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王妃冷王爷第28部分阅读
迷糊王妃冷王爷 作者:rouwenwu
按老夫给你的后路走,老夫只能在此刻,杀了你。”
云出僵住。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明白了一切。
什么看上她,让她带许思思走,不过只是试探她的把戏。
他们认为她是夜嘉的探子——可如果一开始就这么认为,或者,对此将信将疑,又何必还纵容她在护卫队里厮混。
也或者,这个护卫队本身,就是障眼法?他们透露给她的一切信息,都是障眼法?
那所谓的火药,也并不是在什么看台座位底下,而是在——
第二卷 京城风云 (十九)激变(2)
一念刚转至,场内的情形已经大变。
那些如跳梁小丑一样的护卫队,突然停止了揪斗,一窝蜂,发了疯似地冲向台上。
而正在说话的许庄主,则一把抓住许思思的胳膊,将她往旁边拉去。
许思思稍一愣神,那些人已经冲到了台上,冲到最前面的,那些守在夜嘉身后的黑甲兵还没来得及将他挑开,他突然猛地扯开衣襟,衣襟下面,是厚厚的一摞火药。
火摺子被擦燃,火花蔓过,那个人立刻炸得粉碎。
在他附近的黑甲兵,也浑身痉挛,或死或伤。
这才是真正的火药。
这才是真正训练出来的护卫队,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敢死队。
那些滑稽的健身操,那些拙劣的表演,原不过是给有心人看的,也是给云出这种身份可疑之人看的。
场内的三个褐衣男子全部回身护防,仍然留在南司月身后的五个人早已经将自己变成了一堵人墙,拦在了南王的前面。
夜嘉身前,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黑甲兵。
可那些护卫队身上的炸药太厉害,他们又像蚂蚁一样,轻贱自己的生命,场内到处都是轰轰的炸药声,剩余的人则趁着众人慌乱之际,见缝插针,一度威胁到夜嘉他们的安全。
而另一边,许思思已经被许庄主扯出了老远。
云出看得心神俱裂,可她如今根本无暇去管其他人,只因为,她现在的小命也在别人手里。
“乔老爹,我不是夜嘉的人。”她转过身,急切而诚恳地解释道,“我其实……”
她正搜肠刮肚地想一个有信服力的理由,语句稍一犹豫,乔老爹敛起的虎目里,凶光已越来越浓,似乎,不等她说完,他就要秉承宁枉杀一千,不错漏一个的原则,将云出就地正法了。
“我真的认识你女儿!”云出没法子,只能先扔出一个最有震撼力的事实来。
乔老爹动作稍滞,但杀机未散。
“我——”云出索性决定实话实说,冷不丁听到身后一个声音淡淡地接了过去,“她是我的人。”
两人俱一回头,云出找了半个月的夜泉,正静静地站在假山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她是少主子的人?”乔老爹,乔虞武怔了怔,显然,对这个情况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嗯,我的女人。”夜泉缓缓地走过去,很自然地将乔虞武搭在云出肩上的手挪开,“你去忙你该忙的,这里交给我吧,记住,不要让夜嘉活着出许家庄,我要不惜代价。乔虞武,这是你最后将功赎罪的机会。”
乔虞武不明所以,束手撤到一边,然后欠欠身,大步折回场内。
场内的敢死队员早已经被黑甲兵和南司月的护卫冲击得七零八落,眼见着不成气候,可乔虞武往场内一走,只对剩下的人稍加排列,那些人立刻又肃整了,分成四队,轮番朝看台攻去。
这一次,他们的攻击井然有序,也不像最开始那样胡来了,让那些黑甲兵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看台的外围,早被许家庄挖了一圈暗壕,并埋了火油,许庄主将许思思一扯出省亲园林,便命人点燃火壕,让其他人不能靠近。
夜泉和云出则留在火壕内,映着那刹那燃起的猎猎火光,听着不远处震耳欲聋的嘶喊和爆炸声,无语对望。
云出突然很有喜感地意识到:这段日子,自己似乎一直伴随着这些风风火火的声响。
再回顾当初当骗子时,似乎惊险的生活,才发现,原来也是一种平静啊。
“你不是和小萝卜他们去了江南么?”无语了很久,云出冒出一句极平常的话。
“我把他们送到江南了。”夜泉随意回答完,然后,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你记不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再自以为是。”
“记得。”某人很老实地点点头,“可我没有——”
“那天,为什么不来平安镇?”夜泉打断她,将这周遭的变故视为无物,仍然很精神地,穷追不舍地对云出兴师问罪。
“没来得及走脱。”这也是老实话。
“那之后呢,之后为什么不来江南找我们?”夜泉眯着眼,抱着双臂,沉声问。
声音里的懊恼与怒气,真是想掩也掩不住啊。
不知为何,在如此的逼问下,云出竟然有点心虚。
“那是因为,我不想连累你们……我想……”她这次算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又是“她想”“她想”,这可不是夜泉深恶痛绝的“自以为是”么?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既然心虚,当然要当机立断地转开话题。
这是她的无赖本色。
“你偷听我们说话时,我就发现你了。”夜泉上前一步,捋起她的袖子,然后,嘴唇微张,咬破了自己的中指,在云出愕然的注视下,将指尖凝出的血,滴落在她手腕上戴着的铃铛上。
“干……干嘛?”她诧异地问。
“防止你再乱跑。”夜泉说完,已经顺手拉起她的手腕,“我们先离开这里。”
“我不能走,南司月还在那里呢!”云出嚷嚷完,立刻涎着脸,凑到夜泉旁边祈求道,“我知道你可以指挥那些人的,你只是要杀夜嘉,不是么?那就先把南司月放了吧。”
“我放了他,有朝一日,他未必会放了我。以绝后患方是良策。”夜泉冷漠地将她的祈求顶了回去,然后,望进云出的眼睛里,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想放他?为什么?”
“因为他救过我。”
“可他必须死。他如果不死,以后死的人就会是我。”夜泉仍然直视着她的眼,略有点戏谑地问,“你总想保住所有人,如果你想保护的人本身就是生死之敌,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让你们为敌的,你们也不需要为敌!”云出截然回答,挣开他的桎梏,后退一步,有点陌生地看着夜泉。
刚才那样冷酷漠然的夜泉,并不是她记忆里的小树。
虽然眉眼依旧,还是那张清贵俊秀的脸,可淡蓝色眼魄里,流转的冰寒与强硬,如此疏远。
“我此生有两个不能原谅的敌人,一个是夜嘉,另一个是老南王。如今老南王业已身死,他的罪孽,自然是他儿子来承担。我们生来为敌,生来注定。云出,你阻止不了,只能选择。”夜泉的语气更加强硬,根本不顾那边如火如荼的战况,他必须在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之前,快刀斩乱麻地,让云出做一个选择。
不然,她再这样首鼠两端,以后,只会更加迷惘,以她那种烂好人、多管闲事,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的性格,她会纠结难过,永不开心。
可现在,云出就已经纠结了。
她错愕地看着夜泉:这莫名的选择,让她无所适从。
在南司月和夜泉之间选择一个放弃?
还不如让她放弃自己好了。
“我不管你们之间的恩怨,反正,你不能有事,这一次,南司月也不能有事!”云出咬咬牙,丢下一句话,然后跺脚转身,往场内冲了去。
夜泉没有追过去。
这一次,是他太性急了,将这么一个大问题突兀地甩到她面前。
可上一次,就是因为他太耐心了,所以,才会无端端地,冒出了一个唐三,拔了本属于他的头筹。
所以, 这次他必须尽快做个了断,给那个迷迷糊糊的小东西下一剂猛药。
看台已经一片火海。
乔虞武不知怎么,突然对夜嘉深恶痛绝,一副誓要与君同死的决绝。
那八名护卫的指责很清晰,他们并不管身边的夜嘉,即便那些黑甲兵死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出手相助,只是全神贯注地守着他们的南王,不允许哪怕一点火屑溅落在南司月身上。
南司月也没有丝毫担忧着急的意思,他仍然静坐在这片喧闹人潮里,脸上的表情,与刚才听曲观舞时并无两样。
纵然是这样惨烈的生死,在他面前,都好像卑微渺小得很,不屑他的轻轻一顾。
夜嘉那边倒是有点狼狈,乔虞武的主要攻击对象并不是南司月,而是夜嘉,所以,主要火力也只是夜嘉,南司月现在不过是受点池鱼之灾罢了。
舞殇早在刚才的动乱中退到了角落里,目光却始终停在南司月这边,见南王无虞,她也没有轻易暴露,装作很害怕的样子,与那群舞姬一起抖啊抖。
第二卷 京城风云 (二十)激变(3)
夜嘉本被那些黑甲兵挡在后面,他也没有太着急,仍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冷眼看着被许庄主扯走的许思思,神色淡漠而复杂。
直到乔虞武出现,夜嘉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他信手拍掉溅在身上的灰屑,拨开众人,惊异而好笑地问,“乔将军,怎么会是你?朕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你当然希望我死了,这样,你做过的事情,就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了!”乔虞武呲目欲裂,怒视着他,厉声控诉道,“这些年,我为了自己害死爱妻耿耿于怀,却原来,一切不过是你故意使计!你说过不伤害他们的,为什么还要假造那个情报,让我误以为他们是并肩王派来的援军——”
“哦,被你发现了。”夜嘉倒也坦白,听闻自己之前的一个小伎俩被人拆穿,非但没有失常惭愧,反而自自然然得让人想抓狂,“没办法,虽然你主动投诚,朕却也信不过你,如果不斩草除根,不让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家人,你怎么会灰心丧气这么多年呢?”
乔虞武怔了怔,随即便是怒不可遏,“你……你竟然为了一个‘不信’,就逼我众叛亲离,过了十二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夜嘉,你太狠了!当年我为了天下大义,主动扶持于你……”
“哎,我就怕你这个天下大义。”夜嘉摆摆手,轻描淡写地打断他道,“你不过是为了刘红裳的一句话就背叛你的主子,泄露了夜泉的位置给我,还帮我去杀他们。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刘红裳说谎了,岂不是也会倒戈相向,转头杀了我?对于你这样愚钝的人,我若是太心慈手软,以后,岂非和你妻子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乔虞武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刘红裳说的是谎话?”
“是啊。”夜嘉无所谓地耸肩道,“神仙都有言不由衷的时候,她为什么就不能说假话?”
乔虞武怔愣,随即,嘶吼如野兽,“夜嘉,我杀了你!!”
“哎呀,朕好怕啊,”夜嘉作势拍了拍胸口,实在没什么诚意地感叹了一句,然后,笑吟吟地转过身,望向旁边的南司月道,“哎,南王,有人要和我们翻旧账呢。”
南司月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明明是他们之间的恩怨,夜嘉却偏偏要扯到南司月头上来。
其心大大的不良。
“说起来,当年刘红裳说谎,可是因为老南王呢。”他淡淡道。
这曾是宫廷里最隐秘的往事,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南司月没料到夜嘉会这样轻而易举地自己说出来,惊诧之余,也相当无语。
这个真相一出,夜嘉势必会得罪很多人,可同时,南王府也会得罪很多人。
而且,别人也会自发地将南王府与夜嘉看成统一战线上的同伴,夜嘉这是逼着南王府上他的这条贼船了。
——只是,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实在太阴损,也太冒险了。
“你——”连乔虞武都没料到夜嘉会自毁长城,不免惊愕,满心狐疑。
在王朝千年来的历史中,虽然祭天司的存在已经没有以前那样神圣了,但百姓们对于天命之说,对于大祭司的预言,却仍然信奉得五体投地。
夜王受命于天,也是臣民膜拜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现在,夜嘉坦然说出自己并不是命定的夜王,甚至说上一届大祭司因为老南王的怂恿而说谎,这段话,无异于重磅炸弹,将在场的人,都炸得目瞪口呆。
即便是夜嘉旁边的黑甲兵,也不由得怔了怔。
“有什么好惊奇的?朕能取缔祭天司,就能改天换命,现在,朕才是王朝真正的帝王!朕说的话,就是天命,就是王法,你们谁敢违逆,就是和天过不去,就得死!”夜嘉一直是吊儿郎当,不得要法的模样,此时,他陡然站了起来,面色阴沉,眉眼飞扬,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帝王气势,说出来的话,更是斩钉截铁,威严而森冷,让人纷纷侧目。
他身边的黑甲兵,也很快从方才的恍然间回神,重新集中精力,应对乔虞武的人马。
南司月没料到夜嘉会突然变脸,还稍微有点惊异赞赏之意。
夜嘉能坦然地说出来,可见,这些年来,他已经准备得足够充分了。
充分到——即便与所谓的天命对抗,他也能放手一搏。
既然陛下都有如此傲气,手下的黑甲兵,当然也油然而生一种逆天改命的豪气,那阵容,比起方才的尽责来看,更显得气势十足,威风凛凛。
南司月却只是默默。
南王府一直以来的态度,只是中立,这一次,即便许家庄想连他一起扯进去,南司月最初的打算,原也不过是概不追究,保持中立,继续不问世事罢了。
如今看来,中立已经不可能了。
他只能站在夜嘉这边。
“去帮帮陛下吧。”等了一会,他有点索然地吩咐左右。
八名护卫,原只守住南司月周围这一小片位置,闻言,立刻分出了四个,将注意力转移到夜嘉那边。
而看台之下,已经气疯了的乔虞武,亲自拿着彩旗,左右挥舞了几次,剩余的三十多名敢死队员,加上后来又涌出来的近百名许家庄死士,立刻按照彩旗的指引,前前后后,来来往往,用一种很奇怪的步伐和节奏,川流不息,让在一旁观看的人,几乎眼花。
看台上的人都不由得敛了敛神,心中亦明白:这些都是暗合了阵法的,稍有不慎,就会给对方以可趁之机。
那些又都是一些不要命的人身炸弹。
他们集中精力,眼睛一刻也不敢眨,可恰恰是因为他们的精神太集中了,被阵法带动的昏眩反而越来越严重。
第二卷 京城风云 (二十一)激变(4)
而在这群敢死队中,云出的存在就显得异常突兀。
她有点呆忪地听着南司月出言帮夜嘉——夜嘉所说的那些前尘往事,对于她这种小老百姓是没有多大关系的——可是南司月如果真的与夜嘉站在同一战线上了,她会很为难很为难。
这一犹豫,乔虞武已经动了,他手中的旗帜往前一挥,那些眼花缭乱的死士突然一齐冲向其中一个人。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冲向夜嘉,毕竟,乔虞武与夜嘉才是仇敌,夜嘉刚才惹怒乔虞武的情况,众人皆知。
哪知乔虞武来了一个虚虚实实,他竟然集中全部的人力物力,去攻击夜嘉旁边的南司月!
南司月身边本有八名护卫,但现已分出了四名照看夜嘉,余下的另外四名护卫虽武艺精湛、经验丰富,但面对这蝗虫一样扑来的人,还是有点力不从心。
“王爷当心!”他们在猛攻袭来的时候,细心地叮嘱了一句,然后,集中精力以抵御来敌。
被分派给夜嘉的四名护卫也下意识地回到南司月身侧,而在一边抖得好玩的舞殇,更是一个箭步跨进场,水袖一挥间,已经撂倒两人。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似来不及了。
冲在前面的那个人已经点燃自己,将挡在南司月身前的一个护卫炸开一步,他其实不过是往旁边稍微躲了躲,电光火石间,一枚响箭瞬间而至。
没有人知道那枚响箭是如何而来的,只是,这熟悉的呼啸声,无端端地让云出想起上次在海滨被老鬼追击时,小树……不,夜泉手中的圆筒。
刚才的昏眩让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半拍,所以,那枚拿捏得刚刚好的响箭才能穿越层层防守,径直射向南司月的面目。
南司月终于不能保持一直以来事不关己的姿态,却也不过疏疏淡淡地抬起手,精准地夹向那枚呼啸飞来的响箭。
想来,以他的功力,这种低劣的暗器还不足以伤他。
他又是极能辨音的。
云出刚悬起的心堪堪就要放下,瞬间,又悬了起来。
火光跳跃着,无巧不巧地,将箭头上的黑芒映了出来。
金属的光泽,绝对不是黑的。
除非——
除非上面淬了极厉害的毒,那种见血封喉的极品。
如果是其他人当然会躲开,可是南司月看不见,他只会根据声音,下意识地将响箭接住——这枚箭,根本就是专门制来对付南司月的!
“南司月!不要接它!”她连跑带跳,推开前面几个碍手碍脚的人,在众人搞不清状况的目光中,大步冲向南司月。
不过,她的示警已经太迟了。
南司月顿了顿,正想避开,听到云出的喊声和脚步声,他还是伸出手,将箭身一捞,随后扔到了地上。
云出既已来了,以她的性格,一定会撞到自己身上。
无论那枚响箭会不会因此伤了她,南司月却不想冒这个险。
所以,他选择将其提前接下。
他的动作极快,行云流水,毫无滞留,即便那枚箭上真的有古怪,想必,也伤不了他。
可是,南司月还是太过乐观了。
下一刻,云出已经推开身为“同伴”的敢死队,又推开前面愕然瞧她、在看到绿石耳环又自觉避开的两大护卫,一直扑到南司月身前,拖过他的手,抬高,凑在眼前,然后,狠狠地骂道,“你猪啊你!让你别接别接,你干嘛还接!”
众人皆是一愣。
堂堂南王,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这样如火如荼的杀戮中,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混小子,当场骂成猪。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人惊奇的。
最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南司月的反应。
南司月没急,没恼,甚至,也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回去,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面色平和,欣喜之余,又带了点无辜的委屈——好像,被这样没头没脑地骂了一顿,他只是觉得困惑,但心里,却是开心的。
这与他一贯维持的冰冷形象,真的大相径庭。
直到刚才,那么精彩的歌舞,那么突兀的变故,那么惨烈的死亡,都不足以让他的神情有一丝一毫的触动,淡漠高傲且疏远,让人牙痒痒。
然而现在,南司月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像在春风中缓缓融化的冰雪,美得春意盎然,润物无声。
“你看,还是中毒了!”云出却没注意这细微的变化,心胆俱裂地搓着他微微泛黑的手掌,他的手依旧冰冷,可现在握在她手中,却好像熟识很久似的,早没有了最初的生疏感。
她对“中毒”两个字是极其敏感的。
上一次,在粤州海滨,唐三之所以会采用那么缺德的蝶变,便是因为在打斗之前,被老鬼使计,身中剧毒的原因。
一念起唐三的际遇,云出更是心慌意乱,口里更是没了遮拦,“你们一个一个的,怎么都不让人省心!你干嘛要接箭!干嘛要接它!算了,回头再和你算帐,现在先赶紧离开这里!”
再迟一些,如果毒气深入……
她简直无法可想。
南司月给她的印象,一向是强大无畏的,他好像从不需要她为他操心什么,可霎时间,知道他也会受伤,也会中毒,也会时时刻刻受到生死威胁,云出只觉得揪心得很,恨不得能代他受过。
她一面说,一面将南司月拉了起来,就要将他扯离现场。
南司月也很听话,不说话,不拒绝,顺着她的力道,轻轻地站了起来。
那些忙着抵御乔虞武一波又一波攻击的护卫,见状,纷纷靠到了他们身边,掩护他们离开。
65第二卷 京城风云 (二十二)激变(5)
不过,想在这种情况下全身而退,似乎,也非易事。
云出刚才也只是被他掌心的黑斑吓糊涂了,只想带着他赶紧离开,找个大夫看看,或者吃点什么解毒的药,可她刚拉着南司月走了两步,便华丽的囧了。
——如果南司月真的那么容易走,又被堵在这里,遭受乔虞武的轮番围攻?
可是,在她犯下如此低劣的错误之时,竟然也没有人阻止她,无论是南司月,还是南司月身边的护卫,甚至包括不远处打得不亦乐乎的舞殇,都在默许着她的冲动。
云出停住脚步,讪讪之余,也着力地敛了敛神,仔细应对面前乱糟糟的境况。
八大护卫联手,已经将第一波剧烈的攻击给击退下去,现在双方又处于对峙阶段。
夜嘉在这一次的攻击中得以幸免,所以,他现在还能好整以暇、摸着下巴,嬉皮笑脸地看着云出,“喂,我们又见面了。真巧。”
巧个屁,我就是专门来‘送’你的。云出心里腹诽了一句,又着着实实地瞪了夜嘉一眼。
夜嘉也不恼,拍拍衣服,站起身道,“既然遇见了,那就一起走吧。”
他说得轻松写意,好像自己只是看完戏,现在戏尽人散,如此简单罢了。
他的表现将面前的乔虞武气得够呛。
“你们谁也走不了!唐五,你还说你不是狗皇帝的人!”在现在的乔虞武心中,已经能肯定云出是夜嘉的探子了。
不知用什么法子迷惑了少主子。
云出也懒得和他辩解,一跺脚,冲着夜嘉说道,“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再会!”
说完,她恨不得再抬脚把夜嘉踹一脚,但虑及形势,脚没抬上去,一扭身,拽着南司月,从东边走下看台。
她参与了这个园林的建造,对这里的地理环境自然熟得很,如何去破开乔虞武的阵,她或许不知道,但东边假山嶙峋,草木茂盛,总比现在的平地来得安全。
而且,东边还有一个供工人们行走的偏门,虽然已经被封死了,但总比其他墙壁脆弱一些,他们可以从那里出去。
只要和夜嘉分开,乔虞武就不会再分散太多兵力追击南司月,南司月身边的八大护卫,还有紧追上来的舞殇,应该能保护他们离开了。
这已经是云出能想到的、最好的策略了。
南司月也没问她的打算,反正,他的手在她的掌心里,小小的,温热的、渗着汗的手掌,如此紧张地握着他,纵然前途不明,叵测多变,只要被她牵引着,他都会随她而去。
至于其他人,既然王爷都没说什么,也就跟着云出一起胡闹了。
而被留在台上,吸引住乔虞武大部分注意力的夜嘉,则摇了摇头,叹息道,“南王干嘛要走呢?明知道马上就会有援兵……”
云出的判断果然是对的,乔虞武的主要对象是夜嘉,他不可能派太多人去追击南司月,等他们退到东面那个偏门处时,这里相对看台那边的情况,已经算得上清净了。
其中两个护卫按照云出的描述,将偏门撞开,正要抢先钻出去查探情况,却被南司月出言制止道,“舞殇留下,你们都回去保护夜嘉。别让其他人追上来。”
“是,殿下自己当心点,阿堵大人便驻扎在五里外。”其中一个护卫恭敬地行了一礼,领着众人,又折了回去。
云出欲言又止。
南司月终归是要帮夜嘉的,在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刻,南王府只能与夜嘉共进退。
等护卫们都走了后,他们三人从偏门走了出去,这里果然能绕开许庄主布下的火壕,偏门外就是许家庄的外围,大片大片绿莹莹的田野,目之所及,无心旷神怡,让刚才血肉横飞,恍若隔世。
“舞殇,你也走吧。”南司月闻着田野清新的风,淡淡地吩咐道。
“殿下……”舞殇满脸担忧,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被云出牢牢握着的手上。
“去告诉阿堵,依原计划行事。”南司月又吩咐了一句,这一次,舞殇不敢再滞留,她朝云出郑重地看了一眼,然后欠了欠身,往右边的小道疾行而去。
“哎,哎——舞殇,解毒的药——”云出倒想叫住她,伸出手臂,哇啦啦地叫了一通。
南司月中毒了诶,她的主子中毒了诶,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地说走就走。
云出自认没有夜泉的本事,对于普通的刀伤箭伤还能治一治,对于中毒这种高深的玩意儿,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不用叫她了。”南司月轻声打断她,“我并没有中毒。”
云出眨眼,疑惑地看着他。
南司月终于挣开被她握了太久的手,平展手心。
刚才还有点泛黑的皮肤,重新恢复从前的玉白,如冰一样光洁平整,隐约透着纹理,哪里有一点中毒的象征?
“可是……刚才……”云出瞠目结舌。
“你既已经出言警示,我怎会什么都不准备就去接它。”南司月淡淡道,“因为做了准备,沾在皮肤上的毒,刚才已经逼出来了。”
也就是说,云出看到的黑色,不过是被南司月逼出来的残渣罢了。
搞了半天,是她大惊小怪,白白担心了。
现在一想,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夜嘉与南司月一直是从容不迫的,他们是有备而来,不然,南司月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南司月身边的护卫,也不会这么放心地离他们王爷而去。
至于驻扎在五里外的阿堵……
云出越是想,越是觉得自己这个人太过多余。
其实,此时真正危险的人,不是夜嘉,不是南司月,而是乔虞武、许庄主和夜泉他们!
那么夜泉……
云出心中一揪,不禁有点恼了,“你既然没有中毒,为什么不早说!”
当她是个跳梁小丑么?这么多人,费了那么大的劲,就在看她一个人出丑!
她刚才那么担心,那么焦急,那么掏心掏肺,在这些人眼中,指不定多可笑!
“……我也没说自己中毒了。”南司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云出哽得说不出话来。
她怔了怔,顿时有了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憋着一口气,云出愤然道,“既然你没事,那我行走了。”
说完,她扭身就要从那个偏门重新钻进去。
如果南司月已经脱险,那现在,她要担心的人,便是夜泉了。
也许,夜泉的那句话说得很对,如果她一直想关心所有的人,必将把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哪知,她的脚还没跨进去,南司月已经伸手,从旁边,握住她的胳膊。
“不要走。”
他说。
声音清冷而低沉,让人心悸。
云出转过头,看着南司月那张久违的侧脸,依旧美好得世间绝无,只是那纤长眉睫掩映下的琥珀双眸,也似染上了声音的神髓,清冷深邃,同样,让人不能拒绝。
他从未在她要走的时候,留过她。
这是第一次。
“南王殿下……”
“这次的事情不会再出现死伤,无论你在担心里面的谁,都可以放心。”南司月淡淡道。
云出微怔。
“陪我走走吧。”他还是松开了手,缓步朝不远处郁郁苍苍的田野走了去。
云出朝他的背影看了看,又朝许家庄里面瞧了瞧,再三踌躇,终于选择跟上南司月。
既然南司月说不会再有伤亡,那夜泉就不会有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相信他的话——因为他答应自己的事情,一向,都能做到。
春日料峭的田野。
风依旧有着慑人的寒意。
南司月迎风而行,紫袍翩跹,额发轻扬。
他很用心地听着周遭的声音,风声、嫩芽破土的声音、小虫蠕动、鸟儿的翅膀扑哧远去。
然而,这所有的声响,都比不过身后渐行渐行的脚步声,动听,悦耳。
如那道久违的、扑面而来的阳光。
云出追上了他,磨磨蹭蹭地在旁边走了一会。
南司月一直没有说话,她就很自发地主动找话题,“你不是已经回江南了吗?”
怎么会冷不丁地出现在许家庄?
“临时有变。”南司月的回答一向简洁。
云出又想不到更具体的问题了,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不远处的许家庄,具的如南司月所预料的那样,不再有爆炸声,恢复了死一样的沉寂。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66第二卷 京城风云 (二十三)立场(1)
他们这样默默地走了一会,南司月在前,云出在后,两人隔着差不多一步远的距离,云出找不到话题,加上心情沉闷,也没有了往日的聒噪,她低着头,索性专心专意地数起自己的步伐来。
一步,两步,三步……七十三步……
然后,她冷不丁地撞上了突然停住脚步的南司月。
摸着撞疼的鼻子,她疑惑地抬起头,南司月已经雷劈过身,笔直地面向她。
如果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有焦距,那此刻,也一定如他的神情一样,深深沉沉地凝着她。
“干嘛?”在这样的‘注视’下,云出的心跳莫名地慢了半拍。
她避重就轻,讪讪地问。
“都交给我吧。”南司月淡淡道,“把你想做的,正背负的,不得不为的一切,都交给我吧。”
云出怔怔的。
彼时,初春的阳光正淡,白白净净地挂在天的那一边,风吹起泥土的香气,盈灌满袖。
“我知道你独自上过圣山。”南司月继续道。
“厄……”云出想了想,也恍然:她本来就是借用的南王府的地道,南司月知道她的行踪,再正常不过。
“你并非每次都有下山的运气,云出。所以,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我总能为你办到。”
他也不能再任由她一次又一次地生死未卜。
南司月的声音不高,可诚挚清越,宛若不动声色的蛊惑。
天高云淡。
好像万物都停顿了,悄悄的,静静地,一起等待云出的回应。
云出怔了老半天,然后挠挠头,再踮起脚,慨然地拍了南司月的肩膀,笑呵呵道,“知道你这个人义气,但我不能平白无故让你帮忙的,万一以后偿还不清,这可怎办?”
南司月哂然。
“不说这些了,我待会还要去找人,陪你走到城门口,就返回去了。”唯恐南司月再旧事重提,云出赶紧咋咋呼呼地转开了话题,“你既已和夜嘉站成一线,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景况呢。”
“你既然已经知道他和夜嘉是一起的,又何必还要救他?”云出的话音刚落,前方便有一个人接过话道。
云出诧异地望过去:夜泉从容地从田盖上站起身,理理衣摆,不咸不淡地走了过来。
南司月也察觉到了第三个人,他略略地朝夜泉侧了侧身。
“你就是南王?”夜泉已经走到南司月的面前,两人的清贵之气倒极相似,只是夜泉峥嵘必现,南司月内敛孤冷,各有各的气势,难分高下。
南司月没有应声,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
“你刚才不是说,你可以帮那个小傻蛋做任何事吗?她现在最想做的,是杀掉夜嘉,你能帮她做吗?”夜泉敛起碧色双眸,讥诮地问他。
南司月仍然没有说话。
云出赶紧走上去,扯过夜泉的袖子,低低地问,“我正想找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里面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她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夜泉也没觉得麻烦,目光终于从南司月的身上转到云出的脸上,疏疏淡淡地瞧着她说,“我让你别乱跑,更不要跟不知底细的人掏心掏肺,你既然不听,我当然要亲自将你带回去。”
免得你这个笨蛋,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地帮人数钱呢。
“我哪有跟着别人乱跑?”云出瞪大眼睛反问。
夜泉的语气,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想当初,他们都是小屁孩的时候,她就像娘亲一样,得一个个照顾,一个个叮嘱。
什么时候轮到他叮嘱她了?
夜泉瞟了她一眼,一副‘我不想和你争’的不屑样。
“无论如何,你没有就好,我也放心了。”云出一个人争也争不起来,气鼓鼓地自语了一句,但明显松了口气的感觉,还是非常诚心诚意的。
知道南司月他们另有打算后,她就开始担心夜泉了。
夜泉本来云出有点恼意,听她这样说,那微末的恼怒也顿时消散了,却转化为更深更深的无可奈何。
他对她,真是越来越无可奈何了。
“我能有什么事?”夜泉不再理会插科打诨的云出,似笑非笑的看着南司月,随口道,“如果这小小的许家庄就能困住夜嘉和南王,那也太儿戏了。我本没打算全力以赴,又怎么会被你们反将一军?南宫羽虽然带人将许家庄围住了,庄里却早没有其他人,至于那些死士,他们早就服用了无解的毒药,怎样都是一个死。本想把乔虞武送给你们当人情,算我的见面礼。可惜你们实在太差,竟然连乔虞武都没抓到。”
云出这才恍然,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早就伺于一旁的南宫羽便带着援兵前来营救了。
夜嘉之后沉得住气,冷眼看着事态变得如此严重,原也不过是等着许家庄将最后的压轴拿出来罢了。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些在这场动乱中死去的人,又算什么?
那一个个血肉之躯,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从夜泉的口中出来,却成了符号尘埃,无足轻重。
“你既然知道杀不了夜嘉,又为何……为何……”云出有点结巴地问。
为何要自编自演这一场热闹非凡的年初大戏?
“不这样做,世人又怎会知道,我还活着?”夜泉淡淡道,“我既然决意出来,当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声无息。”
他已经沉默太久太久了。
从出生伊始,到而今。
他是堂堂并肩王世子,是夜氏最有资格的继承人,是天命中的夜王,隐姓埋名不说,还险招杀身之祸,然而,这一切,竟然无人知晓。
如果六年前他死了,那他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存在过。
既然出来,既然重踏人世,他就要活得世人皆知,恣意独断。
云出哑然。
“为什么会放弃乔虞武?”南司月终于开口,他已经知道面前的男子是谁了,“乔虞武,应该比作为一颗被放弃的棋子更有用。”
“他负过我,所以不能活。”夜泉冷然答道,“正如老南王也负过我,所以,你也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