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种田记事第1部分阅读
铿锵种田记事 作者:rouwenwu
1、楔子
大楚安平四年,杜仲平抱着两岁半的侄子到祠堂给杜家三老爷的牌位磕了头,从此正式过继到了三房。又让侄儿杜尚谨改口叫了自己“爹爹”,带着自己奶兄杜安搬进了原来三房的小宅子里,过起了日子。从二房带出来的,就只有自己母亲和嫂嫂的嫁妆。看在外人眼里,算是净身出户了,茶余饭后谈起时,不过感叹两声罢了。
这杜仲平今年也只有十四岁,说起来倒是二房的嫡子,上头原有个兄长,长他八岁,唤作杜伯平的。原来母亲在时,也曾是父慈子孝的一家,后来母亲过世后,父亲又续娶了一房,日子就渐渐不好过起来。但是到底有兄长照拂,没耽误了读书进学。等到继母有了亲生孩儿,兄嫂双双过世,只留下一个侄儿与他,这日子就无比艰难起来。原来母亲得用的人早被打发出去了,身边只留下一个年长他四岁的奶兄杜安。人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话果然不假。杜家本来就是商贾人家,规矩不甚严,再者连年征战动乱,无人细究,杜仲平舅家又是没了人的,杜二老爷就在妻子的撺掇下将杜仲平过继给了三房。
大楚安平三年时,就只剩些边缘地带未平定,打打杀杀十几年,早就人才凋敝,新建的朝廷便正式开始开科取士。杜仲平偷偷找了兄长的两位同窗做了保,做贼一样考了五场县试三场府试,还没等考那两场院试,就被过继了出去。这下更好,他带着杜安将带不走的折了现,一家子到府城去了。
等报喜的来杜家报了杜仲平中了秀才,杜家人来寻他时,才发现三房的宅子早换了主人。
第 1 章
杜仲平自被过继出去就打算好了,不论考得上考不上都不能再在杜家呆下去了。杜二老爷原先还有些慈爱,但这些年来被枕头风吹得越来越偏心了。自继母生了儿子之后,连原来的长子嫡孙杜尚谨都越来越不待见了。若是没考上,估计就算自己与谨儿饿死他都不会搭理,若是自己考上了,秀才怎么也能有三百亩田的免税待遇,也不用服徭役,更不用说其他的好处,他定是会来找些便宜占占。
杜仲平打算去投袁将军。这位袁将军跟着太祖爷从北打到南,封赏时他却自己提出要去北边镇守,防着蛮人;又有一位沐将军,自请去守云南,防着土人。皇帝大喜,便封了袁将军镇北将军,沐将军安南将军,世袭罔替。又因为北边人少,皇帝允他招收人员屯田。燕北之地苦寒,一年中有小半年都是冬天,因此袁将军招来招去流民来投的多些。
杜仲平中了秀才,就去官府办了路引等物,要投往燕北去。正巧袁将军麾下有一队兵士带着招来的人往北去,便一路行去。去燕北的大多是在南边过不下去奔着屯田分地去的,像杜仲平一伙居然赶着骡车还有头驴的,分外引人注目起来。
再看主人居然是一个少年,一个半大少年再加上一个粉嫩娃娃,连带队的军官都好奇起来。待看过他们的路引文书等物,知道那半大少年居然是个新出炉的秀才,众人不禁竖然起敬:中了秀才就不算白丁了,见了官老爷都可以不跪。原来南方文风盛,出个秀才不算什么,可是现在打仗打了十几年,识文断字的都不算多了,更别说往燕北去的,有功名的就少之又少了。因此,一路上,带队的军士对他们颇为照顾。
一路上,杜安赶着骡车,车上装着他们的所有家当加上个小少爷杜尚谨,杜仲平就骑着毛驴跟在旁边。
杜安人少时就跟他嘟囔:“有了功名就应该置些田地,过些年少爷再考个举人老爷,也就发达起来了。哪有像少爷这样抛家舍业背井离乡的?也该让那些小人看看,少爷原本多老成的人,怎么一下冲动起来了?”
杜仲平一边逗着谨儿一边道:“少爷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什么叫冲动?你当举人那么好考?只靠着大哥在时打的底子,考个秀才已经是侥幸了。咱们南边文风盛,再过两年日子好起来,不定多少人去考。我又没有本事去请好师傅,又没人引荐,如何考得中?只一个秀才,若是置了田地,有那么一家在傍边,如何保得住。不如往北边去。我已打听过了,袁将军治军严谨,招去的人都分些田地耕种,只照常交些税就是。北边有功名的到底少些,地方上多少会照拂些,又远远离了那家人,有什么不好?”
杜安便不言语了,心中暗想,自家少爷平时看着不显,其实最是个有主意的,但凡下了决心,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只是从没去过北边,听人说是极冷的,不知少爷有个什么章程,要早做准备才好。
回头正要与杜仲平商量,就看他正教着小少爷背“人之初,性本善”,不禁大为头疼:“少爷,您当初启蒙时也有五六岁了,如今小少爷才三岁,如何懂得?”到底将他赶到一边去。
杜仲平自从离了杜家,便将老实木讷的面具抛到一边了。他早想好了,要远远离了杜二老爷。这种年代,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特别是读书人多的地方,不管当父亲的有多不靠谱,当儿子的都不得不听从,要不然就得被吐沫星子淹死。若是杜二老爷靠得住,他到乐意当个好儿子,但现在明显靠不住,自然要离得远远的。
虽说他已经过继出去了,但是说不准会有什么幺蛾子,还是走的远远地放心。再说,别人都将北方视作畏途,不是过不下去的谁也不会去,但是于他来讲,却是上辈子活了二十来年的地方。
娘和嫂子的嫁妆除了留了几样做念想,剩下的都折变了银钱。在杜家时一味装穷,再苦都没拿出来用过,一路北行时,路过大的州府,杜仲平就会收罗些种子、书籍等物,堆到车上留作后用。
紧赶慢赶,这一队人马总算在刚入秋的时候到了燕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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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燕北之后,所有的移民都被打乱安置,杜仲平一家就被安置在了锦阳城外靠着青牛山的村子里。
这村里因为多是卸甲归田的军士,盖得都是些青砖红瓦的房子,各家场院又都极大,里正就把村东头的一间院子分给了他。
这院子极大,房前屋后只怕各有一两亩大,只是房子虽是砖房,却只有三间。
杜仲平抱着谨儿,杜安把骡子和驴子拴好,跟了进来。三间房里有东西两间是住人的,都靠北墙盘着炕,中间一间北边是厨房,东西各一个灶台,连着屋里的火炕。当中间起了半截墙,把厨房隔开,又不挡光。前边是放点东西或是放些桌椅做饭厅都好。屋子里宽宽大大,十分敞亮,只是一件家具都没有,连那炕上都是光秃秃的露着。再看院子里,也都荒着,净是野草,零散几颗不知道什么树。
正想着要置些东西,好把行李归整一下,里正又扛着一捆长长的什么东西进来了,后面又跟着一个大嫂,抱着些干草。
杜安忙迎上去要接,里正却道:“没事,轻巧着呢,席子能有多沉。”
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这是你嫂子,我看你们刚到,什么家伙事儿都没有,先拿席子给你们铺上,要不晚上没法睡。”
那嫂子极是敞亮的人:“你们南边来的不知道,咱们这地方晌午热乎,晚上不烧炕扛不住的冷,你们还带个孩子,怪不容易的,俺们帮你收拾收拾。可怜见儿的,刚到这儿两眼一抹黑的,什么时候收拾的完呢。”
进了屋,见杜仲平抱着孩子,就道:“这是杜小秀才吧?啧啧,怪道都说南边养人,这娃娃多俊!”手下不停地就把茅草铺匀到炕上,里正就把席子铺到草上。
杜仲平连忙谢过,又问哪里能买些家具器物。里正就说:“不如我带着去买吧,都在村里,又没挂着牌子,你们刚到怕找不到。”
又对杜仲平说:“你就带着孩子在家收拾吧,我领着你的家人去就是了。”
杜仲平忙道:“这却不好吧,恐怕???”
却被那嫂子打断了:“你才多大点儿,就有这些忌讳。不妨事,俺们这不像你们南边讲究多,再说,俺家孩子怕都比你大了。”
杜仲平脸就红起来,忙从袖子里掏出钱来交给杜安跟着里正去买东西。这边那嫂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抹布开始擦起了席子:“这边灰大,得勤抹抹。”
谨儿原有些怕生,这会儿熟了些,就要爬到炕上去玩。杜仲平忙把他放下,又跟大嫂搭起话来:“这里却比好多地方都好,竟然家家都是砖瓦房,又有这么大院子。”
“你当那里都跟这一样儿啊?要不是看你是个知书识字的,又小,如何能安置到这里?这村里都是些当兵的退了伍的,自己以后营生的地方自然就精心些打理,都是自己烧了砖盖了房,满锦阳你都找不到第二份这样的。满打满算这村里也没十户外来的”
抹完了炕席那大嫂子直起腰来又说:“我们当家的姓王,你只叫我王嫂子就是了。他当兵时手里也管着几个人,回来种地梦,因大家伙儿看得起,推他做了个里正。这村里都是些当兵的老粗,因此大家商量定要安置个会念书的过来,不说别的,就是往老家捎个信什么的也不必走老远的去求人不是?这两年也有娶了媳妇的,怕是再过一二年就有娃娃了,到时还要请你做个先生,免得像俺们这样的怕是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杜仲平这才明白缘故,忙说:“我们一家初来乍到,免不了麻烦各位照应。若是村里有要我们出力的地方,定然不会推迟。”
王嫂子就笑起来:“是个敞亮的。你们就放心住下,俺们这的人,看着凶,人都极好的,有什么力气活你只打个招呼就是了。”
一边就转了话头,指点起去何处打水,如何收拾院子,又说等下晌屋子收拾好了就叫人把发下的种子粮食等物拿过来:“放心,必定不会克扣你们的。”
一时杜安与里正买了东西回来,王嫂子与里正就走了,留下他们自己收拾。
杜仲平便与杜安忙里忙外的收拾起来,一边又把王嫂子的话和杜安说了一遍。
杜安道:“看来是借了少爷秀才名头,才有这么好的地方。方才买东西时听得别人讲,有的偏些的地方,房子都是土坯的,更有些地方现只挖了地窝子给人住,让自己冬天前盖起房子来呢。说是冬天冷得很,冻得死人呢。”
杜仲平就笑起来:“恐怕也有我们年纪小的缘故。我常听人说,当兵的嫌读书人酸咧。”
果然,两人收拾停当没多久,正坐着休息,就有几个人扛了几个麻袋进来,帮他们放进中间的屋里,又指给他们哪个是什么种子,哪个是磨好的米面。
其中一个人就笑着说:“听王嫂子说你是个敞亮人,如今你也不必客气,俺们就住你家西边,有什么事你只喊一声就好。且歇着吧。”说完就告辞走了。
第二章
接下来几天,杜家一边慢慢添置着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等物,一边走出家门,了解村里的情况。
原来这村子就叫做青牛村,住着有二三百卸甲归田的兵士。可能因为是当兵的建的房子,整个村子看起来真是横平竖直,再整齐不过。村中打了几口井,东南方向上还有一条河从村旁经过,所以虽是北方,却不缺水用。
村子正中心,留了一大块空地,又有几颗老树,据说夏天的时候都乐意上那消暑——消息来源就是那天给他们家送东西开口说话的那人,叫赵八斤,因为他下生就有八斤重。赵八斤叫起来有些绕口,人人都叫他赵八,就住在杜家西院,算是邻居。
和赵八住一起的还有个据说是他生死兄弟叫方胜的。这几天没少给杜家帮忙,因此两家关系很好。处的久了才知道赵八高高壮壮的却是话多,很有些小道消息,倒是方胜,跟过游方大夫学过几天医,有些斯斯文文的,话也不多。
这村里娶了媳妇的不多,也就几十家,其余的有一个人做一家的,也有像赵八似的,两个好兄弟住一起的。据王嫂子讲,这是因为才安定下来两年,等日子久了,凭村里这么好的条件,自然不愁娶媳妇。
杜仲平发现,王嫂子人缘格外好,她娘家是当地的,村里的许多媳妇就是她帮着说的媒,因此没成亲的对她格外讨好,大抵是想让她帮着找媳妇吧。
东西都收拾好了,家里也像个样了,杜安就张罗起收拾院子,还要挖个菜窖,赵八就跟去帮忙。
方胜就和杜仲平在屋里一边看着谨儿,一边研究一本药书。方胜学的都是治外伤的粗浅法子,识得几味草药,杜仲平就将自己有的医书送他,哪知他却道自己是不识字的。以前想学医术也是因为不识字才没学成,只靠硬记才学了几手。杜仲平半是好为人师半是想打好关系,就要教他,说好闲时就过来学几个字。
这会儿研究药书却是因为方胜说等秋收过后,村里就组织人手上山,他也要去采几味药材备着,多的还可以卖到城里的药铺去换几个钱。杜仲平就动了心思,也要跟去,采些药材补贴家用,所以这几天两个人翻着书本恶补,想要多记几种,到时好上山。
到了晚间,杜安与杜仲平商议,家里菜窖已经挖好了,北方这个时候也也没办法种地了,天冷下来之前要把家里的东西都置办好。这几天听得赵八等人说,过了十天半个月的就要秋收了,秋收过后就要上山,好得些山货卖到锦阳城里好换些钱,正好就把来年的种子,过冬的粮食菜蔬及棉衣柴炭等物准备好,过了十月恐怕就要落雪了,来年过了三月才开化,期间天冷路滑,就不大方便出门了。
杜仲平就说:“我明日就去找里正,看看分给我们的田地如何,好买种子。我们家今年没地,粮食瞧着到够了,就在村里买些菜存起来吧。我与胜哥商议一起上山采药呢,这里到底不如南边繁华,冬日里求医问药不方便,家里有个小的,准备些药材就心里不慌了。多出来的卖到城里,我们也过个肥年才好。”
又低声道:“刚到时怕这边仍会有兵役,并没敢改你的文书,我好歹有个功名,就是我的家人也不必服役。这几天已是问明白了,就是抽兵也是抽那些卸甲归田的,我已同里正说了,就将你的户籍也落在这了,正好乘机改了奴籍。”
杜安有些诧异:“里正竟答应了?”
“我把杜家的事捎带着说了点,虽说子不言父过,这时也顾不得了。里正听了,说你这些年帮扶着没势力的主子,果然称得上个义字,我这样办正和了他的意思,因此竟没费一点劲儿呢。”
“这里人到和少爷说的一样爽直义气的很呢。”杜安微眯着眼:“自几年前你说过一回,就一直心心念念着,比我这个下人还着急,只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办成了。原来我还以为你来北边不过是赌一口气,过来才知道你是早有算计了。”
杜仲平就道:“我自是早想好了的,和杜家人赌气哪里犯得着呢。再说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不过是个名分罢了,我既说了要与你脱籍,当然说到做到。虽说你不在意,到底良籍底气也足些。再说,我是为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立足,兄弟总要比家人顶事些才急着办的,分田也多分几亩,哪里就心心念念了?”
杜安看他越说越急,耳朵微微有些红了,就知道他这少爷有些臊了,赶紧转了话头:“听赵八说,王家嫂子的娘家兄弟砌的好火墙,炉灶上多烧点,整个屋子都暖了。咱们刚来,只怕冬天受不了,不如也砌一个吧。”
“好是好,只是不好让人白帮忙呢。”
杜安道:“这倒是,只是看王嫂子那性子,要是给钱只怕要恼。”
杜仲平一拍手道:“有了,我们只说为了贺你脱籍,办一桌酒,只请几个熟人来吃,到时求了他,又请他吃了酒,又不刻意。正好还有赵八可以搭把手。”
二人商议定了,各自洗漱安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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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杜仲平果然就去请了人晚上来吃酒。
杜安只得把收拾院子的事放下,找了赵八带着到村里买了各样菜蔬,又买了几坛苞谷酿的烧酒回去,就张罗起晚上的酒菜来了。
赵八也是个热心肠的,这几天帮着杜安挖菜窖一起干活,感情就更好了,听说了杜安脱籍的事,也很为他高兴。就把方胜叫过来帮杜仲平带孩子兼作伴,自己帮着杜安杀鸡宰兔的打打下手。
赵八一边忙,嘴里也不闲着:“里正看人果然准,说你家小秀才是个好的,刚安置下来就给你脱了籍,真是个有情义的。你也没白为着他操心。”
杜安道:“我们本是奶兄弟,他从小就没在我跟前摆过架子,有什么好的总想着我。头几年日子不好过,没人敢刁难主子,倒是明里暗里给我下了绊子,我就叫老爷很罚了一回。他就记在心里,总想着这事了。在南边难办,试了几次也不成,我已经把这事放下了。谁知他到底在这边办成了。”
叹了口气道:“我只怕有人借着这个由子为难他。知道的说他重情义,不知道的怕是会说他借着我的名义多要地,占便宜呢。”
赵八就笑了起来:“这却是你想的多了。俺们这里最重义气,你且问问这里多少人都是靠着兄弟们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家小秀才这事一做出来,人都说他重情义,值得交呢。你放心,只有赞他好的,没有说闲话的。”
听得赵八这么说,杜安就把心放下,把心思都用在做菜上了。
里屋杜仲平两人也没闲着,方胜坐在炕上,手里拿着本书,心思却大半放在身边的谨儿身上。
谨儿稳稳坐在一边,身前摆着个碟子,放着些干果,谨儿正一粒粒吃着,好像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
杜仲平正在地上整理着他一路上买的众多干果蜜饯,是不是让方胜尝尝,方胜说好,他就在碟子里装上些,留着过会下酒。
方胜就说:“你家谨儿真是听话,不哭不闹,可是省心呢。”
杜仲平道:“谨儿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小小年纪跟着我从南到北,只望我以后有些本事,省的委屈了他。”
方胜心细,想着里正话里的意思,这杜仲平大家出身,只是父亲偏心,只得三个人相依为命,到燕北苦寒之地讨生活,小小年纪殊为不易。因此看他话中有些悲伤,忙说起些药材之类的,又说到时怎么采药,又可采些山货,若遇上蘑菇正好晒干好炖肥鸡,最是有味儿等等。杜仲平知道他好心,顺着他搭话,渐渐就高兴起来。
日头刚偏西,里正等人就来了,还有人带了些枣子、山里红之类的来。人到的齐了,杜安和杜仲平就把才买了没几天的大圆桌子支起来,就放在东屋里。众人团团围坐,杜仲平抱着谨儿陪着说话,杜安就张罗着上菜。
要说这村里比起十里八乡的都富庶些,可到底不比南方对吃的讲究,因此杜安的手艺很是受了一番赞扬。
杜安与杜仲平为众人倒上酒,齐齐举杯向众人敬酒:“万没想到我们兄弟竟能过得这样好,都是各位如此照顾才有我们兄弟今日,谢意都在酒里吧。”说着,二人都是一饮而尽。
众人都道:“痛快!”也都干了。随后便边说笑边吃起酒来。
席间,杜安就趁着话头请里正的妻舅李二哥过两天来砌火墙,李二哥一口应了。
里正又让他们准备准备,明日要带他们去看分的田地,后些日子又要带他们上山。二人忙谢过,又敬了一轮酒。天黑透了,众人才尽欢而散。
送走了人,独赵八与方胜留下来帮忙收拾。赵八最爱说话,又吃了酒,就不停口的赞杜安手艺好,又赞杜仲平厚道,没有秀才的酸气,又说这样厚道人才能放心留下等话。方胜见收拾的差不多,赵八又收不住嘴,忙告辞了去,架着赵八走了。
谨儿早睡了,杜仲平铺好被褥,给他脱了衣服安置他睡下,就到灶间帮着杜安收拾碗筷剩菜。杜仲平喝酒脸就红的关公一样,酒量却不小,虽说喝了不少,脑子却清楚。
一边轻手轻脚忙着,一边跟杜安说话:“今天看来咱们是歪打正着了,好像突然就不把我们当外人了,不像之前好像总隔着一层似的。”
一边说,一边觉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就得意起来 :“果然少爷我人品好。”
杜安看他喝了酒,红红的脸又有点傻乎乎的样子,心头一软:“老天爷看着呢,好人总要有好报的,你吃了那么多的苦,老天今后必给你找补回来呢。”
第三章
第二天,里正果然叫上二人连着村子里后来的几个人去看田地。
把谨儿托给方胜照应后,杜仲平与杜安二人跟了上去。
分给后来之人的地都在那条河的对岸,从一个土坡缓缓下来直到河边,在据河边几丈远的地方,陡了下去,河水看着很清。河边缓坡上,绿草丛中还开着野花,嗅得到隐隐的香气。
里正对着锦阳城的方向一抱拳:“袁将军的军令,来燕北屯田的壮丁,每人分田二十亩,免三年的税。发下的种子粮食,乃是救急的,等各位有了进项,粮食也好,银钱也好,三年内还清。三年后,十成里只收两成的税。”
这样的税收比起南方却是少多了,众人不免又说些感谢的话。里正等众人议论平下来,又说:“这片地虽只粗粗的开过,但却是肥田,只要用心耕作,不怕没收成。杜秀才是有功名的,可分五十亩地,只要名下田地不超过三百亩是不用纳税的。这也是袁将军爱才得意思。另外还有大片的荒地,开荒的三年免税,地价也便宜的很。”
又让众人抽了签,分了地,划了地标,里正就先走了。余下众人在这里看自己的地,琢磨来年的春耕。
里正分田很有些传说中燕北的爽快劲,只将田地二十亩二十亩的划得一块块,每一块地都有挨着水边的,也有地势高些的,众人抓阄倒也公平。
杜家二人因杜仲平分的多些,就让其他人先抓,剩下的地倒正巧挨在一起。这地看上去有些耕作过的痕迹,只是现在地里都是野草,长势颇为茂盛。
二人都是没种过地的,学着别人的样子看了看也没看出门道来,杜仲平倒是认出几种可以吃的野菜,虽说有点老,但也聊胜于无,二人颇拔了些回去做菜。
一路走回去时,众人就聊了起来,杜仲平就发现,来这个村里的人除了自己是个读书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手艺,言谈中也能看得出,都是些比较忠厚老实的,心里对里正不由得有些佩服起来。
回到家里,方胜正抱着谨儿在后院的一颗树下站着,远远看着方胜从树上揪下个什么,在衣襟上擦擦,喂给谨儿吃。
杜安把野菜放到窗台上,和杜仲平一起过去。到了近前,只见这树叶子小却泛着油光,枝上不少的小刺,不少红的,青的,半青不红的小果子玛瑙样的隐在枝叶间——正是一棵枣树。只是这枣子却是不大,杜仲平随手摘了一颗送到嘴里,又脆又甜。
方胜说:“这么几天了,才发现你家后院还有棵枣树。正好给谨儿当零嘴了。现在可不正是枣子下来的时候嘛。只是存不住。”
杜安也尝了一个:“滋味好,只是小了些,要是晒成干枣只怕就剩核了。”
杜仲平想起以前好像看过有做酒枣的——把枣子洗净晾干,一点皮都不能破,放到烈酒里泡过,再放到坛子里封起来,能放很久,据说滋味不错。
跟二人一说,都来了兴致,把赵八也叫过来——这边喊一声就有了,他正在收拾菜园子,忙得很,过来手里还拎着刚拔出来的茄秧。
他围着树转两圈,道:“你们不如先去帮我收拾菜园子,这枣子还有好多没红呢,再过两天摘正好,到时拿梯子架树上才好动手,要是打的话,就破皮了。”
这些天也得赵八帮了不少忙,于是一伙人又转到隔壁去。赵八家里房前屋后都种着菜,如今入了秋,都不怎么结了,赵八正把菜摘了,该留种的留种,该晒干的晒干,该做咸菜的做咸菜,剩下的菜秧子拔了堆到一边去,好腾出地方来,过几天收了地里的粮要晾的。
杜安帮着赵八砍白菜,踢萝卜,杜仲平和方胜把谨儿放在一边玩儿,两人摘架子上的菜,又把秧子拔了,架子拆下来。杜仲平去扔秧子的时候,发现一边的茄子秧上还有些没长开的小茄蛋挂在上面,就过去摘起来。
方胜看了道:“那些是不要的,没长开,还涩呢,还有刺扎手,快别费那个劲了。”
杜仲平道:“这个能做咸菜呢,扔了多可惜。”方胜道:“倒忘了你们没菜了,你要就拿去做咸菜吧,只是太费劲了,拿大的不好些?”
“正是要小茄子呢,大的倒不好”就将小茄子都摘净了。
杜仲平和杜安帮着邻居忙了几天,着实学了些本事:如何将茄子切片晒干,如何将豆角划开晒干,将藤上的葫芦摘下来,老的对半锯开掏去瓤子,就成了水瓢,嫩的去皮划条晒干——这是个技术活,只有赵八做得来——据说炖着吃极鲜美,又有把萝卜上的缨子拧下来,挑嫩腌成咸菜等等。
二人回去就将买来的别人送的菜一一如此炮制,又有拜赵八大嘴巴所赐,别人送了许多没长开的小茄子与杜仲平,积少成多,二人不得不空出半天来专门处理,赵八和方胜也来帮忙围观。
只见杜仲平指使杜安将小茄子洗净放出去晾着,快干了放到锅里隔水去蒸,估摸蒸的八分熟了,再取出来晾着,不烫手了,就让杜安轻轻将茄子离得水分挤出去。这边杜仲平剁了许多蒜。待茄子较干爽了,从中间破开,放上蒜,还有少许盐,一个个摞到坛子了,放到阴凉地方去,就算做好了。吃的时候拿出来,滴两滴香油拌拌,极是爽口下饭。
方胜听得半信半疑,没办法,这些天接触下来,没见过杜仲平下厨,杜家掌勺的乃是杜安,且据杜安说,他家少爷是从没下过厨的。杜仲平对方胜不相信自己的手艺极是恼火,说等腌好后一定让他们尝尝,非要他们承认他手艺好才行。
忙忙碌碌中,天地间染上了黄|色,秋收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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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一夜之间整个村子都忙碌起来了,几乎东边刚发白,就可以听见赶车的声音、说话的声音,这都是赶着下地收粮的人。
村里有牲口的人家不少,大都套了车,全家上阵抢秋收。
之所以用“抢”字,是因为此地种的大都是苞米,高粱之类的耐旱作物,虽说燕北的秋天少雨,可万一要是下上一场淋了地里的庄稼,已经长成的的粮食就会发芽了。
再说,不但要把庄稼收回来,还要趁着天好的时候晾干了才能进仓,要不一冬天捂下来,粮食就发霉吃不得了。
苞米要先靠人把裹着叶子的苞米从秆子上拧下来,而高粱要先把秆子割倒,把穗子割下来。先运回自家的院子里,等都收完在做进一步的处理。高粱比苞米还急一些,因为高粱的穗子总是招来不少鸟来啄食。
而地里的也要收拾好,苞米秆子、高粱秆子要割下,扎成一抱粗的一捆捆,这是主要的柴火,一般晚上烧一捆就够了。还有地下的根,这边都叫苞米茬子、高粱茬子,也要一个个的从土里刨出来,还得把上面带的土磕打掉,再堆到一起,这个也是能烧的。这些都要在秋天做好的,要不明年开春在收拾就赶不上农时了。
也有的人家种了麦子,这是这里的细粮了,收起来更是仔细。若是家里有余力的,家家都要种上几亩,虽说不如苞米、高粱好伺候,产量也稍微少点,但毕竟是细粮。
杜家也没闲着。赵八提醒他们,刚分得的地上面都是草,秋天不处理了,只怕结了草籽落到地里,明年除起草来就得累死个人。因此,开头两天这二人就琢磨这事。拔、割是肯定不行了,那草籽熟透了,只轻轻一碰就会落到地上去了。
最后,两人干脆花了点时间割了个隔离带出来,放火烧荒。当然,杜仲平带着谨儿,活儿大多是杜安干的。
捡了个没风的天气,两人烧起荒来,在地里眼不错的盯着,就怕燎着了别的地方。
趁着这功夫,杜仲平跟杜安商量起来,原来杜仲平的地再往边上走一点,那河拐了个胳膊肘的弯,就有一片低洼平缓的地,有个六七亩的样子,他看中了想开来种稻子。
杜安到底是南方长大的,吃米吃惯了的,因此满口答应了。二人打算等秋忙过后就去找里正说。
自己家的地收拾完后,二人就没什么事了。
想起自己的邻居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已是几天都没看到人影了,想来十分辛苦。杜安晚上就特地多煮了饭,还是杜仲平说,他们干重活,恐怕吃饭不顶饿。
杜安就按照本地的做法,大铁锅中间煮了稀粥,还把买的咸蛋洗干净了放进去煮了四个,上面贴了一圈苞米面的大饼子,因为锅大,满满一大盆的面全贴进去了。
这一锅,连菜带饭都有了。又把家里腌好的茄子拿出来些,撕碎了滴两滴香油进去拌了拌。
等到天黑了,才听到隔壁院子赶车回来的声音。杜安让杜仲平这边把饭桌子摆好,在家带着谨儿,自己去隔壁帮着卸车兼招呼他们过来吃饭。
杜仲平等了好有两刻钟才等到人。等人进了门,杜仲平已是把饭都摆好了,连洗手的水都备好了。
等人坐到桌边,杜仲平才借着灯光看清楚了,不由大吃一惊。赵八也就罢了,除了黑了点儿瘦了点儿,也没什么大碍,那方胜本就比赵八小一圈,如今瘦的有点过了,且露在外面的皮肤还有些爆皮,看着有些脱了相。
当下不好多说,招呼众人赶紧吃饭。赵八还是爽快的性子,只说声多谢,就开吃了。想是嫌粥热,只就着咸菜吃饼子。看着倒像饿极了的样子。
方胜看着像胃口不好,先把粥一边用筷子搅,一边吹,觉着没那么热了,就把粥换给赵八,自己才开始喝粥吃饼。
杜仲平事先捞了些稠粥预备喂给谨儿,如今正一口一口的喂,且先顾不上其他。
杜安看着赵八二人,就将咸蛋剥好了,让到二人碗里,又给杜仲平剥了一个,才自己剥了开始吃。一时饭桌上只剩下吃饭的声音。
一时杜仲平喂饱了谨儿,将他放到一边去玩儿,自己才开始吃。而赵八可能是肚子里有了底,这会儿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一边喝粥就着咸菜,一边夸杜仲平腌的的咸菜味儿好。
方胜此时也缓过劲儿来,不由笑他:“已经吃了半盘子了,这会儿又想起来客套了。”
赵八也笑了:“刚才饿的很,只顾往嘴里填,哪里尝的出味儿来?”又道:“倒是多谢你们,这几天忙着收地,回来累得只想睡,饭也没得好生吃,到让你们看笑话了。”
杜安就道:“我们因才忙完,才发现已是几天没见你们人影了。赵大哥也忒客气,我们没想到也不提点我们一声,就算帮不上别的忙,做饭也是行的,何至于如此呢。”
赵八道:“因往年也是这样的,一时没想起。往后几日少不得麻烦你们。”
杜仲平就问他地收的如何了,赵八答道:“高粱已经都收回来了,苞米掰下来还没往回运呢。等运回来地里慢慢收拾就是了,再没有这几天这样累了。”
杜安就道:“既如此,我家也有骡车,不如我明日与你去。运回来让他们慢慢收拾就是了。”
杜仲平也道:“既是不急,让胜哥与我在家收拾就是了,正好在家还能做饭,累了一天也要吃些热汤热水的。”
赵八本见方胜累得狠了,这几天没精神,就有些心疼,只是天时不等人,且方胜素来是要强的,不敢劝他,现在有杜家帮忙,正好让他歇歇。他本是个爽快的,见杜家二人如此说,一口应了,说好了时辰,就各自回家休息了。
第四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杜安就爬起来,胡乱吃了两个饼子,就套上车与赵八下地去了。
杜仲平听到声音就醒了,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爬起来,把自己与谨儿收拾好,将昨天剩的粥热了,就着咸菜喂饱了谨儿与自己,就将院门带上,去隔壁帮忙。
方胜果然早起了,杜仲平过去时他正拿着把大扫把将院子东边平整的空地扫出来。
杜仲平进去与他打过招呼,才抱着谨儿仔细打量。他家院子西南角是牲口棚子,如今整个西半边院子堆着拉回来的高粱穗子,看得出东头是特意空出来的。
杜仲平就走到房檐下,从窗台上拿了个小板凳,将谨儿放下坐着,又给了他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零嘴,嘱咐他自己吃,有事喊人,就走过去帮忙。
方胜已经是扫完了,杜仲平就过去问问看自己能干点什么。方胜就笑了:“果然是没种过地的,看你们家两个人都不像是干过农活的。如今要把高粱穗子都摊到这边来晒,过两天晒干了正好要打出来。”
一边说,一边就抱高粱穗子过来晒。杜仲平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笑笑,跟在方胜后面照做。他知道方胜并没有笑话的意思,他和杜安都是没种过地的,要是会干农活的,哪里还用人说,看一眼就知道该干什么了。
方胜与他甚和性子,也不嫌他笨手笨脚,一边干活,一边和他说话。杜仲平虽说吃过高粱米,可是怎么把穗子变成粮食放到地窖里存起来,他却是一窍不通的,典型的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走路。
他有一点好处,碰到不懂的绝对会问个明白,当下就问了方胜。方胜就细细的给他讲,要把收下来的穗子摊开来晾晾,吹干,到时用大石碾子将场院压实,再把晒好的穗子匀铺上去,换个小碾子,一圈一圈的碾过去,干了的高粱粒就掉下来了。
等都碾完了,找个风大点的天气扬场,把打下来的高粱?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