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蓝颜第17部分阅读
绘蓝颜 作者:rouwenwu
常欢轻舒了一口气,很好!和那萧倾城离得稍近都会不舒服,幸好他不在,人感觉自在多了。
蓝兮起身:“劳烦二位姑娘带路。”
跟着二婢在梅园兜兜转转了几圈,过了一处假山,到一白墙小院前,院门不知何物所制,黑亮厚重,门鼻处上了一把连着铁链的大锁。
连霜掏出钥匙开了锁,用力推开半扇大门道:“二位请进。”
院中空空荡荡,无只花片叶,仅在墙根下放了一把扫帚。左侧一溜三间屋子,门门紧锁,窗上钉了粗木栏,常欢瞧着这里也像一处禁锢之所,好奇道:“这是关犯人的地方?”
连霜继续拨锁开门,打开最右边一间屋子道:“这里便是旧王府遗下的私牢,多年没有用过了。”
常欢诧异,手指向后呐然道:“这里才是私牢?那…那处…”
连霜眼波冲她一瞟:“哪处?”
常欢微微一怔,倏地收回手指,打岔道:“看着和别处没什么两样啊,这里这么干净,真不像牢房。”
连霜没再接话,手向门里一伸,示意他们可进。
二人踏进牢房,心下各吃一惊,这所谓的牢房除却外面有几根木栅遮阻外,内里竟是和普通厢房一般模样。有床有柜有桌有凳,桌上甚至还摆了茶盘,虽然简陋却也清洁,若无连霜介绍在先,任谁也看不出“牢房”的痕迹。
此刻床上正坐着一人,手未绑,脚未缚,脸颊瘦削,白衫略显污脏,头发却梳理的整整齐齐,脑袋低垂,老老实实安坐那处。
蓝兮轻叹一声,常欢激动难耐,上前一步抚住那人肩头,“哥…谭大哥!”
那人正是谭傲,听得常欢唤声,有了反应,慢慢抬起头与之目光对视,常欢一愣,哥哥的眼神…好生奇怪!无光无神,木木怔怔,仿如在看一个陌生人般,相碰数时,又缓垂了下去。
常欢晃了晃他,又唤:“谭大哥?是我呀,我是常欢!”谭傲仍是重复先前反应,抬头又低头,一字不答,就像遭了训斥之后萎靡不振的孩子。
常欢诧然:“谭大哥怎么了?”眼睛扫遍全身,却未见一处伤痕。
蓝兮在一旁观望,心觉不妥,向连霜道:“确是我朋友无疑,不知他怎会被关在这里?”
连霜淡道:“前夜珍宝阁遭窃,楼主的一只稀世环佩丢失,全园上下出动寻贼,结果他在后门欲逃时被人擒住,身上搜出环佩,便暂时羁押此处,待楼主发落了。”
常欢手下一紧,掐住谭傲肩肉,愤怒道:“简直一派胡言!我…我谭大哥家道殷实,岂会来偷你们的东西!”
蓝兮蹙眉:“园里是否弄错了?我的这位朋友虽性格直莽,但绝不会干出偷窃之事。”
连霜微笑:“那我不晓详情了,他被关在此处后,我这也是第一次见他而已。”
常欢听她这样推脱,心下更忿,龙天明明说是四婢抓住了哥哥,连霜却说只是头次见到,相比较这个日日跟在萧倾城身边一脸阴霾的女人,常欢当然相信龙天!冷笑摇头道:“无凭无据,全是你们说了做数!谭大哥前几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会这副模样,都不敢跟我说话了,你们是不是打他了?”
连爽挑了挑眉,道:“倾城楼的人怎会做出那种事?最多送官罢了,听擒他之人说,是他自己承认了偷窃,我也想问问看呢。”说着走到谭傲身前,低声道:“你是不是在倾城楼偷了东西?”
谭傲呆呆抬起头来看她,口中“嗯”了一声。常欢大惊,转头看见师傅也面有诧色。
连霜又问:“你是不是偷了玲珑环佩?”
仍是低低“嗯”了一声。常欢忍不住了,一把将连霜拨到一边,蹲身按住谭傲膝盖,从下向上盯着他的眼睛道:“大哥,你怎么了?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谭傲双眸犹如一潭死水,丝毫不见波澜。
蓝兮踱到谭傲身边,拉起他的左手,抚上脉律半晌,平静道:“好了,孰是孰非不能仅听一面之词,既萧楼主已答应让我们把他带走,这就先告辞了。”说罢欲扶谭傲站起。
连霜身快,红衣一晃就插进师徒二人身间,手臂一隔,将蓝兮隔开道:“对不起,蓝公子,楼主只说要我带你们二位来认人,并未说你们可以把他带走。”
常欢愕然,这叫什么道理?人都已经见到,却不让带走?
蓝兮严肃道:“姑娘,在下先前与楼主有过约定,寻到他即交给在下,为何此时出尔反尔?”
连霜笑容刻板僵硬,就像一张假皮覆在脸上,“可是奴婢并未接到楼主的命令,自然不能疏于职守,还请公子莫要为难奴婢。”
一时屋内安静下来,三人都不再说话,僵了半晌,蓝兮略有不耐:“萧楼主什么时候回来?我等着他!”
连霜颔首:“好的,可能晌后就回,公子姑娘不如去会宾阁再歇片刻。”说着又向常欢:“不知常姑娘可带来楼主要的东西?”
常欢狠狠翻她一眼:“没有!”
连霜退到门口,再次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恕我无礼,楼主回来后,若是看见常姑娘将东西带来,定会很高兴的。”
常欢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那意思是如果不先把画像交给萧倾城,他放不放人都没准儿。看来他琢磨了一夜,仍是决定给哥哥扣上个偷窃的帽子,若不能满他的意,难道就救不出哥哥了?沉着脸道:“昨日才说好,一夜哪能画得出来?”
连霜微笑:“姑娘过谦了,唯尊那日奴婢也有幸目睹绝技,相信不用一个时辰,姑娘妙笔就可绘出佳图。”
常欢张口又欲与连霜争辩,蓝兮朝她使了个眼色抢先道:“莫再说了,欢儿,你且在那阁中等着楼主,为师这就回去拿画。”
连霜笑道:“这就是了,楼主见了画定会开心的,这位谭公子的事情想必也不会再计较了,二位请!”手中铁锁已拿好,准备锁门。
常欢无奈退出房间,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呆呆坐在床沿的谭傲,不祥预感愈来愈强,分明是先要他们看到谭傲无事,以此要挟将画交出,可是她怎么也想不通,萧倾城这样重视一幅师像究竟意欲何为?先前想要端架子的劲头再也提不起来,此时方知事情并不如自己想象般简单。
蓝兮回了客栈,常欢候在会宾阁中,连霜时不时的进来添茶倒水,却并不与她交谈。候了约一个时辰,茶水灌了满肚,还不见蓝兮回来,常欢有点急了:“客栈来去只需两刻,我师傅怎的还不回来?”
连霜又为她泡了一杯新茶,道:“姑娘莫急。”
常欢瞪眼:“我怎能不急?有这个功夫,两端城门都够走个来回了,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刚一起身,连霜笑眯眯地又将她按下了:“或是有事耽搁了,急也无用,还是再等等吧。”
常欢猛地挣开她的手,怒道:“你按我做什么?我要走你还想拦着?”
连霜笑容不改,单手又按上常欢肩膀,五指一抓,轻道:“你不等楼主了么?”
“哎哟!”常欢尖叫一声,肩头火燎似的疼痛,惊愕看向连霜,不敢相信她竟对自己下了狠手!
因何要把自己强留在此?光天白日不假,可师傅不在身边,哥哥被囚在房中,在这倾城楼里白日也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常欢一时心中骇怕起来,老实坐在椅上不再动弹。
正在此时,连霜手指一松,转身面门恭敬道:“楼主,您回来了。”
常欢颤颤巍巍揉上肩膀,斜睨阁门,果然见到飘飘紫衣晃悠着踏进门来。身后未有婢女,而是跟了两个小厮。手靠胸前横卧一卷,用蓝丝系着,一睨之下,常欢腾地蹦起,叫道:“那是我的画?”
常欢的心瞬间沉底,颤声道:“我师傅呢?我师傅去哪儿了?”
萧倾城不慌不忙坐了下来,连霜立刻奉上香茗,他一手握着那画卷,一手举杯抿了一口,叹道:“今儿一晌,可是累坏我了。”
常欢急了,冲到他身前想去抓那画卷,怒道:“你把我师傅弄到哪儿去了!”
手还离了老远,后领便被人抽住,唰地甩过一旁,“啊!”地一声趔趄不稳,险些跌倒。
萧倾城徉怒轻斥连霜:“怎可对常姑娘无礼?”
连霜面无表情退到萧的身后,连假笑也懒得再做。
萧又道:“做什么这么着急,我又没藏了你师傅,他被请进宫了!”
常欢扶着椅背呼呼喘气,惊道:“什么进宫?昨日不是全画完了么?”
面具左右晃了晃,似非常得意,“是啊,你师傅给太后绘得那幅玉像,深得她老人家喜欢,皇上也对千山画仙的大名早有耳闻,预备让你师徒在太后懿寿宴上表演一番,这就差人将你师傅请进宫商议去了。”
常欢抓到了重点,疑惑道:“师…徒?”
萧倾城笑道:“不错,你也可以去瞧瞧宫里风光。”
常欢呆怔半晌,轻道:“是你带人去‘请’我师傅的吧?”
面具里的眼睛闪闪发亮,嘻笑道:“是啊,你怎么猜到的?”说着扬扬手中画卷,“巧了碰见你师傅正出客栈,便先将画像交给我了。”
常欢又道:“也是你向皇上举荐了我师傅吧?”
红唇嘻笑更甚:“是啊是啊,你怎么猜到的?常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啊。”
常欢寒脸望着他,直觉他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说话轻佻了许多,口气笑容都像个被满足了无理要求的孩子似的。越是这样,越让她寒毛直竖,她猜不透萧倾城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常欢手有些发抖,在心里拼命对自己喊着:不能慌,不能慌!要救哥哥,要找师傅,一定不能慌!
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常欢平静道:“我师傅什么时候回来?”
“那我可不知道,皇上也是爱才之人,或许与你师傅谈得投机,便不放他回来了呢,后日就是懿寿宴,他若不回,你就随我一起进宫吧。”
常欢不再说话,实则是彻底没了主意,头一次感觉面前此人不但诡异,而且荒唐万分,荒唐之中又隐含危机重重,他与那皇上太后究竟是什么关系,自如进出皇宫不说,还有能耐在皇上面前说上话,举荐他师徒入宫难道只为向皇上邀功,指他发现了民间画才?即便那唇角笑意盈盈,常欢仍嗅得到不明阴谋的浓重味道。
见她不语,萧倾城起身:“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常欢不动,冷道:“我不去,画像你拿了,谭大哥是不是可以让我带走了?”
萧倾城摸摸下巴道:“对啊,我差些忘了还有那个姓谭的呢,”倏尔又冲常欢一笑,“好!就让你带他走,不过你得先陪我办件事。”
萧倾城抱着画卷兴致勃勃走得飞快,常欢拖着脚步耷着脑袋跟在他后面,连霜走在最后,见常欢拖拉,便时不时推她一下。
到了目的地常欢方才发现,此处是她最不想来最惧怕惊恐的地方,紫楼。
站在门口,她磨蹭着不肯入内。萧倾城顿步回身,“进来啊。”
见常欢挪了一步,他咯咯笑出声来,伸手欲去拉她:“又不是没来过,别跟我装了。”
常欢翻他一眼,这是他的地盘,发生了什么他都知道,一点也不奇怪。嫌恶地避开他的手,侧着身子踏入迷紫熏香中。连霜留在门外,随即将门关住。
萧倾城也不在意,抱着画卷穿过正厅,直往偏侧一处小门而去。常欢捂着鼻子闷道:“你要做什么?”
萧回头招手:“快来,带你看些好东西。”状极开心兴奋,完全颠覆了以往的阴柔形象。
常欢生怕他对自己不利,却想不出离开的理由,哥哥还在等着她搭救,若不遂了这怪人的意,他又怎会遂自己的意呢?只得慢腾腾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偏门。
门里是间空荡的屋子,同楼上那许多间空荡的屋子一样,除了四壁挂满紫纱外,只在屋子正中摆了一张方桌,再无他物。
这间房内的熏香味似淡了些,常欢拿开手,不耐道:“萧楼主,你到底要做何事?几时才能让我带谭大哥离开?”
“很快!很快!”萧倾城随口应着她的话,将手中之物放在桌上,轻轻解开丝带,缓缓展开画卷,两手压住两边,盯住画纸,半晌不发一言。
画纸上,半张几,一盏灯,温雅蓝衣男子斜倚,颜如玉,眸如星,唇边似有若无的一缕笑意沁人心脾。萧倾城直看得呆了去,痴了去,目光不闪,身体一动也不动。
良久,常欢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小声道:“萧楼主?萧楼主?”
萧倾城似才惊醒,抬头看向常欢,双眼内竟是一片迷茫。
常欢瘪瘪嘴,皱眉道:“我的技艺便是如此了,楼主有何见教么?”
萧倾城摇头:“没有,非常好,比你获唯尊时那幅还要好。”说着又低下头来细细打量。
常欢见萧一幅痴迷的样子,甚觉不爽,师傅的画像被他这样看着上下琢磨,真比吃了只苍蝇还叫人恶心,气哼哼地瞪着他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你说。”
“你为什么那么想收藏我师傅的绘像?又为什么非要让我来画呢?”这俩问题,从昨日起就在常欢脑中盘桓不去了,此刻终于有了机会问出。
萧倾城手指在那画边磨来磨去,半晌抬头笑道:“其实我还真的很想告诉别人,可惜从来没人问过我,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来…跟我来。”
他走到里侧墙边,歪头瞅了一气,探手压上一块墙砖,用力往里一推。只听“轰隆隆”石声作响,墙上开了一条小缝,常欢又诧了一回,那里墙上竟还有一个黑呼呼的暗房!
萧倾城闪身进房,伸出一只手摆了摆:“进来!”
常欢迟疑,那手又伸出摆了几下:“怕我吃了你?快进来!”她只得跟身走了进去。
“嚓!”火折亮起,常欢眯眼适应了一阵,见萧前后左右移动着点亮壁上灯烛,随着烛光一盏盏亮起,常欢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越张越开,几乎惊愕到不能自已。
她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挂了满墙的“蓝兮!”
大画,小轴,长幅,短卷,密密麻麻挂了整屋,四面墙壁都是师傅的画像!明显出自不同人的手笔,有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候,有成熟稳重的现今形态,有的神似,有的形似,却都有些说不出的缺陷,与师傅真人无法相比。
这么多同一个人的画像全部挂在一起,着实有点骇人!
萧倾城捧着烛台站在正中,跳闪烛光映照着他诡异的面具,低低柔柔的声音问道:“看明白了么?”
常欢连呼几口长气,将几要掉了的下巴又摆回原位,喃喃道:“你…你喜欢我师傅…”
他哼笑一声:“如果你连这都看不出来,那你可真是蠢死了。”
常欢不作声了,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看不出来?也许早就看出来了,一直不愿相信罢了,不愿相信他想对师傅下手。
“你问我为什么要你绘他的像是么?”
常欢心胆肝肺无一不颤,悄悄向门边挪了挪步子,嘴里“嗯嗯”支吾着,实则已不想知道答案,只想快些逃离这恐怖的暗房。
萧倾城举高烛台,转了一个圈,高声道:“你看!这满屋的蓝兮,有哪一幅能比得上你绘的精妙,绘的传神!我在唯尊上看了那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只有你!才能画出他的魂!”
倏地转头看她,紫锦面具闪烁着点点莹光,红唇扯起一笑,将常欢吓得停止了挪步。
“为什么你能把他画得这么好呢?你告诉我。”他向常欢走来,走的很慢,却让常欢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嘴里嗫嚅着:
“我…不知道…因为他…是我师傅。”
“不对!”萧倾城大喝一声,摔开烛台,如风裹电般窜至常欢身前,一把扼住她的喉咙,咬牙切齿地狠道:
“因为你…爱上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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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迫欢离师
迫欢离师
润白指化作夺命勾,瞬间截断气息运流,常欢双眼暴睁,舌根剧痛,脑眩目黑,喉咙喀喀作响。眼前红唇一张一合似在说话,她却一句也听不真切,两耳如灌汞水,刺疼阵阵深入骨髓,手在身后徒劳的抓挠,视线渐渐模糊。
眼前人就像一只带面具的狰狞妖怪,披上人皮,在暗夜出袭,抓住他的猎物后便露青面獠牙,毫不留情将人吞噬。
常欢面紫唇青,看着模糊的人影,感觉清醒在一点一点褪出自己的身体,久远的儿时噩梦倏尔翻上脑际,血色的片段,晦暗的场景,掩埋在灵魂深处令人毛骨悚然的记忆,零散断续。
意识已几近全无,恐惧也不再成为恐惧,她扯开嘴角,吐出舌头,喉咙里发出“丝丝”的声音。
魂离之际,脖子上的手忽地一松,常欢倒地,软软地瘫在那处,眼睛睁得很大,却半晌没有呼吸。
萧倾城摸摸手指,蹲在她身边,歪头瞅着她:“好玩么?”
常欢的嘴唇由青转乌,缓缓翕眼盖。萧倾城拍拍她的脸:“我逗你玩的,不要装死。”
她一动不动的躺着,颈圈紫红乍现,四肢反摊犹被抽骨,面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真的死了一般。萧倾城探探她的鼻息,嗤笑一声:“死得好,我就出去把门砌上,你在这儿好好呆着吧。”
说罢起身欲走,常欢微动手指,喉中轻咳出声。萧倾城嘿嘿笑得开心。又蹲身道:“呵呵,害怕?我都说是逗你玩了,你怎么这么容易相信人呢?”
常欢抖着手抚上自己脖子,咽口口水喉咙剧痛不止,将眼睛眯开一条小缝,望了望萧倾城,嘶声道:“你…杀不…杀我?”
萧摇头状似诚恳道:“不杀。你是蓝兮的宝贝徒弟,我若杀了你,他会心疼的,我可不想看他难受。”
常欢无力挪动身体,耳中仍轰轰作响,努力又道:“你…想怎么样?”
萧倾城抚抚她的头发,又抚了抚她的脸,不答她话,只顾啧啧道:“多美的脸蛋,多细的皮子,亲一口是什么滋味儿呢?怪不得男人总是爱去红粉之地找乐子,那里多得是你这样的女人。”
常欢闻他辱言,拼命抬手去拨他的手,无奈力气极微,又听他道:“可偏偏我不爱去,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常欢看着他,直觉自己就像他手中的一只蚂蚁,随时可以被他揉碎捏扁,奇怪的是,原先对他的那些恐怖惊怕竟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底从未有过的平静,许是明白了挣扎也是枉然,他若动了杀机,自己无能为力。她唇泛浅浅讽笑,嘶道:“因为你…不是男人!”
萧倾城并不恼怒,在她脸上摸来掐去一番,笑道:“我是不是男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说着猛地撤了手,从怀里掏出帕子用力擦了擦,将帕子向地上一扔,倏地狠了语气:“女人全是秽物!全是脏东西!脱光了送到床上我也不会碰的!”
常欢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直白的话,少年在康州摆摊时,就听过许多市井无赖口出类似言语,那时只觉污耳,此时却觉污心。缓缓揉着脖子,常欢似笑非笑:“女子污秽,男子干净,只怕别人…不会觉得你干净,只怕别的男子…也不会想让你碰!”面对这样一个荒唐的人,常欢也起荒唐的话来。
萧倾城唇边笑容凝固,阴沉道:“是么?你又怎知别人不想?”
常欢别开眼睛,哑声道:“我不知别人想不想,只知我师傅…绝不会想!”
萧倾城狞笑起来:“好徒弟啊好徒弟,那你就慢慢等着瞧吧。”
常欢倏地厉目向他,“你…想用卑鄙手段迫人就范?”
萧倾城不置可否,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常欢。
常欢心中寒意阵阵,那人虽覆面具,唇边表情却如成竹在胸,他究竟想怎样对待师傅,若他用强,师傅一介文人怎能敌过?
忍着头颈分家似的疼痛从地上慢慢坐起,平喘了几口气,觉得胸肺间顺畅些,再咽了口口水,道:“你喜欢我师傅多久了?”
萧倾城“啧”了一声道:“很久。”
常欢犹豫了一下,又道:“既是很久,为何你…”
萧倾城扑哧笑出声来:“为何什么?为何我从未找过他,从未动过他?”
常欢向后挪了挪身子,等他回答。
“为什么呢?”萧摸上自己颈侧一缕长发,拉至鼻间嗅了嗅,“我已经告诉你来了呀,因为我喜欢他!”
常欢迷惑,这喜欢…有何不同么?警惕的看着他蹲在那处像个小孩似的晃来晃去,呐然道:“你没有对韩端……”
萧倾城不在意地道:“那孩子着实不太听话,缺少管教!昨日还潜入楼里将龙天偷走,以为我不知道么,若不是念着凌云与他的感情,我早就废了他!”
常欢趁说话之机已退开他不少距离,蓦然听他提到龙天,顿住身子,接道:“你…为何要杀龙天?”
萧倾城冷笑:“你的问题还真不少,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答了我我再答你。”
常欢不作声。他道:“那个姓谭的是你师傅什么人?”
常欢一愣,没想到他突然将话题拐到哥哥身上,脑中立刻打醒十二分精神,快道:“世交!”
“世交?呵呵呵。”萧倾城笑起来,“小丫头想骗我?你师傅父母双亡多年,孤身住在千山,极少与人来往,哪里来的世交?”
常欢不敢迟疑,思忖短短一瞬,立即道:“我上山时,谭大哥就与我师傅时有来往,他家我也去过的。”
“哦?是么?”面具下的眸子闪动疑光,半晌又道:“他…可是对你师傅有意?”
常欢先是愕然,既而眼珠一转,蹭蹭后退,一把扣住石门缝隙,摇头惊怕道:“你真的疯了!真的疯了!谭大哥早娶妻室,与我师傅君子之交,你…你…”
萧倾城冷眼观望常欢怕极模样,静了一阵道:“已娶妻室?”
常欢嫌恶扭过头去,口中恨恨道:“莫不是你以为他与我师傅有意,才捉他不放?”心咚咚乱跳,只盼听到放心答案。
萧倾城弯着腰站起身,冲腿上轻砸两下,道:“那姓谭的半夜闯我倾城楼,来意不明,我只道他是个昏了头的小贼,却不想龙天跑来救他,你师傅竟也亲自上门寻人,更愿为了他赠我画像,真让我对他的身份不得不疑。”
常欢心放了大半,嘴上仍怒道:“谭大哥只是无意闯入而已,我师傅与他的兄弟情谊岂容你这般污蔑!”
萧倾城哼笑:“若是兄弟情谊,那还真让我有失望,我原以为你师傅他也…”
“呸!”常欢实在听不下去,用力唾了一口嘶声叫道:“你想杀我就杀,莫再污我师傅清名!”
萧倾城忽然上前一步,将她拎起猛地按在墙上,面具下的眼睛闪着诡谲莫名的光芒,一改先前说话调侃语气,低柔道:“常欢,可知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常欢后颈遭震,剧痛又起,皱着眉闭起眼,拼命向一边转着头道:“你是疯子!”
萧倾城俯头趴在常欢耳侧,对着她的脖子吹了一口气,狠声道:“因为我忍了这许多年,再也忍不下去了,任你喜欢他也没用,蓝兮是我的,莫再勾引他了!若不是念你们师徒之情,若不是怕他难过,我早就杀了你!”倏尔又柔下声音:“欢儿…多好听的名字,你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不能再跟着他,闯园之事我不再追究,只要你带着你哥离开他!”
常欢蓦然瞪大眼睛,倏地转过头来:“你…你说什么?”
萧倾城红唇一弯:“那姓谭的是你亲哥,对么?”
常欢一听刹如五雷轰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哥哥是来找人报仇的了?他知道哥哥的真实身份了?
正值脑中混乱之际,忽又听他道:“他打哪儿编出了个姓谭?他其实姓常对不对?”
这厢雷轰未过,常欢又陷滞然,他说哥哥姓…常?
萧倾城见她呆滞,得意道:“若他有事,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我?哈哈,好笑话!我倒想看看你预备怎么杀我!”
常欢真的呆了,方才从萧倾城嘴中说出的话,确实是她说的,但她只对一人说过!心渐渐沉下,喉咙剧痛又袭,半晌闷道:“是我哥,你给他吃了什么,他为何不认识我?”
萧倾城松开她,拍拍手舒了一口气道:“前夜被擒时不太听话,便喂他吃了些安神的药,没事的。你可以走了,后日莫忘了来找我,我带你入宫见你师傅,与他告个别。记着要好好表演,我在太后面前可是将你说成了一朵千山奇花,千万不要让我丢脸。”
常欢愣愣站在那处,喃喃道:“你让我离开师傅?”
“不错。”
“我若不离开呢?”
萧倾城逗小狗儿似的啧啧出声:“没见过你这么想死的人。你想死也就罢了,难道想让你师傅也跟着你去死?”
常欢一抖:“你让我去哪儿?”
“唔…蓝兮不在的地方你都可以去,譬如…”他扑哧笑,“留在皇宫。”
不知不觉,一日又快过去了,半边空都燃烧着似火的夕霞,将落日下的熙州城染成了绯红色,每砖每瓦都散发着朦胧的光彩,每个行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片红晕。
常欢沐着美丽的夕阳,领着沉默的谭傲走出了倾城楼。他们没有坐车,相互依偎着走在京城大街上,走在落日余晖里。谭傲的腿似乎有些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常欢的手紧紧扣住哥哥的臂膀,脑袋轻轻靠在哥哥的肩上,目光僵直望着前方,走得很慢很慢。
走许久才走回客栈,门前停了马车,后厢绣了龙飞凤舞的“云楼”二字。常欢看也不看一眼,径直搀扶着哥哥从后方绕上台阶。
“常欢!”韩端瞧见他们,急从车架跳下。
常欢面无表情的回头,哑着嗓子道:“来了,上楼坐吧。”谭傲在一边垂着脑袋,不言不语。
韩端一愣,常欢面色惨白,嘴唇青紫,脖子上…似有红痕?见她表情冷漠,也并未多说,跟在他二人身后默默上得楼去。
进了房,常欢将谭傲扶到床边坐下,倒杯水递给他,他却不接,常欢蹲身,举杯到他唇边,他半晌也不晓得将嘴张开。
常欢静静望了他一会儿,轻唤:“哥。”
谭傲不应,却将眼睛抬起与她对望了一眼。常欢又道:“他们给你吃什么了?”
谭傲“嗯”了一声。常欢咬咬下唇:“睡觉好么?”
“嗯。”
韩端站在一边,看着常欢伺候哥哥躺下,扶好枕头,盖好被子,一直没有说话。
谭傲很快闭上了眼睛,原本白皙清秀的脸庞就像浸黄水般泛着病态。常欢站在床边看他很久,终于转身,对韩端道:“我们去隔壁说话。”
两人面对面站着,良久无言,韩端的目光一直死死盯住常欢脖子上的伤痕,想问,又不敢开口。
常欢摸摸那伤,先道:“无事,几日便好。”
韩端急道:“如何会伤?”
常欢不答,定定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直望得韩端脸泛红意,面烧耳热,腿都有些发抖时方听她哑声道:“你说我有事你会帮忙对吗?”
韩端坚定点头:“是。”
“我想你帮我杀了萧倾城!”
韩端愕然:“这…”
常欢立刻微笑:“我说着玩的。”转身靠到桌边倒了杯水,慢慢抿着,喉咙火烧火燎。
看着她的背影,韩端默了一阵,开口道:“今晚动手?”
常欢手抖得握不住杯,“啪”一声落在桌上,未碎,茶水洒了满桌,洇湿了她的衣襟。
韩端抿抿唇,皱眉道:“你怎么了?”
常欢回头,满脸苦涩,嗓子愈发嘶哑:“韩端…他害了我哥哥,他想杀了我…”
韩端一惊:“为何?”
常欢扶住桌子,垂头喘气:“我只与你一人说过我哥,我说若我哥有事,我会杀了他,萧倾城…却知道了。”
韩端上前一步:“我…”
常欢摆手:“是萧盈盈!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听了我与你说话。”
“他为何要害你哥,为何要杀你?”
常欢双眸无神,郁郁开口:“他不正常,他喜欢我师傅,要赶我走…”
韩端呐然:“原来…如此!”
半晌无语,韩端又道:“你想怎么做?”
常欢茫然摇头:“我不知道,我想见我师傅。”
“你师傅去哪了?”
“被召进宫,萧倾城他会被留在宫里,到后日也不会回来。”
韩端疑惑:“不可能!宫内夜间不留男子,你师傅不可能住在宫里。”
常欢猛地一震:“什么?那他会在哪里?”
韩端蹙眉思索:“外臣入宫,夜间一般留宿宫务府,你师傅会不会也在那处?”
常欢急忙奔到他身边,扯住他胳膊:“我们这就去看看。”
韩端拍了拍她的肩,自己先红了脸,低声道:“你休息,我去看。”
常欢摇头:“不要,我和你一起,若师傅不能回来,我还有话要对他。”
韩端指指她的脖子:“你的伤…”
“不碍事,回来擦点药就好。”
两人临行前又去看了看谭傲,睡得无知无觉,连姿势也未变过。常欢悲道:“不知道他们给我哥下了什么药,怎让他变得痴痴傻傻,连话都不会说了。”
韩端观其面,翻其目,探其舌,蹙眉道:“确实像是中毒,萧倾城虽擅使迷|药,但不至这样长的时辰还有药劲,此毒我也未曾见过。”
常欢握了握谭傲的手,转身出门,边走边道:“老保佑我哥最好不要有事,否则我宁被萧倾城杀了,也要与他拼上一命。”
出门上车,韩端举了鞭子却久久未落,半晌回头冲常欢道:“你颈子也是他伤的?”
常欢点点头。
韩端目露寒意,低道:“我并非不想杀他,只是此人诡计多端,我已失策不止一次,他谁都不相信,连其亲妹都难以亲近,只…除了一人!”
常欢眼光一闪,对上韩端视线:“…季凌云!”
韩端没有答话,转头挥鞭策马。
穿过半城,左转上内城河桥,下桥绕过皇家书院,便到了一处深宅大府门前。夜色刚至,门前灯笼已挂,笼间黑匾书字:宫务府。门边除了两尊石兽外,还站两个手持杆枪的兵卫。
在那两人的打量下,马车未停,继续坦然向东行驶,行至府侧,韩端将车蔽在暗处,嘱常欢车上等候,自己下车,借踩踏墙边抚柳之力窜上墙头,身子一没,便没了踪影。
常欢不敢出声,露了个脑袋在车门处,屏住呼吸听着动静,约一柱香的功夫,墙上黑影又现,嗖地跳下,一步跨上马车,低道:“找到你师傅了,果然就在里住着,不过门外似有人在看着他,我们得另想他法。”
常欢纳闷:“在府内还有人看着?”
韩端顿了顿道:“许是萧倾城的主意。”
听得萧倾城三字,常欢有些急躁,韩端说的不错,萧刻意将师傅弄进宫去,又怎会放他自由行动,一时气道:“萧倾城到底有何本事,不过一介平民商人,有什么能耐让皇上太后都对他俯首贴耳?”
韩端见常欢郁闷,看了看左右,微声道:“传…传闻他和…咳咳。”
“他什么?”常欢向他靠了靠,耳朵竖了起来。
韩端实在不太会道人八卦,憋了半晌,才勉强吭哧道:“传闻…他和太后有染!”
常欢“扑通”坐下,惊诧道:“太后?太后是男的女的?”
正文 遇难不惧
遇难不惧
韩端无语望常欢,半晌转身坐上车架道:“我们去找凌云。”
常欢傻呼呼的抱腿坐在车厢门口,帘子耷拉在头上,兀自沉浸在“萧与太后有染”带来的震惊当中。怪不得他在京城只手遮,怪不得他杀人作恶无人问津,原是有了强硬的后台,只是他无官无职,又怎能与太后搭上,若有染是真,皇上…都不过问的么?
车过内城河桥时,月上中天,朦胧月光洒向两堤垂柳,河中月影时散时聚,聚如宝石镶盘,散如珍珠碎落,柔柔风拂丝丝柳,幽幽月伴粼粼波,交织出一幅沁人宁心的春夜画卷。
如此静旎美景,常欢却无心作赏,下巴搁在膝盖上,细细捋着脑中思绪。车子下了桥,直奔云楼方向而去,常欢开口问道:“韩端,萧盈盈为何要住在外面?”
“与萧倾城有隙。”
“她是他亲妹妹,难道他会对她不好?”
韩端回头瞥她一眼:“萧倾城此人阴险善变,但对其妹还是照顾有加。”
“那萧盈盈为何气他?”
韩端沉默半晌,低道:“因为凌云。”
常欢眯起眼睛,疑惑道:“莫非萧倾城对季凌云也是……”
韩端叹口气:“他二人已相处多年,萧倾城一直对外宣称凌云是其义弟,在凌云创号起家之时,也给许多帮助,但凌云不会念他的情!”
常欢眼珠一转,虽韩端未说明,但那话中意明示季与萧之间也不寻常,又问:“你认识季凌云的时候,他也住在倾城楼?”
“是。”
“那他二人是何时相识,你知道么?”
“不知,我与凌云极少谈起有关萧倾城的事情。”
“唔…那个,今年几岁?”
韩端浅笑:“二十六。”
常欢笑不出来,心中疑惑越来越浓,灭门仇人中有一个是季凌云,那时他不过十二岁年纪,韩端比他小一岁,十二岁在倾城楼认识的他,前后最多相差一年时间,师傅所说的“紫衣人”若不是萧倾城,还能是谁呢?哥哥抓了季凌云却又放了他,分明是已知紫衣人身份,若哥哥能解了怪毒,真相定会大白,若不能解,那惟一知情的就只有季凌云一人了。
“常欢?”韩端见她久久不语,关心叫了一声。
常欢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道:“韩端,你人真好,我也没与你说清来龙去脉,你仍愿答我那么多问题,谢谢你。”
韩端微赫:“朋友之间何需此言。”
常欢头:“嗯,我们是好朋友,我信你!待我见了师傅后,就把事情原本告诉你,我不会武功,有些事情…恐怕还得劳你帮忙。”
韩端再次回头望了她一眼,倏地柔了声音:“我也信你,一定会帮你!”
歌舞升平夜,云楼开门迎客,门前一如往常般车水马龙热闹非凡。韩端领常欢进楼时,厅内少见的鸦静雀默,一干客人都闭口不语,专心欣赏台中表演。那厅侧高台白色薄幔曳地,袅袅轻烟萦绕台边,萧盈盈素妆白衣,稳坐台中,边弹边唱,姿态优雅端庄,面庞柔美清丽,琴如流泉,声如籁,气氛意境无不营造的美伦美奂。在酒色风月之地,能欣赏到般高雅脱俗的表演,确实让人动心不已。
常欢顿步听了一阵,心内也不住赞叹,天下第一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