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莲上君舞第1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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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上君舞 作者:rouwenwu

    叶莲,你是个好孩子,跟小桃一样好,小桃她……是不是不在了?”金夫人眼里含着笑意,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不……我不好。没有小桃好……”叶莲点着头,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她说得很乱,几乎是答非所问,金夫人却听懂了,已经失了神采的眸子里有惋惜痛心之色,终于再支持不住,手指滑落下去,永远闭上了双眼。

    金夫人也死了。

    叶莲尚不及痛哭,便见大队的西肼人冲了过来。

    无数的西肼铁甲兵,密密麻麻,黑压压望不到头,怎么也杀不光。

    叶莲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是机械地刺出,拔剑,再刺。浴血满身,头发上,眼睫上全是血水,望出去一片蒙蒙的淡红。

    她身上也似乎挨了不少下,刚开始还疼,后来就不觉得了,只是手脚像灌了铅,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她后腰上狠狠挨了一下,她一下子便扑倒在地上,心里想,这下只怕要被剁成肉酱吧?

    却听身后有人道:“瀚海王有令,别伤她性命,把人留下,你们去别处!”

    这是桓海的声音。

    叶莲趴在地上想,难道他还顾念着同门之情?

    悬在她背上的数把刀没有落下,却有人揪住她后领将她提起来。

    有人咒骂道:“这死娘们下手还真狠,伤了咱们这么多兄弟。”

    跟着便有人狠狠在叶莲腿上踢了一脚,一阵剧痛袭来,叶莲死死咬住牙关,一声也没吭。再然后便有个面目狰狞的家伙走过来连甩了她五六个耳光。

    叶莲闭上眼,竭力镇定,然而眼前还是有金星四冒,口内隐约有腥咸的液体渗出,耳朵嗡嗡直叫。

    “行了!”桓海在旁低喝。

    “妈的,便宜这臭娘们了。”

    几个人依旧在旁不干不净地骂着。

    就听城门处一记炮响,有人高声唱道:“瀚海王驾到!”

    一时间铁甲军俱都跪了下去,呼啦啦跪了一地。

    “参见瀚海王!”声音此起彼伏,在叶莲身周响起,震得她耳膜簌簌鸣响。

    车声辘辘,战车缓缓驶过来,叶莲抬眼望去,一片血红色里,便见那车上站着的黑衣黑甲的大将正朝她这里看来。

    那张脸分明再熟悉不过。

    修长的黑眉,微有些上吊的凤目,眼角含春,只是一个眼神,便已风流入骨,即使是一身戎装,也不见半点更改。

    “师……”叶莲将那个“父”字连同嘴里的血渍一起吞了回去。

    他不是师父,他是瀚海王,可是谁来告诉她,这个瀚海王为什么长得那么像梅君舞?

    易主

    他的目光隔着那许多人望过来,有那么一刻,叶莲觉得他是望着自己的,然而目光冷淡,毫无温度,却又好像不认识她。

    而后他转开眼去,战车不停,继续朝前驶去。

    西肼人源源不断进入城中,叶莲只觉眼前晃过去一片又一片的黑,冷汗如雨而下,腌渍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火炙般痛。两个粗鲁的家伙一左一右反扭住她双臂,她浑身脱力,却也无力挣扎。

    恍惚中听到马蹄声响,有一骑倒走回来在她身边停下,有人道:“先找个地方关起来,别让她死。”

    跟着便听桓海应道:“明白了,慕容大人。”

    叶莲被拖到城北边的一所空屋子里关了起来,她一直睁着眼,努力保持清醒,却到底支持不住,被推进去时,她一下子便倒了下去。

    桓海从外面丢进来一盒药膏,面无表情道:“这是伤药,自己上一点吧!”

    叶莲仿佛没有听见,就那么躺在地上,一双眼直直望着天顶,却没有焦点。

    脑子里像有千军万马在厮杀,血……到处都是血,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不停的倒下,遍地都是尸首。

    还有人的脑袋,一颗、两颗……无数颗,全部在天上飞。

    它们在天上跳舞。

    最后那些脑袋全部重合起来,幻化成一张大大的脸,清晰无比,她可以看得见他的每一根眉毛,他的眉飞起来,生动而鲜活,眼中盈盈含笑,轻轻唤她:“小叶莲——”

    梅君舞……

    西肼瀚海王?

    叶莲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喉头腥甜,只咳了一声,便有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

    天已透曙,一抹朝晖映照在雕月殿前。

    西肼人已然破开内城城门而入,将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像铁桶一般,数百枝明晃晃的箭镝齐齐对准院中之人。

    薛青田站在院中,乱发苍苍,仰首凝望檐头那只黑雕。

    都毁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他面上一片悲怆之色,目光落下来,自殿阶上坐着的大总管李儒、太翁、紫翁、天翁,朔初轩虞、残月林天翔脸上一一掠过,弦音梅君舞外出办事还未回来,眉刀白蕊偷跑出城下落不明,晦胗金牡丹、盈凸秦祟阳、下戎段品战死,于是便只剩了这么几个人。

    苦战一夜,余下的几个人、包括他都已负伤挂彩,精疲力尽,还有几百名弟子,也都是伤的伤、残的残,横七竖八躺在院子里。便是他武功再高,又如何是人山人海般西肼铁甲军的对手?

    还有薛棠,就算痼疾痊愈,到了如斯境地,难道他就真的能活下去?

    车轮声滚滚,直响至院门外方停住。

    自车上步下一人,背负双手缓缓走了进来。

    众人目光一起落在那人身上,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薛青田朝前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人,惊道:“梅君舞?”

    梅君舞一双凤目微微眯起,唇边是傲慢而自负的笑意:“我忘了告诉你们,我不姓梅,我姓燕,燕君舞——便是被你妻子杀掉的那位西肼睿嘉帝的儿子。”

    薛青田猛地倒退一步,原来如此,他竟是西肼人!

    这个人在黑雕城甘居人下这么多年,竟是处心积虑来报仇。

    太翁颤巍巍自殿阶上站起,抬着染血的手指指住燕君舞道:“你在黑雕城这么多年,原来是寻机报仇的?”

    “报仇?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燕君舞轻笑。

    “西肼人一向便是这般卑鄙无耻,不过是些魑魅魍魉,竟连报仇都都不敢光明正大,小人!”太翁怒指他道。

    “小人?”燕君舞嗤笑,不以为然道,“只要达到目的,我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倒是你们这些正人君子,如今不是做了我的阶下囚么?”

    “妖人……”

    薛青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方道:“你既是来报仇的,杀了我父子就是,放过我的部署弟子,他们与你无冤无仇……”

    “薛城主错了,只要是东宁人都是我的仇人,还有,我西肼志在天下,东宁早晚会是我囊中之物,破黑雕城不过只是计划的第一步,城主也许不知道,我西肼大军已然攻陷东宁五个城池,明波湖往西,如今已属我西肼所有。”

    薛青田眼望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都是他的错,为一己私利,置城池属下而不顾,实在不配做这个城主。

    他忽然仰天一叹:“都是我害了你们!”

    他薛青田上对不起薛家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妻子儿女,中间对不起部署从人弟子,他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都是他的错啊!是他毁了黑雕城。

    薛青田望天怆然而笑,笑声愈来愈大,既然丢了城池,他还活着做什么?他忽然拔剑,猛地朝前一步,狠狠刺向燕君舞。

    燕君舞面色陡变,身子后仰,朝后便是一翻,不及脱身,薛青田跟着便又是一剑,却在这时,两道人影一闪而至,在燕君舞身前叠成一道人墙。薛青田手下运劲,“噗噗”两声,竟是刺个对穿。

    薛青田定睛一看,刺中的却是黑雕城的弟子,他愕然呆住,转目看时,却见燕君舞已退在门口,身前却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黑甲男子,这两个弟子便是被他拖过来当作人墙替燕君舞挡剑的。

    “你们——真无耻!”眼见两个无辜弟子丧命,薛青田由不住咬牙怒骂。

    那男子冷笑道:“薛城主不介意的话,可以再动手试试……下一次就不止他们两个。”

    燕君舞在后道:“城主稍安勿躁,我其实并不打算赶尽杀绝,黑雕城这里不错,你们也都是些身怀绝技的高人雅士,日后教导我西肼子弟,为我西肼效力岂不两便,何必喊打喊杀的?”

    薛青田几乎要把牙根咬碎,紧握着剑冷笑:“我便是死,也不会做你们西肼人的狗。”他眼里有悲恸之色,回头看一眼薛棠,忽然回剑朝着自己脖子上便是一抹,血溅当场,竟是自刎了。

    “父亲——”

    眼见父亲高大的身形倒下去,薛棠由不住热泪滚滚,嘶声大喊着膝行到他身前,抱住他悲声大放:“父亲,不是您的错,都是孩儿的错……”

    “阿棠……”薛青田还有气息,挣扎着一字字道,“我……对不起你,还有你娘……”

    他抓住薛棠的手,将一条白绢塞入儿子手中。

    薛棠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放,父亲还望着他,似乎有话要说,可是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喉咙间有血泡子不停冒出,扯风箱般“呵——呵”地响。

    耳边有隆隆声。

    ——一直不停地响。

    人影交错纷乱,叶莲站在人群当中,只见一张张脸闪电般从眼前滑过。

    山娘、则敏、小桃、莫谦、桓海……

    还有薛棠。他望着她一脸悲哀,摇头且行且退:“叶莲,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如是说。

    “薛棠……”叶莲在后面哭着追,“你等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薛棠走得很快,只是一眨眼,他便退到城墙边上,整个人顿时如泡影一般消失在城墙中。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跑不动,于是坐在地上埋头痛哭,后来她看到一双脚慢慢从远处移过来,黑色的薄底快靴,好像犹豫着,一点点往她这里挪。

    叶莲猛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一张银色的脸。

    “小叶莲——”

    他埋下头,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张丰润红唇在她眼前翕张开合。

    叶莲“啊”地一声大叫,冷汗淋淋。

    睁开眼时,她却仍在那间空屋子里,只是屋子里又多了几个人。

    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好像才经历过一场酷刑。

    “叶莲……”有人唤她。

    她茫然朝声音来处看去,便看到文兰:“文兰姐姐……你们,也被抓来了?”

    成为俘虏的还有秋琪、杜鹃、乐桂她们几个,都坐在另一头的墙边,脸上、身上也都有伤,一个个木然不动,也不说话,只朝她这边望着。

    文兰将她扶起道:“叶莲,你好些没有?”

    叶莲腰痛的厉害,她怀疑自己的腰是不是被砍伤了骨头,竟然连坐都坐不稳。

    “我……还好,城里怎么样了?”

    文兰面色忧郁,低声道:“内城也被西肼人攻占了……听说城主自刎了,太翁他们几个不肯被俘受辱,也都……头颅都被西肼人砍下,挂在城头上……”她很平静地说着,已经听不出是哀伤还是害怕,大概已经麻木了。

    “小……小城主呢?”叶莲心口处好像破了个大洞,咝咝地往里灌着风。

    文兰道:“小城主……还不知道……叶莲,她们说雕月之咒是被你破的,是不是这样?”

    “我……”叶莲只觉浑身都在发抖,正要点头,却忽听门响,跟着便被打开,有人从外面走进来。

    叶莲眯着眼注目看去,因为是逆光,看了许久才看出那个人是墨菊。

    她一身绫罗,打扮的很是漂亮,极傲慢地朝室内看了一圈,却并不往里走,只问:“叶莲醒了没有?”

    文兰冷冷看着她道:“你自己不知道看么?”

    叶莲警觉地坐直身子,盯着她不作声。

    墨菊探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讥嘲地笑了笑,道:“醒了啊?那就起来跟我走,这次破城,你居功至伟,主上说要好好奖赏你呢!”

    “主上?”叶莲有些呆呆的,好一阵才想到她所说的主上可能是瀚海王,也许还是梅君舞,他要见她了?她脑子里乱得很,下意识逃避着,“我能不去么?”

    墨菊打鼻子眼里“哼”了一声,指着文兰、秋琪她们道:“不去也成,你愿意看她们几个被砍头,那你就不去好了。”

    叶莲挣扎着站起身来,站起来的时候她看到秋琪眼里愤怒的光。

    “无耻的j细!”秋琪恨恨骂着,手一扬,一只碗便朝叶莲砸了过来。

    叶莲往旁闪了闪,奈何行动不便,还是被砸中了额头,立刻便破了皮,有血流出来。

    文兰扑过去拦着秋琪道:“你干什么?什么都不清楚你乱砸什么?”

    秋琪道:“你没听墨菊那个贱人说么?这次破城她居功至伟。”

    叶莲心里绞痛,一句也辩白不得,伸手在额上抹了一把,扶着腰慢慢走了出去。

    走出门外时,她忽然站住,定定望住墨菊道:“是你杀了金夫人?”

    墨菊冷冷看她一眼,道:“是又怎样?你要为她报仇么?”

    叶莲别转脸去,轻轻道:“我是不能拿你怎样……”

    院子外面停着辆马车,她跟着墨菊上去,马车便朝内城方向驶去。

    除了被烧毁的房子,城里大部分恢复了原状,连遍地的血渍都被冲洗干净了。沿途到处都是铁甲兵,空气里仍弥漫着硝烟的味道,隐隐还有血腥气。

    车子一直驶到薛青田住的沉水殿,那里被装饰一新,显然已成为瀚海王的住所。

    只是几日,这黑雕城便已然易主。

    叶莲心里百感交集,一阵揪着一阵的痛,站了片刻方一瘸一拐慢慢上了殿阶。

    瀚海王此刻在偏殿中,殿内纱幔低垂,居中一张很大的矮榻,那个人便坐在榻上,在他面前还跪着一个人。

    那是丁冽。

    生死

    风从窗间吹进来,吹得纱幔四处乱飞。

    殿内隐约有暗香浮动,一片沉静里,只听到梅君舞金石般抑扬顿挫的声音:“你好好想清楚,咱们总算有师徒情分,我也一向很看重你,并不计较你是东宁人,只看你如何选?”

    丁冽跪在那里,许久都不发一声。

    他又道:“我也不逼你,若今日答复不了,我可以再宽限你几日。”

    丁冽终于抬起了头,却即刻就伏地叩首下去,语声喑哑:“弟子……愿意为师父效力。”

    “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真的决定为我效命,你就不担心被东宁人唾骂?”梅君舞似乎有些不大相信,再一次询问确认。

    “是。”丁冽很快地答,大约觉得不妥,随后又跟了一句,“良禽择木而栖,所谓成王败寇,师父英明神武,实乃天纵英才,弟子早对师父佩服之至,被人骂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梅君舞没想到他竟如此能言,颇有些意外地笑了一笑,眼光朝殿门处瞥过来,在叶莲身上停顿了一下,拍拍丁冽肩膀道:“这才是我的好徒弟,既然你已想明白了,那便下去吧!这几日事情多,你多帮衬着点。”

    丁冽应了一声,伏地又磕了一记头,起身拜退。

    他一转身便看到叶莲,脚底下便是一顿,迟疑了下却还是走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对,叶莲眼里有质询之色,丁冽并没有回避,目光落在她红肿的额角,泛起一抹怜惜之色,当着梅君舞的面,却也没法问。

    他站了好一阵,脸上神色复杂难辨,似有什么话要同她说,却到底没说出一个字来,只低低叫了她一声:“小师妹。”算是打了招呼,随后便走了出去。

    丁冽竟然投诚于西肼人……

    叶莲觉得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照理说,大师兄并不是那种为了保命便没有气节的人啊!就算梅君舞曾是他们的师父,然而东宁、西肼誓不两立,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为什么……

    难道他是有什么苦衷?

    他方才想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叶莲百思不得其解,脑子里翻天覆地,好像什么都颠倒了,这么多的变故,一个接一个,应接不暇,刺激的她几乎就要崩溃。

    然而最痛苦的还是要面对那个人。

    叶莲一步步朝他走过去,每一步都好像走在火里,反反复复地被焚烧煎熬,叫她痛苦的无法自拔。

    他坐在那里,少有的正襟危坐,一双眼望过来,无波无浪,却锐利如刀,仿佛一眼看看到了她心里面。

    “来了?”梅君舞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叶莲停下脚步,离他三尺以外站定,也不行礼,只是“嗯”了一声。

    梅君舞微皱起眉,面带愠色轻轻哼了一声:“见了师父连礼都不行么?”

    “这里有师父?”叶莲半垂着眼反问,语声苦涩、悲凉,隐隐还夹带了一丝恨意,“不是只有瀚海王么?”

    梅君舞看着叶莲的目光微起波澜,道:“我难道不是你的授业恩师?”

    叶莲缓缓抬起眼来,终于直视着他,一字字问:“那你告诉我,你是谁?是在驿馆外村舍打伤我的那个银面王爷,是在黑雕城小墨轩教授我学业的弦音大人,还是如今大破黑雕城、坐在我面前风光无比的这位瀚海王?”

    梅君舞微有些发怔,转而却笑容满面:“如果我告诉你,这三个人都是我,你会怎么样?”他紧盯着叶莲,看她神情一瞬急速变化,跟着又补上一句,“我难道只是这个时候风光?”

    叶莲显然对他最后那句话不感兴趣,她的所有心思都落在他前面那句话上,是的,都是他,她早就该知道,只是她不想知道,因为他是她师父,因为她总想着这个世上只有光明,所以毫不在乎的忽视。

    是她错了,原来,只是一点点阴霾也可以变成无边无际的黑夜。

    她的鼻翼急促翕动,有流泪的冲动,可是她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哭的,于是狠狠把泪逼了回去。

    叶莲闭上眼,跟着便又睁开眼。

    这一瞬,她宁愿他就是瀚海王,只是瀚海王,而不是梅君舞,不是与她有授业之恩的师父,不是那与她有这样或那样,暧昧不清的那个人。

    可是她心里清清楚楚,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如果他只是瀚海王……

    可该有多好。

    她就可以把他当仇人,直接杀了他。

    为什么要掺杂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被她说对了,他果然不是好人,他是个阴险j诈、诡计多端,做事情不择手段的大坏蛋。

    他利用她破了黑雕城,杀了她这么多师尊长辈,这许多同门兄弟姐妹,这是不共戴天之仇。

    可她居然还喜欢过他……

    真是可耻!

    “说话啊!”梅君舞不耐烦地催促。

    “这么说我初入黑雕城时,那个杀我的白婆婆是你派来的?”叶莲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却不答他先前的问话,她心里有许多疑惑,需要当面问清楚,即使他不肯回答,她也要问。

    梅君舞扬扬眉,道:“是我。”

    没有半点的犹豫,他承认的干脆之极。只是这态度,便已像一把刀,立刻便将叶莲的心捅出一个窟窿。

    “桓海早就是你的人?”

    “不错,早在三年前便换了人……他们两个长得一样,扶中练了不少日子,总算是惟妙惟肖,不然也不能将薛青田骗过。”

    哦,原来那个假桓海叫扶中。

    叶莲好一阵没说话,她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歇了许久才又问:“既然如此,当日你为什么不让他在井底杀了我,却要留着我到今天?”

    “他有他自己的打算……我不好干涉,事实证明,他很有远见。”梅君舞淡淡说道,面上似有欣赏之色。

    “那你后来还有很多机会……为什么不杀了我?却让我活到今天……”活着原来并不是什么好事,她侥幸活了下来,却要受一辈子的煎熬、折磨。

    “你以为我没想过么?”梅君舞眸中闪烁,有烦乱之色,忽然厉声道,“我叫你来不是要你跟我算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账……你不要再跟我乱扯。”

    叶莲静静看着他,轻问:“那么请问,您这位尊贵的瀚海王,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是算新仇么?”

    梅君舞轻轻叹了一声,站起身缓缓朝她走过去,柔声道:“小叶莲……你又把自己弄伤了,过来,让我看看。”他的手伸过去,拨开叶莲乱蓬蓬的头发,便要抚上她额角,她额角上高高肿起一块,青紫一片,中间的血已凝结,鲜红的一点。

    叶莲有一瞬的呆滞,跟着便猛地朝后一退,尖利地叫了一声:“别碰我!”

    她望着他,眼中满是戒备恐惧之色,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梅君舞顿住,继而便沉下脸去,慢慢退了回去,盘膝在榻上坐正。

    “好吧!”他冷冷道,“方才你也看到你大师兄了,虽然你们都是东宁人,到底也都是我的弟子,所以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你大师兄已经答应为我效命,你呢?”

    叶莲默然无声,她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梅君舞又道:“好歹你我师徒一场,好好想一下,是继续乖乖做我的徒弟,还是要跟我做对?”

    叶莲道:“若与你作对,你打算把我怎样?”

    “我对敌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梅君舞注目看她,语声冰冷,隐有杀机。

    她当然知道,他这样杀伐决断的人,又怎会心慈手软?

    叶莲想,他实在是个厉害人物,软硬兼施,恩威并重,将人逼到绝境,再拉一把。是死是生,全在她一念间,不由她不动容,死倒是简单,一死万事俱了,何等洒脱,何等壮烈!活着……活着能做什么?眼睁睁看着他杀人么?还是能救人?

    她脑子里有一点亮光,虽是一闪即过,却明亮无比。

    也许活着……便有希望!

    她可以死,可是有些人不能死,譬如薛棠……

    叶莲低头想了许久,终于艰难地开口:“我脑子很乱,还无法答复你,容我,多想几日成么?”

    梅君舞哼道:“你怎么就这么麻烦?还是你大师兄听话。”

    叶莲垂首不语。

    “也罢……我给你三日,三日之后你必要给我一个答复,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他眸中兴起几分怅然之色,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烦意乱,端起茶盅呷了口茶,扬声对外面道,“惠熙!”

    语声一落,便从外面走进来一人,却是二师兄肖惠熙,一见梅君舞便躬身道:“主上!”

    梅君舞道:“惠熙,带你小师妹去小墨轩。”

    肖惠熙应了一声,转目朝叶莲道:“小师妹请!”

    叶莲目不转睛看着他,目中有惊愕沉痛之色,他却毫不在意,转身便走了出去。叶莲扶着腰跟在他身后,想要走快点,奈何腰痛的厉害,只是走不快,只能慢慢挪过去。

    将要到门口时,梅君舞忽然叫了她一声:“叶莲——”

    叶莲驻足,却并没有回头。

    梅君舞又道:“我姓燕,叫燕君舞。”

    叶莲鼻子便是一酸,这个时候,他告诉她这些做什么?梅君舞也罢,燕君舞也罢,不都是瀚海王?又有什么分别?

    肖惠熙一直没说话,他本就不爱搭理她,这个时候更是如此。

    叶莲憋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道:“想不到二师兄也投靠了西肼人。”语声中微有嘲讽之意。

    肖惠熙转头看她一眼,道:“我和墨菊本就是西肼人,是大师父把我们送到东宁来协助主上来破黑雕城的。”

    又是一桩没想到的事情。

    不过已没那么震惊,太多的变故,连梅君舞都可以是瀚海王,还有什么不可能?

    瓦全

    小墨轩并没有遭到破坏,还是完好如初,甚至还修整了一番。

    略有些脱色的大门被新油过,庭前依旧绿树红花,垂花架下还放着他睡过的躺椅。

    眼中所见再熟悉不过,一瞬勾起回忆无数。

    往事一幕幕滚滚而过,仿佛就在眼前。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那时他就在西边的书房里睡觉,一醒来便戏弄她。

    就在垂花架下,几个月前她还帮他梳过头。

    叶莲痛苦地闭上眼,心脏一阵阵挛缩,似乎有无数根牛毛小针在锥刺,一根根密密麻麻,扎得她体无完肤。

    她被肖惠熙带进原先住过的那间小屋子里继续关着,屋子里没什么变化,打扫的很干净,只是封死了前后窗户,唯一可以进出的门也从外面锁上,只屋顶上的小天窗开着,大约是怕她闷死,所以留着让她透透气。

    便是她受了伤,他也依旧不放心。

    肖惠熙临走时道:“早中晚会有人送饭菜来,你想通了就告诉他们一声。”

    三天,能做什么呢?

    她出不去,外面的消息也无法知道,到底城里还有多少东宁弟子活着?薛棠、小青、小红他们在哪里?

    她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跟文兰她们在一起,或许还能商量一下对策,可是如今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他把她隔绝在这里,分明就是要把她逼入绝境。

    叶莲想到未来,头一次觉得如此无望。

    逃跑,如今已经完全不可能,到处都是西肼铁甲兵,连小墨轩外都有十数兵卒轮番替岗值守。别说杀开一条血路跑出去,就是门前那几个铁甲兵,她都很难对付,何况她腰上还有那么重的伤。

    委曲求全,虽是一时之计,却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她死了。

    早中晚果然有人送饭过来,均是不认识的西肼人,面目森然,冰冷无情。

    叶莲一点机会都没有。

    食不下咽,寝不能安睡。

    三天。

    可以很短暂,也可以很漫长。

    她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看不到天,看不到希望,几乎不辨日夜。却又睡不着,腰上的痛楚在昏黑中放大,一点点折磨着她的神经。

    实在困倦的时候也会睡着,只是会做噩梦。

    梦里一场场厮杀,炮火刀剑血光交叠来去。

    后来她看到满树桃花,他在灼灼桃花间悠然抚琴,笑意盈然:“小叶莲,你喜欢我是不是?”

    “不,没有。”叶莲怒声反驳,然而语声微弱,出口却像是喃喃呻吟。

    还看到木空山,明澈如镜的湖水,他与她在其中赤 裸相拥,纠缠不休……

    叶莲羞愧地捂住脸,可他却还在眼前,还在笑,轻忽不屑的笑。

    他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小嘴长得还算勾人……那就亲亲吧!”

    叶莲闭上眼伸手去捂耳朵,可是他的笑、他的声音还是像魔鬼一般纠缠着她。

    眼前有人影闪过,银色的脸,红色的唇,只是这样魅惑人心的唇说出的话却是冰冷的:“没有人可以骗我!”

    他一掌击来,她飞出去,在碎木烂屑间一直飞……

    最后重重摔落。

    而他却在弥漫的硝烟中纵马驰来,铁蹄踏破城墙,黑衣铁甲,冷峻如山,毫不留情朝她踩下最致命的一蹄。

    这才是真相。

    叶莲从梦里醒来,心脏一阵紧缩,胸口很闷,只是喘不过气。

    她颤抖着两手从怀里摸出那个木盒子,经历了这许多天的动荡,那只簪子居然还没丢。

    他不过只是在玩弄她利用她,可叹她竟不自知,居然还喜欢上他,还精心选了这个簪子想要送给他。

    叶莲觉得自己简直可笑之极,禁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笑了两声,忽然扬手便将那盒子扔了出去。

    盒子撞在对面墙上,再反弹下来,“叮”地掉落地上,盒盖盒身顿时分家,里面的白玉簪也摔了出来,断成了两截。

    叶莲倒下去,后腰的伤碰到床板,好像撕裂开来,痛得她险些晕过去。她在床上躺了许久,鬼使神差般又爬起来,走到屋中,将那断了的簪子又捡了起来,放回木盒之中。

    她也不知她为什么这样做?也许是觉得那簪子、木盒碍眼,于是便打开一只装衣服的箱子,将那盒子丢了进去,又找了些衣服压住,这才关了箱门躺上床去。

    昏天黑地中,她过得有些数不清日子。

    几天了,两天还是三天?

    她算不清。

    这不要紧,有人记得很清楚。

    有一天早晨,墨菊来了小墨轩。

    她站在门口冷冷提醒道:“已经第三天了,主上叫我来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想得通?”

    叶莲坐在床上,形如枯槁,许久方应了一句:“不是还有一天……急什么?”

    墨菊点着头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叶莲道:“最多不过一死……”

    门砰地又关上。

    叶莲接着侧身倒下,是玉碎,还是瓦全?

    还有一天,可是她却已疲惫得无力再想。

    昏昏沉沉一夜过去。

    房门再一次打开,这一次来的人是丁冽。

    叶莲有些意外,强忍着腰痛慢慢撑起身子,端端正正做好,看他一步步走过来。

    丁冽走得很慢,面色沉重,看得出他很犹豫。

    “小师妹……”他终于走到叶莲面前,半蹲下身,与她面面相对。

    叶莲鼻子有点酸,想要开口叫他,张了张嘴却没叫出声来。

    “小师妹,你还是听师父的话好不好?不然……他真的会杀了你。”丁冽的语声有几分哽咽。

    这当然是意想之中的事情,叶莲心里一片木然,竟并未被“死”字所震动,只紧紧盯着丁冽问:“大师兄你,已经决定为他效命么?”

    丁冽眼神微微一闪,垂首道:“如今我也只有这个选择。”

    叶莲激动起来,语声由不住抬高,道:“大师兄,我们是东宁人。”

    “小师妹……”丁冽抬起头来,眼中隐约有泪,忽然伸臂将叶莲一抱,贴着她耳边道,“小师妹,若我们不能活着,又能为东宁做什么?”

    他很快便放开她,怕下一瞬忍不住便会痛哭,转身便朝外走去。

    叶莲没有叫住他,眼望着他走出门去,门关上的那刻,泪水夺眶而出。

    是,若不能活着,她又能为东宁做什么?

    她做了错事,害得黑雕城被毁,难道一死就能赎罪?

    叶莲坐了许久,天黑前终于还是走到了门前,捶门朝外面喊道:“我想通了,带我去见瀚海王。”

    她喊了没几声,外面便有人开了门锁。

    打开门出去,便见肖惠熙在外面等着她。

    于是再一次到了沉水殿。

    他半歪在榻上,应该是刚吃过晚饭,侍从们已经撤去桌上的残羹冷炙,却端了鲜果换上来。桌旁坐着墨菊,头上乌云高绾,戴着闪闪的金钗,衣饰得体,正略挽了袖子,露出纤纤玉指,帮他一颗颗剥葡萄,每剥好一粒,便亲手喂进他嘴里,状极亲密。

    叶莲微转开眼去,只当没有看到。她以为自己已经把对他的所有念想斩断,却没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你终于想通了?”他的眼光不经意瞥过来,眉头锁住,似有厌恶之色,大概是嫌她蓬头垢面难看,立刻便转开了眼。

    “是,叶莲想通了,愿意为师父效犬马之力。”她到底还是又叫了他师父,叶莲在心里自嘲,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鞋尖上还有血渍,已经干涸了,变成了紫黑色。

    燕君舞“唔”了一声,攒着眉道:“真是脏的不成样子,带她下去洗一洗。”

    他没有继续逼问,叶莲由不住松了口气。

    有侍从过来,带着她到后面浴房,在那里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净,腰上的伤口有些长,虽说文兰帮她上了药,包扎过,却还是没能愈合,仍旧裂着一个大口子,沾了水便痛的浑身打颤,几乎就站不住。

    叶莲摸到那里翻卷的皮肉,也不知有没有化脓,以后会不会因此瘫掉呢?

    若是瘫掉,那她还不如死了。

    才换了衣服梳好头,外面侍从便在催促。

    叶莲只好又跟着回了偏殿,墨菊这时已经不在,只有燕君舞一个人懒懒躺在榻上,颇有些无聊地盯着不远处的玉炉花窗。

    玉炉中焚着香,香雾袅袅腾起,一忽儿是粗粗一股白线,一忽儿却又摇曳着化成一个圈,又一个圈,好像绳索,左右来去将人死死捆住。

    叶莲的心不知怎样猛跳了起来,站在那里进退不得,硬着头皮道:“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燕君舞这才转过头来,目不转睛盯着她,眸光锐利,好似两把刀,直欲看到她心里面去。叶莲在他这样的注视下由不住慌乱,却还是竭力稳住心神静静回看住他。

    他看出了什么?是不是看出她的臣服只是逼不得已的敷衍?

    许久,他才移开目光,唇边泛出一抹不辨喜怒的笑意,朝她招手道:“小叶莲……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叶莲喉咙顿时发紧,两手在袖中紧握成拳,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走了过去。

    “坐!”他一手支颐,一手轻轻拍了拍身前空处。

    “我就站着,师父有什么教诲,弟子聆听便是。”

    “我叫你坐下。”

    叶莲垂着眼看地,僵持了片刻,到底还是坐了下去。

    不等她坐稳,燕君舞一伸手便将她拉躺在他臂弯里。

    他抱住她,手指抚上来,在她煞白的脸上摩挲。叶莲只觉气紧发闷,情知他这必是在试探自己,硬是忍着没动。于是他更加放肆,捧住她的脸便去吻她的唇。

    叶莲再忍不住,猛地偏过脸去,他这一吻便落了空。

    “你不是要为我效力么?那怎么连这个都不愿意?”他的语声中微带了怒意。

    “这……这也算是效力?”叶莲气得双唇直颤。

    “你是女孩子,又不能替我统兵打仗,叫你去东宁做细作,只怕你便跑了,何况我也不舍得,你说,除了这个,你又能为我效什么力?”他的手臂从她腰间穿过去,猛地勒紧。

    叶莲顿时疼得一个哆嗦,眼前发黑,由不住痛呼一声。

    许是她叫得太凄惨,燕君舞抱住她的手臂便松了松,皱眉问道:“怎么了?”

    “我……我腰上……有伤。”叶莲直冒冷汗。

    燕君舞很快将她翻过来,撩开她衣襟往腰上看了一眼,脸色微变,道:“伤成这样怎么不早说?”

    叶莲趴在那里,不言不语,手伸到背后拽着衣襟直往下拉。

    这伤还不是他的手下弄的,亏他问得出口,再说就算她说自己受了伤,他就能大发善心放了她?

    燕君舞站起身来,显然对她没了兴趣,却对外面喊道:“去叫阿簪来。”

    阿簪不多时便到,叶莲认出她便是在雅喾族部落时与燕君舞打情骂俏的那个美貌女子,心里又是别一番滋味。这么说来他们那日留宿的雅喾族部落,其实也是他的下属。

    那阿簪看到叶莲,却也并不惊奇,只望着她微微的笑。

    燕君舞朝叶莲方向扬扬下巴,对阿簪道:“帮她看看伤。”

    阿簪应承着,走过来便伸手去解叶莲衣服,一边道:“把衣服都脱了,我给你好好看看。”

    叶莲捂着衣服眼瞅着燕君舞那边不肯就范,在他面前脱光衣服,还不如把她杀了,她忍耐着拒绝道:“我只腰上有伤,别处没有。”

    燕君舞在旁冷声道:“叫你脱衣服是看伤,又不是叫你去死。”

    虽是如此骂,却还是叫人进来放下幔帐。

    榻前帷幔全部放下,将里面的人完全遮住,隐约看到两个淡淡的人影。

    燕君舞在幔帐外面,缓缓走到花窗边抱臂朝窗外看。

    “主上你也真厉害,这丫头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你居然都不知道。”阿簪在里面笑着戏谑。

    燕君舞没做声,转头朝那边看看,便又掉过头去,眉头却慢慢蹙紧了。

    “嗯,旁的伤倒不要紧,?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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