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贵妻第57部分阅读
名门贵妻 作者:rouwenwu
今日不回来,我和海棠姐姐也是打算和三姑奶奶说说的。夫人的娘家侄女是何等模样性情不知道可二少爷明年就要考试,现在正是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候也不欲为了此事分心。老爷现在对内院的事情一概不理,在二少爷的事情上也没有个说法,就怕到时候……”
杜鹃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蕊却听得分明,杜鹃是沈紫言亲自挑选出来服侍沈青钰的,沈青钰的所想,多半也就是杜鹃所说了。柳氏名义上毕竟是母亲,按理来说对于沈青钰的婚事是可以插手的,但是却没有沈夫人那种绝对的主导权。这事多半是要看沈二老爷如何说了,可沈二老爷现在万事不管,自然而然使沈青钰的婚事变得石明朗起来。
白蕊叹道:“这事,我会好好和夫人说的。”杜鹃松了一口气,又说道:“前些日子听说三姑奶奶病了,二少爷特地去看了一场,说是无甚大碍,昨日又听说三姑奶奶下床了,现在可是大好了?”白蕊就想到了沈紫言早晨吃药的情形,暗暗叹了口气,“看样子是大好了,只是还未断药。”
“怎么会拖这么久?”杜鹃吓了一跳,“我们听得也不甚分明,只知道三姑奶奶是感染了风寒…”想来也是沈紫言不愿有太多人知道的缘故吧。白蕊心知如此,也就没有和杜鹃多说,只含含糊糊的说道:“风寒倒是好了,就是一直拖着不见好,看了许多大夫,现在依旧好多了。”
杜鹃也就不再问了,迎着白蕊进了屋子。沈青钰正坐在书案前写字,海棠在旁边温茶,见了她们二人,轻手轻脚的走了上来,“可巧二少爷今日放学了,你就来了。”一般人家冬至以后就闭馆了,沈青钰到现在都还在上学……
可见得刻苦了。
白蕊就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拿出匣子,将来意说明:“夫人让我送些点心来,还有一封信要交给二少爷。”那边沈青钰就抬起头来,“三姐给我的信?”白蕊听说,忙将信呈了上去,“夫人说,请二少爷仔细看看,也给个音儿。”
沈青钰忙拆了信件,匆匆扫了几行,脸色微变,而后又细细看了一番,神色渐渐变得冷峻起来,“你回去和三姐说,这事我定会办好的。”白蕊虽不知道是何事,但得到沈青钰的保证,也算是完成了差事,不再多坐,立刻回了福王府。
沈紫言已吃了药,坐在窗前等着她,见她进门,开门见山的问:“二少爷看了信,怎么说?”白蕊就将情形细细描述了一番,又说道:“二少爷说一定会办好的,”沈紫言微微颔首,“你也乏了,下去歇歇。”白蕊虽有未尽之言,可眼看着沈紫言似乎有话要和秋水说的样子,也就见机退了下去。
屋子里就剩下秋水和沈紫言二人。
沈紫言淡淡的声音就响起:“你认为如何?”秋水跟了她这么久,对她的脾性自然有几分了解,说起话来也不会藏藏掖掖,真言道:“二少爷开春就要考试,现如今让他去打听金陵城大大小小的管员的消息,未免有些不妥。
开春以后,就是三靠一度的科举考试。
秋水的顾虑,沈紫言何尝没有想到。她比谁都希望沈青钰能在科举中一举夺魅,可是仅仅有期盼,是远远不够的。沈紫言相信沈青钰有天赋,也付出了努力,但科举考试,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要学会迎合考官的喜好。没有得到考官的青睐,就等于,是空有才华。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才子,就败在了科举考场上。
沈紫言此时让沈青钰去收集消息,一方面自然是为了了解现如今朝堂上的事情,另一方面,却是为了让沈青钰了解,这个世间的规则,远远不是他能从书里能学到的。埋头苦读自然好,可有些时候,也要学会走出去,看看这外间的人情冷暖。
否则,就是有一朝他进士及第,在官场上,也一样不会顺畅。
只不过,凭着沈青钰一己之要,根本不可能摸清那些大小官员们的脾性和喜好。
沈紫言也没有指望能从他口中知道多少,可却一定要给他一个机会,去见识一番。
沈紫言就笑了笑,“若是他连这点轻重都没有,也妄读了这么些年的书了。孰轻孰重,他心里自然有底数的。”秋水望着她淡然的面容,欲言又止。沈紫言见得分明,笑道:“你有话不妨直说。”秋水就咬了咬牙,说道:“小姐,恕我直言,您此次打听朝堂之事,叫旁人知道了,只怕是闲言碎语不绝于耳……”
沈紫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眉梢微挑.“北鸡司晨?”秋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小姐,我没有这个意愚。”沈紫言的面容一点点冷了下去,“现如今不比在沈家,可以固步自封,每日只要听那些妈妈汇报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可。”沈紫言直直盯着她,若有所指,“高处不胜寒,想要在高处活下去,就要比别人更有敏锐的反应,否则……”伴君如伴虎,福王府是最接近天子的地方,荣华富贵,步步惊心。
秋水心里咯噔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羞惭,“是奴婢眼孔太小,说话造次了。”沈紫言挥了挥手,命她坐在了小杌子上,“就如同今日,阿罗说顺天府的人来了,我却一无所知,若是有一日出了事,我还是蒙在鼓里,到那个时候,才真正是悔之晚矣。”
一席话说得秋水垂下了头,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不少,郑重的点头,“我以后会帮着小姐多多留意的。”沈紫言就露出了笑容,“日后有你帮着我多看看,我就多了双眼睛。”
第一百四十章 风霜(一)
秋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求不给小姐添乱才好。”
沈紫言笑着端了茶盏,秋水忙说道:“不如我去打听打听顺天府的人来做什么?”果真是很伶俐……
沈紫言微微颔首,“仔细些。”秋水应声而去。
沈紫言暗暗叹了口气,无事不登三宝殿,顺天府的人上门来,多半是福王府有人犯事了,多半,还是不小的事。否则,谁不给福王府几分体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正思忖间,白蕊的身影在帘外晃了晃。
沈紫言见得分明,招了招手,让她进来,“怎么了?”白蕊就将杜鹃的话又重述了一次,“……听着杜鹃的意思,似乎是夫人打算将自家侄女许给二少爷。”沈紫言神色微凝。继母自然比不上原配,对继子女的婚事根本没有主导权,可柳氏这样,分明就是想要插手了。
沈紫言可不相信他会给沈青钰选个好人家的女儿,家世倒是其次,关键是人品样貌,能合沈青钰的心思。可柳氏这样,哪里会给沈青钰仔细挑选!沈紫言虽对柳家所知不深,可身为柳家嫡女的柳氏是如此德行,这让沈紫言对柳家女儿的印象十分不好。
沈家大房已经算是败子,二房长子沈青林不学无术,作为嫡子的沈青钰就是沈家唯一的希望。无论从大局来说,还是从私情出发,沈紫言都希望沈青钰能寻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能撑起沈家的内宅事务。
“现在是国丧。”沈紫言端了茶盏,“官宦人家不得办喜事,就是想要娶亲,也得等到明年再说。”说着,淡淡一笑,“在这期间,能发生很多事情。”白蕊微微一怔,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沈紫言露出如此奇怪的笑容。
似乎是在这温和的笑容下,隐藏着无数的杀机。
白蕊就低着头不说话了。
沈紫言嘴角微勾,优哉游哉的饮了几口茶,“若是日后,夫人的娘家侄女来燕京,你再来提醒我。”白蕊忙应了。沈紫声的笑容就变得有些飘忽起来,“我们金陵城,可有不少好人家……”白蕊心里微微一跳,不知她为何突然有此一说……
沈紫言已笑了起来,“你回去的时候,二少爷在作甚?”白蕊忙收敛了异样的神情,低眉顺眼的答道:“二少爷在窗前写字,说是才下学。”沈紫言微微颔首,“那就好。”不管怎么说,听到沈青钰刻苦,心里还是感到了一丝欣慰。
沈紫言暗自思忖着该给沈青钰多久的时间去收集金陵城大小官员的消息,还未等她示下,就见秋水急匆匆跑了进来,沈紫言微微一惊,还是第一次见到秋水如此失态。秋水上气不接下气,胸口不住起伏,站在原地喘息了一阵,“下姐,出事了!”
白蕊忙笑道:“我去看看午膳。”不动声色的回避了回去。秋水看着她离开,就走近了几步,低声说道:“小姐,顺天府的人,是来找我们府上二少爷的。”
沈紫言怔住。
来寻杜怀珪?难道是杜怀珪牵扯进了什么人命官司?否则,顺天府的人何至于亲自登门。
果不其然,秋水喘息着说道:“说是二少爷在山西杀了人……”沈紫言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总觉得这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杜怀珪在山西的书院念书,好好的怎么会杀人?还有,杜怀瑜似乎也是从那里回来的……
隐隐感觉其中有牵连,可也不敢确认。
正思忖间,就听见丹萼的声音:“夫人,三少爷请您过去一趟。”沈紫言心念微动,杜怀瑾来寻自己,而不是回来同自己说此事,多半就是在福王妃那里商议对策了。忙换上了一身厚实的衣裳,推开门走了出去。
阿罗已守在门口,“夫人,三少爷让我来接您。”似乎很是紧张的样子。沈紫言就朝着秋水使了个眼色。秋水就走了进去,低声同白蕊说道:“你盯着夫人的药……”白蕊是知道其中轻重的,自青箩下药以后,沈紫言的饮食都十分小心,更不必说这得之不易的药了。也就点点头,“你放心,我会仔细盯着的。”
沈紫言见她吩咐妥当了,也就带着她去了正房。果真如她所料,平素里总是丫鬟成堆的院子此刻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影也不曾见,而林妈妈和璎珞二人,就守在门口。见了她进来,忙迎了上来,“三夫人!”沈紫言就让秋水守在了外面,自己撩帘走了进去。
杜怀瑜,杜怀珪听见响动,都望了过来,见了是她,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异色。唯有福王妃似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嘴角微勾,露出了一抹笑意。沈紫言从来没有哪一刻,走得如此优雅,如此的傲然。
她心知肚明,从此刻起,杜怀瑾就将她带入了福王府的决策中心。
而她也要对得起杜怀瑾的信任。
杜怀瑾就冲着她点了点头,缓缓开口:“冷不冷?”沈紫言没想到众目睽睽的,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好在平日和他厮混,对于他偶尔冒出的惊人之语已经是面不改色,也就淡淡说道:“不冷。”丝毫没有尴尬之色。
杜怀瑾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步入正题,“顺天府的人来我们府上,说是二哥在山西杀了人。当时恰巧有几个人见着,是落叶书院院长彭纶弼的独子……”这事沈紫言已经知道了,心里早已有了准备,听着杜怀瑾讲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眉眼也没有动一下。
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若是死的是寻常人家的儿子,这事根本就不会闹大。福王府有的是手段将此事压下去,可现在,死的却是落叶书院院长的儿子。身为书院的院长,又是大名鼎鼎的落山书院,当今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官员都是彭纶弼的子弟,更何况,彭纶弼还是北方清流赫赫有名的一代宗师。
这其中的影响自然是不言而喻。
杜怀珪在杜怀瑾说着这话时,微微垂下头,脸色颇有些难看。
沈紫言深深看了他一眼。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风霜(二)
任何事情都不会毫无理由的发生。
若是没有理由,杜怀珪又怎么会杀人。杜怀珪虽是庶子,也到底也是大家子弟,自幼耳濡目染的,想来也有几分大家的气度。更兼又是读书人,熟读圣贤书,怎么会毫无理由的被卷进了一场人命官司。
这事多半另有隐情。
杜怀瑾显然也是有司样的念头,再三问:“二哥,那人当真是你杀的?”杜怀珪咬牙,垂着头,没有说话。那边杜怀瑜见着就露出几分焦急之色来,“二弟,你倒是和三弟说清楚啊。”杜怀珪微微颔首,“是我下得手。”
杜怀瑾神色微凛。
那边杜怀瑜已缓缓扫了众人一眼,说道:“现如今,人到底是不是二弟杀的,已经无甚重要。私以为保住福王府的名声才是最主要的。”沈紫言就飞快的睃了他一眼。对他的话,颇有些不能赞同。
若人不是杜怀珪杀的,自然要想方设法的替他洗清罪名。若人是他杀的,要做的,不是镇压和隐瞒,而是想法子给彭纶弼一个交代。物极必反,却是想要镇压,却是压不住。清流的文人通常都有几分傲骨,尤其是彭纶弼这样的人,大多以死为荣,根本不会惧怕福王府的威胁。
到时候玉石俱焚,福王府的名声,也就臭了。
杜怀瑜就转头看着福王府,“娘,您以为呢?”福王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似在思付什么。目光却淡淡的落在了杜怀瑾身上。沈紫言见得分明,暗暗叹了口气。福王妃对于杜怀珪的结局如何,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关心。
站在福王妃的角度来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维护福王府的声誉。让它在面临悠悠众口之时,屹然不倒。而杜怀瑜的意思是既想要保住杜怀珪,又想要保住名誉。然而他想要采取的却是一种极为粗暴的方式,说白了,就是以权势压人,让彭纶弼不敢声张此事。
可事情已经闹到了顺天府,又怎么可能就这么杳无声息的就算了。
杜怀珪从山西回来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有说起。若是先前他能透个一星半点的消息,也不至于让人今日如此措手不及。暗暗叹息,这事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完结。杜怀瑜想象的到底是太浅显了些。
福王妃就问:“瑾儿,你打算如何做?”满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杜怀瑾没有答话,只是又重新问杜怀珪:“二哥,人是不是你杀的?”杜怀珪在他一次又一次重复的质问中,显得有些慌乱。然而还是再次缓缓点头,“是。”
这一个是字,似锤子一般落在每个人的心上。
杜怀瑾眉头微拧,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彭先生既然是清流之首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只要我们带着二哥去赔罪态度诚恳些,让彭先生不再追究,这事就有法子压下去了。”说得容易,做起来哪里有那么简单。
彭纶弼痛失爱子,哪里是一句赔罪能打发的!
但沈紫言知道他如此说必有理由,也就静静的等着他说下去。杜怀瑾略略一思忖,又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彭先生有两个胞弟彭家这一代,共有九个儿子,其中有五个嫡子,四个庶子,最小的嫡子今年三岁最小的庶子今年才刚刚满月。”沈紫言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要帮彭纶弼过继一个彭家的子嗣。
杜怀瑾顿了顿,一转头就见沈紫言露出了了然之色,冰冷的眼角柔和了些,“彭先生虽是状元及第,可这些年都远在乡野,早已远离朝堂多年。彭先生两位胞弟也不过是在贫瘠之地做县令罢了。早些年彭家老先生必得罪了不少人,这几年彭家一直没有能站出来撑家业的子嗣。彭家昔日赫赫有名,如今却远离金陵城,更不必说窥探帝枢了。”
杜怀瑾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不管彭先生愿不愿意,彭家那些人可都是千百个愿意,三代以内不出进士,这家业迟早是要败下去的。孰轻孰重,彭先生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不会不知道如何抉择。彭家是清贵之家,可想要一直贵下去,不得不多想些法子了。”
杜怀瑾的意思,基本上已经很明显了。
在彭纶弼面前承认人是杜怀珪杀的,然而暗中想法子令彭纶弼不再追究。到时候有什么言语传出去,还不是福王府说了算。福王府大可以说是谣言,众人看着杜怀珪安然无恙的在福王府出入,之前的所谓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这样一来于福王府的名声也不会有损了。
在如今这种情况下,算得上是不错的法子了。
杜怀瑜就拭了拭额头的冷汗,“这样最好不过了。不管彭先生答不答应,众口铄金,有了他那些兄弟的劝说,这事也就容易了。”杜怀瑾却远远没有杜怀瑜所想象的乐观,他神色微冷,“只是二哥到时候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杜怀珪身子一僵,“此话怎样?”杜怀瑾就说道:“为了显示我们态度诚恳,二哥自然要用些苦肉计了。”杜怀珪也是聪明人,很快会意过来,“到时候我抽自己几巴掌……”杜怀瑾摇了摇头,“只怕还是太轻。”
杜怀珪愣住。
杜怀瑜已忍不住说道:“三弟,你未免也太危言耸听了一些,那彭先生不过就是书院里的教书先生,二弟去给他赔罪,你又如此大费周章的替他彭家张罗,已经是仁至义尽……”“大哥。”话未说完,已经被
面色铁青的杜怀瑾打断,“这事是二哥浑错在先,杀了人家的独子,我方才所说的,也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若是不显得心诚些,彭家人恼羞成怒,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
气氛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沈紫言忙笑着打圆场:“彭家以前是御史出身,古往今来多少御史都想着在金鉴殿上以死求谏,以千古留名。彭家自然也不例外,彭家老先生当年在金陵城不知弹劾了多少达官贵人,可见得有几分铁骨,彭先生是他老人家的嫡长子,脾气自然也有些相像。早些年也是为此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他是落山书院的院长,门下弟子遍及各地,满朝不知有多少官员以出自落山书院为荣……”
一面说明彭家的傲气,一面又挑破了彭纶弼的影响。说来说去,就是要说明彭家不是杜怀瑜所说的那么好拿捏的家族。杜怀瑜没有想到今日会由自己的弟妹来说了这样一番道理,面上也有些挂不住,讪讪然的笑道:“那就依三弟所说……”
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的福王妃看了看杜怀瑾,又看了看沈紫言,眼里有了浅浅的笑意。然而这抹笑意很快就被寒霜笼罩:“这事就按照瑾儿所说的做吧。”这算是一锤定音了。可沈紫言心里还是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似乎从头到尾,杜怀瑾就没有盘问杜怀珪,为何要杀人……
这点纰漏,和杜怀瑾一向严瑾的性子来说,实在有些叫人费静。
还没等沈紫言想通,便传来消息,福王出关了。
沈紫言心里也有了底数,若不是这事牵涉太大,福王断然不可能在此时出关的。
作为一家之主的福王,现在的出现,可以说是让福王府上上下下心里悬着的大石落了地。
沈紫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杜怀懂身上的担子也轻些,不用再像从前那样没日没夜的奔走了。
这主意是杜怀瑾想出来的,大家自然理所当然的认为应该由他去办妥。
福王只带着一个小厮进了院子,然后独自进了正房,劈头盖脸就问:“怎么回事?”杜怀瑾忙在听到通传时就已经站起身来,此刻见着福王大步跨了进来,立刻就迎了上去,又将对沈紫言说过的话重复说了一次。
福王越听脸色就越难看,听到最后,已带着几分努力,投向杜怀珪的目光已变得厉然,“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杜怀珪额头上参出了一层细汗,也来不及擦拭,“是我和他起了口角,一时冲动……”
福王到底是军队里出身的,说话不怒而威:“说实话!”杜怀珪听着吗,浑身一个哆嗦,不敢直视福王的眼睛,“是我头脑发热……”福王一拂手就将案桌上的茶盏掉在了地上,“只因为一时口角就杀了人?”
杜怀珪咬了咬牙,似乎有些犹豫。
福王见着,面色更冷,“你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杜怀珪垂下了眉,好像在进行一场艰难的心理斗争。过了好一阵,才艰难的启口:“父亲,当日杀人的不是我,是大哥。”话音刚落,立在花几旁的杜怀瑜面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了一下,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一时间,屋子里落针可闻。
刚刚地震了,人没事,可是我一直舍不得吃的辣椒酱,从书桌上被摇下来,碎了……
我只有一句话要提醒大家,好东西经不得放啊,有生之年,还是把好东西,都拿出来用了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霜(三)
“那时候他明明还活着……”杜怀瑜气短的摇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杜怀珪,“那时候你亲口告诉我的,说彭开还活着……”杜怀珪就深埋下头,诺诺说道:“大哥,对不住。那是我一时愚见,我以为你是我们府上的世子,杀个人不会出什么大事,没想到事情落到这一步……”
难怪自杜怀瑜和杜怀珪回来以后,谁也没有提起过此事。杜怀珪是刻意隐瞒,而杜怀瑜却是自以为高枕无忧了。杜怀瑾看着二人的目光,已有几分悲凉之色。
沈紫言心中顿时一片空白,不是为了这让人目瞪口呆的真相,而是为了方才,自己所直觉的那一个漏洞。原来竟然是这样的理由……
沈紫言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让她整个人如同漂浮在雨幕下的浮萍,摇摇晃晃的,找不到依靠的地方。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让她心里渐渐生出一股寒意。她已经不敢再去看杜怀瑾的脸色。
也不愿意再想下去。
原来有些事情”真的是那掩盖在繁花里的枯草,大煞风景。
沈紫言喉咙里似便上了一根刺,再也说不出话来。
福王妃显然吃惊不小,浑身一僵,“你说的是真的?”杜怀珪愧疚的望了福王妃一眼,眼眶微红,“不敢再教瞒父亲和母亲大人。”福王妃的目光就落在了杜怀瑜身上。
杜怀瑜脸色大变,上下半唇不住颤抖,眼中早已失去了焦点,一片茫然。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此时发生了何事一般。福王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还能努力维持着镇定,只是他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心痛。
众人都沉默了一阵,杜怀瑜才似大梦刚醒一般,扬声嚷道:“那时你亲口告诉我彭开好好的!”杜怀瑾垂下了眉,掩住了其中的黯然之色。
这副神情,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一样。
沈紫言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福王冷冷瞥了他一眼,神色冷峻的对杜怀珪说道:“你继续说。”
杜怀珪就飞快的扫了杜怀瑜一眼。
“那时候大哥和彭开起了冲突,将彭开打晕了,我恰好经过.见到此情形,就帮着大哥将彭开运回了客房。那时候他还好好的,于是我便请大夫为他包扎了一样,又不住道歉,或许是他刚刚从昏迷里醒过来,神志不清,跌跌撞撞的就要回家。我便亲自找了马车送他回家,路上他却突然就这么死了,我心里害怕不已,若是就这样将彭开送回彭家,只怕我也休想从彭家安然退出了。这样想着,就将彭开扔在了荒郊野岭……”杜怀珪每说完一句,杜怀瑜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已经是面如白纸,冷汗簌簌的从他额上滑落下来。
满屋子人都静静的,默默等着杜怀珐说下去。
“我担心这事传出去对大哥不利,就私自瞒下了,又怕大哥担惊受怕的,就哄他说彭开没事。后来回到金陵,此事也不敢再提。我以为那时候没人知道这事,就是被人知道也不会有事,到底是我见识短浅,误了大事……”杜怀珪说着,满脸羞惭的跪在了地上,“如今大错已经铸成,任凭父亲处置。”
福王却没有直接吩咐下去,只是问杜怀瑜:“你和彭开是为何事闹起来的?”杜怀瑜张了张嘴,又无声的合上了。沈紫言看着他,心里微跳。难道是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彭开撞见了?
难道是正在和二夫人私会?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杜怀挂为何要帮他善后?
一般的男人,只要是有几分傲骨的男人,见着自己的夫人和自己的大哥有私情,不是都应该怒发冲冠么?哪怕就是再冷静,也该有几分怒气呀。不说当场发作,也不至于跑前跑后的为他善后。
可要是不是这件事情,那杜怀瑜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杜怀瑜脸色微僵,“是因为流言,那时候我刚刚去了山西,和二弟的一个同窗有来往,他就诬蔑我们……我一时气恼……”沈紫言淡淡瞥了他一眼,额头上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手,都昭示着一个事实,他在说谎。
既然沈紫言都能瞧出来,福王又哪里会看不出来。
只是他显得格外的镇定,“将大少爷关到柴房里去。”声音依旧是淡淡的。
只是没有人站出来多说一句。就连福王妃,也只是沉默的坐在一旁。
大家显然都对这个事实还处在震惊状态里。
回去的路上,沈紫言不住的扭头看杜怀瑾,见他面色淡然,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
沈紫言心中一片冰凉,苦笑着望着杜怀瑾,“你早就知道大哥才是真正杀人的那个,所以在二哥肯承担罪名的时候,才连理由都没有问一声吧?”杜怀瑾垂眉不语,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算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若是那彭先生不肯罢手,你打算如何?”沈紫言深吸了几口气,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到时候,二哥是要抵命的……”杜怀瑾脸色微白,上前几步将她揽入了怀中,“紫言,大哥是世子,是要支撑门户的人,二哥却不过是……”
事到如今,已经不必再说下去了。
杜怀瑜是世子,不可以死,而杜怀珪就必须为此偿命。
沈紫言对杜怀珪本来也无甚好感,总觉得他阴沉沉的,如同暗夜里一双凯觎的眼睛,总是站在角落里看着人的一举一动。对他本来也没有抱着同情之心,可她不能接受杜怀瑾的这种草菅人命的做法。
杜怀瑾所说的嫡庶之别,并不能成为必须让杜怀珪背下黑锅的理由。
若是真如杜怀瑾所说,彭纶弼不再追究,那杜怀珪也不过是吃些皮肉之苦罢了,那倒也无妨。算得上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可若是彭纶弼不肯松口,要一直闹下去,按照福王的性子,多半是亲手将杜怀珪送进刑部。
沈紫言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对于生死的感触至深,她可以接受杜怀瑾为了家族牺牲一些人。可想一想,今日杜怀瑾为了保住他的大哥,要牺牲他不是一母司胞的二哥,就让人一阵心寒。
她在意的不是杜怀珪背黑锅这件事情,而是杜怀瑾,对待身边至亲之人冷漠的态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二夫人这般的,或者如同沈大老爷和沈大太太的,受到再重的惩罚都示为过,可对于那些没有主动来招惹的亲人,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无情的方式?
沈紫言眼眶微红,挣开了他的束傅,后退了几步,“我没有想到,我的夫君,竟然是这种人!”
小吵怡情,大家放过子夜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寒雪(一)
杜怀瑾向前走了几步,离她更近了些,欲言又止。嘴角微动,“紫言,我……”然而终究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不说话,沈紫言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一星半点的解释之语。
等了许久许久,沈紫言只觉得这北风吹得人骨子里都是冷的,可惜对面的杜怀瑾还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只是微垂下眉,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沈紫言苦笑的望着他,“说不出别的理由,是吗?”
杜怀瑾抿了抿唇,淡然说道:“我做过的事情,从来不会后悔。”所以,明明猜到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也猜到了其中必有隐情,杜怀瑜可能才是真正杀人的人。可是,还是冷眼看着杜怀珪背黑锅,淡定自如的想着各种法子,来替他的大哥遮掩?
沈紫言更是觉得心寒,也不等杜怀瑾追上来,独自回了院子。
杜怀瑾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微暗。
沈紫言径直进了内室,暖洋洋的甜香扑面而来。方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独自坐在这静谧的内室,方才纷乱的思绪一点点平静下来。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透露着几分诡异。
沈紫言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安静的场面。
福王下令将杜怀瑜关入柴房的时候,在场的福王妃,杜怀瑾,杜怀珪,包括杜怀瑜自己,都一言未发。沈紫言见过不少人,听说要被关进柴房的时候,无不是乎天抢地,咒骂嚷嚷。如杜怀瑜这般沉默的人,真真是头一回见。
似乎是有那份自信自己最后不会如何,又透着几分认命的意思。
沈紫言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中,人也渐渐变得冷静下来。
自己当真是在恼杜怀瑾吗?
或许方才一瞬间是恼他的,可是现在坐下细想一想,却是自己太过情绪化了。
上一世,她被大伯父大伯母陷害,命陨黄泉。兴许是上苍的悲悯,让她能重活一次,她对沈家大房的众人都多了几分警惕之心,可也并没有如何。不是因为不怨恨,而是因为,有些时候,怨恨也要花费大量的心力。
说到底,她心底虽从没有将沈大老爷和沈大太太当成自家人,可这份亲戚的名义就摆在那里,不是她想要撇清,就能撇清的。自己能生活得美满,然后站在福王府,遥遥的高处俯视那些人,就是最大的复仇了。
随着沈大老爷的暴毙,有些情绪就自然而然的被她埋在了心里。可这次见着杜怀珪背下黑锅,竟又勾起了那些往事。这时候,她才发现,在她心里被刻意隐瞒的那些恨意,一直就在那里,从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
她以为自己可以风轻云淡,冷眼旁观,然而还是无济于事。那就是一道伤疤,横鱼在心里,挥之不去。每一次想起,都在血淋淋的提醒她,她上一世,是为何惨死的。望着那换换升腾而起的香雾,沈紫言抿了口微凉的茶,眼里的眸光反反复复,明灭不定。
突然之间,她有一种冲动,若是这一次大太太再敢来招惹自己,一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暗暗叹了口气,摆在眼前的事情还未解决,自己却已经心乱如麻。强迫自己忘记那些事情,将注意力放在杜怀瑜杀人这件事情上来。
为何福王在问起杜怀瑜为何杀人时,他闪烁其词,含含糊糊?
虎毒不食子,沈紫言相信若是杜怀瑜能说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能够让福王信服,能让他理解,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境况。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福王府的世子,福王又怎会置之不理?
可若是杜怀瑜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依照福王的性子,杜怀瑜最后会如何,可就难说了。父子之间需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台阶。可杜怀瑜死死咬着他的秘密,不肯松口。旁人见着,也无可奈何。
时间慢慢过去,杜怀瑾却没有入往昔那般归家。
或许是看出了什么不对劲,秋水来服侍她吃药时,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沈紫言苦笑,杜怀瑾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不知道这次会不会着恼。毕竟自己刚刚说话是重了些,可那也是一瞬之间心里转过的,最直接的念头。
杜怀瑾是她的夫君,她自然希望看着杜怀瑾该狠戾的时候狠戾,该柔和的时候柔和。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想要用一个地位略低的兄长,去换另一个地位更高的兄长的安危。
否过,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沈紫言现在只希望杜怀瑾能快睦回来。然后二人平平静静的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事论理。只要杜怀瑾给她足够的理由,她自然也愿意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低头。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杜怀瑾直到天色黯淡也没有回来的意思。
沈紫言的情绪妾得有些低落。
独自一人去了福王妃处,正如她所料,在那里遇见了面沉如水的杜怀瑾,见着她进来,只是淡淡瞟了一眼,便没有多看。沈紫言心里不是个滋味,然而还是神色如常的给福王妃问安,又默默的坐在了一旁。
兴许是福王妃心情不大爽利,也没有看出二人之间的异常。一顿饭就这样静静的过去。彼此之间相对无言。眼看着时候不早,沈紫言思付着也是时候回去了。正打算给杜怀瑾使个眼色,却听他飘忽的声音传来:“你先回去吧,我和娘说说话。”
沈紫言心上有如针尖划过,略微有些酸痛,然而还是笑着点头。她也是骄傲的人,不愿让杜怀瑾看到自己此刻心里深深的失落。挺直了腰杆走出了福王妃的院子,迎面是北风袭来,刮在人脸上如同刀割一般。
波紫言心里凉飕飕的。
然而这种寒冷,却令她的头脑一瞬间变得格外清醒。
一个念头在她心知时过。
为何杜怀珪一开始再三在杜怀瑾跟前说明是自己杀了人,而福王来了以后,不过是盘问了几句,他就那么快抖露了真相?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猫腻吗?
沈紫言暗暗心惊。
难道,杜怀珪是有意为之?在杜怀瑾和福王妃面前一口承认,背下黑锅,所等待的,否就是众人放低了警戒,而后让他在福王面前惊爆这件大事?的确,他在杜怀瑾面前说出来,远远没有在福王面前说出来所带来的震撼大。
杜怀瑾是杜怀瑜的亲弟弟,处事的时候,难免顾及手足,会想些别的取巧的法子。况且杜怀瑜是长兄,他犯了错,杜怀瑾能说说,却没有处置的权力。可福王却是父亲,又是耿直之人,对于长子犯下的错,在痛心疾首的同时,恐怕会采取更为激烈的惩罚方式。
这件事情,果真是错综复杂啊。
沈紫言自嘲的笑了笑,当时怎么没有想到这一茬?恐怕是自己当时心心念念的,都是杜怀瑾的事情,所以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而如今却感受到了杜怀瑾昧自己的疏离。
沈紫言打定主意,等杜怀瑾晚上回来,就和他好好说说。只是一直等到她按捺不住睡意沉沉睡去,杜怀瑾还是没有回来。天明时,沈紫言看着床边空荡荡的位置,觉得这冬日,前所未有的冷。
或许是少了杜怀瑾的怀抱,早起时不胜寒意,头有些晕晕的。伸手按了按太阳|岤,才觉好些了。只是身子越来越沉,浑身无力的半卧在床头,从前那种感觉又浮上心头。沈紫言隐隐有些害怕起来。
难道是旧病复发?
沈紫言心中一片凄凉,强自按捺着不适,唤了秋水进来:“你去王妃那里说一声,就说我有些头昏,没法去用早膳了。”秋水吓了一大跳,昨晚上杜怀瑾没有归家,今日沈紫言却又身子不适,怎么看怎么蹊跷,忙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沈紫言摇头,笑了笑,“就是乏了。”她不愿多说,秋水也不点破,依言去了福王妃处。沈紫言看着她的背影,暗自想,自己到底是真真为了休养,还是为了,让杜怀瑾知道这个消息。
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想要唤起他人的关注。
沈紫言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却无法否认,她的确是很想见到杜怀瑾。好声好气的,和他说说话。毕竟一开始就是自己可能悟错了什么,才导致今日的结局。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声音。
沈紫言细细听了一回,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秋水跟在林妈妈身后走了进来。
沈紫言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然而还是强作欢笑的说道:“怎么惊动了林妈妈?”林妈妈看着她神色如常,叹道:“您身边的秋水去王妃那里一说,王妃就着了急,特地命我来瞧瞧。”没有惊动杜怀瑾,倒是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