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王妃冷王爷第45部分阅读
迷糊王妃冷王爷 作者:rouwenwu
夜泉的身体已经软了下来,她慌忙地抱紧他,泪终于泉涌而出,“司月!南司月,你快来救救他!夜泉,你这个白痴!你笨啊你脑子坏了!南司月,求你救救他……”她终于说不出话来,只是惊恐地抱着血流如注的夜泉,脑中一片空白,只一个劲儿地回荡着一句话——
夜泉要死了?
小树要死了?
小树用他的死换来唐三的康复?
她怎可允许,怎能允许,不可以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然而,此时的她,无人可靠,无人可求,只能慌张地看着南司月,像一个溺水将死的人,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南司月只滞了一刻,便要走过来,可另有几个人从暗处斜刺出来,走在最前面的小小女孩,分明是小萝卜。
在她身后,跟着几个面色肃穆的玄衣人,她冷冷地看着南司月一眼,然后,目光转到了云出身上。
“云出姐姐,小树哥哥便是死了,也不会让他救的。让我们把夜泉哥哥带回去吧。你——你要跟我们一起么?”
清朗的声音,镇定流利,不若一个普通的豆蔻少女。
“小萝卜……”云出惊痛之余,愕然地看着面前这个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少女。
“我现在不叫小萝卜了,我叫君澄舞。”小萝卜轻声应了一句,然后,再也不看她,而是径直走到夜泉身边,握住他垂在身侧、苍白的手。
“我以为小树哥哥不会这样做……没想到,他为了你,还是做了。”说着,她低下头,有泪溅落,滴入尘埃,随即消失,她的声音依旧镇定流畅,“我们要将小树哥哥带回去了,云出姐姐,你想和我们一起走么?”
云出依旧紧紧地抱着夜泉,他胸口涌出的血,几乎染湿了她的衣服,黏稠带腥,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开生死未知的他。
云出怆然回头,遥遥地看着南司月。
南司月也正望着她,在撞上她视线的那一刻,他的眼中,竟然划过一丝不易见的无奈与忧郁,“我明白。”他低声说,“你跟他们去吧。”
让云出在这个时候跟她走,无论夜泉是死是活,她这一世,都不会安心。
只能选择放手。
再一次放手。
只是,这只手,明明,在刚才还缠着她的,那么温暖而安定,好像,可以这样无忧隽永,一生一世。
去终究,抵不过一个不得已。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习惯,还有没有那样淡然宁和的心境,在不能触及她的地方,继续等待。
“我会去找你的。”云出也黯然了片刻,然后匆忙地丢下一句话,扶着夜泉,与他们一起离开了。
消失在茫茫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只留下南司月一人,提着灯笼,看着红色的光晕照射在那一小片方圆,突然苦笑了一下,将灯笼远远地丢开,独自隐在深夜的长街中,缓缓地踏入归途。
小小的宅院里,云出担忧地等在房间外,透过窗户,看着里面人影憧憧,大夫们进去了,又捧着一盆盆血水走了出来,来来回回,或摇头或蹙眉,没有一个乐观的。
云出揪着心,傻瓜一样站在门口,偶尔会挡着谁的路,或者被谁推搡一下,她也没有丝毫反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夜泉绝对不能有事。
而房间内,灯火摇曳中,夜泉的血终于止住了,胸膛被绷带裹了一层又一层,赤身躺在床上。
小萝卜,不,君澄舞正坐在旁边,牢牢地看着他,见夜泉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她才松了口气,不过,那口气还未吐完,眉头又紧紧地簇了起来,“小树哥哥!如果不是你的心脏位置异于常人,差了这么一寸,你这次就死定了!你怎么会做那么愚蠢的事情呢!你如果死了,就算云出姐姐回心转意喜欢你,又怎么样!或者……你一早便知道,自己的心脏位置长得与常人不同?”
如果夜泉是知道的,那还不至于让她那么生气。
“我也不确定。”夜泉虚弱地笑笑,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可怕,神色却很平静,眼眸微合,“可我只有这个办法了。”
爱也好,恨也罢,他只能孤注一掷。
云出与南司月之间的情愫,他怎么看不出来?
如果这一次,他不能将云出带回来,他就彻底地失去她了。
那一刀刺进胸口的时候,他也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没有一丝犹豫。
或,留住她。
或,死!
“她在哪?”在君澄舞发呆的会儿,夜泉低低地问。
声音越发虚弱了,可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柔,那么轻,轻如晨曦初醒时,眼前抓不住的梦。
君澄舞嘴巴嘟了起来,踌躇了半天,才别扭地回答道,“云出姐姐在外面傻站着呢。”
“去告诉她,我没事。”夜泉睁开眼,转头看向小萝卜,吩咐道,“让她去休息吧,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小树哥哥……”君澄舞愣愣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树哥哥对云出姐姐这样好,为什么云出姐姐会没有知觉?
如果,换做是她——哎,只要有那么一天,便值得她心甘情愿去死了。
想到这里,君澄舞有点明悟,夜泉那刀毅然插入心脏时,是什么心境了。
因为爱你,所以,无法再给自己留后路。
“出去吧。”夜泉似极疲倦,淡淡地催促了一声,“我想睡一会。”
就算那一刀,并没有插入心脏。但整个刀身都已没入胸口,血流了一路,他也相当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现在早已精疲力竭。
“嗯,你睡吧。我去告诉云出姐姐一声。”君澄舞看着他愈加苍白的脸,点了点头,拿起放在桌上的一个小瓷瓶,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众人也都散了。
等她走到门口时,云出还是刚才那副呆呆愣愣的模样,见到小萝卜,她连忙冲过来,抓住她的手,急问,“夜泉没事吧,他没事吧?”
“他死了。”君澄舞没什么表情地回答她,然后,将手中的小瓷瓶塞到她手中道,“这便是他的心头血,你用它去救别人吧。”
144第三卷 烟雨江南 (五十三)生死(5)
云出机械地将瓶子接了过来,脑子里嗡嗡地响,那瓶子都差点接不住,身子一晃,突然将小萝卜推到一边,便要冲出去。
君澄舞却一把抱住了她,一直紧绷绷的脸,竟比云出更快地哭了出来,“云出姐姐,他没事,我骗你的。可是小树哥哥真的差点死了,他真的差点死了。你们之间,何必要变成这样!我们不是一起的吗,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云出呆住,嘴唇微颤,看了小萝卜许久,她真的哭得很惨,脸上全是泪珠,又恢复成了最初那个总跟在小树身后、酷酷的小女孩。
“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小树哥哥那么喜欢云出姐姐,他就算对不起天下人,却不曾对不起你——你不要不理他,不要再让他难过了。不然,我会很为难,难道你希望,有朝一日,我真的像刚才那样对你不理不睬吗?”
云出使劲地摇头。
刚才,小萝卜的冷漠,夜泉的决绝,已经将她吓蒙了,直到现在,都有点回不过神。
君澄舞这才勉强忍住哭泣,她抽了抽鼻子,让开一步道,“他虽然不想让你看到他此时的摸样,你……还是进去陪陪他吧。云出姐姐……”她凝视着云出,近乎认命地说,“我很羡慕你,真的,但如果他喜欢的那个人是你,我无话可说。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家人。”
“小树哥哥的心脏长偏了一分,所以,这瓶血并没有效用,你会失望吗?”她轻声问。
云出又使劲地摇了摇头。
君澄舞低头虚弱地笑笑,“包子也快过来了,他等会去房间见你,现在,云出姐姐去陪陪小树哥哥吧,他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云出默默地抱了她一下,离开时,看见她衣服上的血痕,这才记起,自己刚才懵懵懂懂的,竟没有将身上的血衫换下来。
“没事,他也好不了多少。”君澄舞贴心地宽慰她。
云出这才推门走了进去,屋里点着一盏轻摇的蜡烛,光晕淡淡,地上的血迹已经收拾干净,夜泉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
他的胸口已经包扎得极其严实,上身赤裸着,被子盖在腰上,看上去,竟然觉得羸弱。
云出突然心虚。
他之所以瘦弱,是她没有养好他,小时候捡到夜泉的时候,他就小小的瘦瘦的,一度还以为他比自己小,后来,也没见长多少肉。
他跟着自己吃了很多苦,操了很多心,在自己离开粤州招摇撞骗的时候,全是小树替自己撑着那副烂摊子。
还几次三番,拼尽一切地去护着她。
云出鼻子一酸,刚刚收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轻轻地走到他的床边,伸手握住夜泉的垂在床边的手,匍一握上,他便似有所知觉地睁开眼,安静地看着她。
“怎么醒了?”她忍住眼泪,尽可能轻声轻气地问。
夜泉只是不语,两人沉默了一会,夜泉突然往里让了让,抬眼示意云出,“陪我躺一会,好么?”
云出怔了片刻,然后褪掉鞋子,轻轻地躺在他身边,像小时候,一样,侧身,轻巧地搂着他。
他身上有伤,她不敢离得太近,手只是松松地搭在他的背上,夜泉也侧身向她,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层冰冷的空气,草药的气息,还有衣服上残留的血腥味。
“你爱上他了?”他看了她许久,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云出愣了许久,移开目光,踌躇又踌躇,终于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即,又极快地转开话题,“很疼吧?”
“你疼吗?”他却是一句反问。
云出眨眨眼,然后低声道,“嗯,很疼,心疼死了,恨不得替你受过,夜泉,你真是……真是太混账了。”
夜泉竟然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容也出奇微弱轻柔,“能让你体验一下我时常的感受,还真有点大快人心。不过……我现在真的不疼。”
“怎么会。”云出皱眉,手下意识地拭去他耳边的冷汗,嗫嚅道,“刺得那么深……”
她也经常受伤,虽然神经大条,但也能想到,匕首入骨后,是怎样的痛。
“因为,现在有个地方更痛。”夜泉渐渐地敛起笑容,幽深如墨的眼睛,笔直地看着她,并不凌厉。却不容她避开,“为什么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你却看不到我?”
“我哪有没看到你。”云出眨眼,一本正经地说,“你这么大一个人……”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夜泉轻而决然地打断她,“为什么,云出?”
“因为……你就是我的家人啊。一辈子的家人。”云出柔柔地笑了笑,伸手扶着他的脸,安静而坚定地说,“也只是家人。”
如果从前她懵懵懂懂,不明白夜泉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那今天,当小萝卜她说那番话时,她如果还不明白,她就是白痴。
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这个答案,连夜泉也不知道。
对一个人,从亲近到喜欢,到没办法放手,原是一件那么神奇的事情,就像南司月所说,“不知道从何开始,也许,是一直喜欢着。”
细水长流,终于水到渠成。
然后,在许久许久以后,才恍然,初见时的唯美与刻骨。
夜泉默不作声,停了很久,突然将身体往前倾了倾,头埋进了她的发丝里,然后,没有再动。
云出僵硬了一会,手终于轻轻地放在他的头上,也维持着这个姿势,再也不动。
等了好久,一直到,云出以为夜泉睡了,正想起身,他却在她的脖颈间,低低地叹了一声,“好疼。”
清淡的两字,却比两柄最锋利的匕首还要锋利,让她蓦然间,剜心地痛。
便好像,那一日,唐三决然转身,将她抛之身后时,那闪电般击中她的痛楚。
人生七苦。
爱别离,求不得,皆是苦中之苦。
他的疼,她能感同身受。
“夜泉。”她手臂一紧,将他抱住,“对不起,让我们一直一直当家人,好不好?”
尘世沧桑,那么多不堪的岁月,他们都扶持着走过了,为什么,不能再过一关?
夜泉没有应她。
她没有再说话。
夜静悄悄的,偶尔有远远的更鼓声,窗外,一直静矗的身影,黯然地走远。
南司月匍一回府,下属便将蛮族的最新情况报告给了他。
他默默地听了,沉吟了很久,才有点疲倦地下令道,“回江南,布防。”
现在,所有的蛮族人都以为是南王府的人毁掉了神庙,伤了他们的长老,而且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这样的怒火,与从前的双方敌视比起来,要迅猛许多,他们对南王府的反扑,也一定声势浩大,不容小觑。
论武力,那些蛮族人自然是不过南王府的,可滴水可石穿,蚁可溃堤,那些人又是不要命的强硬性子,南司月不敢太掉以轻心。
这个误会是肯定解释不清了,现在,唯一的对策,就是先回江南,应对蛮族人的第一波复仇。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没有一件事必须去做……
黑玄派姓秦的……
任何胆敢背叛南王府的人,他都不能姑息!否则,南王府几百年的威信,又能置于何地!
“王爷放心,我们一定会彻底铲平黑玄派。”这件事,不用他开口,下面的人便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四个随着他们一路到此的贴身护卫,因为比其他人熟悉一些,不由得大起胆子,又追问了一句,“王爷……王妃呢?她不和王爷一起回江南吗?”
南司月神色微滞,正在那护卫暗自擦汗,以为自己不小心问错问题时,才听他轻声道,“她不回江南了。”
就让云出在夜泉那里呆一会吧。
这个时候去逼她抉择,无非是让她为难罢了,想必,此时的云出,应该更想留在夜泉身边。
夜泉是个什么样的人,南司月不想去了解,不过,他却相信,夜泉不会伤害云出。
——他既肯为了她自戳,又怎么忍心去伤她?
就冲着这一点,他并不讨厌他。
“再吩咐下去,任何时候,不要为难王妃与她身边的人。即便南王府因此受损,切勿正面冲突。”南司月说着,已经站起身,用刚刚复明的眼睛,遥望着远处苍茫的夜色。
云出,我一把一切交到你手里了。
可是,你可是回来?
145第三卷 烟雨江南 (五十四)第三卷终
第二天醒来后,夜泉的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云出也不敢怠慢,在一旁端茶倒水,不亦乐乎。
到了下午的时候,包子终于也来了,他比小萝卜迟了几天,见到云出,包子自然喜出望外,那份欣喜就别提了,终于稍许赶走了云出心中的阴影。
“对了,你现在还叫包子么?”云出眨眼问。
她现在也反省啊,怎么当初不给他们起一个动听一点的名字呢?
“当然叫包子。”包子也学着她眨了眨眼,然后摸头呵呵地傻笑了几声,“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的。”
他笑的时候,哪种憨厚的感觉依旧。
云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笑了笑,道,“还是换个名字吧,以后你娶亲了,总不能你娘子也叫你包子吧?还有啊,你儿子出生后,难不成也要对别人说,我的老爹叫包子?”
包子一愣,“这倒没想到。”
“小萝卜已经改名叫君澄舞了,不如,你随她也姓君吧。”云出沉吟道,“这样子,就像真正的兄妹了。”
“哈哈,我才不随她姓呢,她是不满意小树一直当她是小孩子,这才换的名字,不当真的。小姑娘怀春呢。”
“挺好听的,怎么不当真。”云出抿嘴笑了笑,“是啊,小丫头长大了,昨天装模作样,把我也唬得一愣一愣的。”
“她啊,怕小树看不见她,平日里尽在装大人,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小萝卜。云出姐,你不要与她生分才好。”包子到底是个实在人,为人也细腻,他见云出的神色,也知道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宽慰道。
“嗯。”云出转颜一笑,“你不想姓君,那就跟我姓云好了,我都没见到一个姓云的,还有啊,原来我爹都不姓云呢!”
“云出姐找到爹了?”包子惊喜地问。
云出脸色微黯,然后,重新笑了起来,很平淡地将蛮族的经历三言两语地说了一遍。
包子听得很仔细,在听到云出是蛮族人时,他只是有点点讶异,却没有太明显的反应。
等她讲完了,包子笑嘻嘻道,“好啊,我跟你姓,以后啊,我们就自成一姓,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大家族呢。云出姐,你说,云小包这个名字如何?”
云出捂嘴大笑,“包子啊,你起名的水平和我有得一拼了。”
包子跟着笑了一声,然后正色道,“云出姐,听你这么说,那个南王好像还不错。”
“恩?”
“我一直担心你为了我们,嫁不到一个好人家吗,现在你找到一个对你这么好的人,我也放心了。”他很认真地对她说。
云出又眨了眨眼,脸霎时红了,“什么嫁个好人家,讨厌啊你。”她说着,便要敲打包子的额头,身后的门却拉开了,夜泉又君澄舞扶着,从房内慢慢地走了出来。
今天太阳正好,大夫吩咐,夜泉要多晒晒太阳。
君澄舞将他扶到院子里的一个躺椅上,然后扯着包子,连声催促道,“还站在这里干嘛,让小树哥哥和云出姐姐说说话嘛。”
包子‘哦哦’了两声,又冲着云出笑了一下,这才被君澄舞拉走。
院子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阳光被已长满翠叶的树枝一滤,星星点点地洒在他们身上。
云出正想说什么好呢,冷不防,被夜泉扔过来的一本书砸中,然后,便听见他疏疏淡淡的声音在旁响起,“你平时不看读书,现在罚你,念书给我听。”
云出摸摸头,赶紧将书捡了起来,也拖了一把藤椅,坐在夜泉旁边,在树荫下念着这本……
这本……
《女则》!
她汗了很久,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逐字逐句地念给他听,在念到什么‘言行有度’ ‘男女有别’ ‘中规矩步’时,她就更汗了,简直是硬着头皮,才能继续念下去。
按照《女则》的标准来看,她哪哪都不像女人啊!
夜泉在旁边微微地侧过身,安静地看着一面朗诵一面擦汗的云出,唇角含笑,眼神,却是一潭忧郁深邃的池水,了无笑意。
云出好不容易念完第一册后,终于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她对来人简直感激涕零啊,可等她看清来人后,云出懵了。
那个人,真是万想不到!
江玉笛!
竟然是那个害上官兰心跳河自杀的江玉笛!
他一时也没认出云出,更没有仔细去看那个拿着书傻坐在一边的女子,进门后,径直走到了夜泉身前,恭声道,“少主,南王府果然派人去对付黑玄派,不过,秦公子早有准备,中途又有我们去接应,南王府的人应经被强行逼退。”
夜泉淡淡地‘嗯’了一声,那双矜贵傲然的眼,只是漫漫地一瞟,便让面前的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双方既然已经撕破脸了,接下来怎么做,不用我来教你们了吧?”夜泉的声音依旧有点虚弱,可不会有任何人因为这份虚弱而敢轻忽他,“江北本不属于南王府的管辖,你们在南王府的阴影下呆了这么久,是时候将他们全部赶回江南了。”
“是。”江玉笛点点头,又欠身行了个礼,转身匆匆离去。
云出望着他的背影,口张了张,本想叫住他,告诉他上官兰心的事情,如有可能,再将他狠狠地羞辱一番。
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生生地收了回去。
她觉得索然。
也许,对于上官兰心而言,这个人已经无足轻重了,那就继续无足轻重下去吧。
“怎么不念了?”夜泉转头看向怔忪的云出,笑了笑,轻声提醒她。
云出恍然回神,正要清清嗓子,继续念那些让她汗颜的词句,还未出声,她又听到夜泉说,“云出,我们回夜都吧。”
“嗯?”
“回夜都,那里现在已经是我的地方了,在夜都,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不曾是你的理想吗?”
那一夜,夜泉问她,最想要什么。
“当然是吃饱穿暖,没人欺负啦。”她说。
后来,又换成了,“人人吃饱穿暖,人人不受欺负。大家永远在一起。”
现在,他全部为她实现了。
按理说,她应该开心才对,可不知为何,心里只有一种薄淡的唏嘘。
抬起头,她看着这几天越来越晴好的天空,莫名地回了一句,“天气转暖了呢。”
转眼,又是一个夏天。
146第四卷 大战前夕 (1)弱者(1)
蛮族聚齐所有兵力攻打江南的消息,云出已经听说了。
彼时,她在京都与江北中途的一个山水之城,名曰阳朔。
阳朔、江南、江北,互为犄角,如若算上京都,阳朔便是那三地的圆心了。
现在,江南、江北与京都都已不太平,战火如火如荼,也波及了旁侧的城镇,结果,作为三地圆心的阳朔,反而成为了整个夜氏王朝最平静的地方。
因山高水多,交通不便,人烟稀少,这里的消息也极闭塞。
在云出提出不回夜都后,夜泉便提议让他暂且来阳朔。这样,无论他需要坐镇何处,都可以很便捷地来探望她了。
从江北到阳朔的一路上,夜泉的伤势也渐渐好了,那晚他问她的问题,再也没提过。
有时候,云出看着身边这个越来越杀伐决断的男子,看着他骄傲自负得有点孤冷的眉眼,几乎有点恍惚:那一晚,在她的怀里,低低地叹着‘好疼’的少年,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他们好似真的回到了从前,夜泉仍然会在她提出了一些啥问题后,笑着骂她笨蛋,包子和君澄舞则在一边插科打诨,偶尔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时,他们也会说起从前,说到可乐的地方,笑得眼泪都出来,但这一切,都免不了接下来的沉默。
怎么能真的回到从前呢?
夜泉变得很忙很忙,他们的谈话总是会被别人打搅,云出从不仔细去听夜泉现在在做什么,她管不了,也无法去管,只是,夜泉从来没有回避过她,所以,她也隐约知道一些前方的状况,江北那边似乎并不顺利,单单只是一个黑玄派和江北四公子,根本动不了南王府的百年根基,夜泉已经派人过去援手了,倒是江南,蛮族人的报复比南司月想象得更加忘我而凶险,他们几乎全体出动,驻扎在大江那边,与江南对峙了足有半月。
江南水道自此被阻截。
可几番交战下来,蛮族人也死伤惨重。
夜泉在阳朔呆了几日,终于要启程去京都了,那边局势还未稳定,那些达观贵族们都在旁观者他和夜嘉到底谁胜谁出,夜泉不敢太掉以轻心。
包子和君澄舞都决定要随夜泉一道过去,君澄舞自不必说,包子却是认为,自己好不容易可以干一点正事了,也想要好好地建一番功业。
是个男子,都会有这样的志向。
他们嘱咐云出在阳朔好好地休养,什么都不要管,也别想,等外面的局势稳定后,再离开阳朔。
云出笑着一一应了,将他们送到渡口时,君澄舞拉着包子先行上船,留下夜泉与云出,站在阳朔的码头上,相顾无言。
“照顾好自己,以后不要随便吓我了。”末了,云出慎重地叮嘱道,“无论因为任何理由。”
“嗯。”夜泉点头,也同样慎重地望着她,“你也要好好地呆在阳朔,等着我。终有一天,我会将天下女子都仰望的一切,全部交到你手上。”
“我不要,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那就成了。”云出笑笑,信手拍掉他袖子上不知何时惹上的灰尘,“上船吧,别让他们等着。”
夜泉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上了船板,甚至,都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
直到船沿着大江,慢慢地驶远,他才转过身,远远地看着站在码头上、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胸口的旧伤,突然又是一阵剧痛。
就算,真的将一切都摆在她的脚下,她是否还给得了他想要的?
云出站在码头上,看着他们渐渐看不清了,心中不是不怅惘的。
别离终归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而且,世事如此动乱,经此一别,再见时,也不知,大家还是不是旧日的容颜?
云出站在码头上,兀自感叹了一番,正要折转,却见江面上,远远地飘来几个人影。
她见状大惊,刚好,码头上还有几个撑小船的渔民,云出连忙揪住其中一个渔民,急声道,“那儿有人啊,快、快去救人。”
“不用救,都是死人了。”那渔民只是瞟了一眼,然后瓮声瓮气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几天上头在大战,打得那个惨烈啊,这些人死在江上,也没人收殓,有的就冲了下来,哎,多半都被鱼啃得剩不了多少。过去救……那岂不是自找晦气?”
云出听得心惊,口中却兀自辩解道,“就算是死人,也不能让他就这样漂在江面上啊,都是人生父母养的……”
“若是王朝的人,我们自当将他打捞起来,好好地安葬,只可惜。”那渔民冷哼了一声,一脸的幸灾乐祸,“那些人,是蛮夷!蛮夷拿来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云出愕然。
“那些蛮族人自不量力,你说,平日里躲在那深山老林里,我们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全部出来了,还想攻打江南。南王是这么好惹的么?说起来,也是他们找死。”渔夫继续道,语气里不屑且得意。
“就算是蛮族人,那也是人……”云出低低地说了一句,抬头,便瞧见那渔民眼神怪异地瞧着她。
云出立刻闭嘴不言。
争来无用,又何必自讨没趣。
以前从未留心过蛮族人的事情,可经历了江北的那几日,云出这才留意着大家的言行,也从种种只言片语中,得知蛮族人的王朝中人心中的地位。
几乎是没有地位的,在他们心中,这些未开化的野蛮人,比野兽好不了多少,甚至更加狡诈凶恶。
简直如过街老鼠,人人听而厌之。
“这条大河的上游,便是江南江北中间的那条江么?”云出忍了忍,又转开话题地问。
“是北江,没错。”渔民应了声,“这条河,是北江的一个大支流,不然,也不会有尸首漂过来了。”
战役,本事发生在江南。
云出默然不语,仍然站在码头上,顺着水流的方向,遥遥地望了上去。
你们,都在上游,对吗?
阳朔是一个好地方。
青山绿水,民风淳朴,几乎与世隔绝了。
在这里,住了许多隐世的高人,云出走在小镇的街上时,但凡看见一个长相清朗,气度不凡的人,便怀疑他是哪一届江湖有排名的遁世高手。
当然,她不会傻乎乎地跑上去询问,人家既已隐居,就不要再追究别人的过往了。
云出所居住的地方,离小镇不近不远,属于半郊区,一出门,便是皑皑青山绵延,也就是传说中的十里画廊了。
整整十里,五一不是景,无一不是画。
云出一大清早梳洗好后,便背着阳朔特有的小背篓,沿着十里画廊,一面走,一面收集各色的野花、或者奇形怪状的石头,有时候,遇见清澈清甜的泉水,她也会用水壶装上一些,再好好地塞好盖子。
走了一天,几乎收集了一整篓花草泉石,她这才施施然地踱回去,将花啊草啊用大石头压平,又在院子里晾晒了一晚,人在山中,五月底的天气,还是有凉意的,可衣裳已经明显单薄许多了,天明时,她起了一个大早,在露水未降之前,将那些干草干花收集起来,用手帕好好地包上,又掂了掂包裹里德其他东西,兴冲冲地往渡口走去。
从往出,到渡口,有不可避免地经过小镇中心。
这里的人都过得很悠闲,这个时辰,京都早已熙熙攘攘,阳朔却依旧静谧,偶有街边的档口,坐着几个喝早茶的老人,时光到了这里,流淌得极其缓慢,传说中‘山中一日,世间千年’,其实并不太夸张。
云出不是不懂夜泉的苦衷,战火再纷乱,也不可能打到阳朔来,她如果留在这里,静静地等着天下太平的那一天,真的可以省掉很多事情。
可是,如果就这样呆在阳朔,云出也就不是云出了。
蛮族与南王府的战役,是她惹起来的,她即便阻止不了,也有义务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躲起来。
所以,她要回一趟江南。
为了此时在江南的,所有的人。
包裹里的东西,是给他带的礼物。
知道他至尊至贵,什么都不稀罕,可是,他却因为身份的缘故,鲜少出行。
天下那么多好看好玩好吃的,他都没有机会一一品尝。
从今往后,千山万水,只要是她走过的地方,看到的美景,统统给他带上一份,便是替他走了看了,这样的礼物,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147第四卷 大战前夕 (2)弱者(2)
听说是要沿江去江南的,几乎所有的船家都不愿意成行,好在,云出自己就是会撑船,她现在又不缺银子,所以讨价还价了半天,终于敲定一艘小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沿路上,她确实又看了不少浮尸,看装束,多事蛮族人。她人在船上,也不可能将他们一一打捞,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飘远了,心中感念愈深。
尸横遍野的情景,她不是没看过,云出也不是那种看见一丁点血就被吓倒得女孩。
可是,一旦想起这种情景,或多或少与自己有关,却又是另一番感触了。
到了河道入口,果然与北江相连,云出看准了江南的方向,长篙轻点,正要转向,远远,见岸上相互扶持着走来一群人,看穿着打扮,好像是蛮族人,她存了一个心眼,刚好,在河道交叉口处有一簇茂密的芦苇,足有一人多高,云出将小船摇了进去,然后屏息,静等着他们离开。
可是,他们并没有离开。到了附近的时候,其中一个人似重重地跪了下来,云出悄悄拨开一点芦苇,往外看了一眼,却见一个年老的蛮族人正跪在河边,双手举天,凄声质问道,“神啊,难道你真的遗弃我们了!”
站在老者后面的,还有几个年轻人,闻言,也是一脸悲怆。
“神的使者已经遗弃我们了,神当然……也抛弃我们了。”其中一个人上前一步,便要将老者扶起来,“算了,老爹,我们回去吧,我们先回去吧,小族长过几天即为,他已经下令撤退了。”
“难道就这样走了?”老者茫然地回头望他,“如果不将使者带回去,我们是会受到惩罚的!神是要惩罚我们的!”
“老爹,先回去吧,看小族长如何安排。”身后的年轻人忍着悲戚,强行地将他拉了起来,一群人,又相互扶持着走向远方的丛林。
云出在芦苇后听得目瞪口呆。
她原以为,这场战役,是因为夜泉的挑拨,而导致的悲剧。
却不防,这些蛮族人不管不顾、前赴后继地前来送死,竟是为了她!
这个什么劳什子神族使者,天知道是干什么的!与她何干!
至于在神庙,与阴灵签订的契约,也不过让她拥有抑制血咒的能力罢了,她有什么能耐,什么资格,去承担这个角色,成为所有蛮族人仰视的神之使者?
眼见着他们越走越远,云出怔了怔,解开手上包着的布条,呆呆地看了一会 手中的黑线,终究选择了继续去江南。
正如她对夜泉说的,她不是救世主。
在这个世上,她的力量很小很小,则微薄的力量,她只想用来保护身边的人——而今,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都不知道该如何去保护,又怎么能再纠结这两族之间千年的纠纷呢?
不管对错,不管局势,现在的云出,自己一个想法。
回江南。
回到他身边!
然后,亲手将准备好的礼物交到他手上,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需要说。
决心一定,云出的心立刻豁然开朗,长篙撑着岸边,只一下,便轻巧地漂到了北江江面上。
这一路上,看见的浮尸、断裂的箭矢,那些,也不尽是蛮族的,有些人的服饰明显是南王府中的人,偶尔还见到黑甲兵。
试了,夜嘉还在江南,南王府被袭,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毕竟,他们现在是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云出心中刚刚分析了一会局势,又硬生生地将这些想法逼下去。
何必想要。
对错是非,她已经彻底分不清楚了。
容她自私一次吧,管你天下苍生,她的眼中就是那么几个人!
小船儿驶得飞快,再也不会因为任何漂下来的事物而迟疑,晚上降临时,她便肚子躺在船舱上,头枕着手臂,仰面望着满天星辰,咬着随身带来的饼子,迷迷糊糊地睡了去,任小舟自横。
可睡了没多久,云出突然醒了。
这次醒来的她很奇怪,她慢慢地起身,遥望着已近在咫尺的江南水城,眼神妖异如那日作舞时的模样,手掌摊开,黑色的丝线缠绕不看,那幅诡异的图腾,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脖子以下,皆妖娆地蔓延着,遮住了掌纹,星光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天亮时,云出扶着几欲破裂的头,懊恼地想:难道是吹了一天的江风,染了伤寒?
不要吧,她现在可不想生病。
好在,只是在早晨起床的时候,头才痛了那么一会会,过不多久,便恢复正常了。
她这才抖擞了精神,非常有活力地跃了起来,手搭成凉棚,远远地眺望了一眼。这一看,却把她惊了个不轻。
昨晚一路顺风,虽然没有刻意撑船,可小舟已经顺着水流,慢慢地漂到了江南。
北江江面,至此,竟然有一层隐隐的红色。
整整一月的惨烈征战,早已将江水浸染。
不过,对于这些,云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还不足以惊到她。
真正惊到她的,是面前的战局。
昨儿听那些蛮族人说,小族长……应该就是草植,便要即位了,蛮族人已经决定撤退,那临行之前,他们显然想来一次最后的围攻。
她竟然不知在何时,闯入了双方的战场中了!
照理说,这不太可能啊,如果这里真的是战场,那她昨晚不小心漂来的时候,就应该被双方斥候发现逮捕了,可她竟然就这样平平安安地‘漂’进来了!漂到了两军对阵的正中央……至少,现在正在往正中央行驶。
北江南岸,一溜黑甲兵摆了几排,刀戟森冷,在晨光下泛着冰寒的光,在他们前面,则是硕大连绵的战?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