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喜事第13部分阅读
名门喜事 作者:rouwenwu
赫。西凉伯爵府,其实真正出名的并非是那个一等伯的爵位,而是他们家族里,曾经出过两位状元,三位探花,七位进士!这样的家族背景,就是在整个大景,都是少见的。而且,白家的第二位状元郎,也就是白孟儒那已过世的曾祖父,死后还被先帝追封为儒学圣师。所以,白家是大景学子心目中真正的书香门第,名门世家。因此,原本伯爵的爵位只能是世袭,但是先帝却为白家开了先例,赐了他们世袭罔替。
当然,芸三娘刚被送到白孟儒身边的时候,名义上只是过去当丫鬟的。不过因她能识文断字,又会些诗词歌赋,平日里还能同白孟儒对上几句,自然就显得跟别的丫鬟不一样起来。而且那会的白孟儒正处于仕途低落的时候,祖上的光环压得太重,他自小饱读诗书,结果也只考了个进士,官职又不起眼。而且被调到淮州后,由于路途遥远,他的夫人因为身虚体弱,孩子也还小,就未同他一起过来。所以,芸三娘被他收了房,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罢了。
于是,白孟儒在淮州任职的那三年里,第一年芸三娘就为他生下了白文萝。然而,因为是女儿,还一出生就病怏怏的,所以白孟儒并未放在心上。而且就是那一年,正巧碰上他的夫人过世,也就更没心情想着取名的事。因为他之前已经有一儿一女了,所以就一直管白文萝三妞儿地叫着。
而到了第三年,芸三娘又怀上了第二胎。却不想,就在怀胎七月的时候,白孟儒忽然接到家里的急信,说是他父亲病重,正好那会他的任期也满了,于是白孟儒就先赶着回去。因为芸三娘身子不便,经不得这么长途赶路,便没一同带上。
然而,他这一去,就一直到白文轩出生,又过了周岁,芸三娘才收到了白孟儒的信件,连着信,还有从西凉一同派过去接他们母子的仆人。信中并未多言,只是大略给她提了一下。他回去后,老太爷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却一直吊着一口气,等到老太太做主让他续弦娶了他嫡妻的表妹,喜事办成后,老太爷才终于咽了气。
所以,这喜事丧事差不多是连着一块办的。事多杂乱,这前后整个处理完,差不多大半年就过去了。而且,丧事一过没多久,接着他就被调回京州任职了,那会白文轩才刚出生不久,马上就接过来也不妥。所以便一直拖到孩子过了周岁后,才把这事就交给他新夫人给代办了。信中还提到,西凉老宅里有老太太,还有几个侄子侄女,把孩子带回来,既好管束,也好一起读书学习。
焦虑了一年多的心,容不得她多想,在那几个仆人的催促下,芸三娘便草草收拾了一番,就带着两个孩子上路了。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白孟儒新夫人派来的这几个仆人,哪是来接他们的,分明是来要命的!幸而她在艺姬园里见过不少女人勾心斗角的事,所以一路上都多留了心眼,倒是没让他们寻得机会。却没想,眼见就快到西凉城了,偏偏就遇上了一场雨。刚开始雨量还小,她本是说要先在客栈里歇一日,等雨停了才走,只是那几个仆人哪听她的。恶言粗语地挤兑一番后,到底还是让她抱着孩子上了马车。
然而,刚一上车,她就觉得心神不宁起来,才刚一岁多点的白文轩也一直哭个不停。紧接着就见那雨越下越大,并且雷声不断,两个孩子吓得在车里跟她挤做一团。而且一路上陪她过来的贴身丫鬟因为路上受了风寒,就让西凉来的那几个仆人给她换了个粗手粗脚的婆子陪着坐在马车里。
果然,马车行到一处比较偏僻的山路时,眼见那雨越下越大。就在马车行驶的速度忽然变慢的时候,那婆子不知从哪掏出的绳子,竟要过来绑她!而她因为手里抱着孩子,车内的空间又小,身边还有一个紧贴着她的白文萝,哪能挣得过那粗手粗脚的婆子,于是三两下便让人连同孩子都给结结实实的困在车上!那婆子绑完后,还拿了布头堵住了她的嘴。由于白文萝一直把脸闷在她身上,那婆子似也有些害怕,便就没堵住白文萝的嘴,慌慌忙忙就跳下了车。而那婆子才跳下车没多会,她就感觉到车厢整个一倾斜,紧接着就听到马受惊的声音!她过来的时候是知道的,那条路是在山脚下,正好就这一段,有一边是一个斜坡。马车要是从那滑下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那一刻,就似末日降临了一般,孩子一个劲的尖叫,却全被外头那瓢泼的雨声给盖住。她不知道那婆子和仆人是不是已经坐另一辆马车跑了,也不知道这车厢到底什么时候会掉下去,她不敢动,只怕一动,那车厢就会一下子整个掉下去。也叫不出,耳边全是雷声雨声还有孩子嘶哑的尖叫声……
等死的绝望,她开始恨那个男人,她开始后悔,她不该奢望那么多。明知道,他已经对自己厌倦了,之所以会接她回去,只因为她给他生了儿子。可是,就算是儿子,他也没有多重视,不然不会让她生生等了一年多,不会让他的新夫人派人来接他们,也不会只是把他们接到西凉去……
忘了过了多久,就连孩子也停止了尖叫声的时候,马车忽然动了!她以为,死期,终于来临,却不想,那马车竟是平平稳稳地落了地!
随后那车帘子一翻开,一张陌生的脸探了进来,那个人就是梅西朵的丈夫。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一个陌生人救了她母子三人的性命!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婆子跳下车后,那几个仆人应该是想把马车推下斜坡的,只是因为那马儿的求生本能,加上雨下得大,推了一半后,卡在一块石头上。梅西朵的丈夫说,他发现的时候,那石头已经松动,若再晚一会,那马车保准是滚下去。或许那些人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事情做了一半就急急忙忙跑开了!
而梅西朵的丈夫帮她驾着马车,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不想竟看到前方发生的山体坍塌,路被堵住了!而那从山上滑落下来的石块和泥土,正好把一辆过去的马车整个给埋在里面,赫然就是同她一块走的那辆马车!
“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报应啊!”芸三娘睁着眼睛看着那盏油灯,视线却渐渐模糊起来。将近十年过去了,再次说起这件事,她的眼中都忍不住蓄满泪水。
第五十七章 夜凉如水
油灯的灯芯又爆了一下,橘红色的火苗跳了两跳,然后就微微晃了晃便安稳了下来。。c白文轩默不作声地朝芸三娘偎依紧了一点,白文萝伸出手,轻轻盖住芸三娘的手背,良久才问道:“后来怎样了?”
芸三娘深呼吸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当时,我跟那梅西朵的丈夫简单说了咱们的遭遇后,他便问我以后打算如何……”
这事情摆明了人家不但不想让她过去,还要对她痛下杀手!如果,她还只是十五六的少女,如果她还未为人母,她或许就是拼死了,也要寻过去,同那个女人理论一番。可是,当她看到两个孩子惊恐的眼神,她怕了。她所依仗的男人,不但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就是人也不在西凉。而她,就为了争这一口气,还这么不知死活地跑过去的话,很可能,会白白陪上两个孩子的性命!
还不如,就当她们母子三人都死了吧,她也当那个男人也死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抱着两个孩子哭了几声后,她就擦干眼泪说了自己的决定。
梅西朵的丈夫也不拖泥带水,让他们上了自己的马车,然后就一掌把他们那辆马车拍下斜坡。那条山路人迹罕至,又因为大雨导致山体滑坡堵住了路,派来接他们的仆人也都被埋了。即便过后有人找到这,估计也得是个把月以后的事了。而且那斜坡下面是一片树林,不时会有野兽出没,就算是尸体不见,是很正常的事。
虽是这么决定了,但是这样也就等于没了依靠,那以后的生活怎么办?而且还是一个女人孤身带着两个孩子,梅西朵的丈夫也有些为难,他本就有自己的事情,最多就是把他们送到西凉城,再给点银子,剩下的就再管不了多少了。
芸三娘当时擦了擦眼泪,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那是三年前,几经辗转收到的她那离家十几年的大哥寄到淮州的信。而当她拿到这封信的时候,一看日期,是两年前写的。那会他大哥还只是在西凉城跟人一块做生意,没有固定的住址,不过是封平安信罢了。她原是打算,到了这边先安顿下来后,再托人慢慢找她大哥去。却没想,这会,先找她大哥倒成了当务之急,那封信也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梅西朵的丈夫接过那封信看了后,又看了看她的两个孩子,似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帮人就帮到底吧,只要他还在西凉城,我就能把他给找出来。”
果真,梅西朵的丈夫把他们母子三人送到西凉城后,先安顿在一家小客栈里。然后不到两天的时间,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真就把她大哥给找着了!
于是,母子三人在这西凉便有了落脚地。因为想要跟以前的一切做个了断,所以芸三娘并没有对她大哥说实话。只说二哥在他走后第二年就死了,父亲把她卖给了一个男人,后就不知所踪。而她跟那男人生了两孩子后,男人也死了,男方家里也没什么人,所以才带着两个孩子千里迢迢投奔过来。
“娘过来的时候,你舅舅还未成家,娘原打算着,先给他好好瞧瞧,过两年就让他娶个嫂子回来。却没想,还没等到那个时候,他就忽然得急病走了!最后还是留下咱娘三个相依为命,幸好有这处房子落脚,这么些年拉拉扯扯地也算是过来了。”芸三娘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全是怅然的神色。
夜已渐深,屋外的秋风吹得窗户微微作响,油灯被那从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吹得明明灭灭的。白文萝起身给那油灯挪了个地方,又把窗户关得紧点,然后才回来重新坐在芸三娘旁边问道:“他今天找过来,娘有跟他说到当年的事情吗?”
“说了。”芸三娘轻轻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的。
“他不信?”白文萝瞧这芸三娘的神色,微皱了皱眉头。
“没说信不信,只说那会,他夫人才刚从深闺里出来,不但要帮他管那一大家子的事情,还要侍奉他母亲和照顾他那两个年幼的孩子,难免会顾此失彼的地方。不过那件事确实是她疏忽了,没好好选几个有经验的下人过去,导致下雨天还继续赶路,结果出了意外。他还说,当时他夫人看都到时候了却一直没见着人,也是着急得一个月没睡好觉。让人一路寻过去,连着找了一个多月……”芸三娘说道这就停了下来,似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摇了摇头。
白文萝沉默了下去,不管那男人心里是信还是不信,但那意思摆明了就是在提醒芸三娘,那,只是个意外!
芸三娘看着两个孩子,似安慰一般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一直以来,她都不想让孩子们知道这件事,太让人寒心。但是,事情起了变化,眼看就要进入那个地方了,这件事必须让他们知道,以后好心里防范着。虽然她还是不放心,心里也不愿,但是没有办法,她总不能带着孩子在外头躲躲藏藏地过一辈子。而且,刚刚听他说,府里的老太太很喜欢孩子,也很重视孙辈。应该是让她放心地意思吧,怎么说,这两孩子怎么也是他们家的骨血,老太太会照看着的。
白文轩自听芸三娘说完后就一直沉默着,并慢慢从芸三娘怀里坐起来,坐直了腰身。过了好一会,才迟疑地问道:“娘为什么要答应了他,带我们进那伯爵府?”他对那人还喊不出爹来,见姐姐没有叫爹,他也就跟着用“他”来代替。
“咱们既是被找着了,那女人指定也是知道了,若不答应,你们可能会更危险。虽然进了那里也不见得就安全,但你们两终归是他家的骨肉,府里也有老太太看着,她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而且进了那里后,咱也就可以彻底避开李敞之了。”芸三娘叹了口气,满是怜爱地看着两个孩子接着说道:“以后,你们……凡事都要小心。娘进了那里,顶多就挂个姨娘的名,说不得什么话。萝儿,你是个机灵孩子,要时时替娘看着轩儿。”
“我知道的。”白文萝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白文轩却咬了咬唇,眨了眨那双乌溜的眼睛,然后一脸认真地说道:“娘,我会保护你的,还有姐姐。”
“好孩子!”芸三娘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说真的!”白文轩强调地加重了语气。
“娘知道,娘知道。”芸三娘点了点头,眼睛有些潮湿,她看了看白文轩那包着纱布的手,又看了看那盏油灯,便对白文萝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回房歇着去吧,明天咱就开始收拾。”
白文萝进了房间后,也不点灯,只是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初秋的夜晚,已经带着几分寒气,刚一坐下就感觉到有冷风从窗户那吹进来,丝丝地透心凉。她又站起身,却才走两步马上就往后退到床边坐下,手往枕头底下摸去。
门被轻轻推开,又轻轻关上,黑暗中传来上官锦嗤笑的声音。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坐在床上的那只小兽,心里叹道,果真是有着野兽一般的警觉性。没有内力,也不会一丁点武功,身子比一般人还弱,偏就是能感觉到他的接近!
白文萝把手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然后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了一会,上官锦又上前两步,几乎是要撞到她身上。白文萝微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终于往后坐进一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人叫秦月禅,至于别的……等你进了伯爵府后便会知道。”上官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说话的语气中依旧是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笑意。
“知道了。”白文萝淡淡地应了一句。
“不想问别的什么吗?”上官锦等了一会,还是自己忍不住问了一句。似乎这小丫头表现得越好,他就越希望她能出点错,真是奇怪地心理。
白文萝没应声,还真像一只不会说话的小兽,警觉,机敏,而且知道沉默。不该问的绝对不问,并且能让人不知不觉地就相信她,不该说的她绝不会说。
“还真是识趣得让人没劲啊!”上官锦等了一会,见她还是没出声,犹自笑了一下,然后又说道:“那么,别让我失望了。”
门再次被关上后,白文萝才长吁了一口气,身上慢慢放松了下来,然后重新站起身,把窗户关好后,才回到床上躺了下去。
第五十八章 告 别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天气明显转凉。白文萝换上夹絮的袄子,梳好头发出去一看,秋日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冰凉的空气里全是萧索的味道。走到厨房那,见早饭芸三娘已经做好摆在桌上,还冒着热气,里头却不见芸三娘的身影。正好这时听到铺子那传出一些声响,她便走了进去,就见芸三娘正整理铺子里的东西,还特意把几匹簇新的细棉布给挑出来,单放一边。
“娘。”她喊了一声。
“喔,起来了,早饭吃了没有,娘已经做好在厨房那了。”芸三娘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笑道。
“娘,你——怎么不多睡会,你的脸色不太好呢。”白文萝看着她明显凹陷下去的眼眶,还有那苍白的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疲惫,一阵心疼地说道。
“反正也睡不着,还不如起来把这些东西都整理一下,心里也踏实点。”芸三娘摇了摇头,看着这住了近十年的地方,想着就要搬离这里,心里终究是觉得不舍。
“也不急这一会,而且这些东西也不可能都拿过去的。挑几匹好的出来,或是带走或是送人,剩下的就都低价转卖给别的布庄吧。”
“娘也是这么想,哝,这几匹就是打算拿给刘婶他们家的。”芸三娘点了点头,拍了拍单放在桌上的那几匹棉布,叹了口气,然后就把白文萝拉到桌子旁边一块儿坐下,接着说道:“萝儿,娘这会跟你说些话,你好好听着。”
白文萝乖乖坐下,点了点头,便静静看到芸三娘,等着她的话。
“好孩子,这话,娘昨儿搁在心里一个晚上了。”芸三娘说着就不自觉地抬手往白文萝发辫上摸了摸,不知不觉就长这么大了。又听话又懂事,还知书识礼,除去这个身份外,她闺女真不比哪个大家小姐差的。
“娘你说,不管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不是娘的事,是关于你的事。”芸三娘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愧疚。
“我的?”白文萝一时有些困惑了。
“傻孩子,就是你的亲事啊。”芸三娘叹了口气,接着道:“年前的时候,刘婶不是跟娘给她家小武提了这事吗,原是说过了这年,就给你们两定下来的。可如今……这事,多数,是要黄了!”
白文萝恍悟地点了点,然后说道:“黄了就黄了吧,反正先前也没定下。”
芸三娘看着她说得这般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更是难受,抬手擦了擦眼角才接着道:“其实,娘把你们带进那伯爵府,最对不住的就是你。”
“娘怎么这么说?”白文萝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说道。
“……你不知道。”芸三娘有些发怔地看了白文萝好一会,然后才说道:“萝儿,再过小半年,你就十四了,剩不了多长时间,就是真正谈婚论嫁的时候。可是,只要进了那伯爵府,你的婚事,就是由他的正房夫人来做主的,娘,插不得半句嘴!”
其实一直以来,白文萝对这婚事都没什么概念,到底是无知者无畏,还是真的不在乎,或许她自己也分不清。不过这会她倒是明白芸三娘在担心什么,想了想便安慰道:“那样的大家族,到底面子上的事情还是得顾的,她也真不敢就拿这事乱来,再说,怎么也还有两年的时间。”
芸三娘摇了摇头道:“娘以前不是没见过那些表面光鲜亮丽,底下龌龊无耻之徒,若她抱了这样的心思,就真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了!”
白文萝还想说什么,芸三娘拍了拍她的手,止住她的话接着说道:“萝儿,你好好听娘说。女子这一生,主要还是嫁个好人家,下半辈子才能有着落,其余的什么都是假。她虽是正房夫人,按理你的婚事是由她来做主,可是那府里却还不是她一人只手遮天,到底那上头还有个老太太,如果到时老太太能为你做主,这事情才能靠谱,你明白吗?”
白文萝沉默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道:“我懂了,进了那里后,我会好好侍奉老太太的。”
芸三娘点了点头,有些心酸地说道:“轩儿毕竟是个男孩,书读得也不错,只要他能安安稳稳过几年,以后考个功名,在那样的家里,必会得他父亲的重视。娘主要担心的就是你,进了那里后,你要好好为自己打算,知道么。”
白文萝又点了点头。
“心里明白就好,好了,去看看轩儿起来没,帮他梳洗一下,完后一块吃早饭。娘看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给刘婶家送去,顺便说说这事。”
“娘是要照实说吗?”
“不了,就说你爹那边有人找过来,要接你们回淮州去,估计以后都不会回来了。”芸三娘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又开始整理铺子里的东西。
于是下午的时候,芸三娘便拿上那几匹挑好的细棉布,去了刘婶家一趟,差不多说了一下午话才回来。刘婶虽不舍,也觉得惋惜,但这事也不好拦,只得嘘唏了一番,又打听是哪一日走,她好来送送。芸三娘只说还没定下具体是哪日,总归还有几天,怎么也得等家里的东西都没收拾完了才走。然后她又拜托刘婶这事别到处说去,前些日子的疯言疯语虽是早消停,但她怕因为这事又引起别人的注意,再说出什么来,让孩子他爹那边的人听了传回去到底不好。
刘婶也明白这个理,直说她想的周到,然后就点头让她放心,只管收拾东西去,到要走的那天告诉她一声就行了。芸三娘这才松了口气,第二天就接到了白孟儒让人送来的信,说是明天就派人来接他们,那信里还夹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芸三娘看着那张银票怔了怔,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把白文萝和白文轩都叫到跟前来。然后从她那小柜子底下把那装银子的小匣子拿出来,数了数,总共还有一百二十两。
“娘差点忘了,那伯爵府里虽每月都会有月例,但若要想做什么行方便的时候,少不得上下打点一番。在那样的人家里,其实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想要过得好点,你们又是刚进去,光靠那点月例指定是不够的。这些钱萝儿小心收着,一会娘去给你把一部分换成碎银子和铜钱儿,以后这钱放哪儿自己要知道,可别交给丫鬟管。轩儿有什么需要的时候,要记得找姐姐,不够的话娘这边还有。”芸三娘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给那些银子分拨儿。哪些换成碎银子,哪些换成铜钱儿,还有那张银票是不是也都给换成真金白银,或者就这么留着,放着也方便点……
白文萝默默地看着为这事精打细算的芸三娘,说了这么多,她却从未为自己考虑过一点。进了那里,她很可能从此就在那个地方终老一生了,到死都只能挂着姨娘的身份。而那个男人,白文萝清楚地记得,那天看到他和芸三娘站在一块的时候,那人看着甚至比芸三娘还要年轻上几岁,可实际上,他是比芸三娘整整大了一轮的人啊!
白文萝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心脏紧紧缩着,随着一呼一吸间,有酸涩的苦水从里头一点一点地挤压出来,慢慢溢到喉咙那,嘴里渐渐发苦。
八月初三那日,一早他们就什么都准备好了,却一直等到太阳偏西,秋风渐冷,黄昏笼罩大地的时候,才看到一辆灰扑扑的马车慢吞吞地行过来。然后从里面钻出一位看着不太面善的婆子,语气冷冰冰地说是府里的老太太派她过来接他们的。白文萝仔细看了那婆子一眼,瞧着有五十那边了,身上的衣着很显贵气,手腕上带着翡翠镯子,油光的发上簪着几只碧玺簪子。略显发福笨重的身材,却长着一副精明的脸,特别是那双眼睛,就似扫描仪似的,一见到他们就先一个一个上上下下扫了几遍才开口说话。
芸三娘点了点头,也不敢多说什么,带着一双儿女,有些战战兢兢地上了马车。
秋风卷过,不知从哪里带来一片已经枯黄的树叶,在他们家紧闭的门前打了个转,就慢慢落到地面上。
那天,赵武还在他爷爷家里,正准备明天回去,他包袱里收集了不少新奇好玩的小玩意儿,打算一回来就拿到白文轩这边显摆。
那天,萧蜜兮正为自己新做的一幅绣品苦恼,不知是自己的针法不对,还是丝线的颜色选错了,打算明儿找萝妹妹看看去。
而那一天,白文萝同她的母亲和弟弟已经告别了以前的生活,坐在那辆灰扑扑的马车里,奔向一个她不了解的,全新的环境。
第一卷,穷街陋巷【完】
第一章 新的环境新的人
再下马车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边那抹黯淡的红霞也随着余晖的消散而完全消失。.马车并非是在伯爵府的大门停下的,白文萝一下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华丽的垂花门,两边则是长得几乎望不到尽头的高墙。垂花门那已经站着几个仆妇丫鬟,有两个手里拿着灯笼,见那婆子下车后,就赶紧挑着灯笼走上前来,嘴里连道着辛苦,眼角却不住地往芸三娘母子三人身上打量着。
芸三娘有些紧张地看着那几个衣着鲜亮的仆妇,白文轩也有些不安地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拉住芸三娘,白文萝往白文轩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给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老太太这会在哪儿?”那婆子下了车就开口问到。
“刚吃了晚饭,说是胃口不好,才吃了小半碗就回房歇着去了。老太太交待着,说她这会精神不太好,不想见太多人。王嬷嬷回来后,先把哥儿带过去给她瞧瞧。大太太也说了,梨香院已经让人打扫干净,就让姑娘在那住着,好歹将就一晚,若缺什么少什么,明儿再管她拿去。”
白文萝在旁边听着她们的对话,发现没一句提到芸三娘的。她不由得有些担心的往芸三娘那看过去,却见芸三娘脸上只是淡淡的,见她看过来后,还朝她露出个安抚的笑来。
最后王嬷嬷便让一个仆妇带着白文萝去梨香院,让另一个仆妇带芸三娘去榴花房那边安顿,然后叫来一顶小轿,让白文轩坐上去,由她领着去老太太那边。
“不是住在一块的吗?”白文轩看着那顶停在自己跟前的小轿,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自从那垂花门走进来后,他就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以前完全不能想象的地方。此时园内各处的灯火已经点上,在那迷离的火光下,近处的雕梁画栋,远处的飞檐翘壁,四面的花木繁森,周围的仆从似众,而且,连在自家里竟然都要坐轿子!还有刚刚听着,姐姐和娘以后都不跟他住在一块了,他不由得感到有些心慌和无措起来。
“这是伯爵府里的规矩,公子和姑娘向来都是单独住一处的。还请哥儿快些上轿,别让老太太给等久了。”王嬷嬷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然后就要上前拉白文轩上轿。
“文轩快坐上去吧,小心手,一会见着老太太要知道问好,明儿姐姐再过去看你。”白文萝看着王嬷嬷那不知轻重的样子,赶紧先上前一步侧身挡住她,轻轻交待了白文轩几句,看着他坐上轿子后才转身轻笑着对那王嬷嬷说道:“有劳嬷嬷了,文轩的手还未好,望嬷嬷一会提醒他注意着点。小孩子心性顽皮,常常不知轻重,若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就不知要养到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那王嬷嬷听了这话后,特意外地多瞅了她两眼,白文萝依旧那般得体地微笑着看着她。王嬷嬷那精明的脸上终于现出几分意外的神色,她微顿了顿才道:“有老太太在,自会好好交待下去的,姑娘不必担心,回院子歇着吧。”她说完便让人抬着轿子走了。而另一边,那仆妇也带着芸三娘往旁边的小径那走去,看着像是同她相反的方向。白文萝望过去的时候,芸三娘正好也往这看过来,母女俩相互递给对方一个放心地眼神。
“姑娘,这边走。”站在白文萝旁边的那仆妇适当地催了一下,却也不敢大声。到底是老太太开口让接回来的,虽瞧今晚这意思是要晾一晾,可怎么也算是承认了这孙女的身份。就连大太太都没说话,她们哪敢怠慢了,而且那还有一个哥儿,老太太紧等着看呢。
白文萝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便点了点头,那仆妇笑了一下,就提着灯笼领着她往一边走去,嘴里还解释道:“梨香院就在那边,离得不远,穿过这条小道就是了。”
园中每隔一段路就挂着一个灯笼,但光线还是有些朦朦胧胧的,不过也给这个园子增添了一番别样的风情。有那仆妇在前面领路,白文萝一边走一边仔细瞧着这府里的一山一石一房一屋,自那垂花门进来,左右两边是一条石板路,前面是一处假山,周边皆有花草环绕。而假山两边还各有两条小径,穿过去又是一条石板路,是通向一个月洞门的。这一路上基本没见着几个人影,想是这个地方比较偏,也可能是时间的关系。白文萝并不多问,只是默默跟着那仆妇穿过那月洞门后,顺着前面的石子路拐个弯,就看见一院门。门是虚掩着的,院内已见灯火,那仆妇刚一推开,还未喊话,就见一个青衣白裙的小丫鬟从里头跑了出来。
“偷懒的小蹄子,怎么不在外头候着!”那仆妇开口就是一阵训斥。
“大太太不是才刚让我过来嘛,里头好多地方都没打扫干净呢,姑娘快进来吧,卧房那已经整理干净了,热水也备好了。”那丫鬟倒也不怕那仆妇,跑上来就是一脸笑嘻嘻地,说话的时候眼睛倒是多看了白文萝两眼。
“行了,姑娘带到了,你好好伺候着,我该到大太太那回话去。”那仆妇也懒得跟她多话,看白文萝进了院子后,意思意思说了一句,便提着灯笼转身走了。
白文萝一直就没开口,进了院门后,扫了一眼,这院落并不大,院中那株高大的梨树几乎占去了一半的面积。房屋建在左边,即便光线不太清楚却也看得出那房子很是精巧,中间是一间不大的堂屋,左右两边是厢房,边上还有两间耳房,前面有游廊连着。她看着那株枝撑如伞的梨树,心想难怪这叫梨香院,可惜现在开花时节已过,不然倒是一番好景象。
“姑娘累了吧,天色也不早了,进去奴婢伺候你梳洗一番,六儿已经去厨房那催晚饭了。”那丫鬟说着就要接过她手中的包裹。
白文萝微一偏身子避开她的手,然后问道:“你叫什么?”
“瞧我,忘了跟姑娘说了,奴婢叫木香,是三月前进的府,刚学完规矩大太太便让我到这边伺候姑娘。这里还有一个六儿,小我两岁,比我晚一个月进府,姑娘一会就能见到她了。”
“你多大了?”白文萝一边问着,一边往里头走去。
“回姑娘,奴婢今年十四了。”木香说着就赶紧上前两步给她打开帘子。
白文萝进了房间一看,里外都各点上一盏烛灯,暖暖的光线洒了一屋。她进了里间,只见房间正面放着一张花梨木圆桌,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墙边上是一张架水银镜的梳妆台,边上摆着一个绣墩儿;后面便是一张挂了项月白百蝶湖罗帐子的拔步床,床上铺着秋香色的花丝细被褥,上面放了一个引枕;另一边还立着两个大的楠木衣柜,并立着一个紫檀木架子,架上摆着一个圆肚水墨花瓶。总体给人的感觉比较素雅,没什么多余的摆设,不过用具倒是一应俱全,桌椅也都擦得铮亮无尘。
白文萝把手里的包裹放到床上后,木香马上给她端来一盆热水。白文萝没让她伺候,自己洗了手擦干净后,正想问她什么,却这时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忽然落到地上,咣当当地发出几声清脆地声响!
“是六儿!”一听那声叫,木香便有些惊讶的说道。
白文萝往外看了一眼,放下手里的毛巾,淡淡地说道:“去看看怎么了。”
两人出去一看,就见一个身量尚小的丫鬟一脸苍白的站在门边,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而她脚下是散了一地的汤水饭菜,还有数个碎了的盘碗。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唯一一个完整大碗此时正扣在一个小东西的脑袋上,使得那小东西一个劲地在原地乱转,而且它身上沾了好些菜叶和米饭还有不停往下滴答的汤水!
“那是什么?”白文萝看着那只被扣住脑袋,四只短腿不停在原地乱转,全身圆滚滚的东西问道。
“木,木香姐,不,不是我,是它忽然窜过来,吓我一跳所以就……”那小丫鬟此时终于回过神,一时间也没注意到白文萝,马上求救的看着木香,带着哭腔说道。
“姑娘在这呢,嚷嚷什么!”木香朝她一瞪眼。
“姑,姑娘!”被木香这一瞪,那小丫鬟似这会才看到白文萝,更有些傻住。
“算了,把这弄干净吧。”白文萝不打算弄清楚那只胖得跟个球的小东西到底是什么,也懒得安抚一个受到惊吓的小丫鬟,淡淡说了一句就打算回屋去。
“还不快把那碗给拿下来,给它洗干净,一会若是被瑞哥儿知道了,仔细剥了你的皮!”见白文萝不管这事,木香有些气急败坏地说着就赶紧上前两步,蹲下去,小心按住那只圆球,正要把扣在它头上的那只碗给拿下来,却不想这会那外头就传进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小猪,小猪,小猪……”
“哎哟,瑞哥儿,慢点慢点,小心摔着了!”
“我瞧,瞧——它跑这边来了,小猪——”
白文萝刚刚听到木香说道瑞哥儿的时候,正往里走的脚步顿时就停了下来,而这会回头一看,就见那两丫鬟正一脸惊慌地站在原地,似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而木香手里抓着的那只脏兮兮的圆球,看着像是只胖胖的哈巴狗。
院门被推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胖子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木香吓得松了手,那只小圆球叫了两声就朝那小胖子跑过去,瞧着那整一只圆球的模样,跑得倒是不慢嘛。白文萝看了那只球一眼,就把目光移到那个冲进来的小胖子上身,是大太太的儿子吗?
“这是谁干的!”那小胖子一看圆球那浑身脏兮兮的模样,顿时大叫一声,然后就一脸怒气地往白文萝这边看过来。
第二章 下马威
小胖子怒目圆瞪,说着就快步走上前来,气势汹汹地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在白文萝,木香和六儿三个人身上来回指着的问道:“你们,是哪个把我的宝贝弄成这样的!”
六儿已经被吓得有点傻了,苍白着脸,呆呆地站在哪里。前几天她就听说了,有一个同她一起进府的小丫鬟,因为不知道那只哈巴狗是瑞哥儿的宝贝。就追着玩了一番,把那狗弄脏了点,结果被瑞哥儿打了二十大板,当下就轰出府了!后来也不知是死是活!
木香一瞅六儿那呆滞的样子,心里直叫苦,只好一脸赔笑地说道:“瑞哥儿,是这么回事,六儿正给姑娘送饭呢。结果走到这的时候,小猪不知从哪忽然窜出来撞到六儿身上,吓得她脱了手,才打翻了这些饭菜,这会子姑娘还没吃上饭呢。”木香说着就有些歉意地看了白文萝一眼,她这话是把白文萝给拉进来了,还暗示她出来为她们说句话。可白文萝偏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似打算就这么看着事情会演变到什么地步。
“听你这话的意思,倒是我们瑞哥儿的宝贝害你家姑娘没饭吃了,怎么,难道还想让我们瑞哥儿给你家姑娘赔礼道歉不成!”随小胖子进来的那婆子一下子尖着嗓子扬起声音,说话的时候还不停往白文萝身上上下打量着,那目光怎么瞅怎么让人不舒服。
“李嬷嬷言重了,我哪是这个意思。”木香赶紧陪笑着说道,见白文萝没说话,她心里一寒。之前她心里就有些忐忑,没想还真碰上个怕事又没注意的姑娘,只好又硬着头皮开口道:“这会屋里正好备着一些热水呢,要不把小猪给奴婢,让奴婢先帮它洗干净了……”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小胖子给打断了!
“闭嘴,小猪也是你们能碰的!哼哼,是那个丫头做的吧,嬷嬷,把她拉出去,给我的小猪报仇!”
那李嬷嬷马上应声上前去,面上微微露出得意之色来。她见白文萝从刚刚到现在就一直没开口,以为就是个没见过世面,任人揉捏的面人儿。心想自己今天出的这主意真是对了,今晚这一出后,这些人就知道伯爵府不是好进的,别以为有个哥儿,就都能分一杯羹,趁早打消这种念头得好。
“放开我,我不要出去不要出去,放开我,放开我!”被那李嬷嬷拉住胳膊后,六儿才猛然间回过神,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还一手抱住走廊上的柱子,死活都不松手。
那李嬷嬷哪容她这样,边拽着边嘴里噼里啪啦地一顿骂,还暗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