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王妃冷王爷第44部分阅读
迷糊王妃冷王爷 作者:rouwen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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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缓缓地走着,很从容,很淡定,闲庭信步般,仍然只用一只手,另一只手,依然蒙在云出的眼前,除非有血溅到了云出那边,他才撩起袍袖,轻描淡写地为她挡下来。
可恰恰,正是因为他这份从容,才让在场的人,感觉尤其恐怖,映着他过分艳丽邪魅的容色,便好像看见了九幽神魔再生。
前来接应的人速度也极快,先用箭簇解决掉最外面的那一层蛮族人,那四个护卫,便带着十余名顶尖的暗卫,从密林中跃了出来,纷纷落在南司月身边,替他挡住这四面八方的攻势。
南司月这才腾出手来,信手拍掉身上的血痕,然后,松开云出,“好了,我们离开这里。”
云出睁开眼,诧然地往后一看:他们果然已经出了包围圈,现在,南王府的人与蛮族人正纠结在一起,此时,是无暇顾得上他们了。
“不用留下来看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南司月却好似身边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云出柔声道。
云出怔然,然后,点了点头。
他们在另一批人的护卫下,沿着护卫们劈出的路,安全地出了从林。
身后的打斗嘶喊声,则随着他们的离去,渐行渐远。
所以云出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蛮族人与南王府之间,还发生了什么故事。
她也已经顾不过来了。
南司月走得很慢,可即便是很慢,也让她走得气喘吁吁,终于,在走出丛林的那一刻,云出顿住脚,低声唤了他一声,“南司月……”
她抬起头,凄凄地看着她,苦笑,“我好像饿得没有力气了。”
说完,她身体一软,便倒了下去,倒在他及时搂紧的臂弯中。
等云出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很晚很晚。
布置精美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蜡烛,微弱的火光,映射着坐在她床边那人的脸,也似镀上了火光的色彩,摇曳而温暖,让她心静如水。
她手指的微颤,让身边的南司月似有所觉,他缓缓地转过头。
那双冰魄般华彩夺目的眼,也随着他转向她的动作,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从前,只觉得他的眼睛是极美的,像两粒不染纤尘的宝石,而今,方知,那何止是宝石,简直是星罗棋布灿烂夺目的璀璨夜空,是百花绽放百鸟齐鸣的妍妍春日,是千言万语化为无言的一池秋水,如此丰富而深邃,让她沉迷。
“你……已经能看见了?”
“好像是吧。”南司月微微一笑,目光柔软润泽,“不过,我一直坐在这里,所以见到的第一个人,仍然是你。”
云出愣了愣,突然将搭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给拉了上来,蒙住自己的头顶,声音从被子里郁闷地传了出来,“不行,你先出去,我要先梳洗打扮!”
南司月哂然,身体俯下去,挨着被子,低低地笑道,“你醒来之前,我已经把你看了很多遍,你蒙着也没有。其实,我六岁失明,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既然第一眼就看到了你,从今以后,你这个样子,在我心中就是最美的,其他的人,长得和你月相呢,就是越美,如果不像,我就当她是丑八怪。你说,这样好不好?”
全然一副哄小孩的语气。
云出蒙在被子里,听到后,虽然想笑,但更多的,还是郁闷,超级郁闷。
本来打算在他看到自己第一眼时,让他狠狠地惊艳一把。
怎么会料到是这个样子:头发乱糟糟的,脸色又差,她的睡相又一直不怎样,不知有没有打鼾,有没有流口水……
她简直想找块豆腐撞上去了。
第三卷 烟雨江南 (四十八)屠杀(2)
“好了,起床吧,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先洗一洗,恩?”南司月见云出还是一副打死也不出来的样子,也不忍再逗她,转过头,装作不看她。
云出还是不肯掀开被子,只是用脚隔着被子踢了踢他,“不行,你得出去。”
南司月莞尔,果然依言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云出一直躲在被子里,直到南司月掩门的声音传来之后,她才跳了出来,瞧见屏风后热气蒸腾的浴桶,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地褪掉身上的衣衫。
果不其然,那条黑色的线,已经从掌心,蜿蜒至肩膀,然后,在锁骨底下,纠结成一团浓黑的印记,图案诡异之极,圆形的,上面满是繁复的花纹。
云出对着铜镜照了许久,又伸手在上面使劲地擦了擦,那团黑迹却没有一点要消退,反而愈加鲜明了。
她又想起那个可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问,“你确定吗?”
在她答应‘确定’时,剧痛,便与这条黑线一起产生。原来,那痛并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存在的东西,如那夜缠上她脚腕的蛇一样,冰冷邪异,一点一点,缠进她的心脏。
她突然反转,可心里却极度茫然。
还会发生什么呢?只是出现这样一个花纹吗?
不过,无论那场舞蹈,那个契约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她都不能让南司月知道。不然,南司月会歉疚,会后悔将她带到神庙。
她不想让他自责。
更何况,这本来便是她自己的选择。
云出又低头研究了一会图案,确定身上没痛没痒的,这才将整个人泡进浴桶里,好好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擦干身体后,再用衣服将身体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只是,掌纹上的线,又该如何是好?
明儿还是去找一只手套戴着吧……
正寻思着,南司月已经在外面轻轻地扣了扣门,“好了没有?外面准备了粥,出来喝一点吧。”
“哦,好,我马上出去。”她大声地应着,低头找了一条细长的布带,随便缠到了右手上。
门外,南司月很安静地在等着她,脑子里,却回想着方才南王府的一个大夫说过的话。
“王府之所以晕倒,好像并不是因为饥饿和虚乏,而是……因为失血。”
其实,在云出倒在他怀里时,南司月也曾扣过她的脉,当时,他的结论同样是失血过多。
可问题是,她都没有受伤,怎么失的血?如何失的血?
她明明还是这样活蹦乱跳的。
又或者,在她身上,还有他看不到的伤?倘若是受伤了,她也断不会瞒着他才对。
正胡思乱想呢,只听见门吱呀一声,一身清爽的云出已经雀跃着跳出了房门,“久等了。”她笑吟吟地说。
南司月回以一笑,那双琥珀般的眼睛,久久地凝在她的脸上。
“干嘛?”云出似有点不喜欢南司月突然能看见的事实,不知为何,被他这样看着,心会跳得很快。
“你有事在瞒着我吗?”他轻声问。
云出吓了一跳,赶紧摆手,“没啊,我有什么事情可以瞒你,嘿嘿,嘿嘿。去吃饭啦,饿死了,我可不信再饿晕一次。”她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推搡南司月,不过,手还没挨到他,便被南司月抓到了掌心里。
云出忽而发现,他的手,没有当初那么冷了,甚至可以说,是温暖的,暖暖的熨帖着她。
“云出,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不要瞒着我。”他很慎重地对她说,“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可以相信我。因为——我不是别人。”
“嗯。”她含糊地应了声,低着头,嗫嚅道,“我现在也没把你当别人……”
声音越来越低,耳根又红了。
南司月怔了怔,然后,抿嘴浅笑,“好了,去吃饭了。”
云出又‘嗯’了一声,举步跟在他身后。只是走着走着,他本是裹着她的手,突然松开了一些,修长的手指,缠进了她的指缝,从两手交握,变成了十指交缠。
云出显然不太习惯这样的牵手方式,有点诧异地望向南司月。
然后,她撞见了南司月春风含笑的回眸。
“既然我已不是别人,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慢慢学习,怎样与自己人相处。”
他信口道,声音平缓而正经。
云出有点傻眼。
怎么……怎么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他们就这样来到了外面的饭厅,这才知道,现在正在离曲阜一百多公里外的江北小镇,他们现在居住的宅院,也是南王府的产业,只是平时很少人居住,里面的家具不太多,有点孔廖。三进三出的格局,饭厅在最外围,而他们刚才休息的厢房,则是最里间。沿路都是灯笼盏盏,已是深夜。
饭菜粥点早已经摆上了桌,桌边并没有坐人,只有几个侍卫守在门外。
南司月示意云出坐了下来,他正要坐到她旁边,外面有一人匆匆地走了进来。走到门口时,见王爷与王妃他踌躇了一下,本想等一会,但已被南司月看见了。
“进来吧,有事便说。”
刚刚南司月才说,要云出任何事情都不要瞒着他,他好歹也要以身作则,凡事都不背着她。
至于她懂不懂,明不明白,就另当别论了。
那人听王爷叫自己,赶紧走了进去,跪地禀报道,“王爷,前面的战况,已经有消息了。”
“嗯,报来。”他淡淡道。
“神庙……倒了。”那人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用最简略的方式回到道,“我们并没有用多少火药,那座神庙看上去也并不像那么容易摧毁的样子,可是沾上火药的箭一射到城墙上,它们全倒了,就在火爆炸的那一瞬间,它们竟然化成了齑粉。”顿了顿,那人神色微滞,声音渐低,“神庙一倒,那些蛮族人突然都像呆了似的,全部丢了器械,朝灰尘跪拜下去。所以,这场战役,几乎,已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现在,前面正在等王爷的指令,那些人,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第三卷 烟雨江南 (四十九)生死(1)
那人一说完,云出忍不住扭过头,面露担忧地看向南司月。
南司月自然不需要她开口,他知道她的想法。
“算了,让他们都撤了吧。”他淡淡吩咐道,“不要再惊扰那些人。”
这本是灭掉蛮族的大好时机,不过,他却不想在此时趁人之危。
那座历经了千年风雨而岿然不动的什么,为什么会在一夕之间倒塌,南司月虽然想不明白,却也知道,应该与他们有关。
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与云出有关。
想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地望向云出,却见云出早已经低下头去,正在呼哧呼哧地喝着瘦肉粥,不亦乐乎的模样。
那人很快领命而出,南司月重新回到了桌边,坐在云出的身侧。
只是,他并没有拿起筷子,而是一手平放在桌上,一手支颐,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老实说,云出的吃相真的谈不上优雅好看,甚至有点狼吞虎咽,可让人看着很有胃口,一碗粥,稀稀拉拉,几口就下肚,她一脸满足地舔舔舌头,碗一放,再一抬头,便瞧见了静窥美人的南司月。
她脸色一囧,没好气地问,“看我能饱肚子吗?”
可怜的,大概真的是失明太久了,所以,逮到一个什么就使劲地看,看的云出自己都怀疑:难道我脸上长花了?
“是不是觉得我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见南司月含着笑,依旧眼也不眨的样子,云出莫名地有了恼羞成怒的冲动,“哎,如果你后悔了,就趁早说啊,我可没打算赖上你。”
“不是。你与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甚至更好一些。”南司月很认真地回答她,“我也很想不看你,可是错不开眼,无法忍住不看你,只是这样看着,就觉得很安心。”
云出闻言一怔,脸瞬间绯红。
甜言蜜语她听了不少,却没听过……这么露骨而正儿八经的。
“你眼睛果然有问题,连美丑都分不清了。来,我带你出去见识一下。”见南司月大有不止不休的趋势,云出拍案而起,便要带南司月上街遛一遛,见识见识这大千世界的花花朵朵。
“现在正晚上,你想带我去哪里?”云出是那种说到便要做的性子,拍案之后,人已经冲到了门口。
南司月不得不追问了一句。
“既是晚上,自然是去晚上该去的地方。”云出折回来,眯着眼睛,寒声道,“再说了,那种地方你不是很熟吗?”
青楼楚馆,上次南司月在那儿不也玩得很开心吗?听听小曲,喝喝美酒,吃吃豆腐。
现在眼睛能看见了,更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龙精虎猛……
厄,好吧,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你想去那里?”南司月有点讶异地看着她,好像完全不懂得她隐秘的心思,竟然很认真地附和道,“既如此,我陪你去吧。”
倒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云出愣了愣,然后,咬牙切齿地盯着他,重复着这一句话,“好,你陪我去!”
得,既是他陪她,她也别去青楼楚馆了!
直接上相公馆!
只是,在这样的江北小镇,有相公馆这样高级的地方吗?
云出怀疑啊怀疑。
可无论有还是没有,他们终究是出门了,小城镇的夜,比不上京城,到了晚上,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街上黑洞洞的。今夜虽有清月,但小小的一轮下弦月,只凭空添些幽思罢了。云出还是拎着一盏灯笼,以便照路。
只是一走出门,那灯笼,便被南司月很自然地接了过去。
他长得高,那灯笼也就提得高,自然照得更远一些。
云出这样一想,也就懒得和他争了。
可真的出了门,之前的那些许意气之争,早不知抛到了哪里。
什么青楼楚馆,什么相公馆,都不想去了,只想这样拎着灯笼,在这轮下弦月底,长长久久地走下去,走到天荒也好,地老也罢,只是不要停下,也无法停下。
他们沿着长街漫步。
江北的街道,比不上江南的细致雅致,尘土飞扬,更没有水汽氤氲的青石板,空气亦有点干燥。四月末的夜晚,寒意不咸不淡。
“等回到江南,”南司月在这样的静谧中轻轻开口,“南王府免不了,是要参与夜嘉与夜泉之争的,我有不得不帮夜嘉的理由,你要谅解。”
“嗯。”云出颔首。
无论有没有同命咒,夜嘉是老南王一手扶持上去的伪夜王,如果南司月在此时倒戈,反倒显得首鼠两端了。
而且,同命咒到底解了没有,他们谁也说不清楚。
眼睛确实是能看见,却并不代表咒语解了。当初刘红裳不也说:只是克制而已吗?
“我也知道你有不得不杀夜嘉的理由。”南司月沉默了一会,淡然道,“这样吧,我也不会阻止你杀他,如果你有能力,那便是他的劫数。”
“我也不着急。”云出忙道,“还是……还是再等等吧。”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万一,夜嘉一死,南司月也跟着陪葬呢?
到时候,她可真的傻眼了。
南司月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件事便这样暂时达成了协定,无论如何,南司月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任何不能商量的话题或者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一世,既有幸重新开始,至少,也从坦诚开始。
无所欺,无所瞒。
“我曾对你说,只要你还没放弃夜泉,我便不与他为敌,这句话,永远有效的。”他复又说。
云出点头,心中感念。
南司月真的很贴心,将所有的问题,明明白白地摆出来,不曾回避。
而且,说过的话,他便一定会有所承担。
“恩,还需要我做什么吗?也许还有我没有考虑到的问题……”南司月很细心地想了想,补充道,“你身边的那几个小朋友,要不要我派人接到南王府来?”
“接到南王府干嘛?”云出囧道,“我在江南的时候,去偷看过他们,他们现在在容家过得很好,我不想将他们再搅进来,而且,南王府……南王府……”
“南王府便是你以后的家,将他们接来,有什么不合适吗?”南司月微微一笑,随口将她的话接了过去。
云出‘啊’了一声,抬起头哂笑地看着他,“什么家不家的,那是你的家——”
“自然,也就是你的。”南司月有点无奈地看着仍然泾渭分明的云出,手指轻轻抬起,点了点她的额头,脸上的笑容越发耐心温柔了,“你在神庙中说过的话,难道想赖账?”
“我说话了?我说什么了?”某人又开始左顾右盼,打酱油赖账。
南司月莞尔,不想和她争,只是侧头想了一会,方轻声道,“你若是不想住南王府,难道让我住你那儿?”
“我那儿?我哪有地方给你住!”云出大吃一惊,连连摆手,“粤州是不能回了,让你跟我四海为家,住破庙啊睡桥底?”
想一想都觉得恐怖。
“所以,自然是你跟我回家了。”南司月替她做下决定,然后盯着她,郑重地说,“从今往后,我的任何东西,都任由你予取予求。你可以全部做主。”
云出挠头。
他已经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放在了她的手里,她却有点手足无措。
大概,从小到大,自己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少,骤然间,一下子有了这么大的产业,这么大的权利,反而心有戚戚,不知该如何使用了。
“我不要你的东西。”云出转过身,兀自往前走了几步,低着头,看着被灯笼映得微红的地板道,“我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一直一直好好的,健康快乐,长命百岁。”
南司月讶异地望着她。
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感叹。
“南司月,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的?会偶尔,想起我吗?”她问得很慎重。
南司月本想一笑置之,可见云出一脸凝肃,南司月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敛了起来。
“不会。”
他斩钉截铁地给了两个字作为答案。
云出脸色刚黯,便听见南司月继续道,“第一,你不会死,我不允许。第二,如果你真的先我而死,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把你给找出来。”他走近一步,勾着她的下巴,那双熠熠生辉的眼,闪着危险而强硬的光,“然后,绝对不放过你!”
你既已将我从神庙那彻骨的黑暗中唤醒,让我贪恋着你的温暖,而甘愿忍受轮回的苦楚。如果再次把我重新推回黑暗中去,我宁愿你不曾唤醒过我。
假如真有这一天,我会恨你的,云出。
恨到连死亡都无法令我罢手。
第三卷 烟雨江南 (五十)生死(2)
云出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南司月,他此时的表情,执着得有点陌生了。
她眨眨眼,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是说假如,假如而已。我现在身边有个大金主,哪里舍得死。走,走,我们不是说好去找乐子嘛?既然出来了,哪有不找的道理!”她说着,便要扯着他的袖子,果然去青楼之地玩一玩,哪知,云出的手方才扯了扯,南司月已经将整个身体倾过来,抱着她的背,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
“从今往后,不要轻言离开,你甚至可以再爱上别人,只是,不要离开!”他的声音如此低醇,让人心伤。
哪怕,她爱上别人,只要她在这个世上,只要这个世上还有她的笑容,都不会比死,更让他觉得绝望。
不然,他何苦要复明!
云出在他怀里发呆,睫毛一眨,眼泪就出来了。
那种被深深珍惜着的感觉,竟如此厚重,可以将心填得满满的,满得快不可承受了。
“瞎想什么呢。”她摆摆头,将眼泪擦在了他的衣襟上,重新展现出一轮灿烂的笑,“说是找乐子啊,说这么沉重的话题,哎,瞧我这乌鸦嘴,果然是登不上台面的人。”
南司月也觉得这个话题太无厘头,轻轻地低头笑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再走一会,便早点回去休息吧。你今天,刚……饿晕了,还是多休息好些。”
“知道了。”云出拖长声音,小鸡啄米般点头。
他们正要折回去,南王府的那个别院造的离主城较远,他们方才这一路行走,也走了太远,月亮都慢慢地沉了,红色的灯笼,照着一个小小的世界,世界里,只有他们。
万籁俱静。
等他们几乎快回到别院时,从旁边一个阴影处,陡然冲出了一个人影,手持匕首,挡在了他们身前。
南司月反应迅速,早已将云出护在了身后。
云出却在南司月将自己推后的那一刻,叫出了声,“怎么是你!”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云出不记得,她只记得昨日在蛮族的宴会上,其中一个将蜂蜜端给了她。
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所以,云出记住了她。
只是,此时的女孩全身浴血,本就穿着简陋,胳膊和腿都裸露在外面,此时,更能见到上面狰狞可怖的伤痕,有几处,像是箭伤。
“你们怎么伤成这样?是因为刚才……”云出本想问,是她在离开时,南王府与蛮族人的争斗中造成的伤痕吗?
“是啊,就在刚才。”女孩手一指,笔直地看向南司月,一声冷笑,“原来,你竟然是那个南王。哼哼,王朝中的人果然每一个好东西,口口声声说罢休,说撤兵,等我们没有防备了,又突然杀了回来,神庙被你们毁了,人也被你们杀了,连族长都受了重伤!”说着,她已经操起匕首,使劲地冲了过来,“我要杀了你,为死去的族人们报仇!”
南司月皱皱眉,手一拨云出,身形往旁边侧了侧,躲开她的袭击,在她的匕首擦过他的腰侧,冲过去的时候,南司月淡淡道,“我没有让他们折返回去。”
“是啊,他下令撤退后,就一直和我在一起。”云出也在旁边作证道,“那些人,只怕不是南王府的。”
“不是南王府的……那这是什么?!”她一扭身,手探到身后,咬着牙,闷哼了一声,将一枝深入体内的箭簇给拔了出来,扔到了他们面前。
南司月低头一看,那箭头上,果然有南王府的标志。
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南字。
夜氏王朝的人,除了夜嘉的黑甲兵是不需要标志的,其他的兵器都必须打造自己的符号,以便确认,南王府也不例外。
“这确实是南王府的箭。”南司月抬眸看着她说,“只是,人却定然不是南王府的。”
“现在,人都死得差不多了!随你怎么说!”她激愤地盯着他,刚才一击不成,她又显然受了重伤,不可能再行一击,只能撑着最后的力气,狠狠地诅咒道,“你也别得意,这一次,我们的主力根本不在神庙,他们都随御珏大人去接小族长,等他们回来,一定会找你们报仇的!报仇……”
最后两个字,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没事吧。”云出再也忍不住,从南司月身后跳了出来,想要扶住她,却又被南司月一把拉住,“不要碰她。”
“为什么?”云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蛮族少女倒在自己的面前,却爱莫能助,她抓住南司月的手,不解地问。
“箭上有毒,不知道她其他地方有没有毒。”南司月低声道,“果然是很阴毒的方法,只是,这箭这毒,却都是南王府的。”
“怎么会这样?”云出骇然地看着蛮族少女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抓着南司月的手更加用力。
“看来,还有另一个势力也来到这里了。”南司月淡淡道,“而且,那个势力显然想给南王府找麻烦——”顿了顿,南司月望着她,轻声道,“我答应你不与夜泉为敌,但如果他执意与我为敌,我只能自保了。”
“你是说,他们是夜泉借着南王府的名义杀的?”云出睁大眼睛,问。
南司月不置可否,并没有给出明确结论,只是耐心地分析道,“当今世上,敢这样明目张胆嫁祸南王府,又有心与南王府作对的,除了夜泉,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答案了。”
云出呆呆地想了想,亦是无言反驳。
除了夜泉,也不会有人再想出这样借刀杀人的法子。
他本就是极聪明的——聪明的,过于冰冷了。
第三卷 烟雨江南 (五十一)生死(3)
“还好我本来就没打算瞒你,不然,这样被你一语道破,该有多郁闷。”阴影中,一个人缓缓地走了出来,黑色如浓夜的长衫,除了袖口上的金丝花纹,还有腰间系着一条金色的宽腰带,让他整个身形显得非常瘦而且高,挺拔如一株迎风而矗的白杨。
“夜泉。”云出愕然地唤了一声,且惊且喜。
来者确实是夜泉,只是,他与云出记忆中的少年已经大有不同,原本有点圆润的脸部弧线,如今变得异常清晰深刻,他长高了,神色间的倨傲,再没有一点赌气的意味,反而,有种让人不可直视的压迫感。如果不是云出对他实在太熟太熟,她几乎都不敢认他了。
夜泉听出了她那声呼唤中的欣喜。
他越过南司月,看了云出一眼,眸光微闪,终于化成淡淡的一句,“云出。”
“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应该在京都吗?”云出向他走了一步,诧异地问。
“黑玄派的秦公子告诉我,南王会在这里有所举动,又说你也在这里,我便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举动,顺便,来看看你。”夜泉轻描淡写,盯着她,薄唇轻启,“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云出。
“黑玄派的秦公子是你的人?”南司月沉声问。
“当然是我的人。”夜泉弹弹衣袖,慢条斯理地朝他们走了几步,直走至眼前,“老鬼是黑玄派的叛徒,夜嘉重用老鬼,南王府又站在夜嘉那边,秦公子又怎么会为你效力?”说话间,他已停在了那个倒下的蛮族少女身边,低头瞟了一眼,释疑道,“不然,我又怎么会有南王府的箭簇和毒药。”
“夜泉……”云出低头看了看地上已经全身漆黑的少女,又抬头看了看一脸素淡的夜泉,痴痴愣愣,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想到黑玄派竟然诳我,”南司月淡笑一声,有点意外。
当今世上,敢这样对待南王的人,怕也不多。
“南王纵然绝艳天下,却不知,这天下如此之大,江山辈有才人出,你让秦公子折服,我何尝不可以。而我,可以比你做得更彻底。能给他的,也多过南王府能给予的。他为何不选我?”
夜泉微抬下颌,敛眸道,“南王府存在已久,势力划分早已成为定局,可我不一样,只要对我有用,我可以将半片江山都分给他。”
南司月默然。
夜泉所说不差。
南王府毕竟存在太久太久了,有点尾大不掉。府内职责分明,等级森严,外人极难插足。他答应黑玄派秦公子的,不过是江北一小块地方,相比之下,夜泉可以许诺他更多。
既是枭雄,就当生在乱世。
而夜泉,便意味着无限可能的乱世之源。
“也就是说,黑玄派答应驱蛇相助的时候,你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南司月片刻想通一切,倒也没多少沮丧,只是安静地反问他。
“是。如果没有我的首肯,他焉肯帮你!”夜泉微微一笑,目光重新投向云出,“何况,有人想让你的眼睛复明,我只能成全。便当——还了你当初的一命之恩。”
南司月闻言一哂,挑明道,“与其说帮我,不如说,挑拨南王府与蛮族的关系吧。现在,恭喜,你的目的达成了。”
“这不过是顺便的墓地。”夜泉并未否认,仍然站在他面前,两人静静地对视,谁也没再多说一句话,但气氛却变得极为凝重。
云出不是傻子,她当然能感觉到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紧张。
她赶紧干咳了一声,弯下腰去,便要去抱住那位已经死去的少女。
“云出!不要碰!”
“云出!离她远一点!”
两人同时骇然低头,不约而同地斥了一声。
云出抬起手,有点无辜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举着自己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低声说,“我有防备的。”说着,她有低下头去,如自语一般,“她也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而已。人死万事休,对错不究,却总要入土为安的。你们继续讲什么天下大局,我去将她埋了。”
无论如何,她曾经笑吟吟的,为她捧过一碗浓香的蜂蜜。
夜泉怔了怔,随即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你是在怪我滥杀无辜吗?”
“没有。”云出摇头,抿着嘴,苦笑了一番,“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骂你的。可现在——因我而死的人,却也不少。对错无辜,我现在已经很难分辨了。那……那究竟是你自己的事情。”
正如御珏所说,她不能贪心将他的人生,也划分在自己的管辖内。
她也不是救世主。
夜泉闻言,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加担心。
这样颓废的论调,实在不像云出,那个什么事情都想管一管,口口声声喊打喊杀,其实心比谁都柔软的烂好人。
“……他们是蛮族人,你不用太伤心。”夜泉愣了一会,低声宽慰道。
云出蓦地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眼神如此凌厉而伤感,刹那陌生冰寒,让夜泉不解。
南司月暗暗地叹息了一声,走过去,轻声道,“我会派人来收敛她的,先回去吧。”
云出低头沉默了一会,然后,依言站了起来。
与南司月一起,擦过夜泉身侧,继续朝别院走去。
夜泉仍然站在原地,直到他们离开了好几步远,他才低低地开口问,“云出,你说过的话,还算数么?”
云出顿住脚,沉吟不语。
“你说,我们大家会一直在一起,现在,我和包子、小萝卜,都在这边,你为什么不过来?”夜泉缓缓地转身,黑色的长袍,与夜色融成了一片,那么孤傲凄冷,孑然一身,“我十二岁时,你就对我说,从此会有很多人陪着我,我再也不会是一个人,至少,你永远也不会遗弃我。这些话,还算数吗?”
云出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
夜泉站在不远处,面色哀伤地看着她,眼神依旧孤傲得近乎孤独,好像多年前,她找到他时的模样。
是啊,她确实说过,对那个全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的男孩,很郑重地承诺,“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呆着,我们大家永远会在一起。”
“如果连你都不认可我,我的一切努力,还有什么意义?”他还是停在原地,一字一句,凝重地说,“云出,你还想经历一次吗?还想经历那种想保护身边的人却有心无力的感觉吗?我不想了。而且,从今往后,我们不需要再惧怕任何人,即便是夜嘉,即便是——即便是你身边的南王殿下。”
“我已经将小萝卜与包子都接了过来,你不想去看看他们吗?”夜泉又问。
他的话,让云出不得不动容。
往昔种种,粤州快乐无忧的时光,再次如流水一般,汹涌而至。
他们曾在物质最匮乏时,在自己最无力的时候,相互扶持,相濡以沫。
为什么,到了如今,竟变得这般面目全非?
“他们很想你,你真的不想去见见他们?”夜泉低低地问,“小萝卜已经长高了,长成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了,你一定想不到,女孩长得真的很快……”顿了顿,他在黑暗中幽幽地看着被灯笼映照的云出的脸,用染着回忆的语气,缓缓回忆道,“就好像——我刚刚见到你的时候,你也不过是个小黄毛丫头,明明比我高不了多少,说起来,年纪明明还比我小半岁,却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每次遇到什么事情,就拍拍胸口地硬撑上去,现在想来,真的很好笑。自己才那么一丁点,却保护着一群一丁点大的小孩……那时候,你还扎着两个辫子呢,像只埋头乱撞的小野羊。”他浅浅地笑了笑,然后,用灼灼如烈阳的目光,盯着她,咏叹般低吟,“现在,你也变了。”
变得这般大,这般清丽可人,变得更从容更让人操心,让他牵肠挂肚,却再也找不到靠近她的途径。
眼睁睁地,看着她渐行渐远。
“最近,我常常想起从前。”夜泉的声音慢慢地沉下去,情真意切,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感伤与缅怀,也在刹那间,彻底地感染了云出。
“我们还能回去吗?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云出。”他低低地问。
眼神依然温润,湿漉漉的,像多少次深夜被噩梦吓醒时,她看到的、曾让她每每心疼的小树。
“夜泉……”云出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尾音未歇,眼角已经刺痛涩然。心软软的,便像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我们怎么会回不去呢?可是……你还能回来么?”
143第三卷 烟雨江南 (五十二)生死(4)
“你要我回哪里呢?云出。”夜泉眼神温润,静静地看着她,“回到,看着你一次次受伤而归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回到,每次听你讲故事时,痛心得恨自己无能的时候?回到,不能给你,你所有想要的,让你继续在这尘世奔走辛苦的时候?如果是那样,是的,我已经回不去了。我也不允许自己再回去。”
云出哑然。
夜泉往前一步,一直,安静而执着地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一点偏移闪躲,“很多东西,都已经回不去了,可是,你依旧是你,我依旧是我,你曾说过,只要大家还在一起,就能面对所有的变故,所有的不堪。我只希望……我们的关系能回到以前,这样,也不可以吗?”
云出不语,微微低头,一眨眼,眼眶又湿了。
她最近真的很糗很糗,总是会忍不住想哭,像一个未经人事的深闺少女,无用得很。
“你让我不要利用唐三,可契约已成,我也无法去纠正,等此事一了,他就会自由了。如果你觉得我错了……”他低低地问,“你必须告诉我,怎样去改?需要用什么来弥补?”顿了顿,他又朝云出走近几步,直直地停在她的面前,“连包子都知道不教而诛的道理,为何你要这样决绝?”
“没有决绝的。”云出抿着嘴,摇了摇头,“那天在昌平谷,我对你说的那番话,并不是真的怪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失望而已啊,夜泉。
我不希望你变成那个样子,或者说,我不忍看见你变成那个样子。
所以,只能懦弱地逃了。
“只是,觉得我太对不起唐三了,对不对?”夜泉苦笑一声,俯下头,眼波温润,“你知道吗?我知道了一个解开蝶变的办法。”
“嗯?”云出诧异地仰面,望向近在咫尺的夜泉,却不防,夜泉突然握住她的手,将一个冰冷的事物塞进她的手中,然后,笔直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云出猝不及防,下一刻,只听到‘扑哧’一声,刀已经没柄。
她惊怖地松开手,紧紧扶住他的双臂,“你疯了,你做什么啊!你找死啊!”
夜泉的唇角溢出一缕血丝,脸上却含着一轮浅浅无害的笑,“那个方法,便是用我的心头血,是不是?”
所以,那一天,她才一反常态,不住地问他,人可不可以在活着的状态下,取出自己的心头血?
云出失声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