见。”

    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苏婉之被下人带到侧厅等待。

    姬恪出现时仍是那套曲裾玄衣,步伐妥帖自厅外行来,他的长发未束,些许落在肩头,其余直滑到腰际。

    厅堂外是齐王府新修葺的花园,顺着曲回的长廊,无数灯摆摇曳。

    微漾的灯光下,姬恪容颜如玉。

    他的神情却是温柔的。

    见到这样的姬恪,苏婉之心里越发没有底气。

    没想,在她问之前,姬恪已经先一步开口。

    “苏小姐是来问和月锦姑娘有关的事情么?”

    苏婉之点头。

    她不想觉得姬恪骗了她,所以她来问了。

    只是没想,姬恪只用了一句话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救下月锦姑娘的时候,她还叫做柳雁。”长而浓密和睫轻合,姬恪轻声道:“她不愿提及,所以那日我没和你说,也没料到你会……”

    苏婉之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姬恪却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反是对着苏婉之忽而一笑。

    “苏小姐既然来了,有没有兴趣欣赏齐王府的夜色?”

    “夜色?”

    细长的眉眼弯弯,似带着蛊惑。

    姬恪没有答话,只是带着苏婉之到窗外花园。

    各式或浓或淡的花香弥散在园中,氤氲出极其幽雅的气息。

    几经攀爬,站在花园正中假山高处,姬恪示意苏婉之抬头。

    摇摇晃晃站稳身姿,瞧着仿佛近在咫尺的屋檐,苏婉之仰头。

    一望无垠的夜空。

    苍穹漆黑如墨,一直淹没到目不所及,无边无际。

    万千繁星浩渺,好似有人捧了细碎银沙,洒然散于空中。

    那一瞬间,她被所看到的震住。

    再看向姬恪,姬恪似乎并没有要她说什么。

    只是平静的看过来,微笑说:“这处是我最近发现的,一直想找人分享。”

    苏婉之的视线从天空转到姬恪身上,就再难移开。

    在她看来,比起死物夜空,站在身边的这个活生生的齐王,要美得多,也具诱惑力的多。

    他温柔注视着苏婉之的时候,苏婉之甚至有种,被疼着宠着的感觉。

    真是太温柔了。

    苏婉之叹,再这样下去,在这个男人的面前,自己会越来越笨的。

    爬上容易,爬下难。

    从假山上爬下时,苏婉之一个不稳,差点从假山上摔下,幸亏先下去的姬恪伸手一拦,苏婉之才堪堪站稳。

    这么一来,不可避免的冲撞到姬恪身上。

    姬恪轻咳两声,脸色在莹白的夜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砰砰两声心跳后,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心疼。

    姬恪送苏婉之到府门口,苏婉之几乎舍不得离开。

    快迈上轿子的那一刻,苏婉之像是想起了什么,掉头看向姬恪:“姬恪姬恪,下月的围猎你去么?”

    姬恪似是怔了一下,才颔首道:“嗯,我去。”

    转回府中,其徐连忙上前为姬恪披上毛麾。

    宽大的毛麾中,姬恪的身形越显瘦削。

    他不是没发现,刚才他带苏婉之去看夜色,苏婉之的目光却只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的确是为了哄苏婉之才带她去看什么夜色,现在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但是……姬恪总觉得不大舒服。

    苏婉之的目光太过自然也太过坦荡。

    明明知道不可能,却总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被看穿他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温柔如水谦逊有礼的人,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伪装。

    为了最后掠夺的伪装。

    接近他的女子,哪个不是为了他的皮相和表面装出的温润如玉。

    如果知道他的内心,她还会那种可笑的目光看着他么?

    姬恪冷笑。

    反正姬止之事已经起到效果,所要的目的也很快就能达到。

    苏婉之……暂时没有价值了。

    大皇子姬止逼死弱女子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到底是传进了晟帝的耳朵。

    晟帝对这个性格暴烈的大儿子一向颇有微词,知道之后,自然十分不悦,但是念着自己五十大寿即将到来,天师正要为他炼制新的长生丹药,在此时处理大皇子实在不是件好事,更何况许皇后必然会护着大皇子,事情闹大,皇家的颜面必然受损。

    因此,他只是在退朝后,将姬止叫到殿中,旁敲侧击要他谨言慎行作为提醒,同时让他在随后的围猎中好好表现。

    谁都知道大皇子善骑射,武艺超群,每每在围猎中大方光彩。

    就在这样微妙的气氛下,围猎之日也已到来。

    北周上任帝王是在乱世中结束了风雨飘摇的前代王朝,靠的完全是手中的兵权,因此极其重视培养后代弟子的勇武之气。

    他在位时,便时常组织围猎,晟帝即位后,每季的围猎也被作为一种传统保留了下来。

    苏婉之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跟着大部队奔向明牧围场。

    距离上次见姬恪,已过去二十来日,偷偷写戏本暗讽大皇子姬止的事情被苏相知道,老头子精神奕奕的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引经据典,上追上古尧舜,下至当今大儒,足足骂了两三个时辰。

    最后,苏相接过苏夫人手里的茶,润了润嗓子,拍板。

    再然后,她就在苏家的祠堂里跪了四个时辰……

    揉揉似乎隐约还酸疼的膝盖,苏婉之掀了帘子朝外看去。

    如他们一般的官宦世家还有不少,都随在队伍里,再往前,明黄的仪仗气势威武,透过缝隙,能看见先头同色华盖下的龙撵。

    齐王的队列在……

    “啪”没等苏婉之找到,骑马跟在一侧的苏慎言就用扇炳敲在苏婉之头上。

    “乖乖坐回去。”

    “哥……”苏婉之委屈。

    “你瞧瞧哪家的小姐像你一样……”

    苏婉之捂着额头不以为意:“哥,齐王殿下在?”

    苏慎言直接用扇子将苏婉之的脑袋戳回去。

    “跟来看围猎就跟来看,哪里如此多的废话。”

    有苏慎言看着,苏婉之一路上都没找到机会接近姬恪。

    出行第四日,车队终是到了明牧围场,此处林深静谧,水草丰美,禽兽繁衍旺盛,南北相距足有三百里,按照地形与兽类,共分六七十围区。

    众人在行宫内略作休整,翌日清晨年轻男子便都换上劲装,带着保养良好的长弓箭弩策马入围区。

    苏慎言作为年轻男子之一,一早便随君侧而去。

    混迹在一众女眷中,苏婉之轻易就偷到一套太监服,在和苏夫人解释过找不到齐王与嫁不出去必然关联后,苏婉之换装溜入贵胄子弟的行列。

    这一趟出行,晟帝带了好些妃子皇孙,随侍的太监不少,没人留意到她。

    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了晟帝的身上,他的声音不大,但是他一开口,场面中便是一静。

    苏婉之既不为官又不是什么诰命夫人,得见天颜的机会自然少之又少。

    见晟帝说话,也忍不住朝那望去,远远便看见一个须发微白的老者一身耀眼明黄龙袍坐在龙撵当中,十二毓的珠帘垂在双目前,声音苍浑有力,面貌却较他的年龄显得过分苍老,脸色也有些衰败的病态。

    苏婉之很不忠君的想,看这样子,这老头只怕是活不长了。

    晟帝言毕,策马的公子哥们几人一群扬鞭朝围区深处骑去,手中握着长弓,似乎都跃跃欲试。

    眼看人都要走尽,苏婉之也没在这些人中看见姬恪的身影。

    再等不住的苏婉之一个策马,跟着其中一队骑了出去,这些队列中本就有跟随负责拾取统计猎物的太监,所以也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对,更何况此时众人的目标都是早早猎到猎物到晟帝面前邀功。

    好巧不巧,苏婉之走了半程,听着前面人的对话,才知道这一队竟然是大皇子姬止的队列。

    再瞅着带头人猥琐的小眼睛,几乎可以断定是姬止……

    真是冤家路窄啊……

    此刻姬止握着手里乌金木弯月宝弓,背手抽箭,复用两指夹箭拉弦。

    箭一声飞鸣脱手而出,直射进前方狂奔的小鹿腹中。

    苏婉之顿时觉得小腹一痛,小心翼翼的挪到队伍最后。

    见箭中,姬止哈哈大笑,早已有拍马的侍从下马抓了小鹿到姬止面前。

    “大殿下真是英武非凡,这么快就猎到了猎物,只怕全北周都再找不到比大殿下更擅骑射之人了。”

    姬止继续拊掌大笑:“说得好,来人,赏!”

    闻言,更多的人拍起了姬止的马屁,一时赞美声夸耀声不绝。

    姬止似乎很享受于这样的恭维,摸了摸手里的宝弓,姬止道:“本王也以为,男子就该如此,驰骋草原,金戈铁马……留在帐中只知整个喝茶看书做妇人态实在为人耻。”

    “是啊,是啊,大殿下说得有理!”

    “如大殿下这般才是真男儿啊!”

    苏婉之却隐隐有不舒服的感觉……姬止说的,是谁?

    姬恪身子不好……难道,真的差到连围猎都不能,那么他现在真的留在了大帐里?

    只犹豫了一刻,苏婉之便小心退到后侧,待众人看不见后,策马狂奔向大帐。

    然而,她不知道,就在只距离她前方不到五里的地方。

    有整整二十个黑衣人举刀围住了姬恪,而姬恪的身边却只有一个人。

    姬恪并没有露出慌张的神色,只是面沉如水的抬眸望着黑衣人,薄唇微启,语态淡漠而冰冷:“是谁派你们来的?”

    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

    未等姬恪话音落下,其徐已拔剑立于姬恪身前。

    姿势似是随意,但却把姬恪死死护在身后。

    为首的黑衣人眼神示意,二十人同时出剑,招招狠辣毙命。

    姬恪神色不变,深黑的瞳孔深沉而望不到底。

    十之七八是二皇兄燕王,另有各一成可能是大皇兄睿王和七皇弟静王。

    要真的确定,还需要其徐抓住其中之一。

    其徐当头一刀就割断了其中一人的咽喉,那刀快的恍若一道银光,光芒一闪,鲜血飞溅,头颅已骨碌碌滚动到地上。

    平日看起来沉默木讷的其徐在刀锋出时暴起浓烈的杀气,一人应付十来人毫不吃力,他甚至还抽空问姬恪:“公子,可有事?”

    头颅离姬恪只有一步之距,鲜血溅在他的身侧,一袭白衣依然雪白干净。

    姬恪淡声道:“我没事,留一个活口。”

    黑衣人此时才意识到眼前状态的棘手,事先并没人告诉他们姬恪身边的男子武功会如此高强。

    看着中间猎物胸有成竹的模样,难免还会有埋伏。

    但此时想退,显然已经来不及。

    只要一抽出刀,剑光便会瞬息笼住,下一刻,等待着他们的只有粉碎肢体。

    一阵狂奔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围猎刚开始,怎么会有马匹回转?

    不等多思虑,马匹上太监衣着的纤细身影已经模糊可见。

    苏婉之习武,耳目较常人灵敏许多。

    远远听见打斗声,不详的预感促使她策马前来,没想到乍一眼就看见一群黑衣人围住姬恪主仆二人。

    苏婉之倒不知此刻该是庆幸自己来的快,还是担心怎么下手救人。

    但身体尚在大脑之前,马匹已经一往无前的冲进了打斗群中。

    又是她。

    不易察觉的皱眉,姬恪在苏婉之到之前对其徐低语:“别让她受伤。”

    然而,不过一瞬,姬恪的话就显得多余。

    苏婉之纵马至此,毫不做停,右手持缰绳,左袖口挥出一条白绫,在空中一荡,白绫便卷起姬恪的身子,疾掠十丈,眨眼间已把他一个兜圈拉到自己的马上坐好。

    动作幅度太大,姬恪的身体不堪重负,尚来不及说什么,已经一个急喘伏在苏婉之的背上。

    一时,黑衣人们都有些怔愣。

    明显占着上风的是齐王二人,这掠人之事……又是为何。

    其徐见状,紧张的同样又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苏婉之不会伤害姬恪,边上又隐着数十自齐州带来的暗卫,其徐倒也并不是太急,但手下的攻势显然比起方才更凌烈了几分。

    黑衣人更是叫苦不迭。

    只是谁也没料到,苏婉之的马在穿过众人后,突然脱缰狂奔起来,苏婉之拼力拉缰绳,马匹依然疯了般向前狂奔,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勉强稳住上下颠簸的身体朝下一看,才发现,马匹狂奔的后蹄上银光闪烁。

    显然是刚才错过众人时,不知被谁的刀砍到马腿……

    苏婉之难得的沮丧了起来。

    这是要跑到什么时候啊……却不知边上跟着的暗卫几乎在同时啼血。

    “弃马……”

    一个虚弱的声音响在苏婉之的耳畔。

    姬恪不知道什么时候略微清醒了一点,紧咬到死白的唇略松开,吐出两个字。

    只是离得太近,又在马上,颠簸中,姬恪的唇碰到苏婉之的耳垂。

    柔软的唇瓣,温热的气息……

    苏婉之浑身一个激灵,竟然忘记反应。

    姬恪的瞳孔突然猛一收缩,声音蓦然拔高:“快点……”

    苏婉之一抬眼,也惊了。

    此处原本就在明牧围场的边缘,如此发狂狂奔,竟然不一时就到了边缘。

    而边缘的尽头……是一处断崖。

    马速太快,自看见断崖到近在咫尺,不过瞬息。

    传奇话本上,自悬崖掉落遇见精怪,高人,宝物等的多不胜数,可是真的面对上,能清楚明白的知道,掉下去,九死一生。

    白绫缠在姬恪身上,苏婉之手腕翻转多次,才将白绫脱开,越是急迫,有些事越是做的慢。

    呼啸的风声凌烈,一时两人均是衣襟翻飞,阵阵作响。

    又耽误了些时间,从前方寻到一颗树,白绫射出,缠住树枝,苏婉之拽了拽,一手握住白绫一手抱过姬恪的腰。

    姬恪的身体本就大伤,调养之后也不过日常活动无碍。

    如此颠簸之下,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一只小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些微的发丝带着女子幽香拂过姬恪的面颊。

    姬恪有些不适的侧头,正看见苏婉之缠住的树枝。

    低喘两声,姬恪声音小的近乎耳语:“不行……那树枝……”

    马蹄距离崖边几步之遥。

    “来不及了!”

    苏婉之手臂发力,抱着姬恪身形腾然而起。

    马匹显然也意识到危险,想停下马蹄,但已来不及,马腿交错之下,一声啼鸣,整个落入了悬崖当中。

    苏婉之松了一口气。

    手臂再一收紧,准备借力将两人送回明牧围场之内。

    没想到,白绫突然一松,只听见咯吱一声,白绫缚住的树枝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竟然从中断裂开!

    本已起来的身体再度沉了下去,万丈深渊只在脚下!

    落下去之前,苏婉之隐约看见有人拼命狂奔想要拽住她手里的白绫,可惜距离太远,根本够不到……

    完蛋了!

    瞬间苏婉之脑中只有这三个字。

    身体腾起的感觉苏婉之不是第一次体会,但是这样急速下坠的感觉确当真是生平第一次。

    耳边尽是风声咆哮,身体浑不着力。

    那一刻,苏婉之的脑中曾是一片空白……太过失力的感觉,似乎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但下一刻,她清醒过来。

    掉下去的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姬恪!

    姬恪不能死,姬恪绝对不能死……她还要嫁给姬恪呢,现在绝对不能死!

    峭壁缝隙上生着杂乱的树杈,苏婉之的左手依然死死抱着姬恪,右手挥动白绫,借助树杈的力量减缓下落的速度。

    那些树杈比起围场内的还要小,自然经不住他们的重量,但掉落的增速确实要缓和一些。

    手掌被白绫磨破,破皮的掌心隐隐有血丝。

    很疼,但是苏婉之半点也不敢松开。

    现在没人能救得了他们了。

    姬恪动了动唇,似乎说了什么。

    风声太大,衣袂猎猎翻飞,实在听不清晰。

    苏婉之把耳朵凑到姬恪唇边,分辨几次,才勉强听出他的话。

    “咳咳……看下面,是地面还是水面?有多深?”

    苏婉之听清,连忙朝下看,清晨刚过,依稀有着晨雾缭绕。

    随着雾气滚滚,阳光透过缝隙渗透而下,雾气同时向着四面袅袅散开,云雾深处,可见不大明晰的一线江水。

    “水面,大约……我看不清。”

    身体的不适到了极限,急速下落让姬恪几乎想反胃。

    强迫自己清醒……他还什么都没有做,他暂时……不能死。

    “苏、苏小姐,你会泅水么?”

    “不会……”

    姬恪想起她掉进醉烟阁浴池里的狼狈景象,心里一沉……

    没等他再说什么,忽然听见苏婉之斩钉截铁的声音。

    “姬恪,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姬恪有些想笑,他会落到现在也还是因为……事到如今,怪罪已然没有任何意思。

    五脏六腑随着越来越疾的下落,翻滚不休。

    姬恪慢慢合上眸,积蓄体力。

    掉落进水面的那一瞬,姬恪蓦然睁开眼,挣扎着向上游。

    却发现,手腕上绑着一条白绫,正随着水力拖他朝一边曳去。

    他扯了扯白绫,白绫的一端似乎正绑在一块暗礁上。

    那苏婉之呢?

    念头骤起,一息迟疑。

    一道巨浪拍下,淹没了所有身影。

    姬恪清醒时,浑身酸痛,好似散架。

    但,并没有死。

    身下便是陆地,天色沉幕,看似暗色的骇浪仍是一淘一淘的涌来。

    向上望去,饶是姬恪也觉得庆幸……苏婉之并没有告诉他大河尽头是道倾天瀑布。

    手腕上的白绫破碎,只剩下短短一截。

    等等,姬恪想着……跌落瀑布的时候,似乎有人护着他。

    苏婉之在……

    暗夜里一切都如墨般漆黑,姬恪向边缘摸索,尚未摸到人之前,淡淡的血腥味已经飘进鼻腔。

    第11章 十一章

    十一章

    再向上,是略粗糙的布料,入手滑腻。

    姬恪将沾了液体的手指凑到鼻端,确实是血。

    眼睛渐渐适应了阴暗的环境,姬恪看清,身边昏迷不醒的女子正是苏婉之。

    暗下来的天色,分辨不清靛蓝的衣料和血迹。

    姬恪吃力地站直了身,四下打量起来。

    他们身处的是一处浅滩,遥遥能瞧见瀑布奔涌的形状,而他们所处的身后是一个巨型的钟||乳|洞,洞壁光滑,寸草不生,洞外似乎是葱郁的林木,隐约的枝蔓伸展只显出密密的阴影。

    除此以外,周围并不见灯火,更不见人家。

    姬恪略一思索,便准备先去钟||乳|洞休憩一会,他们既然是被水冲来的,再看见这个石洞,很容易猜出现在正是退潮时分,地面沙石尚湿润,那么退潮必然刚过去不久,涨退潮间隔通常是三个时辰,时间还够,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急需休息。

    刚迈出一步,姬恪想起仍躺在地上的苏婉之。

    弯腰探了鼻息,还活着。

    略作犹豫,姬恪试着抬起苏婉之的胳膊,不算重,他还能负担的起。

    拖着胳膊将苏婉之拉近石洞里费了姬恪大半的力气,坐在地上的姬恪已经气喘吁吁。

    时间过去太久,姬恪已经习惯了这具残破的身体。

    易病,体弱,乏力。

    靠着洞壁,姬恪抱臂闭眸浅浅呼吸,想走出这里无论如何他需要体力。

    然而,没一会,低吟声打断了他的休憩。

    睁眼便见苏婉之难受的皱着眉,姬恪才注意到刚才拖过来的时候,苏婉之的身下压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正好硌着她的半个身子,由于太不起眼,方才并没有注意到。

    姬恪上前拨开石子,微一垂头,正对上苏婉之甫睁开的眼睛。

    大而圆的眼睛乌黑黑,接着不甚明亮的月光倒映着他的容颜,随即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一些痛苦之色。

    姬恪就势扶她坐起,视线却并没落在她的身上。

    虽然苏婉之穿的是较她而言相对宽大的太监长衫,但是被水一浸透,长衫紧贴着肌肤,自然而然就勾勒出少女的身形。

    苏婉之醒来先是被身上的伤疼的一激灵,而后又连忙拽住姬恪欲回的衣袖。

    “姬恪姬恪,你没事吧。”

    姬恪并未抽回衣袖,反倒微微一笑:“我没事,你呢?”

    见姬恪无事,苏婉之捂着身上的伤口嗷嗷叫了起来。

    “好疼,痛死了……”

    姬恪颇无言,更让他无言的是紧接着就听见“刺啦”一声,苏婉之背过身去,竟然就这么大喇喇的撕起了自己的衣服。

    撕开长袍下摆,略略提起湿透的裤腿就看见摔得皮开肉绽的伤口,好在有衣服包着,伤口处倒也不算太不堪。

    从小就受伤习惯,这点痛倒还能忍,苏婉之偷眼看姬恪。

    姬恪又坐回石壁,闭眼,微侧身对着她。

    纷扬的发丝贴着他虽然透湿依然雪白的衣衫,浅浅的风扬起他的额发,落到合着的眸上,犹如渐起的蝶翼。

    苏婉之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我给自己上点药。”

    姬恪闻声,未睁开眼,只是温和道:“苏小姐放心,我不会睁眼的。”

    苏婉之暗想:咳咳……其实我一点也不怕你睁眼……

    掏出怀里随身带的金创药,苏婉之背着身快速的处理身上的伤处。

    腿上好几处伤口,右臂略有点脱臼,苏婉之左手一用力,又把手臂扶正了回去,还揉了揉保证手臂的灵活性,最后再处理额头上些微的伤处。

    姬恪闭着眼睛,只能听见不远处发出一阵阵倒抽冷气和咯吱咯吱骨节活动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这个女子……果然奇特的不像个女子。

    又过了一会,苏婉之安静下来。

    长衫被撕下大块包扎伤口,本身就不是太好的布料被她暴力撕扯的层差不齐、毛边突起,配着身上斑驳的污迹,看模样是极狼狈的,但她自己似乎并不觉得。

    反而她试探着问:“姬恪,你真的没事么?用不用上药?”

    姬恪微微笑:“不用了。苏小姐还是先多休息一会,此处不宜久留,涨潮前我们还要去找其他出路。”

    说完便继续闭目养神。

    苏婉之靠在另一侧,抱膝看着姬恪。

    因为姬恪闭着眼睛,她才敢这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越是看越是觉得好看,姬恪清俊的脸上干净白皙没有一点瑕疵,眼眸紧闭虽然看不见那双漆黑的眸,但眼睑处覆盖下的细细阴影,又总有种让人禁不住心软的孤寂。

    会喜欢上姬恪,也多半是因为那种感觉。

    八年前还是八年后,无论姬恪笑得有多温柔多谦和,她总觉得姬恪隐约有那么一瞬是落寞的。

    八年前那个躲在御花园里看书的少年和眼前男人的身影重合,苏婉之真的很想抱住姬恪,就这么抱着,什么也不做,又想去安慰他,让他不要总这么、这么……

    略垂下头,好吧,姬恪根本不需要。

    蓦然睁开眼睛,姬恪似乎有些无奈,依然笑着:“苏小姐,何故一直盯着我?”

    苏婉之接着答:“你问过我这个问题啊。”

    姬恪一怔笑了笑,再不言。

    此后,苏婉之也不好意思再死死盯着姬恪,仰头看了看石洞外。

    繁星点点,辽阔的一望无际。

    突然就想起姬恪那晚带她看的星空,收回脖子,苏婉之轻轻笑了。

    再垂头看着地面,渐渐也觉得乏了。

    半梦半醒之间,寒气透过单薄而湿润的衣衫侵袭。

    苏婉之觉得冷,下意识就朝着姬恪的方向挪去,不多时,就已经挪到姬恪身边。

    三番四次被打断睡眠,姬恪睁眼,入目的是一颗小小的脑袋,靠在他的胳膊上,依偎的姿势十分小心翼翼,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苏婉之因为失血也显得苍白的面容,安静下来倒也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就在这坐着睡确实有些冷,更何况身上的衣衫也只是半干。

    只靠他一个人走出去未免有些困难,如果苏婉之冻病了那麻烦的还的是他,姬恪犹豫了一下,抽出手微微揽住苏婉之。

    没料即使睡梦中的苏婉之依然会得寸进尺,一个躬身,整个人就埋进了他的怀里,兀自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虽然姿势并不舒服,姬恪还是强迫自己就此睡去。

    两个半时辰后,姬恪准时醒来。

    怀里的人沉睡不醒,姬恪轻轻叫了两声:“苏小姐,苏小姐……”

    苏婉之没有反应。

    姬恪无奈,只好又叫了两声:“苏婉之,苏婉之……”

    苏婉之闻声一惊,猛然抬起头,正撞上姬恪的下颌。

    姬恪吃痛的闷哼了一声。

    眼睛迷茫了片刻,苏婉之清醒过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别人的怀里醒来,径直想去看姬恪的下颌有没有事。

    姬恪推拒,撑着石壁站直了身笑说:“我没事。只是,再不离开就要涨潮了,我们下次未必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清晨时分,天微微亮。

    一缕晨光投射进张家寨的寨门。

    张大嫂一早便爬起来送自家男人出去打猎,等张大哥一走又转回来劈柴做饭,看着炊烟自屋顶袅袅升起,搓了搓手,忙活着把放在屋里的草药摆出去晒。

    张家宅不大,几十户人家都很是和善。

    林里貂子多,狐狸多,豹子也多,他们一家靠着张大哥猎来的动物皮肉已能过活,张大嫂又粗通些草药医理,一家两口子过的倒也不错。

    寨里人良善而且好客,偶尔有些过路人经过,在这借宿也往往出手大方,所以寨里也不排斥外来人。

    刚把草药晒了一半,张大嫂就隐约听见敲门声。

    敲门声很轻、很慢,并不扰人。

    闻声,张大嫂擦擦手就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都显得十分狼狈,一个白衣一个靛蓝长衫,个子矮些穿着靛蓝长衫的人扶住较高的白衣人,两人身上都有些淋湿的痕迹,再一细看,张大嫂的眼睛滞在白衣人的脸上,移都移不开。

    那白衣人乌发微散,雪白衣衫的下摆也染了些许污迹,但丝毫未能掩盖他的风华,尤其那张脸,却是令人惊讶的好看。就连张大嫂进城采买见到的那些贵人,也没一个比眼前男子更加清俊而气质干净。

    直到听见轻微的咳嗽声,张大嫂才反应过来,不等二人说话,便道:“两位是来求宿的吧?我这尚有一间空房,我马上就去收拾干净。”

    那白衣人微微一笑,声音虚弱的可怕:“那便多谢了。大嫂,请问,这里是何地?”

    “这里是张家寨。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萧,这位是……”

    “小人是公子的侍从。”

    苏慎言的侍从扮多了,苏婉之也便从善如流。

    扶着姬恪坐进屋内客房里,姬恪体力透支很快便靠在榻上闭眸沉睡。

    苏婉之早早便看见外面摆着的草药,出门正打算问这位大嫂借点药,再借点干粮和热水。

    一路行来,她也看出姬恪的气力不支。

    她犹记得姬恪是需要喝药的,这一天一夜的路途未进食又未饮水,姬恪的样子实在吓人。

    没想她刚一走到外面,就见张大嫂笑吟吟的看着她,还冲她挤挤眼睛:“不用担心,此处人烟稀少,寨子里又一向安稳,即使有人来着巡查也不会有人发现你们。”

    这诡异的话语,让苏婉之生出些莫名囧然的念头。

    “大嫂,难道你以为我们是私奔出来的?”

    张大嫂惊讶的看着她:“难道不是么?”

    第12章 十二章

    十二章

    姬恪一向浅眠,这次却是沉沉睡了足有五个时辰才转醒。

    起时,天色已经尽皆暗下。

    他坐起身,低头看着身上干净的白色亵衣,一刻的怔忪。

    果然是太过疲倦了么。

    还是那处民居,被褥上散发着淡淡的潮气,窗棂和墙面都泛起姜黄,陈设也相当简陋与陈旧。

    欢快的交谈声自屋外传来。

    他咳了两声,交谈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快步而来的脚步声。

    “你醒了?”

    苏婉之举灯而来,她换了一身浅粉的布裙,质地很普通,裙上绣着的莲花图案也很粗糙,但穿在身上,丝毫没有掩盖住她那种与生俱来的飞扬气息,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晶亮亮明闪闪,像是能恍花人眼。

    就连姬恪也是愣了愣才绽开习惯性的温和笑容。

    其实姬恪并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虽然同样是迷恋,比起月锦的性格,苏婉之要难把握的多,他喜欢听话的、委婉的、懂得点到为止的聪明女人。

    苏婉之,不能说她笨,只是……

    “饿了吧?有粥,你要喝么?”

    姬恪点点头。

    苏婉之飞快地奔到隔壁,又“咚咚咚”的跑回来,只是手里多了碗冒着热气的粥。

    不等姬恪反应,苏婉之已经自动自发的举起勺子在唇边轻吹,递到姬恪唇边。

    勺子边缘有一道深茶色的裂纹,看起来并不怎么干净。

    苏婉之的眼睛晶亮,期待的看着他。

    抿了抿唇,姬恪还是微张开了口。

    粥的味道很一般,还隐约有煮糊的黏腻感,只是勉强可以入口。

    但姬恪确实是饿了,一勺一勺吃下去竟没有抗拒,甚至吃的一干二净。

    苏婉之又跑去收拾碗碟。

    方才那位张大嫂站在门框处,笑看着他们,目光中充满了了然之色。

    姬恪隐隐有些不怎么好的预感。

    那厢,张大嫂已经感慨的开头:“这姑娘对萧公子是真的好,倒让我想起年轻时我和我家那口子……”

    抚额,姬恪觉得头疼,这个女子究竟又对他人说了什么?

    这倒是错怪了苏婉之,苏婉之虽然很想和姬恪有点什么瓜葛,但也并没有想过通过卑劣手段。

    充其量,也只是在别人误会的时候没有否认,被人当做是默认了而已。

    夜晚,苏婉之睡在榻上,同一间房内,已经睡足的姬恪换上张大嫂留在床沿边的青布褂漫步而出。跟打猎归来的张大哥问了路,才知此地距离明都并不远,麻烦就麻烦在当中隔了一条山脉,山路崎岖,险峰陡壁,并不好走,夜间更是容易遇上野禽、猛兽。

    一旁的张大嫂建议他从管道绕行,虽然可能多上半个月的行程,但比起横越山脉总是安全的。

    姬恪笑容依旧,没有表态,只是似想起什么问:“请问,在下之前的衣服呢?”

    张大嫂到院中,不一会就抱着他昨日穿的白衣过来,已经洗净干透,还晾晒出淡淡春光的味道。

    翻到白色亵衣,姬恪略诧异:“这是……那我身上那套?”

    张大嫂叹笑道:“还不是你家姑娘帮你买的,那可是上好的绸子,她变卖了自己的珠链才有闲钱替你买了套现成的。不是我说,你这姑娘对公子你可真真是痴情,一出门便是帮你又置东西又煮粥,方才还问我有没有调养身子的药想要给你熬一碗。唉……这么好的姑娘家,公子可别负了人家。”

    回到屋内,就着光线浑浊的油灯,姬恪将自己的白衫自衣袖微撕开,云袖内有一个不易察觉的暗袋,姬恪翕合睫羽,眼瞳漆黑幽深,从中取出一颗两个米粒大小的药丸,剥开蜡衣,含进舌中。

    他的余毒其实并未清干净,当年许皇后的那碗补汤,母亲替他喝了大半,仍有一小半进了他的口中,虽然医救及时,但到底无法清理除尽,也只得靠着药物压制毒性,苟延残喘至今。

    摸出另一只袖口,姬恪正想如法炮制,忽然听见有人语速极快说话。

    姬恪停了一下,发现是苏婉之在说梦话。

    仔细听去,苏婉之喃喃说:“师傅,我听话,我认真练功,你就别罚我了,要不我给您唱个歌……”

    姬恪顿然有些啼笑皆非。

    没料,苏婉之话音一转:“……姬恪,其实我不比月锦姑娘差多少的,唔,不就是脸蛋没她漂亮,身段没她标致,性格没她温婉

    ……喂,你别走啊,别走别走……”

    再之后,苏婉之的声音越发荒诞走板,根本听不出是在说什么。

    这一挣动,身上盖着的薄被便落下了肩头。

    脑海中张大嫂的话一闪而过,姬恪的视线挪到苏婉之摊开的手指上,些微的烫伤红肿。

    走近两步,姬恪两指夹着被单,小心覆盖回苏婉之身上,并略向里掖了掖。

    还未抽回手,忽然手臂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

    姬恪以为苏婉之转醒,手一背,便将那件衣衫藏起,未开口便察觉苏婉之翻了个身仍旧沉睡,双眸紧闭,呼吸缓和,只是握住姬恪手臂的手越发收紧,竟将姬恪的手整个抱进怀中,嘴中还嘟囔着什么。

    挣扎试图把手臂抽出,反复几次,终究未遂,苏婉之的力气实在大的惊人。

    姬恪无奈,坐在床边椅上,静静盘算归去时日和朝中可能发生的变动。

    房间里渐渐静下,只剩清风微动的声响。

    油灯不知何时燃尽了,姬恪也以手支额浅浅睡去。

    第二日,小寨中忽然下起雨。

    天边还只可见一丝晨曦的时候,沉沉的云朵厚积在天穹,一片苍然的暮色,细雨便已斜斜落下。

    一早,张大嫂就在忙碌的朝屋中搬运东西,一扁篓一扁篓的药材很快堆积满不算大的屋内。

    刚歇下一口气,就看见那位白衣萧公子倚在门边,疏离的目光望向天际尽头。

    尽管他的面上还带着倦容,但丝毫无损那张清俊绝伦的容颜。

    “萧公子这么早就起来了啊?你看我这忙的都没注意,我先给你倒杯热水吧。”

    姬恪闻言,谦和的一笑,眸中那一汪深沉的墨色蜿蜒成了流水般的和顺:“多谢了。”

    温水入口,压下了一夜的倦怠。

    “萧公子,看着天色,恐怕你们还要等上几日才能走。若是下雨,山路泥泞,极易出事。”

    “多谢。我知道了。”

    “别看这雨来的突然,对乡亲们而言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这天可都旱了好些日子了。”看姬恪的神色似乎有些失望,张大嫂无缘无故就多嘴起来:“萧公子若是无事,可以带着那位姑娘去看晚上寨里的雨神会,每年开春寨里下雨都会举办一场,寨中的年轻男女都会去,里面很是热闹。”

    “有趣么?”

    苏婉之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显然是刚起来,发丝蓬乱散在肩头,笑意宛然。

    那笑容太明媚,姬恪一息失神,慢慢别开视线。

    午时,大雨倾盆,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与屋檐,噼啪声作响,地面上砸出一大大小小数个水漩。

    自窗望去,整个世界都淹没在滂沱水雾中,朦胧间低矮的村落染上天青的色泽,影影绰绰。

    大雨直到晚间才渐渐小了,又恢复了斜风细雨的模样。

    苏婉之从下午便坐在阶前,边帮张大嫂挑拣药草,边眺望苍茫雨景。

    松松洒洒的样子毫无大家闺秀的气质,却胜在自然。

    见雨小了,苏婉之忙一跃而起。

    刚想去找姬恪,就见姬恪已经走了出来,并没有穿他自己的白衣,而是换了一身同苏婉之差不多的蓝衫,万千发丝扎成一束,除了那张脸其余都与当地青年无甚差别。

    苏婉之讶异。

    姬恪笑得温和而沉静,看不出病态:“你不是很想去,那就走吧。”

    雨神会开在一条浅流的河水边,他们去时已经搭了好些棚子,有些是歌棚,年轻的男子女子在里面欢歌笑舞,有些则摆上自制的布织工艺品和向雨神祈福的面具等等,另有一些棚内更是设座、备茶,款待从其他村寨来的年轻人,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苏婉之对这些民间的东西,只是耳闻,从未见过,顿觉甚是新奇,想凑上去看,但又担心人群冲散她和姬恪,只好探头探脑地伸着脖子。

    跟在姬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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