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王妃冷王爷第54部分阅读
迷糊王妃冷王爷 作者:rouwenwu
,便从屋顶上直泻而下。
大门,也在南司月面前,‘砰’地合上。一时间,这走廊屋檐,树下墙角,处处人影憧憧。
一片森冷。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十一)釜底抽薪(4)
在箭簇落地之前,南司月身后的侍卫也端着盾牌从身后围了上来,黑色的盾甲,如铁桶一样,严丝合缝地挡在南司月身前。
利箭撞在盾牌上,纷纷落地。
南司月被阿堵护着,微微往后推开一步。
他并不去看周围的战局,只是望着面前那扇门,淡淡吩咐道,“撞门。”
阿堵听命,立刻又抽出二十余人,专门负责将面前的拱门撞开。哪知那两扇门便像钢筋铁铸一样,无论他们怎么使劲,都动不了分毫。
大概是察觉到箭起不了作用,箭雨渐歇,转眼,便是一团团刺鼻的烟雾弹,从盾牌下,扔了进来。
阿堵他们却似早有防备,匆忙地拉下口罩,护住口鼻,掌风过去,南司月周围的烟雾顿时消散,根本挨不到他的半点衣袂。
“撞不开,便毁了它。”南司月依旧站在那里,激荡的风,让他袍袖微微浮动,额发贴在脸颊上,清眸微敛,面容依旧是沉静的,好像周遭的种种风险,根本与他无关。
至始至终,他都是居高临下的,不曾沾染一丝凡尘。
阿堵闻言,反手抽出一柄华光四射的长剑,用力一喝,插入了那薄如剑刃的门缝,使劲地往下劈去。
与此同时,在他们的周围,本来平整的土地,突然拱起,泥土翻飞,那些藏在地底的暗卫终于出手,雪亮的暗器从盾牌下面扬进,一阵马蚤动,南司月身侧已经倒了一批人。
舞殇一面命人补上,一面沉着地命令,“布阵!”
霎时间,场内飞沙走石,人如幻影,缠住那些暗卫自杀般的攻击。而在阵眼中央的阿堵,更是不敢分心,将全部的力气压在剑上,只听见“咔嚓”一声,门闩断了。
南司月缓步走上前,手放在门上,轻轻地将它推开。
拱门内,夜之航还在慢慢地摆子,便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外面的响动一样。
“我随王爷一道进去。”阿堵将剑抽回,有点气喘吁吁地说。
“都在外面等着。”南司月拂袖,淡淡吩咐,“一炷香内,即便死到最后一个人,也不能放进哪怕一只苍蝇。”
“是。”阿堵敛颜。
南司月的手从门上垂了下来,衣摆微动,人已经慢慢走了进去。
门外,厮杀仍在继续。
眼见着南司月进了门,那些躲着的暗卫几乎倾巢而出,地面波浪般浮动着,一个个鬼魅般的人影,从许多意想不到的地方钻了出来,一度冲散了舞殇布下的阵仗。好在南王府这些人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如果一个缺口被打开,左右前后皆可补上,虽然损伤严重,但仍然牢牢地挡在门口,将那些攻击全部阻在拱门之前,确保门内的王爷安全。
南司月已经越过淙淙的流水,越过修建精致的石桥,清清淡淡地走到夜之航面前。
夜之航手臂轻舒,引了一个让座的姿势。
南司月也不客气,他优雅地坐到了夜之航的对面,端起面前的白子。
从关门到开门,不过是短短半刻钟的事情,珍珑局未摆完,他仍有胜算。
“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黑子落,夜之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
南司月动作一滞,“阁下认识我母亲?”
白子落。
南王王妃自小深居简出,嫁人后,更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她又不是刘红裳那样张扬的女子,虽然人人都知道她的存在,但认识她的人应该不多。
“见过。”夜之航眸色微暗,落棋的动作,却没有一点停顿。
南司月拈着白子,望着棋局,皱眉轻吟。
他的动作和神情都是温和的,看上去那么朴素无害,可是棋盘上的,夜之航的攻势是凌厉的,那是久经战场后的狠绝犀利,每一字都在要害,几乎针针见血。
南司月渐觉吃力。
可是谈话仍在继续。
“说起来,老夫与你父王争了那么多年,最后的赢家,还是你父王。只是……”夜之航轻轻地唏嘘了一句。
南司月接过他的话,冷淡地答道,“只是,他赢了阁下没几年,便重病而亡。人再争,也争不过命。所以,如今我可以与并肩王对弈于此,而父王,却已经成为了一抔黄土。”
闻言,夜之航亦是戚戚。
是啊,当年老南王与他争得那般厉害,如火如荼,水火不容,为了争个输赢,他甚至不惜逆天改命,可是结果呢?
他已经是个垂垂老矣,只想补偿自己儿子的老人,而那个意气风发的胜利者,则早已长埋地底,化成了一堆白骨。
甚至于,那位让他们两个最终走上敌对的红颜,如今,也是白骨一堆。
这世上,到底什么才是值得你去争的?
“你母亲……她后来好么?”夜之航轻轻地叹息一声,终于将话题转到了家常。
“父王去世后半年,她也因郁生疾,不治而逝,现与父王合葬在临平。”南司月说起自己的亲生父母的生死时,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又能有什么变化呢?
他们都不曾管过他,甚至于父王母妃的面容,南司月也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是父王死的时候,母亲撕心裂肺的哭泣,那一连声的‘错’‘错’‘错’。
他们也许真的是伉俪情深。
可如果真的伉俪情深,为什么母亲总是冷漠的,又为什么又一个刘红裳?
上一辈的事情,南司月从来没有想过去追究,他们有他们的想法,而他,只是不得不去承担他们留下来的后果,那只是他的责任。
亦只是责任罢了。
夜之航闻言,目光一动,不知为何,竟有点悲戚。
南司月的注意力却已经全然集中在棋盘上,一会儿功夫,大半江山已经铺满,夜之航依旧处于优势。他到底是久经沙场,步步为营,谋算千里,让人防不胜防。
南司月有蹙了蹙眉,修长的手指在莹白的棋子上扣了扣,然后,毅然地放在了中间。
夜之航愣了愣,这样拙劣的一着,确实打乱了他的思路,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将中间的这一片先行吃掉。
如此,四角得以喘息。
南司月开始反击,每一步都很险很急,便好像一个急于送死的毛头小子。可夜之航渐渐不敢轻动,因为,南司月每牺牲一次,便会在下一次,扳回更多。
门外的厮杀声越来越大,刀剑入骨肉之音已经不足为奇了,甚至还有零碎的爆炸声,舞殇的呼声也渐渐急躁。
看来,外面的情况并不客观。
南司月却恍若未闻,仍然清清淡淡地坐在那里,俊脸含笑,目光恬淡,如一位真心向先生讨教的莘莘学子。
终于满满地停了一盘。
“我在想,你到底是用什么赢我的?”夜之航只扫了棋盘一眼,心里已经知道结果,他抬头,温和地问南司月。
“阁下谋算太多,顾虑太多,而我的想法,只是赢你,哪怕耗尽最后一个棋子,哪怕全军覆灭,也必须赢你。”南司月微微一笑,开始捡棋子。
黑白划分的地盘一一撤走,他险胜夜之航半子。
“这一点,你和你父亲很像,一旦认定的事情,纵然百死而无悔。骨子里,都是疯子。”夜之航到底是大家,并没有因为输给一个晚辈而懊恼,他的神色依旧疏淡,他的目光依旧稳定,连声音,都满满的是慈爱。
所以,他说南司月是疯子,南司月非但不觉得是贬斥,反而有种亲人般的亲昵。
“棋局已终,老王爷,我们可以谈正经事了吗?”他慢慢地将棋子放回棋盒里,终于言归正传。
“你认为你的人还能挡住多久?”夜之航依旧站起身,目光慢慢地扫过外面已经胶着的战局。
阿堵和舞殇渐渐现出颓势,并不是南王府的实力减弱,而是对方人真的太多,便是蚂蚁,如果太多,也能将大象咬死。
那些人源源不断,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灭掉一批,再来一批,刚才连闯五关,大家都已经累了,再这样永无止尽地打下去,只怕不是被打死,而是生生地累死。
更何况,对方的花样是在百出不穷,除了从地底冒出来,从天而降,还有数不清的暗器,毒烟,同样变幻莫测的阵法,铺天盖地,车轮一样,滚滚地压过来。
这样的攻势,舞殇有绝对理由相信:如果是在战场上,至少能抵住十万大军了。
而他们现在面对的,却只是南王府区区不足百人。
南司月也信信地扫了外面一眼,神色依旧素净,唇角那抹优雅华贵的笑容,未敛分毫。
“我说过,只要我决定做什么事,哪怕耗尽最后一个棋子,哪怕全军覆没,也必须做到。”他淡淡地说,“并肩王,现在可以继续谈了吗?”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十二)釜底抽薪(5)
南司月既已开口,并肩王也不置可否,他们两人依旧回到方才的石桌边,一老一少,一个衣着简单朴素、一个衣衫华丽雍容,夜之航长相清癯,南司月则明艳不可方物,两人各有千秋,在气势上,竟是谁也不输给谁。
夜之航不得不暗叹,江南代有才人出,至少,姓南的那个疯子,生了一个好儿子。
她的儿子。
念头一转,夜之航的目光渐渐温柔,“你想与我谈,可是想让我劝泉儿罢兵?你该知道,这天下本应该是泉儿的,老夫现在,只不过是把从他手中剥夺的一切,重新还给他。所以,你不应该找老夫,对于一个隐世的人来说,任何决定都与他无关。”
“我来,只是想问一问阁下,你认为自己还能活多久?”南司月不动声色地问。
夜之航愣住。
这么多年来,南司月还是第一个问他这么无理的问题。
“或者,我该这么问,老王爷认为,自己还能为夜泉顶多久?”南司月和颜悦色,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问题过于唐突,“等老王爷一朝仙去,或者威名不如以前时——据我所知,老南王当年的旧部下,如今都是垂垂老矣,渐渐不理世事了——待他们推出这台政治大戏后,你留给夜泉的,到底是一个天下,还是一个熔浆?”
夜之航默然,许久,才叹道,“天下也好,熔浆也罢,只要是这孩子想要的,我都要补偿给他。那日刘红裳找到老夫,说明了当年的一切,老夫这才醒悟,自己欠了泉儿实在太多太多。”
“所以说,你出山助他,只是想减免自己的愧疚心?”南司月的语气依旧平淡,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锐利如刀刃,“当年你为了一个‘公心’,将他囚禁十二年之久,如今,你为了一个‘私心’,便要将他推到风口浪尖,萧瑟一生么?”
“南王殿下,你何必强词夺理。”被南司月这样说,夜之航也有点恼了。他目光一寒,冷冷地看着南司月。
“我有没有说错,老王爷如此通透之人,不可能不知道。我这次来,并不是要老王爷倒戈助我,只是想对老王爷说一句话。”南司月不慌不忙,笔直地望着夜之航,既无恭敬之意,也无轻侮之心,“我可以保夜泉无事,如果他真的准备急流勇退,剩下的烂摊子,南王府可以帮他收拾。收拾完后,他依旧可以做他的夜王,取代夜嘉,维持从前的格局。”
夜之航眉眼一挑。
“这是一个承诺,倘若老王爷想通了,只要说一句话,任何时候,司月决不食言。可如果,夜泉一意孤行,一定要吞并南王府与蛮族,到时候,即便是南王府拼尽最后一粒棋子,司月也不会退却分毫。”南司月声音虽轻,但铿锵有力,一股落棋无悔的气势。
夜之航并不是不信他,而是——
“如果老夫应了,夜泉,也将成为另一个夜嘉,成为南王府的傀儡。而现在,夜氏已经没有另一个同命咒来牵制于你了,以夜泉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不会答应的,南王还是死心吧。”他不是不知道夜泉即将面对什么样的命运,可即便身为父亲,也只能爱莫能助。
更何况,他们父子之间,早已经隔阂若此了。
“他不会成为傀儡。”南司月淡淡道,“我无意天下。”
夜之航没有做声,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老王爷可以选择信,也可以选择不信,司月决不强求。但这是最后一次和谈的机会,如果一月后,老王爷与夜泉的决定依旧不定,便只能以锦绣江山为棋盘,各自执子,一局定输赢了。只是——方才棋面上的惨烈,并肩王还想让那些曾随你出生入死的老部下们,再经历一次?”
夜之航浅浅垂眸,“一月后,老夫会派人将答案转告给殿下。只是此刻,殿下认为自己还出得去么?”
“我若是连这里都出不去,又怎么担得起并肩王的信赖?打搅老王爷的清修,司月告辞。一月后,静候佳音。”南司月微微一笑,朝夜之航欠了欠身,紫袍蹁跹,他洒然转身。
依旧是从大门款步而出。
就这样正大光明地进来,再这样正大光明地出去。
把这血肉横飞、层层围困,视若无物。
等南司月一出门,拱门依旧在他身后合了起来,阿堵赶紧迎了过来,擦了一把汗,急急地禀道,“人越来越多,也不知道那边进展如何。到时候如有不测,还望王爷大局为重,先行一步。”
“我若是在最后舍你们先走,又何必来这一趟?”南司月淡淡地打断他,视线扫处,已经将全局的形势看在眼里,“化守为攻,不必将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我身边,你留下来就行了。”
“……是。”阿堵正要犹豫,一看南司月的目光就要扫到他身上了,他赶紧应声。
南司月既已放话,那些聚集在门前的南王府侍卫,也不再继续困手困脚,他们很快冲了上去,主动地冲乱了敌人的部署,场面更是一片混乱。阿堵则打起了二十分精神,不停地将射向南司月这边的飞箭流矢挑开,心中暗暗急躁:怎么那边还没好?!
王爷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要把那群人全部碎尸万段啊碎尸万段。
再看看站在血雨腥风中的南司月,没事人一样,一手负在身后,相当有闲情逸致地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那牌匾。
末了,他莫名其妙地对阿堵说了一句,“你可知道,我母妃的名讳,便是上官风吟。”
阿堵则被刚才的冷箭惊了一身冷汗,闻言,更是摸不到头脑。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管老南王妃的名讳啊。再说了,这种私密的事情,本就不是他这种臣子该关心的。
南司月似乎并不需要阿堵的回答,仍然静静地看着‘风吟轩’的牌匾,若有所思。
夜泉与云出赶到京郊别院时,这里已经被军队围成一个铁桶了,只听见里面偶尔传出兵械相击声,也不知道战况到底如何。
夜泉是微服而至,并没有惊动其他人,他们到了第一道门外,便遭到了士兵的盘查,戒备之森严,比城门那边的更严苛。
好在夜泉随身带有金牌,这才和云出一道,进了别院最外层。
再往里,却是金牌也难以通融。夜泉既然说好不干涉此事,索性也不进去了。
“我们且在这里等着,看他什么时候出来。”夜泉站定,望着那道紧闭的朱门,淡淡道,“或者,什么时候被人抬出来。”
那道门前,还有一些没有被打扫干净的残局,在诉说着方才激烈的闯关。
云出听着夜泉的话,心中顿时一寒。
只是,她并没有没头没脑地冲进去,且不说这里守卫如此严密,即便是夜泉放她进去了,她此时过去,也只有添乱的份。
而且,南司月并不是莽撞这人,他如果这样高调地硬闯别院,就一定有自己的部署。她却是懵懵懂懂,回头把他的计划搞得一团糟,岂非更惨?
可还是闹心啊闹心。
有这么大的动作,之前也不跟她通个气,真正气死个人。
“算了,我不看了。”她突然说。
夜泉诧异地望向她,“你不管南司月的死活了?”
“既然管不了,那就只能相信他了。”云出重新看向那扇紧闭的大门,深呼一口气,抿着嘴道,“我还是回去等他的消息吧。如果……如果……哎,没有如果。”她摆摆手,转过身,竟真的打算就这样走人。
夜泉被她的无厘头弄得一怔,手下意识地伸出去,握住了云出的手腕。
“云出——”
他好不容易才见到她,好不容易才可以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她却只是呆了那么一会儿便走。
夜泉没有南司月那样的好涵养,他会不舍,会不想她离开。
可是,在他握住她手腕的那一刻,夜泉脸色忽而一变。
“云出。”他抬头,愕然地看着她,然后,手中力道一紧,将她重新拉到自己面前,肃容,很仔细地为她切脉。
云出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她茫然地看着夜泉,“怎……怎了?”
夜泉的手颓然地放下,他将脸转了过去,死死地盯着那扇紧合的朱门,“没什么。”他低低地说。
“没什么……那我走了。”云出莫名其妙,看着夜泉一脸倔强隐忍的模样,她的目光顿时柔了,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包子和小萝卜,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希望,无论以后怎样,大家都是活蹦乱跳的。”
“嗯。”他冷淡地应了一声,没有怎么理她。
云出这才真正转身,往门口走去。
大门里侧,声响依旧一阵一阵地传来,看来,双方都还没收手。
……还是赶紧出去找援兵吧。
其实,这才是云出此时真正的心思。
就算南司月真的有自己的部署,他现在完全是瓮中之鳖,云出随夜泉走进来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置身在一个守备严密的军营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道道人墙,将这个别院守得固若金汤。
除非能飞天遁地,不然,肯定逃不掉。
……等等,遁地?
云出灵光一闪,刚才还悬在喉咙口的担忧立刻烟消云散了:是了,这就是南司月的后招。如果她没记错,南王府有一群特能挖地道的能人,当年圣山被围,他们不也一样在黑甲兵的眼皮底下,挖了一条直通山顶的地道?
既然圣山能挖通,这区区京郊别院,又算什么?
这样想着,她已经走到了最外层的守备圈了,只见负责盘查的侍卫正围着一队推着小车的玄衣士兵盘问。
云出本已越过他们了,可走了两步,她又转过头,凝目朝那队玄衣士兵的最后一排望过去:虽然那个人将帽檐压得很低,虽然他的脸上还故意抹了许多灰尘,虽然他的头发都塞在帽子里,虽然他故意将衣服穿得很邋遢——可是,单单只凭唯一露出来的、微勾的唇角,云出也能把他认出来。
唐三?!
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难道他不知道,这里已经守卫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吗?
云出正惊疑着,变故便在此时乍起。
唐三突然发难,趁着那些人纠缠不清的时候,出手如电,制住了身边的五六人,单臂挽住车前的绳索,然后纵身一跃,跳上了不远处的一匹战马。身还未落定,另一只手已经扬起马鞭,朝马腹上重重地加了一鞭,战马吃痛,又被唐三扭着缰绳,疾步朝外面冲了去。
那满车的东西,也被他一并拉着往外急驶而去。
他的动作很快,行云流水般,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冲过了关卡。
帽子已落,发带崩断,长发纷扬,映着一张俊美如斯、意气风发的笑脸,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
云出看得瞠目结舌,下一刻,她的腰被马鞭裹起,惊呼还堵在胸口,人已从半空中,稳稳地落到了唐三身前。
“笨女人,你装的宫女一点都不像,我都认出你了,夜泉肯定会认出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百忙之中,他尚不忘嘲弄她的化妆术。
敢情,他以为云出也是跟他一样,是乔装进来的。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十三)与尔共难(1)
云出被唐三鄙视了一句,她也懒得争辩,马速很快,可是后面的追兵更快,毕竟,现在这匹马不仅要驮上他们两个人,还得拉上后面那辆车,这里又多崎岖的郊外泥路,那些后知后觉的追兵都渐渐能看清影子了,马蹄踢踏,尘土飞扬。
“你到底抢的什么东西?”云出在颠簸的马背上紧紧地抓着唐三的袖子,断断续续地问。
“炸药。”唐三匆忙回答,“七十公斤,足够把整个别院夷平的炸药。”
云出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这些炸药被运到了别院,便是真有遁地的本领,只怕也要被炸出来。
可是,他们难道都不会投鼠忌器吗?
毕竟,别院里还有并肩王呢。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云出扭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擦了擦汗。
这些炸药当然不能让他们拿到,南司月现在还没能脱身呢,如果夜泉真的一狠心,拼得玉石俱焚也不放南司月出来了,那别院里任何一个生命,都会炸成粉碎。
“等转到下一个山头,我先把你放下,我再引开他们。”唐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卷,塞到云出手中,“这个暂且帮我保管。”
云出只瞟了一眼,便认出是唐宫丢失的那副‘神器’,她惊异地转头,“你拿到手了?怎么拿到的?”
“说来话长。”唐三简短地丢下四个字,马蹄如飞,已经顺着山道拐了个弯,唐三一把揪住云出的衣领,便要将她扔到旁边的小树林里,自己再将其他人引开。云出却将头一矮,躲过了他的一抓,口中急忙嚷嚷道,“不如我拉着车先走,你帮我挡住他们。我武功低微,留下来也无济于事啊。”
唐三一捞成空,顿时沉下脸,斥道,“什么时候了,不准讨价还价,赶紧下去。你这么重,把马都压垮了,白白地连累我被他们抓到。”
“少跟我来这一套。”云出也凶巴巴地瞪了回去,“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炸药有多危险,想当英雄,还早着呢!赶紧滚下去帮我挡住他们,给我时间处理这些棘手的东西。”说着,她也不客气,原本放在马腹两侧的腿翘了上来,一扭身,冲着唐三就是以蹬。
当真是最毒妇人心,下脚之狠,地方之阴,让唐三痛得闷哼了一声,生生地被她给蹬了下来。
在唐三落马的那一刻,云出已经抢过缰绳,朝马腹上使劲地加了一鞭,只听到一声凄厉的马鸣声,唐三再想追上去,却只剩下翻卷飞扬的尘土,迷了他的眼。
他暗自咒骂了一句,然后持剑转身,柳叶眼微眯,薄红的唇轻勾,笑吟吟地看着那些紧追而来的骑兵队伍,非常友好地打着招呼,“嗨,朋友,那么着急赶路干什么?不如下来切磋几招?”
别院里面,南司月带来的百余人已经伤亡殆尽,剩下的二十人终于全部聚集到南司月身侧,各个身上皆有伤,可握剑的手,却依旧坚定有力,他们的表情亦没有一点惧色。
夜泉已经走了进来,他仍然遵守了给云出的承诺,绝对不亲自干涉这场战役。
只是,只是,非常轻描淡写地吩咐了一句,“不惜任何代价。”
南司月自己送上门来,他没有理由放过他。
即便,为了另一个理由……
他也绝对不能放过他!
夜泉既已发话,那攻击更是猛烈了。其实,夜泉也发现了,大概是为了行事方便隐秘,南司月这次带的人,并不是南王府的顶尖高手,至少,上次在昌平谷中见识到的二十暗卫,便一直没有显形。而只是这样普通的南王府侍卫,便已经让这么多人头疼不已了。
南王府的实力到底如何?
夜泉曾经以为自己是知道的,而今,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
几百年来的黑暗运转,它早已深不可测。
不过,此时的南司月绝无援手,剩下的这二十人,除了舞殇与阿堵外,其他的也不见得是什么绝顶高手,只是下手利落,百折不回,而且令出行止,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亲卫队。
也因而,在这样明显的劣势下,还能如此从容不迫,表现出来的气势,让夜泉都为之心折。
如果南王府的手下都是这样的,那江南久攻不下,确实可以理解。
“王爷,他们来了。”众目睽睽下,阿堵突然凑到南司月耳边,轻声禀道。
“走吧。”南司月闻言颔首,淡淡地吩咐道,“将这里牺牲的人,也一并带走。”
“是。”阿堵应声,终于向那最后十八个人做下了撤退的手势。
众人皆松了口气。
他们松气,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得救,来闯这个局的时候,南司月就很明确地说过,这是一个死局,很可能,会拼到最后一个人,但他们死后,他们的家眷,将会被南王府终生供养。所以,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且是与南王殿下一起共生死,心中亦无憾。
松气的原因,是王爷终可无恙,不然,就算他们拼死一搏,只怕也再坚持不了半柱香了。
如果南王出了什么事情,他们百死不可辞其咎。
夜泉站在众人身后,冷冷地看着那一瞬的表情变化,不知为何,心中一阵萧瑟。
即便南司月将他们一手送上了死路,他们也是真心拥戴他的。
反观自己——
夜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千军万马,看着亮白的刀剑,在阳光底下闪着璀璨的近乎辉煌的光芒,不知为何,非但没有觉出力量,反而觉得异常孤独,异常弱小。
如果没有这种种的利益牵制,如果他与南司月换位处之,此时站在他身边的,又有几人?
正想着,场内最后做困兽之斗的十八人,突然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盾牌,迅速地围成两圈,一圈站立,一圈蹲下,好似一个盔甲一样,将南司月牢牢地挡在盾牌之后。
“都到了这一步,还做如此可笑的防守,岂非贻笑大方?”夜泉旁边的一个中士模样的人冷嗤一声,下令停止攻击,且看看他们在捣什么鬼。
夜泉至始至终都没有表明身份,此时,终于忍不住,走过去狠狠地踢在那人的屁股上,“蠢猪!谁让你下令停止的!他们明显是要撤退!所有人都围上去,就算用人墙堆,也要把这些盾牌给拿掉,用最短的时间拿下南司月!”
那人恼怒地回头,正要向夜泉找茬,夜泉已经亮出金牌,冷冷地看着他,“想死?”
中士一怔,立刻转身,哇咔咔地发起了最后的攻击。原先一直被他们挡在外围的士兵如收口袋一样收拢,一点一点,朝那片盾牌靠去。就要接近盾牌的时候,从里面突然射出无数条彩带,漫天飞舞,如乱花般,渐迷人眼,让人恍惚,一时间,分不清东西南北。
然后,盾牌轰然倒塌,众人定睛一看,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彩带,盾牌后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地面平平整整,只余下飞扬跋扈的两个字,“蠢猪。”
恰恰就是夜泉刚刚骂他部下的那句话。
夜泉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微蓝色的眼眸,蓦然深邃起来,凛然如薄利的刀刃,让人望而生寒。
站在他身边的士兵,都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退了退。可是,他才退了一步,不防他猛地转过身来,抽出那士兵的佩剑,脚步未停,手腕一紧,那剑便捅进了刚才下令停止攻击的中士心口。
那中士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僵直的倒了下去。
夜泉冷冷地拔出长剑,哐当一声扔在地上,信手抹掉溅在他脸上的血,神色未动,声音亦是淡淡。
“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找出来。不然,在场所有中士以上的军官,都是这个下场。”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上,如果当了蠢猪,便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道理,不需要他多说了。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十三)与尔共难(2)
山道上,唐三的剑术固然属于顶尖高手那一类,可来人毕竟是百余人,又是骑兵,他们的目标是那车炸药,又不是他唐三,所以,只是分出了几十人来缠住他,其他人继续朝云出离开的方向追去。
唐三利索地解决掉挡住他的人,望着不远处疾驰而去的背影,不得不,又低低地咒骂了一句。
骂完后,他反省了。
世界如此美好,他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很不好。
可是,该死的云出,什么时候了还逞英雄!还有,刚才到底踢的他什么地方——
痛死他了。
郁闷归郁闷,他到底不能丢下她不管。伸手扯过一匹骏马,重新跃了上去,这次,他不再是快马加鞭这么温存了,暗道了一声‘马兄,对不住’,唐三反手持剑,将剑刃刺进了马臀,骏马一声惨鸣,速度顿时如飞了一样,追着前面的两队人而去。
跑在最前面的云出,此时却有点骑虎难下。这满车的炸药,便如烫手的山芋,丢也不是,拿也不是,更何况,山路崎岖,再这样颠簸下去,保不定炸药不走火爆炸。到那个时候,身在咫尺之外的她,只怕会炸得尸骨无存。
可扔下也不成,如果被他们重新拖回去,用来对付南司月——厄,还不如炸死她好了。
横下心,云出更是往那种山林里钻。她现在倒有了一个主意:处理这炸药,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扔到江里,一个是扔到山崖下。
锦江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而他们此时正在山路上,再往前走,便是绵延至昌平谷的山脉。这里人烟罕至,随便找个断崖什么的,将炸药扔下去,就万事大吉了。
只是,从半山腰的山路,攀到一个断崖,一路都是上坡路,那匹马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眼见着追兵又闻讯而至,也不知道唐三那个家伙怎么断的后。
正想着,一匹近乎疯狂的骏马越过那些追击的士兵,闪电般奔到了云出面前。云出还没来得及反应,唐三的马车已经卷上了后面的拖车,“一起!”他高声道。
两匹马同时拖拽,速度顿时快了许多,再加上唐三坐下的那一匹正痛得厉害,跑得飞快,没一会,便将后面的人甩开了一段距离。
到了山顶的时候,山道再次蜿蜒而下,唐三跳下马,拔剑砍断了后面的绳索,让那匹受伤的马顺着下山道奔了下去,他则拉住云出的座驾,两人终于停在了断崖边。
云出经过这一连番的折腾,已经气喘吁吁,在马收住蹄的时候,她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幸亏唐三反应快,赶紧张开双臂,将她稳稳地接住。
“让你这个家伙别逞强。”他不客气地骂着她,也砍断了这边的绳索,“你先骑马离开,我把这些东西推下去。这一次,一定给你短的干干净净。”
“断你个头!一起把这些东西推下去,然后,再一起走。”云出理都懒得理他,正要绕到推车后面,使一把劲,将那车炸药推下山崖,免除心腹大患,可是,她才朝那车东西刚刚走了两步,脚步便顿住了,“什么声音?”她问。
唐三一愣,旋即脸色大变,“不好,燃了!”说着,他已经将云出一拉,拎小鸡一样将她甩到了马背上,人已经冲到了小车后,伸掌一推,另一只手,已经甩出了一枚飞镖,又一次,刺到了马屁股上。
云出却死命地扯住缰绳,努力地制住已经痛得癫狂的马。她趴在马背上,转身冲着唐三喊,“还管什么炸药,赶紧走啊!”
唐三一掌既推,人便跃起,他稳稳地落到了云出身后。只是,他刚一落定,便搂住云出的腰,一个翻滚,落到了旁边的草丛中,将她牢牢地压在自己的身下。
与此同时,断崖那边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石块簌簌落下,灰尘足足落了半寸,唐三的头发上,衣服上,全部溅满了尘埃,裸露在外的手背和脸颊也被尖利的碎石划了几道伤口。
好在,他反应迅速,刚才那一跃之下,早已经顺着山坡滚了很远,并没有受什么太严重的伤。
他又趴在她身上等了一会,确定没什么连锁反应后,这才微微地抬起身,看着云出惨白的脸,心中又疼又恼,“你这个笨女人怎么那么不听话?刚才骑着马走多好,干嘛非要留下来等我!现在吓到了吧,活该!”
“我当然不能丢下你……”云出有点受惊地看着他,弱弱地说。
“留下来一起送死便算义气了?你可别忘了,现在——现在还有另一个人指望你好好活着呢。以后别这么逞强了,真是气死人。”唐三絮絮叨叨地说了她一通,将脸一扭,不再看她。
或者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时的神情。
云出当然知道他指的‘另一个人’是谁,闻言,不免蹙眉,非常理所当然,也非常坚定地说,“南司月是南司月,你是你,无论有没有他,你都是我可共生死的人,这两点并不冲突。更何况,我们这不是没有死吗?”
她与唐三的交情,也称得上肝胆相照,同生共死了吧。即便是南司月,亦是能理解的。不然,又怎么会放心她成天与唐三厮混在一起,而从不加以阻挠。
如果云出为了南司月而舍唐三于危难之中,那就不是云出了。
她的话让唐三怔了怔,然后重新转过头,从上而下地看着她。
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迸出了一句,“反正以后不许了。”
云出‘哦’了一声,正要将身上的他推开,手刚刚放在唐三的肩膀上,她的动作忽而一滞,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怎么了?受伤了?”唐三惶然地起身,蹲在她旁边,胡乱地检查着她的身体。
可看来看去,她都不像受伤的样子。刚刚扑倒时,他明明将她护的很好,保证连一粒灰都没有吹在她身上。可是,看云出的样子,明明痛得那么厉害。
“肚子……”她冒着冷汗,身子蜷缩起来,“肚子痛……”
188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十五)与尔共难(3)
夜泉已经下了死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南司月,夜都陷入了有史以来最戒备森严的时刻,外面的巡逻军比夜都的居民人数还要多了一倍,几乎是挨家挨户地搜索,整个京城鸡飞狗跳,商铺也纷纷关门,路上再无闲人。
唐三抱着云出,用肩膀大力地撞开一家医馆的门,他还未站稳,便揪起其中一个伙计的领口,急声道,“叫大夫出来,快点!”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颤巍巍的大夫已经走了出来,见到唐三怀中的云出,他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招呼唐三将病人抱进内堂。
伙计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远远地见到巡逻卫队又来了,他赶紧合上门板。
到了内堂,唐三将云出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手依旧按着她的背,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进去,减低她的痛楚。
大夫到底是有经验的人,他略略看了云出一会,正要发话,目光却暼到了凌乱青丝间夹杂的绿宝石耳环。
大夫的脸色离开凝重了,他站起身,招呼着伙计过来,对他吩咐了一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