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公卿 林家成 TXT第30部分阅读
媚公卿 林家成 TXT 作者:rouwenwu
笑,他一边大步走去。在王弘对面的榻几上蓝蓝坐下后,他朝陈容一瞟,低喝道:“斟酒!”
正在失神中的陈容,听到这命令,顿时一凛。她低着头,碎步走到冉闵的榻前,盈盈跪下。
早在冉闵坐下时,侯在旁边的婢女,便姿态曼妙地走了过来,准备持壶。现在见到冉闵使唤着本也是客人的陈容,她们呆了呆,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想两人福了福,弯腰后退,在陈容的后方继续候着。
这个时候,王弘依然是浅笑隐隐,依然是眼眸也没有抬一下,更没有朝陈容望上哪怕一眼。似乎,在他的眼中,陈容只是冉闵随便带来的姬妾,似乎只是一个他从来不曾见过的,也不屑一顾的路人……
陈容稳住心神,左手托着衣袖,开始给冉闵斟酒。
汩汩的酒水流动声,在安静的竹屋中响起。
转眼,一杯酒已然斟满。
冉闵盯了陈容一眼,端起酒杯,徐徐说道:“为七郎也满上一杯。”
这是命令。
陈容福了福,轻声应道:“是。”转过身,提着酒壶,朝着王弘走去。
她低着头,碎步走到了王弘面前。
朝着他福了福,陈容微微欠身,提起酒壶,给王弘斟起酒来。
酒水汩汩入杯。
王弘俊逸的脸上,依然是笑容浅浅。那眼神如此宁和,那笑容如此悠然,真真看不出半点异常。
冉闵瞟了云淡风轻,高远自在的王弘一眼,几乎是突然间,他对自己的行为厌恶起来。当下,他沉声命令道:“退下!”
“是。”
陈容应了一声,低着头,缓缓退下。
不一会,她便退到了冉闵的背后,窈窕优美的身段,渐渐的消失在阴暗中。
冉闵把注意力从陈容的身上收回。他盯着王弘,突然一笑,到:“冉某真是不知,七郎怎么知道我今夜会来?又是怎么知道,我要与你做交易的?”
在他的问话中,王弘伸出修长白净的手。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陈容刚斟的酒水,抿了一口后,极为随意地说道:“将军志向高远,所谋甚大,这么一个与琅琊王氏做交易的好机会,不会轻易放过。”
在他说出‘志向高远,所谋甚大’时,冉闵双眼一阴,一股肃杀之气瞬时笼罩其中。
冉闵可是天王,他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一到有心施威,那气势甚是惊人。
不知不觉中,站在两侧的婢女们已是瑟瑟发抖。
王弘依然嘴角含笑,举止都雅致之极。
冉闵慢慢倾身,他那双如鹰一样的厉眼,瞬也不瞬地锁在王弘的脸上,说出的花,却带着笑,“七郎怎知,我志向高远,所谋甚大?”
王弘抬起头来。
他朝着冉闵望来,微微一笑间,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道:“请!”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还把酒杯倒置,朝着冉闵又晃了晃,那意思很明了,是要他喝了酒再说。
冉闵本来沉着脸,如捕猎的狼一样紧紧地锁着他。从来,在他这种气势下,没有不屈服的人。便是石家的几个主子,在他这个时候,也是缄口不言,唯唯诺诺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王弘也举止失措,他那还真是虚有其表了。
冉闵盯了王弘一阵,慢慢坐直。
随着他坐下,那股死气瞬时一清。众婢同时松了一口气,陈容则抬起头来,她望着过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的冉闵。知道这一回合,王弘小占先机。
等冉闵喝下酒,几个婢女颦颦婷婷地走上前,再次为两人满上酒水。
王弘没有拿酒杯,他右手需放在琴上,随意按了两下,在发出两个悦耳轻快的音符,令得竹屋中沉凝的气氛一扫而空后。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冉闵,说道:“这一站,将军准备如何助我?”
他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居然在这个时候,一这种轻描淡写却笃定的语气,问出这样的问题!
陈容嗖地抬起头来……
冉闵也是把头一抬。他直直地盯着王弘,盯着王弘,突然的,他哑然笑道:“我为什么要助你王弘?”
在他的质问中,王弘双手扶几,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在他这样的目光中,冉闵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啪”的一声,冉闵吧手中的酒杯朝着几上一放,低喝道:“直娘贼!与你们这些人说话,还真是费神。好了,王七郎,我直说吧。这一次我助你敢走慕容恪,他日冉闵若有所求,你需在晋室中周旋一二。”
他把自己的要求甩出后,墨眼如狼,沉沉地盯着王弘,等着他的回答。
在他的目光中,王弘微微一笑。
他缓缓站起。
随着他站起,他身后的墙壁上,倒影出一个攘之博带的身影。
王弘盯着冉闵,慢慢的,他漏齿一笑,这一笑,那一口雪白的牙齿,在烛光下,散发着寒光。
微笑中,王弘的音线,一如既往的斯文,温柔,淡然,“敢走慕容恪不过小事,相对于将军的所谋而言,这买卖不划算。”
冉闵不耐烦了,他腾地站了起来。
双手按几,他沉沉地盯着王弘,火气颇重地说道:“王七郎,你可别忘了,如果没有我,你性命难保!便是你琅琊王家,也会威望大扫。在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敢说买卖不划算!”
他低声咆哮到这里,广袖一甩,掉头便走。
陈容怔了怔,朝着王弘看了一眼,见他微笑的,平和地望着冉闵的背影,顿了顿,低头跑出了竹屋。
众亲卫正在候着,看到冉闵出来,连忙迎上。
他们正要出口询问,见他沉着一张脸,表情阴郁,便打起也不敢吭一声。
一行人转身便向外面走去。
在沉着脸的冉闵的带领下,众人一言不发,低头行走。
刚刚上的街道,一个亲卫便叫道:“哪里着火了?”
众人同时抬头。
只见西边天空中,火光冲天,黑烟直入云霄。伴随着那滚滚黑烟的,是南阳城人的吵嚷声,叫闹声。
众人望着望着,几乎是突然地,一个亲卫叫道:“将军,不好!你看那方向!”
这声音充满惊慌。
第115章 算计
冉闵脸孔嗖地一沉,他右手一挥,喝道:“走快些。”
也不用他吩咐,众亲卫已是箭步如飞。
不一会功夫,他们来到了起火的地方。
望着那个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的院落,望着四周进进出出,大呼小叫着忙着灭火的邻居。一个亲卫气急败坏地叫道:“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在他的叫声中,远处传来几个南阳城的叫声:“怪了,这荒废多年的院落,竟无端端地起了这般大火·”
“哎,看这样子,只怕要烧个几天几夜。”
叫嚷声中,冉闵脸沉如水。
陈容也是,她呆呆地望着那火光冲天处,喃喃说道:“离不开了。”
是,离不开了。
那起火的院落,便是地道的入口!而看这火势,这浓烟,没个三天五天,这废墟不经过大肆清理,那地道是用不上的。
慢慢的,冉闵一张脸,已沉寒如水,目光如刀般冷冽。
一个亲卫走到他身后,低声问道:“将军?”
冉闵头也不回,径自盯着那浓烟滚滚处,好一会,他冷笑一声道:“好一个王弘,好一个王七郎!”
虽然,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此事是王弘所为,可他就是相信,他被王弘算计了!
呼地一声,冉闵大步向王弘的院落走回。
亲卫们同时上前一步,紧跟左右,看他们一个一个手按刀鞘的模样,已是做了拼命地打算了。
被这杀气沉沉的气氛所惊,陈容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冉闵,不敢抬头。
沉沉的步履中,突然的,冉闵止了步。
他抿着薄唇,盯着前方。
陈容感觉到气氛有异,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她才发现,一行人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王弘所居的那个庄子侧门外,只是这个时候,那个侧门大开,一个火把光中,披着淡紫色外袍的王弘,正站在风中,负着双手,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的身后,没有仆人。
那一根火把,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满天的繁星,淡淡的散在他的头上,身上。
依然是满眼风华。
王弘静静地站在门口处,看到一脸杀气的冉闵止了步,他双手一拱,“王弘恭迎将军大驾!”他抬起头,星光下,目光明润清澈,“将军勿怪,事关家园,阴谋事,不得不为。”
冉闵如狼一样地盯着他,沉沉说道:“七郎凭什么以为,这小小的南阳城,锁得住我冉闵?”
他浓眉一挑,恶狠狠地低吼道:“我冉闵不想做的事,任何阴谋阳谋,都逼迫不得!”
王弘一笑。
这一笑,竟是十分灿烂。
他嘴角轻扬,静静地望着冉闵,徐徐说道:“将军此言差矣,慕容恪,是你我共同的敌人。”
他嘴角轻扬,“以将军的谋算,许是想等到南阳人与慕容恪拼到两败俱伤之时再出手。”他的声音刚刚落下,陈容便看到,冉闵如狼一样沉的瞳仁一收。这种表情,她是知道的,这说明王弘说中了他的心思。
王弘负着双手,声线清润中,带着淡淡的沧凉:“将军志向高远,纵有慈悲之心,也会在必要时。视这万千生灵如刍狗。然而,王弘不行。”
冉闵哧地一笑,冷冷说道:“你自是要博一博。”
他说出这一句话后,似是怒火渐消。
这时,王弘侧身,优雅地朝着院落里一指,道:‘恭迎将军入内。”
冉闵没有动。
他盯着王弘,冷冷说道:“我不喜欢被人算计。”
王弘没有看他,他嘴角含笑,淡淡回道:“弘也不想被人威胁。”
冉闵在这个时候,惫夜而来,既是谈条件,也有利用局势威胁他,威胁琅琊王氏就范的意思。因此王弘有此一说。
冉闵皱起了浓眉。
这时,王弘广袖一,已是施施然朝里面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清声说道:“当年刘高祖斩白蛇起兵时,屡走屡输。这持棋对垒,实不必争一子高低。”
他一开口,冉闵便悚然抬头:他居然把自己与刘高祖相比,这是什么意思?
他直直地盯着王弘的背影,直直地盯着,过了好一会,冉闵突然一笑:“好一个王弘!”这一笑,极阴沉。
冉闵提步入内。
随着他这一走,众亲卫慢慢地收起兵器,跟在他身后,安静地向前走去。
陈容也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陈容刚刚走到竹屋前,两个婢女便拦着她,她们朝着陈容一福,轻声说道:“热汤已备,罗帐已换上新纱,请女郎稳步。”
陈容停下脚步。
她抬头看向冉闵。
刚刚抬头,她便对上一双极清澈,极清澈的双眸,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王弘,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回头的,居然这般静静地望子成龙着她,此时此刻,繁星满天,星光下,他的双眸,如水……
只是一眼,陈容突然羞愧得无以复加,她匆匆低头,不再向冉闵许多询问,跟在两婢身后走开。
不过这时的冉闵,心思全在明日便要面临的大战上,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她的去留。因此,直到陈容消失了,他是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陈容跟着两婢,来到一个竹子筑成的楼阁处。仰着头,望着这建得极为精致的竹屋,望着竹屋旁随风摇荡的苍劲翠柏,疏疏竹林,陈容低低说道:“是个极风雅的所在。”
一个婢女笑着应道:“女郎不知,这地方的一草一木,都是经过我家七郎之手的。”另外一婢女掩嘴笑道:“是啊是啊,要是南阳城的女郎们知道我王家有这么一个所在,只怕围墙都翻破了。”
这两个婢女在对上陈容时,笑容可掬,极为可亲。
陈容心头一松,也是一笑,她打量着四周,喃喃说道:“是啊,七郎风雅脱俗。”她呢,她光是这个形容词,还是绞尽脑汁想一想。
这是,两婢已经提步,踩着楼梯‘格格’作响。
不一人,她们推开了阁楼上的竹门。
陈容跟在她们身后,进入楼上。
一入楼,一阵香风便扑面而来。陈容没有想到,这竹楼外面看起来风是风雅,却显简陋,可万万没有料到,这里面,却是一派奢华。珠帘飘荡。帘帏飘香,便是地上,也铺着厚厚的锻。
她碎步走到窗台处。
从这里,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院落。是了,这个院落所植之树都是到了冬天也不凋谢的松竹之类。虽是冬天,却青翠得宛如春华正好。
她眺目望去,透过一根高大的松树,她看到一个竹屋的屋檐。那便是王七郎所在的竹屋,也不知此时此刻,他与冉闵在说些什么?
在陈容四下张望时,两个婢女已忙活起来。不一会,一婢笑道:“女郎,热汤已备,请淋浴。”
陈容应了一声,转过头来。
透着一帘帏帐,白色的蒸气,正腾腾直上。
在陈容跨入浴桶时,她目光转向一侧,呆了呆,她伸手拿过一件冰丝袍,轻轻抚摸着。
一个婢女打散她的墨发,一边梳理,一边朝陈容手中的丝袍瞟了一眼,她笑道:“这丝袍,可是七郎亲手送来的。女郎呆会看看合不合身。”
他送来的?
陈容呆住了。
她垂下双眸,声音有点颤抖:“这是白色的。”
另一个婢女一边在木桶中洒着梅花辨,一边笑嘻嘻回道:“是啊,七郎最喜欢白色了。他曾经说过,这天地间,处处都是脏黑朽臭,只有这衣袍,还白得干净。”
陈容喃喃说道:“还白得干净……”她轻轻摩挲着这雪白的轻袍,喃喃说道:“是啊,只有这衣袍,才白得干净啊。”
一婢说道:“好了,女郎入桶吧。”
陈容应了一声,解去内衣,跨入桶中。
这热水,调适得恰恰好。陈容这些日子里,与冉闵等人辗转于军营,哪里洗过一个干净澡?
她把身子朝下沉了沉,只留一张脸在外面。满足地呻吟一声,陈容笑道:“这感觉很好。”
两婢见她满意,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一会,陈容便换上那丝袍。
这时,夜色已深,两婢一一退去后,她脱去鞋履,钻入了被塌中。
这被子,绵软舒服,暗香隐隐,连枕头,也是上等的羊脂玉做成的,只是时值冬日,便在上面蒙了一层白狐皮。陈容把脸贴着这毛茸茸的,温暖的狐皮,打量了一阵,想道;对了,阮氏的那件狐裘,好象也是这个质地这个毛色的。
不同的是,阮氏对那狐裘,珍之重之,都舍不得穿。便是穿上了,哪个婢女不小心碰了一下,便是一顿好打。而这里,却把这么珍贵的皮毛让人枕着……
陈容一想到这里,不由四下张望。这一张望,她才发现,目光所及之物,无一不高贵难得到了极点。寻常士族人家,这种东西有了一样,也会把它得紧紧的,当成宝贝。
就在陈容张望时,竹门吱呀打开。一个婢女走了进来。
她背对着陈容,在香炉点着香,闻着这香味,陈容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香?恁地好闻?”这香,闻起来特高贵。
那婢女笑道:“女郎,这是龙涎香。”
龙涎香?果然是皇室用品。
那婢女焚好香后,转身走出。当她把房门拉开进,回眸看了陈容一眼,掩嘴笑道:“上一次九公主来府,七郎安置她,也不曾如待女郎这般慎重。”
第116章 一夜
陈容垂眸不语。
转眼,夜深了。
陈容睡在飘荡着龙涎香的房间中,听着夜风吹过竹林的疏疏声,辗转反侧着。
如此折腾了大半宿,她实在睡不着了。便披上外袍,慢慢向外走去。刚一动,一个睡在房间角落里的婢女便恭敬地应道:“女郎?”声音迷糊中带着睡意。
陈容轻声说道:“你睡吧。”
“是。”
外面,依然繁星点点,弯月如勾。
陈容扶着楼梯,小心地走了下去。
踩着星光,行走在竹林中,走过竹林,数亩桃林隔着小河,与她遥遥相望。想来,如果春天来此,定是很美的。
陈容转过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如此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后,她脚步一顿。
只见前方的草地上,星光下,一个白衣胜雪的人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仰望着天空。
只是一眼,陈容便认出了,他就是王弘。
呆呆地朝他望了一眼,陈容咬了咬牙,悄无声息地掉头,准备离开。
几乎是突然的,那清润的,优美的音线传来,“阿容?”
陈容一怔。
她慢慢回过身去。
那个星光下的人,正在望着她。他的目光如此宁静,如此悠然,如此平和。
陈容低下头,向他走近。
来到他身前五步处时,她朝他福了福。
“坐吧。”
声音温柔之极。
陈容应了一声,在他的对面,那备好的空榻上坐下。望着摆在面前几上的酒肉,陈容低声问道:“冉将军呢?”
“休息去了。”
王弘从自己的几上拿过一只酒杯,把那酒杯满上后,他把它放在陈容的几上。在回返时,他广袖一带,‘啪啪啪’几声碎响,却是那几只还残留着冉闵饮过的酒水的杯子,滚落于草丛中。
陈容诧异地朝那酒杯望了一眼,转头看向王弘,见他白衣飘荡,墨发轻扬,分明风流高岸。
她弄不清他这个动作是有意还是无意,便收回了目光。
这时,她听到王弘清润地说道:“阿容,为我抚一曲吧。”
陈容低低应道:“是。”
她站起身来,从王弘的面前抱过那琴,放在几上,手指一按,一阵悠然的琴声飘转而来。
本来,陈容的琴声,以华丽绚烂为要,只是这一刻,也许是因为心情太过复杂,那琴声中,平添了一份沧桑之苦和自我嘲讽。
月光下,星光下,两人据几对坐,一个弹琴,一个仰头望月。竟是恁地空寂。
如此凉夜,如此人影!
这时,陈容所住的阁楼上,纱窗格支一声打了开来。
那个圆脸秀丽的婢女望着星光下飘远的两个人影,柳眉一蹙,捂着胸口喃喃说道:“阿织,我不舒服。”
那阿织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婢女,她只是望着王弘和陈容,没有回话。
那圆脸婢女的柳眉蹙得更紧了,她喃喃说道:“我家七郎何等风流,何等不凡?难道他恋上一个俗艳女郎,还得不到?”
阿织闻言,笑了笑,在一旁毫不在意地说道:“家主说了,我家七郎必是王氏中流砥柱。我等侍奉在侧,有些事,他不可为,不愿为的,我等需从旁助之。”
在那圆脸婢女眨巴眨巴着眼,期待的眼神中,阿织慢慢一笑,继续说道:“天竺佛经不是说了吗?众生数苦中,求不得的苦最是煎人。这种俗艳女子,怎配让我家七郎尝受这求不得的苦?说不得,还是助一助吧。”
阿织说到这里,朝那圆脸婢女神秘一笑,转身离开。
半晌,一曲终了。
陈容双手按在琴弦上,慢慢地慢慢地抬头看向王弘。
王弘还在抬头看着天空。
好一会,他广袖挥了挥,低声道:“你走罢。”
“是。”
陈容向他福了福,转身退去。
不一会,她的身影便消失在竹林中,松树后。
她回到阁楼时,角落里,两婢正跪坐在那里,见到她入内,她们福了福,低声说道:“女郎可有吩咐?”
陈容摇了摇头,道:“都睡吧。”
“是。”
西西索索声中,陈容躺上了床榻。
许久许久,她才闭上双眼。
再次醒来时,东方已亮。陈容突然记起,今天是决定南阳城的命运的时刻。当下翻身起塌,正要唤平妪,记起这里不是自己的家。便改口叫道:“来人。”
一个婢女应声出现。
望着这些出自琅琊王氏,不管是仪容还是气质,都像一个饱学才女的婢子,陈容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得客气,“请把我的衣袍拿来。”
那婢女笑道:“女郎不喜欢这白袍子?”
陈容摇了摇头,伸手把凌乱的长发拂向后面,“不用了,我就穿我自己的。”
“是。”
在两个婢女的服侍下,陈容把衣袍穿好。
刚刚提步准备离开,陈容转头看向那放在几上的白袍,喃喃问道:“这些,可送给我?”
两婢不解地望了她一眼,那阿织笑道:“这本是七郎赠给女郎之物。女郎如果不要,它会被付之一炬。”
付之一炬?
陈容伸手拿过,低声说道:“如此至纯之物,烧了多可惜。”
陈容走出了阁楼。
她步履匆匆地朝前走去。这时她才发现,庄子变得空荡荡的,走了一刻钟,竟是没有看到一个外人。
就在陈容有点不安时,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女郎?”
陈容连忙回头。
叫她的,是冉闵身边的一个亲卫。他急急向陈容大步走来,道:“你在这?走吧。”
说罢,转身便走。
陈容没有动,她叫道:“请候我一刻钟,容我更衣。”
那亲卫皱起了眉头,他瞪了陈容一眼,想到冉闵对她的看重,便按下火气,沉声说道:“事关生死,还更什么衣?”
陈容却没有理他,径自朝着一个竹屋飞奔而去。
竹屋空空,她一伸手房门便打了开来。陈容连忙蹿进去,快手快脚地换起衣物来。
不一会,一个身着青色的不起眼的衣袍,胸被紧紧束住,腰也被绑过几圈的陈容,戴着斗笠跑了出来。
那亲卫没有想到,她竟把自己扮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少年。他瞪大眼,朝着陈容上下打量几眼,皱眉道:“有将军在,谁能伤害女郎你?”
陈容双手一拱,哑声回道:“小心无大错。”
那亲卫摇了摇头,不再与她争执,“走吧。”
陈容跟在他身后,不一会,两人便出了庄子的大门。那亲卫纵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说道:“快上马。”
陈容应了一声,也翻身上马。
马蹄的的,朝着北城门方向走去。
这时的南阳城,已是兵荒马乱。每个庶民和士人,都来到了街道上,都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转悠着。
叫嚷声,议论声,惶惶声,充满了整个南阳城。
因为街道上人实在太多,马车一出现便被卡住,只有骑马还勉强可行。
策着马,穿过人海,两人来到北城门处。
一入北城门的范围,四下便安静了。陈容望着那悄然无声的城门内外,不由问道:“将军在这里?”
那亲卫回道:“因为不知道胡人从哪条路出现,那南阳王分了工,此处是王七郎所管,西城门归南阳王的人把守。”
陈容点了点头,她见那亲卫提到王弘时,语气没有怨怼,不由问道:“将军不怪王七郎了?”
亲卫瞟了她一眼,浑不在意地说道:“大丈夫处于世间,总会遇到种种不可预料的情况,哪会真个耿耿于怀?将军真要恼火,当场便砍了他娘的!现在交易一成,更是心情大好。”
陈容听到这里,恩了一声,应道:“果然如此。”她见过王弘几次处事,每一次,都是温温和和的收场,绝对不会给对方难堪,令得对方下不了台……这一次对冉闵,定然也是后来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把他的怨气抚平了。
这时,那亲卫拿出令牌,朝着守城的士卒晃了晃,便被允许通行。
他带着陈容上了北城门的城墙。
刚刚靠近城墙,她便听到上面喧嚣声不绝于耳,令得陈容诧异的是,这种种声音中,还夹杂着笑声。
她跟着那亲卫快步上前。
不一会,陈容出现在城墙上。
原来,城墙处早就人山人海。那些个与王弘交好的名士友人,这时都出现在这里。瘐志,桓九郎,还有陈公攘等人。
数十个南阳城中的俊彦一起出现,长袍广袖,长发披散。风一吹来,一个个都衣冠袂飘然,颇有临风欲去的美感。
而站在城墙正中间,白衣胜雪的正是王弘。
他正含着笑,静静地望着城墙下,时不时地回答瘐志两句。
这时,那亲卫在一侧说道:“将军不在此处。”
他穿过人群,带着陈容,向位于城墙西侧走去。
陈容跟在他身后,低下头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几乎是突然的,一个包袱塞到她眼前。
陈容一呆,抬起头来。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与她共赴过莫阳城之难的王家家仆。那仆人把手中包袱朝她一塞,轻声道:“我家郎君给你的,速速穿上。”
陈容迷糊接过,她还没有开口,王家仆人已插入人群中。这时,那亲卫不耐烦地回头叫道:“怎么不走了?”
陈容连忙应是,提步跟上。
第117章 慕容恪
冉闵就在城楼里。陈容进去时,他正对着几个将士沉声下令。这时,不管是冉闵还是众将,都是一袭便装。看这情形,他们进入南阳城的事,还不曾传得满城都是。
见到冉闵忙碌,陈容忙躲到侧房中,她把包袱打开,伸手拿出一卷轻飘飘的金丝软甲。这种软甲极轻薄,却坚硬异常,护着心胸要害。这事物,前世时她在冉闵身边时听过,举世之间,不会超过十副,极为罕有。
望着这软甲,陈容垂下双眸,她低下头,把脸贴着它,喃喃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高贵得连王孙见了也自惭形秽……这样的绝世人物,为什么要对我这般好?明知我低俗不堪,还对我这般好,你这不是要让我念你一生么?”
说到这里,她低低地笑出声来。
才笑了两声,她的眼眶已然湿润,陈容连忙用袖角拭了拭,脱下外袍,把那金丝软甲穿上。
刚刚把外袍套上,陈容听到旁边的正房中,传来冉闵低沉的喝问道:“阿容在哪?”
陈容连忙一笑,大声应道:“在这里。”她急急转身,推门而入。
冉闵锁着双眉,一瞬不瞬地盯着几面上的地图,听到她进来的声音时,头也不抬,沉声问道:“昨晚你在哪里?”
陈容一怔,转眼,她低头应道:“将军忘了?一入府,王家婢女便做了安置。”这事是常识啊,一般女眷入了他人府第,都有婢女专门安置的。
冉闵抬起头来。
他盯着她,不耐烦地说道:“我问的是,你睡的地方离我多远?怎地起得这般迟?”
陈容低下头来。今晨,她确实起得太晚,在这种时候,她还高卧不起,当真是糊涂。
冉闵见她不答,也无意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他挥了挥手,喝道:“罢了。阿容。”
陈容一福,应道:“是。”
冉闵右手一挥,张嘴欲言,可就在这时,外面鼓声大作,喧嚣震天,伴随着那些声音的,还有令得地震山摇的马蹄声,城墙上一众慌乱的嘶叫声。这些声音,把冉闵的声音完全盖住了。
‘砰’的一声,房门打开,一个士卒一冲而入,响亮地叫道:“禀将军,慕容恪到了。”
那士卒声音一落,冉闵便瞪他一眼,喝道:“慕容恪到了就到了,有什么吃惊的?这么大小声!”
喝叫完,一个将领在旁笑道:“将军,看来慕容恪来得很急啊。如此之时,将军要不要迎上一迎?”
另一个将领说道:“不行不行,那慕容恪是个识时务的。他见我家将军在此,必然拔脚就走。”
那将领说到这里,转向冉闵笑道:“将军,末将看你还是戴上斗笠,便呆在旁边看看热闹吧。”
冉闵笑了笑,点头道:“也好。”他这时已忘记了要对陈容说什么话。
他的声音一落,陈容已走近前去。她从一侧拿起衣袍和斗笠给冉闵穿戴上。
外面的鼓噪声更响亮了。
打扮妥当的冉闵,脚步一提朝外走去。陈容连忙跟上。
一走出城楼,陈容才发现,原本站满城墙的士族们,正在慌乱地退下。头一伸,可以看到远方的街道中,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乱窜,胡乱嘶喊着的城民。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随着那声音一出,众士卒纷纷后撤。
只是转眼间,城墙上已只有寥寥数十人。
站在城墙正中,白衣翩翩的,依然是王弘。在王弘的旁边站着的,是南阳城的名士和各家家长。这些人在看到冉闵走出时,齐刷刷转过头来向他张望。
冉闵只走出几步,便停了下来。他双手抱胸,朝着后面的城墙一倚,侧过头打量着城下。
城下,是潮水一般涌来的烟尘。冲天而起的烟尘完全掩盖了大地,一眼望去,铺天盖地,黄尘翻涌,马蹄隆隆,旗帜时现,却无人影。
慢慢的,那烟尘开始向下沉,慢慢的,一个个青甲骑士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铺天盖地,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骑士,每个人都戴着头盔,一手持弓,一手持戟。
马蹄声开始转缓,鼓声也变得越来越轻。
慢慢的,鼓声顿住了。
慢慢的,骑士们停下了脚步。
几乎是转眼间,四野一静,只有那高举的烟尘,在渐渐变得稀淡。
这时,旗贴一转。
轰隆隆,位于正中间的青骑,如水浪一般同时向两侧移去。
他们的中间,出现了一条通道。
看到这里,陈容听到旁边的冉闵哑然笑道:“这个慕容恪,明明是个胡人,却处处模仿晋人。你看这派头,可够风马蚤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冉闵身后传来,“那是。这鲜卑慕容氏也是有趣的,他们的王室行事,与晋庭一样,以品貌论人。长得好的居高位,长得不好的再有才也没有人用。都是大丈夫,偏偏喜欢敷粉。”这声音,却是那个车夫。他曾经跟着冉闵取笑过陈容,陈容可是对他记忆很深。刚才都没有看到他,也不知何时到来的。
另一个将军哧笑道:“我看这慕容恪老戴着面具,就是不想太阳晒黑了他的小白脸。”
这话一出,哄笑声四起。这一角落哄笑阵阵,瞬时,位于城墙中间的那些名士和家长,纷纷侧目而视,满脸狐疑。
陈容看到,有人凑近王弘,朝这边指了指,似在询问什么,不过王弘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城下,青骑散开的通道中,一个高大的骑士策着马,缓缓走出。
这个骑士,脸上戴着狰狞的青铜面具,面具下,双眼如电,正瞬也不瞬地盯着王弘。
这便是慕容恪,在流亡途中,众人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关于这个鲜卑族的名将,陈容前世便耳熟能详。据说他生得极为俊美,每每出征,他那样貌都不能令人心服,慕容恪不耐烦了,便戴上这狰狞的,杀气沉沉的面具以震慑众将。
慕容恪还在策马上前。
他身后的烟尘,已飘落大地。遍山遍野的青骑,都是安静无声。
不一会,他策着马来到了城墙下,然后缓缓停下。
几乎是他一停下,冉闵便眯起双眼盯了盯。那车夫朝冉闵望了一眼,压低声音笑道:“要是慕容匹夫知道将军在此,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会在离城墙不到二百步的地方停下脚步。”
另一个将领也歪着头打量着慕容恪,他突然转向冉闵说道:“将军,强弩已备,要不,你射这小子一箭?奶奶的,一箭结果了他,大伙也可散了去吃午饭。”
冉闵还在眯着眼睛盯着慕容恪,他一边盯着,一边慢慢摇头。
他一摇头,众将便不再吭声。
这时,城下的慕容恪已经开口了。
他抬起头,面具下的双眼,如电一般直直地盯着冉闵(应该是王弘吧?),喝叫的声音,清朗磁沉,极是动听,“王弘,好久不见了。”
叫到这里,慕容恪清声一笑,朝后猛地把手一挥。
一辆马车上得前来。
那马车在慕容恪的身边停下,几个士卒纵身跳下马背,跑到马车旁,他们把车帘一掀,从中间抬出了一具闪着金光的棺材来。
士卒们把棺材放在慕容恪的身边,向他行了一礼,缓缓退下。马车也退下了。
慕容恪朝着那棺材看上一眼,笑道:“前岁与君别后,恪一下念念不忘。每每想到七郎的风姿神采。便悔不当初。”
他仰起头,哈哈一笑,声音震天,“前番在莫阳城中,恪被冉闵那厮耽误了行程,没能送得七郎一程,深为遗憾。这一次,恪千里而来,万望七郎不要负了这番拳拳之心才是。”
声音一落,又是一阵大笑。
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看到了城墙上,白衣胜雪的王七郎。
陈容也看向他。
在众人的注视中,王弘依然笑得平和,自在,脱尘。
他侧了侧头,这一侧头,一缕碎发调皮地垂落额前,挡住他的左眼。
碎发随风摇摆间,王弘清润温柔的音线,在战场上徐徐响起,“弘到莫阳,君便追到莫阳,弘到了南阳,君又追到南阳……哎,近日来,每遇故旧,便有人询问,前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慕容恪怎地这般输不起?”
王弘一笑,语气温柔得暧昧,他说道:“不过恪小郎尽管放心,不能说的事,兄会替你保密的。”
一言吐出,慕容恪已厉声吼道:“王弘!你他娘的用这种语气瞎扯什么?”
吼声一出,四音阵阵,一时之间,城里城外,都是‘扯什么’‘扯什么’的叫声。
王弘望着暴跳如雷的慕容恪,浅浅一笑,目光明润而关切,“嘘,小郎稍安勿躁,大伙都在看着呢。”这音线,依然温柔如水。
这时,冉闵不满地说道:“这晋人的士大夫,行事说话讲究个什么从容不迫,温缓自在,奶奶的,在战场上与这种人说话,还真是憋得他妈的心慌!”
他这话一出,众将深有同感,频频点头。
这时,城下的慕容恪,已很快便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第118章 旧事重演?
只见慕容恪冷笑一声,面具下的双眼如刀锋般盯着王弘,“王七郎,我今日率大军前来,可不是为了与你做口舌之争。”他朝身后的棺材一指,喝道:“来人,抬上前去。”
“是。”
应答声中,走出四个士卒,他们抬起那黄金棺,大步向城墙下走来。
望着越来越近的这些人,望着他们大摇大摆地把黄金棺放在城墙下,王弘摇了摇头,清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为恪小郎备好的礼物,你们也送下吧。”
“是。”
几个响亮的应答中,十个王家仆人,抬着五个箱子,朝着城墙下便是一扔。
城墙这么高,那些箱子向下一摔,顿时摔个粉碎,‘啪——’‘啪——’声中,木屑横飞,露出了里面装得满满的衣物。
还真是整整五箱子的衣物。只是这衣物,粉红黛绿,极薄极艳,分明是吴娃楚馆里的艳伎们喜欢穿的。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风雅高洁的王弘,扔出的竟是这种物事,瞬时,满山遍野的议论声私语声一止,只有王弘清润动听的声音,还在优哉游哉地传出,“与君别后,思忆至今。这些衣物,弘已备置多年,今天终于有机会当面送到小郎面前。”
他含着笑,语声中,比对上陈容时还要温柔,“两年了,衣裳已旧,小郎也长大了,穿上多半不好看了。今日把它摔碎,也算是个了断。”
这话,要多暧昧便多暧昧,这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几乎是突然间,城墙上的士大夫们,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笑声远远传出,越来越响。一时之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