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王妃冷王爷第53部分阅读
迷糊王妃冷王爷 作者:rouwenwu
吧。”想归想,云出还是装出一副被小家碧玉的模样,哭得那个凄惨,“我本来就欠着他,这次便算还情了,舞殇,你放他走吧,呜呜呜。”
舞殇还在犹豫,云出已经张开手臂,挡在她面前,扭头大声招呼唐三,“你还不快走!”
言语中的关切,让舞殇看得心中添堵。
一直知道王妃与唐宫宫主曾有一段情,没想到,这段情已经发展成了j情。
她很为自家的王爷叫屈。
王爷神仙般的人,为了她做那么多的事情,把自己弄得武功尽失,从天上跌落凡尘,她却在和旧情人藕断丝连,就算被……被那什么了,还在维护唐三!
舞殇的剑又握紧了。
只是,她这次不是想砍唐三,而是——想砍云出。
云出后面,唐三已经勉力站了起来,手捂着胸前的创口,贴着墙壁,小心地走了出去。
临出门时,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云出一眼。
云出也刚好看向他。
目光温暖而宁静,只一眼,便可托生死。
保重。
两人用眼神默默地交流了两个字,然后,他扭头走了出去。
外面也没人敢拦他,等他出了院门后,云出继续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舞殇却理都懒得理她了。
——不要以为她刚才没有看见两个人的眼神!
j情,根本就是j情,如果不是为王爷考虑,她现在真想把云出揍一顿,更乏陈什么同情了。
“王妃还是先把衣服穿好,再跟我们一起走吧。”舞殇早没有了刚才的激越,冷冷地吩咐了一句。
云出‘哦’了一声,赶紧从屋里翻了一件许思思的衣衫,胡乱地穿上了。
说起来,许思思去了哪里?
她挠挠头,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这个问题,且委委屈屈地随舞殇一同离开了。
只怕,不等今天天亮,这边的情形,便会传到南司月手上吧……
云出抹了把汗。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七)夜都禁事(4)
唐三出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水。
好在京城里的人都算富裕,几乎门脸儿大点的人家都会打井,他出了巷子没多远,便看到了一个公用水井,当即朝身上淋了一桶,冰冷的水激着伤口,越发地痛,但也让他变得更加清醒起来,这样淋了三四桶的样子,唐三才罢手,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衣服则被血染透了,看上去颇为吓人。
不过,似乎也有胆子大的,远远地看到这一幕,非但没有吓走,反而走得更近,一直走到唐三的面前。
“唐宫主。”阿妩微笑地看着他,“这么冷的天气,想起洗冷水澡?”
唐三瞟了她一眼,信手一伸,“废话少说,解药。”
“这种东西,哪里会有解药呢?”阿妩捂着嘴笑道,“难道刚才还没够?”
“解药。”唐三不耐烦地催促道,“你总不希望我把你也怎么样吧?”
“……好啊。”阿妩看着他,非常大方地应了。
唐三几乎吐血,回头又给自己淋了一桶凉水。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阿妩不但给了他解药,还给了他金疮药,而后,双手支颐,坐在已经包扎得妥妥当当的唐三面前,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瞧了半天后,阿妩说,“她是南司月的女人。”
“嗯。”
“其实云出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她给不了你的,我也可以给你。”她又道。
“嗯。”唐三没怎么在意地应着。
“所以,不如考虑考虑我吧?”阿妩继续道。
唐三抬头,望了她一眼,“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玩,拜你们所赐,我很快就要被南司月通缉了,他的势力虽在江南,要杀一个人,普天下却是无处不可的。算了,我还是不和你扯了,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说着,他拍拍屁股站起身,好像真的打算立马闪人。
“宫主不想拿回唐宫神器了么?”阿妩却突然开口叫住他。
云出老老实实地随舞殇走出了院子,南王府在京城的据点还算隐秘,现在两方的局势如火如荼,几乎是风声鹤唳,舞殇他们也没有之前那么嚣张了,虽然双方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但是该做的保护工作,还是要做的。
这里是靠近城墙的一个院子,因不在四方街上,人烟寂寥了一些,周围也不过是普通的农舍。云出随着舞殇走出屋里后,本打算自己亲笔书写一封,将刚才的事情详细地说一遍。
她才不会听唐三的话,真的诳南司月呢,还不如说出实情,让他配合好了。
将心比心,如果换个位置想一想,南司月这样瞒着她,她也会生气吧。
耗费了好几张宣纸,她终于用最恰当的词语,将这件事解释清楚了,这才折好,放在信封中,推门去找舞殇,托她将这封信一并交给南司月。
舞殇似乎还在与她置气呢,见到云出,亦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没什么烟火气地将信笺一收,道了声,“很晚了,王妃早点休息吧。”然后,非常臭屁地离开了院子。
云出也不往心上去,她挠挠头,本想继续装一装受过欺压后的小媳妇样,可装了一会,又觉得索然,只得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唐三在哪里,包子在哪里,南司月在干嘛,转个身,迷迷蒙蒙地睡了。
舞殇出门后,却并没有找信使送信,而是顺着院子旁侧的一条暗黑的巷子,一直往里走,终于走到了巷子尽头,她扣了扣尽头的那扇门,一个人将门打开,舞殇闪身进去。
刚一进门,她便恭敬地行了一礼,将手中的信递给了站在一边的阿堵,再由阿堵,转交给正在灯下翻阅邸报的南司月。
是的,此时坐在淡淡的灯火中,束着金冠,身穿紫袍,一脸沉静的俊魅男子,正是南司月本人。
云出大概打死也想不到,他会也出现在京城。
当然,也就更想不到,他会比自己还要早到一天。
接过信,看着信封上熟悉的,鸡爪一样的字,南司月刚刚还清清淡淡、冷得出奇的脸,终于绽放出一缕温暖的笑容。
他并不急着拆开,而是抬起头,望了舞殇一眼,淡淡问,“什么事?”
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舞殇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搅到他。
舞殇犹豫了一下,终于将方才的事情用最‘委婉’的方式说了一遍,一边说,还一边小心得观察着南司月的表情。
哪知,南司月根本就没什么反应,听到舞殇非常详尽地描述完现场后,他尚能淡声道,“唐三走时身上还带着伤,实在是南王府做得不够周到。”
舞殇吃惊得睁大眼。
虽然说这世上有爱屋及乌的道理,但也不至于博爱到这种地步吧?
连……连……连妻子的j夫也一并爱了?!
“我信云出,也信唐三。”南司月似看穿了舞殇的疑虑,竟然破天荒地解释了一遍,“如果连这份信任都没有,我又怎么会放她一直在外面乱逛呢。”
说这句话时,南司月气定神闲得让舞殇自惭形秽。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八)釜底抽薪(1)
那一边,南司月已经打开了信笺,将云出的信通看了一遍,他微微一笑,将信放在桌上,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勉强凑合的措辞,“他们……太烂漫了。”
云出也好,唐三也好,其实都是一类人。
都肯为对方做很多事情,很多时候,想法既伟大又烂漫。
即便唐三真的能去夜泉那边浑水摸鱼,将神器拿回来,甚至于将夜泉的老窝剿了一个底朝天,那又如何?
这是战争,不是江湖仇杀。
不过,她想折腾,他就让她去折腾,南司月可不想等天下大定后,云出认为只有他在出力。
他喜欢看她邀功时的模样,得意洋洋,像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小狗,尾巴翘得老高,眼睛发亮。
那才是他的云出。
“别让她玩出事。”南司月再次嘱咐了一遍。舞殇低头应了,退出时,她看到南司月唇角那缕宠溺到了极致的笑容,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难言的嫉妒。
即便云出玩得这样过火,拿他南司月的名声视若草芥,他竟然都不生气?
还这样任由她胡闹……
舞殇有绝对理由相信,即便是云出想拿这天下当球踢,他也不会皱皱眉。好在云出不是褒姒,不然,南司月绝对是那个烽火戏诸侯的幽王!
等舞殇出去后,南司月站起身,慢慢地转向阿堵,“都联系好了吗?”
“嗯,我们已经查出并肩王夜之航的所在,只是,王爷,那里守备森严,王爷现在……现在武功尽失,实在不该亲犯险境。”阿堵的担忧并不是没道理。
如果是以前,即便真的遇到了什么状况,南司月本人便是一个高手,寻常人根本近不了身。
而自从他从蛮族回来后,一度病得很重,现在虽然身体无恙了,丹田却好像被封住一样,总是提不上力,相当于一个全然没有武功的普通人。
“你别忘了,夜泉也是没有武功的。”南司月淡淡道,“你如果让我因这个而怯场,我岂非还不如他?”
“夜泉当然不能跟王爷比。”阿堵赶紧垂下头,急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明晚本王便要见到他。”南司月悠然地看向远方,“见见这位与父王斗了一辈子的并肩王,到底是何方神圣。”
夜泉的突然崛起,并不是因为神器,而是因为并肩王的突然复出。
他们父子俩达成了什么协议,怎么解掉了当初的死结,这是一个谜团。
可无论实情如何,并肩王才是此次战役的真正关键所在。
如果此时烈火融融的战场是一锅沸腾的釜。
他则是釜底的柴薪。
——只是,南司月在考虑这种种状况时,还忘记了一个重要的因素。并肩王夜之航,同样是他母亲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云出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腰酸背痛,身体哪哪都不自在。
舞殇倒是回来了,可还是沉着脸,对她不冷不热的样子。
云出倒不介意,挠挠头,不知死活地凑过去,巴巴地问舞殇,“昨晚的事情怎么样了?你有没有把我的信转给南司月啊?”
如果他只听到消息,而没有看到她的信,真的迁怒到唐三身上,那唐三岂非很憋屈?
“王妃的字太难看,有碍观瞻,只怕被信使当成废纸丢掉了。”舞殇听她问,突然勾出一轮懒洋洋的笑容,不甚正经地回答她。
“啊?”云出闻言一怔,“不是吧?那得赶紧再写一封信去……”
“王妃为什么这么笃定,王爷不会生气呢?”舞殇无语地看着她,伸手制住云出要找笔墨的动作,她颇为不平地看着云出道,“昨晚的事情,无论是真是假,传出去后,王爷的面子该往哪里搁?这一点,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想过?”
云出眨眼。
其实……
其实……
其实她果然没想过!
在云出的意识里,只要心存忠贞,其他什么都可以不用太在意,何况,她知道南司月会相信她——他根本从未怀疑过她。
就好像……就好像他是一片无限大的苍穹,她可以在苍穹下随意奔跑翻滚,但从不担心有乌云蔽日的那一日。
“他要承受的责任已经够多了,还要分神来照顾你。”舞殇无语地看着一脸没心没肺的云出,心中顿时索然:她这么一门心思为王爷着想,与她生气,结果,两个当事人根本不领情,压根全没往心里去。
云出默然,很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挠挠头,转身,“我还是写一封信吧。”
“不用,无论你写不写,他都没往心里去。”舞殇不得不再次打断她,她无可奈何地看了云出一眼,正要丧气地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问,“听说王妃昨晚睡得不错。”
云出点头,“还好啊。”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王妃还能睡得不错?”舞殇皱眉。
云出当然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理解,也赧颜地抓头,“是啊,最近比较能睡……”
舞殇心念一动,正要继续追问几句,云出已经率先跑了出去,“我先上街看看有没有包子的消息!”
舞殇动作一慢,没能逮到她,唯能看着云出渐渐变小的背影,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是猜错了。
这个时候,如果此事成真,岂非让王爷闹心?
云出稍微伪装,便大摇大摆地走上了夜都的街。
经过昨天一闹,这巡逻队是越来越多了,大街小巷,到处是玄衣卫队,几乎逮到人便要盘查一番。
这街道两侧,也贴满了通缉令,城门更是封锁,许进不许出。
云出现在已经是一个糟老太婆,拄着拐杖,一面咳嗽,一面摇头晃脑地看通缉令,结果,一看到通缉令上的画像,她愣住了:竟然是她?
夜泉正满城地通缉她?
想一想也对,昨天在刑场,老鬼已经知道了她,回去后,他必然会禀告给夜泉。
不过,由此也知,昨晚的事情夜泉是不知道的,否则,直接在昨晚抓到她不就省事了?
那昨晚的事情到底是谁安排的?
唐三此刻又在哪里?
云出发现自己的脑子有点短路,稍微想一想,就头痛得厉害。
她扶了扶额,寻了一家临街茶馆,坐下来要了一壶热茶,小老鼠一般支棱着耳朵,听着各种各样有用无用的小道消息。
坐在她旁边的一桌人,似乎是夜都一些富贵人家的子弟。
其中一人敲着桌子道,“说起来,这个……夜泉……”他提到‘夜泉’的名字时,下意识地将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是怕被街上的巡逻军听到,“听说啊,小时候被当成牲畜一样关着的,是不祥之人,我父亲若不是怕惹事,才懒得臣服于他,他这人也没趣得很,什么都没兴趣,天天就想着怎么打蛮族,打江南,他刚入住皇宫时,我父亲还送了他好几个绝色美人,结果呢,那些没人被他打发到浣衣局洗衣服了,可怜那些纤纤玉指啊~”
“是啊,还是夜嘉当皇帝时好,大家天天在一起玩,陛下又是一个怜香惜玉知情知趣的人,没什么架子,哪里像夜泉……阴沉沉的。”另一个人也低低地应了一句。
“我父亲也说,如果不是看在江南这块肥地,和那些被蛮族人占据的矿山土地的份上,他也懒得为这样一个出生不明的人卖命。”第三人也凑过去,神秘兮兮道,“你们猜猜南王府这几百年累积了多少财富?夜泉应承大家,只要这一战结束,南王府的所有势力和财产,全部赏给有功之臣。这可是大半壁江山啊。”
“嗯,看在前景光明的份上,我们就勉为其难吧。”第一个人哈哈大笑数声,“喝茶,喝茶!只谈风月,不谈政事!”
那边的话题很快转到了哪里的姑娘最漂亮,哪里的菜最好吃,又唏嘘了几句舞殇姑娘的消失实在太遗憾,笑声也越来越暧昧了……
云出也镇静地端起面前茶杯,轻轻地饮了一口,可是清冽的茶入了口,却那么苦涩。
她没有怪过夜泉,真的,直到现在,她也不曾怪过夜泉。
他已经身不由己了。
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底下的人却不是真心拥戴他的,这是一群为了自己的利益聚集在一起的乌合之众,他不能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九)釜底抽薪(2)
那三人还在说一些越来越暧昧的话题,到了最后,其中一人突然说,“对了,下午我还要进宫一趟,不能与各位聊了。”
“张公子今儿个怎么要进宫?该不会看上了阿妩姑娘了吧?还是……陛下旁边的那个君姑娘?说起来,那个君姑娘倒是越长越漂亮了……”另一人滛邪地笑笑。
“我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动那两位主,都是蛇蝎美人。”说话的那人赶紧摆手,“隔着远远地看看就好。我这次进宫,是将家里的一块玄铁送进去,好像是制造什么神器需要吧。”
“说起来,那些个什么神器,还是蛮可怕的。如果早知道唐宫有这些东西,当初夜嘉陛下就不该去攻打唐宫……”其中一人喟叹。
云出却没有继续听下去了,她站起身,结了帐后,在门口站了一会,果然,没多一会,那个说要进宫的年轻公子哥儿便走了出来,云出拄着拐杖紧跟其后,一直跟到了一个门面较大的府邸,才停下脚步。
抬头望了望府门旁边不算太高的墙壁,她信手擦了擦鼻尖。
那块玄铁从后门运到了宫中,云出混杂在搬运的人员中,刚将车停稳,便轻车熟路地闪进了内宫。
她好歹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虽然此宫易主,可是格局摆设都没有什么大变,夜泉此时的位置她尚不能知,只能且走且看了。
打晕了一个宫女,换上了那宫女的衣服,她继续乱逛。
比起夜嘉那个时候,现在的皇宫无疑清冷了许多,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格外肃穆谨慎,好像稍微行差踏错,便会有灭顶之灾似的。
云出也正经起来,一本正经地、一个宫殿一个宫殿地探究。
她终于看到了夜泉。
准确地说,是被夜泉砸中了。
经过一个长廊时,一个茶盏从大殿里‘倏’地一声飞了出来,‘啪啦’地砸在了云出的额头上,随即撞到了地板,裂成粉碎。
她赶紧蹲下来,低头收拾碎瓷。
“昨晚的事情,是不是你安排的!”然后,殿里便传出夜泉的怒斥。
“是。”君澄舞的声音清凌凌的,没有一点畏惧。
云出动作一滞,正不知如何自处,君澄舞已经高声屏退了左右,“所有人都下去!”
屋里的人纷纷退了出去,云出也随着众人,走了一段路程,又折了回来,假装在门外等候差遣一样。
大殿里,夜泉与君澄舞的声音透过合起的门缝,传了出来。
其实殿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尚有一个人,只是云出没有来得及看见而已。
此时,包子正站在大殿右侧,看着夜泉与君澄舞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视着,他本来也有满腔的话要说,在这种情况下,反而说不出什么了。
“你在外面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管你。你别以为你暗地里做的事情我不知道!”夜泉深吸一口气,沉着声,望着君澄舞,一字一句道,“你可以设计所有人,凡是你看不顺眼的,尽可以杀掉!却独独不能设计她。你别忘了,在你饿得快死的时候,是谁救了你,养了你这么久!是谁宁愿自己不吃,都把东西给你吃!是谁给你讲故事,让你在那么艰难的日子里无忧无虑!她不是你的敌人,就算有一天战场相见,云出也永远不会是你的敌人!”
夜泉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简直出离愤怒了,手一挥,桌上的东西又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君澄舞对他的怒火早已见惯不惯,兀自站着不动。
反而是包子第一次见夜泉生气,着实地吓了一跳。
从前的小树哥哥并不是这样的。
他虽然为人冷淡孤傲了一点,但极少冲着他们发火,偶尔笑的时候,很亲切也很漂亮。
不过,小萝卜这件事做得比较过分……
“我这样做,也是希望云出姐能回来而已。”君澄舞等夜泉气过了,终于开口。
夜泉冷冷地看着她,“是吗?那她回来了吗?如果她曾经亲近的人也这样算计于她,你只会逼着她越走越远。”顿了顿,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应该说,她已经走远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日在傩会上的一眼,云出复杂而深邃的眼神,分明,是一种诀别。
自此以后,各自的人生各自负责。
君澄舞也知理亏,却仍然倔强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看着地板。
包子也从两人的争吵中缓过劲来,他看了看夜泉,又看了看君澄舞,忍不住跺了跺脚,“为什么要闹成这样?以前大家在一起,不是还好好的吗?小树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和蛮族作对了,只要你放过蛮族,云出姐也不会继续与你作对了,到时候,大家找个机会好好聊一聊,化解干戈……”
“有了那么多血债,你以为双方的仇恨,是一句罢手,就能消弭的吗?”夜泉对包子的态度还算温和,他沉着气,淡淡道,“若想化解干戈,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包子忙问。
“我死。”夜泉噙着一丝冷漠冰凉的笑,自语般回答,“除非我死,否则,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心平气和的那一天。”
包子愣住,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穿着黑色长衫的清贵少年,不知为何,心中涩涩。
何至于到了现在这个田地?
这两年来,大家确实都变了许多,死去的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如云出姐,成为了蛮族的神使,成为了南王的妻子。小萝卜也出落得狠绝能干,小树更是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如今手握生杀大权的少年天子。
也许,这几人中间,最没有出息的便是他。
若是以前,这是包子想也不敢想的尊荣,可真正到了这一步,他却恨不得大家还呆在粤州。
“……其实,我在云出姐身边呆了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说过夜泉哥的半点不是。”包子犹疑了一下,还是努力想说服他们,“我觉得,在云出姐心中,还是把我们当自己人的。只要我们努力地想回去,并不是没有回去的可能。要不……要不,咱们也不管这天下怎么样了,全部丢开,我们回粤州,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好不好?”
他殷殷地看着夜泉,眼神纯正专注,好像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他的一个点头上。
夜泉几乎都不忍心拂他,可是——“如果我丢下了现在的一切,也会死,你以为,如果我不再是夜王,这些人还会放过我吗?”他仍然噙着笑,淡淡地说,“夜氏王朝的哪个人,又不是贪得无厌的性子?如果不是为了重新分割利益,为了在乱世中好好地发一笔,夜嘉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怎么能说倒便倒?我把他们当成棋子,他们何尝没把我当成争权夺势的棋子?棋已经下了一半,大家的地盘还没到手,又怎么会允许我中途退场?到时候,我非但不能自保,甚至还无法顾及你们,小渔村的灭门惨案,你们还想再经历一次?”说完,夜泉转过身,不想再面对包子惊愕的目光,“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即便知道前方是什么,也只能走到底。”
包子怔怔,以他的思维,还想不了那么通透,可是夜泉的声音,他太过淡定的神情,却让包子有种悲从心来的感觉。
“算了,你们两个都下去吧。我累了。”夜泉依旧背对着他们,手扬了扬。
神态间,是刻骨的疲倦与孤寂。
君澄舞静静地看着夜泉的背影:修长单薄的身形被剪裁合体的黑衫一塑,显得更加笔挺,也更为瘦削,金色的宽带束着紧窄的腰,勾出他紧绷绷的肩背,既是力量,又让人觉得分外纤弱。
可就是这样一个全无武功,甚至于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的少年,却用自己羸弱而疲倦的肩膀,负担起整个王朝的重量。
他的身边,除了她之外,再无一个可亲近之人。
无论他所做的,是对还是错,至少他一直在努力,努力地透支了自己所有的情感与健康。
君澄舞终于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跪在夜泉的身后,仰着头,目光仍然是倔强的,只是,莹然的泪光却将那份倔强映得楚楚可怜。
“昨晚的事情,是我错了,小树哥哥,你惩罚我吧。”她的道歉并没有一点伪装的意思,很诚挚,亦很沉痛,“我无心伤害云出姐,我只是……只是希望……”
“如果昨晚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以为我会饶过你吗?”夜泉冷冷地打断她,头夜未回地说,“唐三的这套把戏,骗骗你和阿妩就够了。”
“小树哥哥是说,他们没有?……”君澄舞愕然。
“如果唐三真的对云出做了什么事情,便算我们都看走眼了。”夜泉挥挥手,似已不耐,“下不为例,先下去吧。”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十)釜底抽薪(3)
听着君澄舞和包子就要出来,云出赶紧转到了宫殿那头,耳听着他们顺着台阶走远,她才重新绕过来。
这个时候,大殿的门已经打开了,其他的侍卫宫女因为担忧被波及,趁着刚才那一会,早已经躲得远远的。
偌大的宫殿,只有夜泉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书案后,他重新坐了起来,继续翻阅着每天雪片一样递进来的奏章,手信信地往案边一放,却摸了一个空。
“茶。”他不耐地吩咐了一声。
云出闻声,从门口转了进来,她的目光很快看到了大殿右边的茶壶与杯子,夜泉听到了脚步声,却只以为是哪个听差的宫女。
他没有抬头。
直到一杯温度刚刚好的热茶送到了他手边,他才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他呆呆地望着她。
“你刚才说话时喉咙有点沙哑,应该喝一些润肺清喉的茶。”云出将茶杯轻轻地放在桌上,低着头,淡淡地嘱咐道。
夜泉还是怔在那里,似乎不知道伸出去的手该怎样放。
云出也不吵他,静静地站在他旁边。
夜泉终于将手垂了下来。
“上次的伤……好了吗?”他淡淡问。
“早好了。”云出微笑,将袖子捋起来给他看,“皮外伤而已。”
只是,手腕上还是留了一道浅浅的伤痕,仔细一看,还是有点狰狞,让他心中一紧。
似乎,又看到了那一日,她一刀挥下时的决绝。
他的眼睛有点刺痛,“你为什么还要来?已经原谅我了?还是……来当说客的?”
“如果我说我是来当说客的,你会罢手吗?”云出半靠在书案上,很认真地问。
“会。”夜泉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你现在杀了我,如此,江南之危立解,大家尘归尘,土归土,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啊,尘归尘,土归土,从哪来来到哪里去。”云出闻言,抿着嘴苦涩地笑,“既然都是要结束的,我们又何必要开始?”
夜泉将脸别开,不语。
“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这样死在我手里,难道不会不甘心吗?”云出终于敛起笑容,轻声问。
“如果是别人,他现在已经死了。”夜泉孤傲地回答了一句,眸光一转,笔直地看着她,“可如果那个人是你,虽死无憾。或者……如果我的结局终究逃不过一死,我宁愿自己死在你手中。”
云出愣住,而后直起身,缓缓地走下台阶,“你这样大张旗鼓地通缉我,只是想对我说这一番话吗?向我求死?”
“不是。”夜泉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地吐出后半句,“我想见你。”
云出终于走到了大殿中央,闻言,转身,朝他粲然一笑,“夜泉,我帮不了什么,但也断不会借着以前的情分,让你为我做什么。我知道,你有你的不得已,我有我的不得不,如果不能两全,那就谁都别勉强谁。且尽人事,听天命,无论结局如何,谁胜谁败,永不相怨。”
夜泉没有回答,只是扭过头,望着她刚刚泡好的茶,久久不语。
云出一时也是屋檐。
时局如此,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泉终于决定开口了,他站起来,深深地望着云出,手扶着案台,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站稳。
“你变黑了。”他说,“再黑就会没人要了。”
云出愕然,眨眨眼,顿时觉得啼笑皆非。
她以为他会说一些沉重的话,毕竟,他们之间,怎样都是沉重的,没想到,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黑了。”
那种微嗔而亲昵的语气,恍如从前。
云出笑得几乎要流眼泪,事实上,她确实流泪了。
无法不流泪。
她猛地将头扭开,很努力地让声音如他一样轻松自然,“你倒是白了,再白下去,也没人敢要了。”
夜泉莞尔。
气氛顿时变得轻灵起来,他渐渐能正常呼吸了。
有那么一刻,夜泉甚至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住。至少,这个时候,云出全无戒备,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还与他说着家常。
可是,它很快被打断。
至始至终,时间从来不曾停住。
急迫的脚步声非常突兀地响在此时静谧的宫殿里,几乎不等通报,一个将士模样的男子疾步走了进来,因为云出的装束,他并未将她放在眼中,那男子径直越过云出,单膝扣在了夜泉身前,“陛下,别院遭袭。”
夜泉神色一惊,“遭袭是什么意思?一个旅的人守在那里,难道是军队?”
“不是军队,是……是南王。”男子急促地回答道。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在江南吗?他是怎么进的别院?如果朕没记错,别院外至少有五层防卫!”夜泉恼怒地叱问道。
“硬闯。”男子脸色煞白,似乎单单只是回忆方才的情形,都让他觉得惊惧无比,“南王部下不足百人,硬是越过了外面的重重包围,径直从大门而入!”
想想刚才,被几千把剑指着,四面八方箭簇丛丛,那个身穿紫袍的华贵男子,在人数悬殊巨大的劣势下,依旧安然地越过血肉横飞的战局,神色肃静,闲庭信步般,走进了并肩王此时居住的别院。
其目中无人的程度,简直让人发指。即便他没有杀一个人,甚至没有动一根手指,但他淡然绝世的清冷,已经让人心底发寒。
——在这样战火纷飞,随时生死的时局,置身在敌人的大本营里,还能这么嚣张的,开朝以来,除了南司月外,只怕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夜泉听得脸色发青,他当然能猜到南司月为什么要找并肩王。
“派兵增援!把中央军,把边防军全部调过去!如果这样都让南司月全身而退,你们也不用再见到明天的太阳了。”他冷冷地吩咐道。
云出则在旁边听得发呆。
怎么……怎么南司月来夜都了吗?
竟然,还是用这种惊世骇俗的方式出场?
他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夜都,早已经是夜泉的地盘?从这里走出去,随便抓一个人,都可能是夜氏的卫队或者死士。
明明已经没有功力了,还这般逞强,他……他……他简直是……
简直是闹心啊闹心。
那将士听命,急匆匆地转身调兵去了。云出也不可能再呆的下去,她转过身,正要向夜泉告辞,夜泉却似看清了她的心思,抢在她前面,淡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你也去?”云出愕然,随即大汗不已。
潜意识里,她不希望夜泉去……
夜泉去了,南司月岂非更危险?
“走吧。”他说着,已经大步走了出去,“你放心,这次我不会亲自干涉,如果南司月能从我的千军万马中出去,便算他真的有几分能耐。”说着,他顿足,转身,“至少也能说服我,他值得你用心。”
云出怔了怔,下一刻,夜泉已经走出了老远。
想了想,她还是追了出去。
南司月此时已经站在了别院的最后一道门的门口。
他们确实受到了空前的抵抗,看来,夜泉确实将他的父亲,并肩王,“保护”得很好啊。
简直是生人勿近。
一场激战下来,双方都是损失惨重。
说起来,南王府这边的损失,算是少的,从第一道门开始,到如今的第五重门,几乎每重门都会受到越来越激烈的阻拦,第一道门折损了三人,第二道折损五人,第三道、第四道,均是八人,到了第五道门,竟一次性折损了三十人。
那些阻拦力度,并不是渐高,而是在第五重门事,便陡然变得奇高无比,好像所有的精锐部队都集中在那里,那些人简直像不要命一样,到了最后,几乎是自杀式打法,即便南王府的精英多么出众,也架不住同归于尽的招数。
有了刚才的惨烈,阿堵几乎对这即将而来的第六道门担忧了。
他担忧的并不是任务失败,而是南司月的安全。
刚才有好几次,那些箭簇刀剑,几乎都要挨到了南司月,偏偏王爷躲也不躲,仍然这样信信地走在中央,每每将他惊得够呛。
“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吓死了。”阿堵与舞殇离南司月最近,走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地感叹了一句,“王爷何必要这样正面冲突?”
如果换做其他的方法,而不是一道门一道门地打过来,只怕会安全很多。
他也犯不着这样提心吊胆了。
“王爷用心良苦呢。有了这一战,那些想觊觎南王府的夜都高官们,只怕睡觉时都会瑟瑟发抖了。”舞殇笑着解释了一句,“再说了,我们何惧,再来几千几万人,我照样能搞定。”
是啊,在皇城的眼皮底下,对方又是赫赫有名的并肩王,夜泉出动了那么多物力人力,这样都没能拦下南司月,也是立威。
但同时,更是亲犯险境。
当然,你单单只是看着南司月本人,绝对不会觉得有险境之说。
他的神色太淡太从容,便好像一时兴起,逛逛自家别院一样。
终于到了最后一扇门。
南司月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看门上的牌匾。
“风吟轩。”
名字倒很雅。
第六道大门已经洞开,透过拱门,里面的景致一目了然:假山嶙峋,流水淙淙,十二月气候,姹紫嫣红已经凋尽,灿白若雪的梅花林中映着一个绰绰的人影,一袭普通的青衫,头发松松地在头顶挽成发髻,看着极朴素简单,可只是一个侧影,便让人心生折服之意。
那是种铅华洗净后的凝重,没有南司月的沉静雍容,没有夜泉的冷傲孤绝,没有南之闲的脱俗出世,没有唐三的灵动秀美,他一点都不惹眼,站在那里时,似乎能与这花这山融成一片,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望过去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凝结在他身上。
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他不需要开口为自己介绍,单单只是往那里一站,所有人都会猜到他是谁。
除了并肩王夜之航,除了当年那个几乎可以左右王朝全局,掌管天下兵马的并肩王之外,还有谁,担得起这份淡,这份静,这份朴实无华但又夺目全场的气势?
“并肩王。”南司月站在拱门那边,低声道。
夜之航微微地转过身,透过疏落的梅枝,遥遥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他从梅树林走了出来,款步走到假山前面的一个棋盘前,棋子已经摆在了左右,夜之航坐到了一边,拈起其中一盒棋子,慢条斯理地开始摆子。
“老夫摆完这局珍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夜之航头也未抬,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在场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南王殿下,如果你能在这一柱香的时间里走到这里,陪老夫下完这盘棋,我们再叙不迟。”
“好。”南司月欠了欠身,淡淡地应了声。
而这一个‘好’字,便似宣战的号角。
最后一轮攻击,开始了。
“好”字尾音未落,蝗虫般铺天盖地的箭雨,便从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