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王妃冷王爷第62部分阅读
迷糊王妃冷王爷 作者:rouwenwu
惊疑地看了她一眼,待看清楚云出此时的表情后,她平静下来,很笃定地吐出一个字,“走。”
与其一直被另一个种族的人制约,不如拼此一役。
成或败。王或寇。
草植早就听呆了,倒是御珏反应及时,他在旁边,忙忙地插口道,“天下好不容易才太平了,怎么可以再起纷争?何况,如果打起来,那便是一柄双刃剑,那些寻常的夜氏王朝人,不也很无辜吗?”
“无辜吗?”云出转眸,静静地望着他,问,“什么是无辜?”
御珏一哽,随即别过头道,“不行,太作恶了,我不同意发起战争。”
“你们都知道千年前的灭神战役吧?”云出垂眸道,“其实,那些普通的神族,又何其无辜?可是,他们死了,所以他们成为了恶人。夜玄胜了,所以有了夜氏王朝,他们成为了真正的正义之师。蛮族,之所以是蛮族,并不是因为首鼠两端,而是你们的祖先太过仁慈,既不想背叛神族,也不想与夜氏的人为敌,才被赶到了丛林里,躲躲藏藏,被欺压了整整千年。那你告诉我,在那场战役中,谁是恶,谁是善,谁又是真真正正的无辜?”
御珏无言以对。
然后,他听见云出极缓极缓地说出一句话来。
“善我者为善,恶我者为恶,这个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善恶之分。”
他身子一震,重新抬头看着云出,好似看着一个陌生人般。
这番话,可以从任何一个野心家,政治家口中说出来,甚至于,可以由南司月,夜泉他们说出来,却不该是云出说的!
云出便应该是那个——即便心里知道的倍儿清楚,还是会埋着头一个劲儿往前冲的傻姑娘。她不曾权衡什么,一切只出自本心。
将善恶都模糊的人,怎么会是云出呢?
“你到底是不是云出?”这个问题,不仅御珏想问,草植亦想问。
云出微微一笑,极耀眼的容色,在这一笑中,倾国倾城般绚烂无铸。
“是,也不是。”她的目光透过窗棂,遥遥地望着当年那个神庙的方向。
长空寂寂,云过无声。
“也许,我才是你们真正等待千年的那个神使吧。”
屋里的人面色皆是悚然,那种奇异的气场,让他们噤声,唯有,不问缘由地,跟随她。
夜嘉进入夜都后,也不敢耽误时间,他只带了十余人,径直入了宫。
许思思本想同行,却被夜嘉阻止了。
“太危险。”他说。
许思思愣住,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目光看着夜嘉。
夜嘉在这几日的表现,让许思思吃惊之余,心中始终暖暖的。
他是真心想承担起她们母子的一切。
对于那样的一个爱玩爱闹还不得志的皇子,夜嘉的这份担当,她只能更加地感念。
“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要将远方交给夜泉。”夜嘉说着,望着远方的脸,犹疑了一会,“想一想,我也挺对不起南司月的,回头还把他的儿子给抢了。反正他们谁也没有见过远方,随便找一个假冒的孩子,不就好了?”
“怎么假冒?”许思思担忧地问,“夜泉是认得云出和南司月的,孩子若是长得不像他们。夜泉若是识了出来,到时候,迁怒安宁……”
“既然找代替品,当然要找那种眉目有点相似的。”夜嘉宽慰道,末了,他深深地看了许思思一眼,低声道,“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个孩子,就当给安宁找了个妹妹吧。”
“夜嘉……”许思思愣愣地看着他。
“放心,不会出什么事,夜泉现在还不会动我。”夜嘉耸肩,淡淡道,“好歹我也是做过皇帝的人,充其量就是被人软禁啊,要挟啊,死倒死不了。”
许思思才没有听他胡言乱语,眼泪簌簌地就流了出来。
夜嘉看在眼里,心中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没想到,不用保住帝位,只是尽心去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也这么……这么好玩。
女人的泪,有时候,比江山更沉啊。
夜都,皇城。
南王府丢失小郡主的消息,早已经传进了京城,也就是说,许思思得手了。
君澄舞已经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夜泉。
夜泉默然许久,然后喃喃自语,“女孩啊。”
云出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四十六)善恶几何(2)
夜嘉来访。
君澄舞带人洞开了宫门,手持利刃的士兵整齐地摆在两边,这样的阵仗,别人见到了或许会腿肚打颤,拿来吓夜嘉,实在太小儿科了。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停在君澄舞身上,尚不正经地笑了笑,“这么大了?果然女大十八变啊。夜泉呢?他怎么没来?”
君澄舞理都懒得理他,手往前一伸,没甚好气地说,“孩子给我。”
跟在夜嘉身后的人,此时正抱着一个用襁褓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应该就是南司月与云出姐的女儿了。
好像叫远方。
君澄舞默默地想:远方,远方,生来便与父母相隔远方,这样的名字,也只有云出姐才想得出来。
就像小萝卜啊,包子啊,小树啊……
她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再抬头时,目中已满是幽思。
经此一事,云出姐只怕会恨她了。
不过,只恨她还好,千万不用恨小树哥哥……
“你说给就给啊?”夜嘉笑吟吟地看着她,“难道小姑娘不知道这买卖两字,是要钱货两清的吗?”
“你是说你的孩子?”君澄舞淡淡地问。
“嗯,说好了交换,当然是一个换一个。”夜嘉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看着君澄舞,用一种近乎调侃的语气问,“总不会是因为你生不了孩子,所以才那么喜欢抢人家的吧?”
君澄舞大怒,不客气地瞪了夜嘉一眼。
她对夜嘉本来就没有好感,此时见面,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他又这样出言挑拨,可不是自己找死么?
“你以为你这样单枪匹马地进来,还打算安然无恙地出去么?”君澄舞手一挥,随着兵刃出鞘的声音,她站在广场中央,冷冷地问。
夜嘉也不着急,只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匕首,晃晃荡荡地抵着那个婴孩的脖子,侧身,乜斜着君澄舞,无所谓道,“既然如此,就只能让这个孩子为我陪葬了。”说着,他依旧笑笑,纯美的脸既天真又无害,“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反感杀小孩。”
君澄舞神色一变,使劲地看着他。
夜嘉笑容依旧,没有一点愧疚的意思。
“如果你伤了她,我就对你的安宁不客气。”眼见着那把锋利的匕首几乎移到了婴孩新嫩的脖子上,君澄舞连忙喝道。
“随便。”夜嘉耸肩,“我只是答应许思思将孩子带回去,又没说一定要带活的。”
君澄舞一哽,说话间,锋利的匕刃已经划破了细腻的肌肤,有血渗了出来。
小孩吃痛,顿时大哭起来。
嘹亮的啼哭,划破了皇城的上空。
“好。”君澄舞咬牙,终究不敢拿孩子的性命冒险,她伸手拍了拍,有人已经抱着安宁过来了,“今天先放过你。把远方交过来吧。”
“好。一起。”夜嘉也收起匕首,抱过小孩,朝君澄舞走了去。
双方交换后,君澄舞疾退几步,夜嘉那边也早有防备,连忙竖起盾牌,抢在宫门合上之前退了出去。
待退出险境后,夜嘉低头看着怀中玉雪可爱的小孩,那眉那眼,十足十的是他的翻版,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夜嘉觉得很新奇,好像有一只柔软的小手,缓缓地摸过心脏一样。全身都涩涩的,几不能承力。
他又贪心地看了两眼,然后,将孩子往身后的人怀里一塞,“先把他送到他母亲那里。”
至于夜嘉自己——
他当然不会那么单纯,以为夜泉会这样任由自己离开。要想让许思思与安宁没事,就只能兵分两路,由他将追兵引开了。
反正,夜泉的目标,从来不是孩子。
只是他而已。
果然,等属下带着夜安宁离开后,大批的追兵,从宫门里鱼贯而出,朝夜嘉离开的方向,紧紧地追了去。
皇宫里,君澄舞抱着小孩,先心疼地处理伤口,等她不哭了,累得睡着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正要抱去给夜泉看,刚走到大殿门口,便听见了里面的谈话声。
君澄舞正觉得奇怪:这个点,并不是夜泉接见外臣的时候,会是谁呢?
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本想等他们说完后,再进去。
结果,她听到了云出的名字。
提到云出的人,正是唐三。
在里面,与夜泉对话的人,竟然是唐三?!
君澄舞怔在原地,紧了紧怀里的婴儿,她又向前走了一步,侧耳听着里面的谈话。
大殿里,因为大门紧闭,光线暗沉沉的。
夜泉与唐三对面而立,唐三忽而注意到:当年比他矮上许多的少年,如今,也与他差不多高了。
说起来,第一次在粤州见面的时候,他还穿过夜泉的衣服。
如今,也不过才两年多。却好像经过了几番沧海桑田一样,让人打心底发出一种物是人非的喟叹。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夜泉沉着声,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握得很紧,好像,只有这样使劲地握住,才能抑制住身躯不可抑止的颤抖。
唐三心中黯然。
无论夜泉到底是善是恶,他做的事情,对还是错。至少,他是真心对云出的。
至少,绝对不会比他少一分。
“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待唐三将事情平缓地又说了一遍后,夜泉抽了一口气,缓缓问。
唐三摇头,“暂时没有任何办法。也许有办法,但我们暂时还不知道。”顿了顿,他继续道,“在知道了这些后,你还执意要用远方来要挟她吗?”
夜泉摇头,微垂着头,自语道,“我从未想过要挟她。”
如果,他一开始就想去要挟云出,根本早就得到她了!
“既然你没有这样想过,为什么没有阻止许思思他们?”唐三微怒。
如果不是孩子被抢,云出也不至于会那么快就……
“我只是——”夜泉别过脸,淡淡道,“很想她。”
(四十七)善恶几何(3)
唐三一怔,然后,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夜泉,他低声道,“如果一直找不到能治好她的方法,你会……杀她吗?”
夜泉抬眸,反问道,“你会吗?”
唐三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喃喃自语,“她已经不是云出了……”
“她就是她。”夜泉拂袖,转身,淡淡道,“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改变。”
爱恋便如一把钥匙,你用这把钥匙开了一扇门,从此钥匙不重要,门也不重要,只因深陷其中,所以,唯她是爱。
即便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唐三静静地听完,旋即一笑。
夜泉,是真的喜欢云出啊。
“那帮帮我们吧,先把远方还回来,然后,无论她有什么举动,阻止她。南王府一己之力,肯定无能为力,必须倾国之势才能制住她。给南司月一点时间,他会找到解决的方法。”
夜泉几乎毫无犹豫,“好。”
“事成之后,南王府归你。”唐三又道。
夜泉转身,诧异地望着他。
“南司月无意于权位,我也懒得受到这个约束,夜泉,其实你是有才能的,只要你同时担下了南王府,许多纷争,不就可以避免了吗?”唐三微笑,语气风轻云淡。
好像他此时承诺的,交出去的,都不过相当无足轻重的东西。
夜泉冷笑一声,“这是贿赂还是筹码?”
他要帮云出,只是出于本心,根本不需要任何贿赂和筹码。
也不需要他们的施舍!
唐三好玩地看着一脸倔强的夜泉,叹声问,“你没有交过朋友吗?”
夜泉抿嘴不语。
唐三继续道,“其实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并非只有利用与权衡,只是一种极平常的馈赠,就像宝剑赠英雄,名花送美人,因为欣赏,所以想将自己的东西送给他,以发挥最大的效用。我没有管理之才,也没有那个心。南司月又是一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性子,所以,将南王府交给你,虽然突兀,却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有了南王府后,你必须承诺,不可再妄动蛮族。不然——”唐三耸肩,淡淡补充道,“虽然不喜欢做这种事,但上天入地,我们都会追杀你的。”
夜泉还是倔强而惊奇地看着他。
他那么努力,付出那么多去追求的东西,唐三三言两语,便将它拱手送给了他?
“现在,可以把远方还给我了吗?”唐三终于回到了最初的话题,“孩子还太小,总应该在母亲身边。云出即便毁尽天下,也不至于伤害她。”
夜泉正待回答,抬起头,见到君澄舞投射在门上的阴影,他抬高声音,吩咐道,“进来吧。”
君澄舞抱着孩子走了进去。
唐三远远地看见孩子的襁褓,立即开心地凑了过去,极走近,他小心地从君澄舞手中将孩子接了过来,在看到脖子上的伤口时,他皱了皱眉,待看到那张小小的脸,唐三的心立刻沉了下来,“不是远方。”
夜泉也正在不远处近乎贪婪地看着孩子,闻言一愣。
唐三抬头,望着夜泉,轻声道,“被掉包了。”
夜泉默然了一会,然后高声叫进侍卫,厉声道,“不惜任何代价,找到夜嘉,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孩子!”
“我去找吧。”唐三制止他道,“你去牵制住云出,孩子的事情交给我。夜泉……”说着,唐三从怀里掏出那枚龙形玉佩,也正是南司月交给他,代表南王府最高权力的象征,“南王府自此,由你差遣。”
夜泉怔怔地将玉佩接了过来,用手心裹住,凝望了唐三许久,才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放心。”
过往恩怨,也因为这两字,立即烟消云散。
唐三是洒脱之人,南司月是薄淡之人,如果唯一执着的夜泉都已放下,想必,不会有人再起纷争。
唐三朝他欠了欠身,白衣翩跹,正欲转身,忽听见夜泉在他身后,低声问,“你一直这样为她做事,可曾后悔过?”
毕竟,云出已经是别人的妻了。
唐三笑,用夜泉方才反问他的三个字,回了他,“你会吗?”
说完,他也不等夜泉回答,修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那扇朱红色的、高大的殿门后。
夜泉望着他的身影,突然,也笑了笑。
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是孤独一人,或者,从未真正将别人放在心上过,除了云出。
现在,或者……
他会有个朋友吧。
夜泉低头看着手中的龙形玉佩,瘦削的脸上是一脸奇异的感慨,然后,他转身吩咐君澄舞道,“我想见夜之航,你去安排吧。”
君澄舞‘哦’了一声,虽然远方的事情有点揪心,可是,见到此刻的夜泉,她又觉得欢欣起来。
依旧是英俊而孤傲的神色,可又有什么极阳光的东西,潜入了他一成不变的阴霾里。
蛮族。
丛林。
御珏站在云出的门外,手微微曲起,放在门上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扣下去。
即便见到云出又能如何呢?
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女孩了。
御珏踌躇了又踌躇,最后叹了口气,正待转身,突然听到屋里有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
“哐当”一声,紧接着,还有女子的低呼。
御珏心中一急,想也不想地推门走了进去,却见云出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她面前的镜子已经跌得粉碎,碎片胡乱地散在地上,她手里还紧紧地捏着一块,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她却恍若不知,神情慌乱得如受到猎人追击的小鹿。
御珏见状,连忙走过去,掰开她握得那么紧的手,将那片碎片夺了下来,急忙问,“你干什么啊,这些东西很尖锐,会伤手的。”
他一面用袖子擦净她伤口上的血,一面到处找能包扎伤口的布条,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云出一直默默未语。
御珏动作一滞,却见云出仍旧呆呆地坐在远处,脸颊上全部淌满了泪水。
御珏本来是想来和她理论的,看到这幅景象,他心中一软,低声问,“云出,你怎么了?”
“远方……”她愣愣地说,“远方被人抢走了。”
她回来后,一直没有说孩子在哪,别人也没敢问,到了现在,御珏才知道情况,他心口一跳,下意识地伸出手,有点笨拙地抹着她源源不断的泪水,连声宽慰道,“那也不用哭啊,我们再夺回来。你知道是谁抢走远方的吗?”
云出低下头,很费力地想了很久,可似乎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她突然抬起头,望着御珏,呆呆地说,“我不记得了,我竟然不记得了。有什么在我脑子里说话,可不是我的声音。”
“云出……”御珏担忧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云出使劲地摇头,人也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坐在地板上,再一点点缩到墙角,双臂抱着膝盖,惊恐而困惑地躲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好像只有靠着点什么,才会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御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但也直觉地知道,她并不希望自己靠近。
或许,她希望此时靠近她的人,不是他。
御珏是一个贴心的人,所以,他不勉强,只是蹲得远远的,尽可能与她平视。
“云出,你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依旧阳光,柔和而关切。
云出抬头静静地看着他,方才还慌乱的眼眸,越来越平静,亦越来越明亮。
那种动人心魄的妖冶,又从骨子里透了出来,即便定力如御珏,也看得心旌神摇,他忙忙地别开脸,平缓了方才紊乱的心跳。
心中默默地自责。
“出去。”云出冷然开口。
御珏闻言,又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云出的眸光已如寒冰,刚才未来得及包扎的伤口,又在淋淋沥沥地滴血,她却一点都没有在意,只是坐在那里,用一种抗拒的目光盯着他。
“出去。”
重复的话,更冷,也更具威严。
御珏犹豫了一下,终于站起身,慢慢地退了出去。
等他合上房门,在外面站了许久,听见里面再也没有动静了,他才放下心来。
——这次云出回来,真的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御珏觉得,自己有必要跑一趟江南,将事情弄清楚了。
哎,如果这个时候,南司月还在就好了……
他一面想,一面惋惜地摇了摇头,顺着月光照耀的小道,轻快地走远。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四十八)极地寒冰(1)
夜都。
皇城地牢。
夜之航被夜泉软禁后,便一直居住在这里,不过,虽然地点是地牢,但并不潮湿阴暗,这里有专人负责打扫照料,虽然是地底,但一直燃着蜡烛,室内布置整洁,倒像是一间地底的华屋。
夜泉弯下腰,从狭小的门里钻了进去,桌上灯火融融,夜之航一手执书,一手平铺在桌面上,神色安详,一点也不想软禁。
也对,在鬼村的时候,他已经自己独自生存了这么多年,现在无非是回到原来的状态而已。
听到声音,他抬头淡淡的看了夜泉一眼,没有一点责难,甚至称得上慈祥,“泉儿来了。”
他很熟捻地打着招呼。
如果是以前,夜泉一定会觉得‘泉儿’这个称呼特别刺耳。
然而此时,听夜之航如此疏淡亲切地唤出来,夜泉也说不出心底的是什么感受,怔了一会,然后不自在的‘嗯’了一声。
也许,正如唐三所说,一直以来,他对人对事,都太过偏执,其实跳出来再看看,或许,他并不是一无所有,只是许多事情,他不曾体味,更不曾相信。
就好像那一次,南司月对他说,他羡慕夜泉在粤州的时光。
当时的夜泉只觉得满心讥讽,可此刻再一回想,南司月却是字字真诚,并无一点作伪的意思。
在粤州的时光,虽然生在底层,每每受到生存的胁迫,如今想来,却是他此生最快乐的日子。
也确实值得一直成长于高门大院的南司月去羡慕。
每个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如果你一直站在阴暗面,势必会错过另一边的华光绚烂。
夜之航静静地看着他,虽然夜泉的表现依旧不咸不淡,可那一个‘嗯’字,比起以前的冷漠,已经好了太多。
夜之航顿时欣喜,合上书,兴致盎然的看着他,“有事?”
很宁和的声音,就像任何一个关心儿子的父亲。
夜泉又‘嗯’了一声,顺势坐到了夜之航的对面。
夜之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夜泉自己开口。
果然,夜泉踌躇了一下,终于开口道,“南王府现在已经归我管了。”
夜之航一愣,旋即笑了笑,目光温和而亲昵,“恭喜。”
“可真的拿到南王府的大权后,我才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怎么开心。”夜泉闷声道。
夜之航依旧静静地看着他,“也许你想要的并不是权利,而是别人对你的肯定。”顿了顿,他继续道,“第一这个词很难界定,我不能说你是第一人,任何人都不可能是第一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劣势,我只能对你说,泉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夜泉怔怔地看着他,夜之航却只是回以一笑。
对于之前的罅隙,他似乎从未放进心里过。
“应该还有其他事吧?”见夜泉的眸底担忧未散,夜之航又问。
“嗯。”夜泉点头,灼灼的看着夜之航,一字一句道,“把夜氏的秘密全部告诉我吧……爹。”
夜之航愣住,实现顿时模糊了。
明明已经是一个看破认识的老者了,千军万马,杀伐决断,对他而言,也是连眉头都不用皱的事情,没想到,却因为一个轻飘飘的‘爹’字,而泪泗流涕。
“你想知道什么?”夜之航迅速的转头,掩饰住自己一时的失态,轻声问。
“怨灵,如何克制怨灵的方法。”夜泉慎重道,“千年前神族未灭的怨念,积攒出来的邪气,该怎么处理?”
夜之航闻言,静默了一会,才轻声问,“是谁?”
“云出。”
“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南王王妃?”夜之航说的很平静。
“是。”夜泉的回答,同样很平静。
夜之航未语了,想了许久,才似下定决心,开口道,“有一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只是也是一族口口相传的传说,并不太确定。”
“嗯,但说无妨。现在,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夜玄大帝的墓地。”夜之航低声道,“有一个空馆。你知道吗?”
“听说过。”夜泉点头,目光渐渐的升起些许柔情,“当年爹给我讲了很多故事,我都记得很清楚。”
包括四殿的往事,包括灭神战役的始末,包括很多朝中的秘密。
当年的夜泉,虽然被囚禁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可夜之航也常常去看他,每次见面,都会讲许许多多事情,他不曾防备夜泉,便像任何一个用故事哄着孩子的父亲一样。
正因为这些信息,才在今后的日子里,帮了夜泉许多。
“那副棺材,本是留给夜后的。”夜之航道,“只是,夜后与南司狐共沉怒江底后,这副棺材便闲置下来了。”
“这副棺材有什么玄机?”夜泉问。
夜之航颌首,“听说,棺材里慢慢地装着一种很神奇的液体,采于这片大陆的极北方,称为极地寒冰。”
“冰?”夜泉讶异。
再寒的冰,经过千年,只怕也融化了吧。
更何况,怎么会是液体呢?
夜之航却摇了摇头,道,“称之为冰,只因为它比冰还要冷,据说,任何落进极地寒冰的生物,都会瞬间冰封,连心跳和生命一起冰封。但它们不会死,只是维持着原来的模样,一直一直的沉睡下去,直到那些怨灵消亡殆尽,知道冰消雪融的那一天。”
夜泉听完后,心里却没有半点庆幸,只是懊恼道,“既然是这种神物,又怎么会有冰消雪融的那一天呢?”
“会有的。”夜之航站起身,一手负背,凝视着面前的墙壁,低声道,“只是——”
“只是什么?”夜泉忙问。
夜之航转身,神色复杂、目光深深地看了他很久,终于叹了一声,摇头道,“没有只是,到时看天意吧。”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四十九)极地寒冰(2)
夜泉当然知道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夜之航既然不说,也定然有他的理由。
夜泉沉默了一会,然后欠欠身,低声道,“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您早点休息吧。”顿了片刻,夜泉又补充道,“外面的守卫已经撤走,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言外之意,便是解除软禁。
夜之航可以自由活动。
夜之航微笑,手扣在书上,淡笑道,“这里很好。清净。”
他也从来没有将这场软禁放在心上过。
夜泉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再说,径直转身离开,一面走,一面知会旁边的人,“找到南司月,告诉他,朕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
旁边的人听到命令后,并没有马上执行,而是躬前一步,敛声道,“刚才陛下在与老王爷说话,树下没敢打搅。其实——南司月已经来了,而且,直接闯进了禁区,没有陛下的命令,我们不敢继续追。”
夜泉一愣,“他去闯夜玄大帝的陵墓了?”
“是。”
“没有夜氏的人带领,他一个人闯进去,根本就是找死。”夜泉斥了一声,脚步微顿,想了想,然后沉下声道,“准备一下,朕也要去那里会一会南王殿下了。”
虽然在此之前,夜泉一直恨不得将南司月杀之而后快。
可现在……
也许,南司月才是云出唯一的希望吧。
他总不能让南司月死在里面。
侍卫一怔,正想劝说两句,夜泉已经拂袖走远。
唐三紧追了出去,夜嘉的行踪一直由君澄舞派遣的人跟踪着,并不难找。
只是,追到了一半,唐三突然醒悟到什么,扭转马头,朝相反的方向赶去。
将心比心,如果夜嘉肯为许思思母子冒这么大的险,这个时候,一定不会将她们带到身边。
至于远方,作为他们的保命符,应该在许思思那里。
这样一路寻访,其实也并不难找,毕竟,前段时间的风声鹤唳,让京都的外乡人极少,又带着孩子,孩子总是免不了啼哭的,只需寻着那些姑姑婆婆说的哭声,他也能将许思思找出来。
只是,等唐三真的站在那间大院前的时候,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隔得很远很远,便闻到了那刺骨的血腥味,屋里没有一点声息,除了血腥味。
他站在外面,双腿如灌了铅一样,似乎再也动不了分毫,可他必须进去,必须去看看远方在不在里面。
远方不会有事的……唐三心中默祷。
脚艰难地挪到院门前,一个年老的嬷嬷正倒在门口,眼睛瞪得很圆,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再往前走,每走几步,便能看见一具尸体,都死于刀伤,血溅了满地。
然后,他看到了许思思。
在见到许思思的时候,唐三最后的、微薄的希望,也缓缓地、缓缓地沉了下去。
许思思死了。
匍匐在地上,身体微微弓起,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脸颊,仿佛还能马上站起来。
可唐三知道,许思思死了。
并不是因为那冲鼻的血腥味,而是——没有生息,她身上已经没有丝毫生存的痕迹。
她死得很安静,亦是一刀毙命,刀痕从肩膀滑到了腰侧,很深很深。
她应该死得很快,没什么痛楚,所以神色才能那么安详。
唐三单膝蹲在了她的面前,苍白的手指扶着许思思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开——
果然有一个小孩被她挡在了身上,葱白粉嫩,小小的,比远方大不了多少,非常可爱,只是,他不是远方。
这个,应该是夜嘉和许思思的孩子吧。
唐三深吸一口气,他努力的说服自己:这里并没有婴孩的尸体,远方应该没事。
可无论怎么说服,手还是忍不住打颤,颤抖的厉害。
他终于弯下腰,将那个含着手指,正一眼不眨瞧着他的婴孩抱了起来,孩子净白的脸上沾染了母亲的血,只是,他一点知觉都没有,在唐三将他抱起来的时候,他还挥舞着两截白白嫩嫩的小胳膊,笑得欢畅。
唐三心中深深的叹息一声,正要起身,在现场寻找其他的蛛丝马迹,一个凌乱而惊慌的脚步声猝然响在门外。
唐三转头,并不意外地看到了将追兵甩开后、匆匆赶来的夜嘉。
夜嘉将君澄舞安排的人甩开后,肯定是要与许思思会合的。
一直以来嬉笑炎炎,似乎从未正经过的人,终于,被眼前的景象所击溃。
即便从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跌下来时,唐三也从未见过夜嘉狼狈成现在这个样子。
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笑容僵硬在脸上,目光灰败,那纯美飞扬的气势,霎那间消失无踪。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扫了一眼许思思的尸身,然后从唐三衣摆下浸染的血,慢慢的挪到了他抱着的孩子身上。
“是你干的?”他的声音嘶哑的厉害,颤抖如方才唐三的手。
“不是。”唐三轻声回答。
但心中也知道,夜嘉不会相信。
任谁看到面前这幅景象,都不会相信唐三是无辜的。
夜嘉却并没有说自己是信他还是不信他,只是木然的伸出手臂,低声道,“把安宁给我。”
唐三低头看了看那个依旧笑吟吟的小孩,暗想:原来他叫安宁。
夜安宁。
他将安宁交到了夜嘉的手中,什么都没有再说。
夜嘉同样没有说话,只是万分小心地将安宁抱在了怀里,一面低头看着孩子娟白的面容,一面说,“我并没有将远方君主交给夜泉。”
“我知道。”唐三的声音依旧很轻。
好像声音稍微大一些,就会惊醒此时多少有点自欺欺人或者拒绝相信的夜嘉。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迁怒于她们?”夜嘉看也不看唐三,目光依旧凝在夜安宁的笑脸上。
“不是我。”唐三不得不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不过,除此之外,他既没有辩解,也没有说明。
他没有时间了。
血还没干,将远方带走的人,还在附近。
他必须马上找到他们,找到远方——以他们灭门的残忍程度,天知道会对远方做出什么事情来?
“好好安葬他们吧。”留下一句话,唐三擦过夜嘉的身侧,淡淡道。
“你说,这是不是报应?”走了才不过几步,他听见夜嘉在身后问。
唐三的脚步滞了滞,一言未发,然后头也未回地离开了。
——是啊,天理轮回,原来,报应一直这样不爽的。
只是,孩子何辜?
那些卷入轮回报应中,毫不知情的人,到底又犯了什么错呢?
唐三忽而想起云出,心似被什么堵得满满的,快要窒息。
……
大道上。
一辆马车在驿道上驶得很快,驾车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人,腰上还斜插着一柄无鞘的大刀,刀口雪亮,刀面上却是血迹斑斑。
看他粗犷的近乎狰狞的长相,很容易认出来,便是四殿之三的凤凰木。
而坐在车厢里的一男一女,一个如落拓清秀的书生,一个则相貌极美,即便不说话,也好像含着一缕抚媚的笑。
正是南宫羽与阿妩。
此时,远方正被阿妩抱在怀里,才不足一月的远方,竟然一点也不怕生,比起出生时的皱皱巴巴,此时的小脸蛋,早被变得光滑水嫩了,一双微碧的大眼睛,很纯洁很天真的看着阿妩,非常可爱诱人,让人恨不得将她抱起来咬一口。
“不得不承认啊,云出其他地方不行,生孩子却不错,看看这小模样,长大后,指不定多么颠倒众生呢。”阿妩忍不住用手指去逗了逗小远方,当手指凑到远方的嘴唇边时,远方下意识的张开小嘴,将她的手指含进嘴里,软软的,糯糯的感觉,几乎让阿妩母性大发,“不过,也是因为她父亲实在长得太好看。”
南宫羽在一边没有接话。
不过,看他的神色,似乎也是喜欢这个小孩的。
“对了,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抢这个孩子啊?”阿妩想起什么,抬头问。
“有了这个孩子,无论南王府,还是夜泉,都会受我们的胁迫。如此高价的筹码,又岂有不要的道理?”南宫羽淡淡道,“鸟尽弓藏,我们也要为自己铺好后路了。”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五十)四殿的结局
阿妩闻言,也不再说什么了。
确实,老鬼的死,让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
夜泉一直在打压他们的势力,现在的四殿,早已经没有从前那样威风八面了,与之相对的是,他们的仇人却遍布天下,如果此时不铺好后路,老鬼的下场,就会是他们以后的写照。
“其实……”阿妩歪着头,既温柔的看着正吮着自己手指的远方,轻声道,“趁着这个机会隐居也不错。”
南宫羽抬头,望着她。
阿妩一脸幽幽,望向窗外那两道渐渐被甩远的车辙,继续道,“以前的事情,便当没有发生过,你和三哥还可以去找自己的如花美眷,我就去找一个老实本分、真心疼我的男人,好好的过日子,给远方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安静度日。”她笑着转向南宫羽,“这样也很好吗?”
南宫羽静静地看着她,手中的扇子下意识的摇了摇,“你不是喜欢唐三吗?心中有人,又怎么会甘心跟另一个男人过?”
阿妩喜欢唐三的事情,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南宫羽却是尽数看在眼里的。
阿妩被他一言点破,也不忸怩,可是笑容里明显多了一缕苦涩,“你觉得,我配的上他吗?”
南宫羽未语。
“他太干净,我却太脏了。”阿妩自嘲的笑了笑,瞥了一眼坐在车夫位置上的凤凰木,“你让老三去抢孩子,就应该知道,他会把那里的人全部杀光——这种事,我们经常做,可在最近,我突然觉得,我每做一次,就离唐三远了一些,到现在,我都不敢奢望去靠近他了。”
南宫羽同情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洒然一笑,“古语里也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你若真的有心与他在一起,改了便是。谁又没有过去呢?你以为死在唐三剑下的人,又算少吗?”
阿妩摇头,脸上的幽怨已经一扫而空,“算了,能让我知道这个世上还有这么一个男子在,便已经很幸运了。”
就算明知道不会在一起,因为这天地间有了一个唐三,便让她试图去相信很多事情,让她从往昔的郁郁不平里恢复平和,让她心怀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