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江东寒第2部分阅读
明月曾照江东寒 作者:rouwenwu
上穿着丹碧纱纹双裙,看来是富户之女。她继续说,“已经有四五个女子被他们带走就再没回来过。”
我顿时怒不可当,这帮臭道士!
“姐姐,你是侠女吧?救我们!救我们!”圆脸女子颤声道。
其他女子眼睛都一下子亮了,哭着围了上来。
我想了想:“你们这么多人,这里离城里太远,我一个人救不了。你们等等我,我今日就下山,通知官府来救你们!”
她们纷纷点头。
不过这只是安慰她们的话。
一人挑了这道观,才是英雄好汉。求救于官府,叫我今后如何在江湖立足?
“这是皇家道观,只怕官府也不敢擅入。”那瓜子脸女子担忧的道。
我斩钉截铁的道:“倘若如此,我便是杀,也要杀进来救你们。放心,我是战家门主战清泓,说一不二!”
她们一脸迷惑的看着我,显然没听过。倒是那瓜子脸女子面色一正,眼中似乎多了几分希望。
我不禁对她好感倍增。
圆脸女子说今早一个女子已被带往炼丹房,只怕此时已是凶多吉少。
于是她们给我指明了炼丹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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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不是神仙。所以我很容易在他们眼皮底下溜到了炼丹房。
这炼丹房修得跟皇宫似的,雕金镶玉、画壁回廊。隐约有白色轻雾笼罩着屋子,倒真像仙境。
想必那些王公贵族,极喜欢这仙雾缭绕的感觉。
炼丹房门前站着个正在打盹的小道士,我轻易地一个手刀将他砍晕。
鼻子又闻到那股奇怪的味道,那是新鲜的腥味。且比方才更加浓郁。
我一个激灵,压抑住心中的怀疑和冲动,轻轻推开炼丹房的门。
这间屋子并没有炼丹炉,却堆满了各种药材、石料。墙上有门,通向另一间屋子。
我循着气味,四处张望。
墙角有个黑色大坛子,每走近一步,那气味就浓了几分。站在坛前,我忽然有些不敢掀开盖子。
方才那几个姑娘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拿我们炼丹。”
行侠仗义者,岂能胆小。
我轻轻掀开盖子。
坛中是黑红液体,隐约可见苍白漂浮的几段肢体。
我合上盖子,倚着墙角,一阵无声干呕。
我没杀过人。可是我从来没像此刻这般,想要杀人。
今日不拆了这道观,我就不姓战!
“哈哈哈,美人,这可是你自投罗网!”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我顿时全身紧绷。
周围无人,那声音却是从内间传出。
望着内间紧闭的门,我轻轻拔出剑,走了过去。
门上有个小窗,我慢慢贴上去——
娘啊,真是不堪入目啊不堪入目……
一个多时辰前被我下药的公子被绑在一张大床上,他的青袍被刀剑划出大大小小无数口子,隐约可见袍下莹白的胸膛、手臂、大腿、小腹……他的表情异常愤怒和狰狞,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脸上顿时火热非常,咕噜一声,咽了咽口水。
不对,我为什么要咽口水!他又不是吃的!
一个中年道士和刚才的小道士,背对着我站在床前。小道士手上一把亮闪闪的剑。
却听那中年道士说道:“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小道士有些不情愿的说道:“他是我和师傅引回来的,不过你是师兄……”
“臭小子,让师兄先来,将来不会亏待你……”中年道士吞了口水,声音很大。
“师兄!”那小道士顿了顿,道,“不如一起上?”
中年道士发出一声如狼似狗的笑声,我看到公子脸色更加难看。
有些不明白,这两个道士到底要干嘛?他们又要打他么?
不过看到公子如此狼狈,我气也消了,甚至还有些不忍。
还是救他吧!
中年道士开始脱衣服,小道士居然伸手摸向公子:“美人……”
“放肆!”那公子大约是气急,愤声道,“两个妖道,你们敢动我!可知我是何人?”
两个道士动作停住,中年道士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太子中庶子温峤之子,你们若是动我,他日定叫你这回仙观夷为平地!”公子双眼火红。
原来他姓温。
两个道士停了停,那中年道士道:“不过区区中庶子,你可知我师傅是皇帝御封的二品天师?今日你既落入我手中,难道还想着出去么?将爷爷们伺候舒服点,他日早早赐你个全尸!”
虽不明白他们到底要把温公子怎样,我也被这道士的话激得怒火三丈!
刚要开口,却见温公子目光似电的朝我看来,冰凉眼神中竟有一丝厌恶——我浑身一个冷战。
那眼神让我不舒服,很不舒服。
我再也忍不住。
一脚踢开大门,我气急败坏的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不过跟你开玩笑罢了!”
“你是什么人?”小道士朝我举起剑,中年道士慌忙提起裤子。
懒得理他们!
我嫌恶的一脚将中年道士踢开,一剑刺穿那小道的肩胛。
因实在太气愤,我便使上七成功力,两人倒在我脚边呻吟。
我捡起地上的道袍,扔到温公子身上。
他别过脸去。
我拿剑挑开他手脚处绳索,他冷冷看我一眼,略有些吃力的将道士袍穿在身上。
“你不要这么看我,我在你面中下药,只不过想吓唬你,你上次不也……欺负我!现下我救了你,两清了。”
他的脸又红又白,煞是好看。我明目张胆将他瞧了个清楚:他也生得极白,只是不同于林公子的孱弱,他全身上下都强韧有力。剑眉星目,极有精神。那普通的道士袍,竟被他穿出英挺逼人的风姿。
“你不要恼我,我真的是无心的。”
他哼了一声,霍然抬头,眼光锐利的扫向门口:“快走!”
我悚然大惊:不知何时,两个道士已经偷偷溜走了!
“扶我!”他似乎极不情愿的说。
我这才想起他还未恢复体力,普通成年男子都能将他打倒。
他武功如此高强,想必难得有如此柔弱之时——真想欺负一把!
可是看到他冰冷的双眼——算了,我竟然有些不敢。
我站过去扶住他的手臂:“不如我先背你下山,待你体力恢复后,我俩再杀上山来,将这破观端掉!”
我俩若联手,二百个道士也打趴下。
他眼中闪过极重的杀意,慢慢说道:“好!”
我心里舒服了点,扶着他走到外间。
“哐当!”一声巨响。我忽觉不妙。
门外不知何时多了许多铁栏,竟然将整个屋子团团罩住!
我一脚踹在门上,木门被踢穿,那铁栏竟然纹丝不动!
都怪我江湖经验太少,才会落入这种圈套!不过温公子似乎也比我强不了多少?莫非也是初入武林?
之前面摊见着的老道站在铁栏外:“两个小东西,居然敢伤我弟子。你们休想再出此门!”
“你活得不耐烦了?敢锁我?”刚刚按下的火气又冒了出来。
“你是什么东西?”老道得意的笑看着我,“难得捉到你们这般天仙似的美人,今晚就一起陪我,雌雄双飞,哈哈哈!”
五、获救
我回过头,温公子眼神冰冷如刀。
我小声道:“这老道莫是晕了头,你是男人,怎么陪他?”
温公子眼中杀气突盛,恨恨瞪了我一眼,嘴抿得紧紧的。
我觉得有些委屈,怪人,为什么瞪我?
我理所当然将气撒在那道士身上。
拿出在家辛苦修炼的门主气质,我一字一句的道:“我是战家门主战清泓,你若敢动我们,荆州四十二洞、六十山庄的人马,必将此地赶尽杀绝!”
我运足十成功力,这几句话想必传出数里远,整个道观都能听见。
门口一群道士也露出迟疑神色,我不禁有些得意。
“愚蠢……”一个声音凉凉的响起。我扭头看向温公子,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倘若只威胁那老道一人,他兴许会放我们走;你如此公开威胁,他怎肯服软?”
呃……
果然,听到那老道扬声道:“天王老子来了本道也不怕!给他们吸点神仙粉,洗干净了,送到本道练功房!”
欺人太甚!我愤怒的看着他们,无奈那铁栏大约是精钢所炼,我的功力也击不穿。
温公子似已恢复平日模样,面沉如水的靠在墙壁上。
他也不急,真沉得住气。
“嗤嗤——”数声轻响,只见十数根竹管从各个方向破窗而入,吐着白烟。
不知道这老道给我吸什么迷烟,但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从怀里掏出手帕,捂住温公子口鼻。他单手夺过,自己捂住。
我从自己绿白相间的裙上撕下一块,捂住口鼻。
屋内,烟气渐盛,如同清晨的白雾,重重围绕,让人的心渐渐沉下去。
“温公子,你的名是哪个字?”我提起全部内力,右掌拍出,白烟随疾风喷出窗外,传来道士们的咳嗽声。
他看我一眼:“温宥。”
我再拍出一掌,问道:“左右的右?”
他默了片刻,说道:“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
门外的道士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几把大扇子,哗哗的往里扇。
好在我也读过庄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我叫战清泓。”再拍出一掌,力道却弱了不少。
这回他眼中有一丝笑意:“我知道。全武林没人不知道你。”话锋一转:“珠子呢?”
果然记仇……我讪讪道:“我的侍女戴着玩呢。”连拍两掌,却只有些许烟雾散了出去,更多烟雾被他们扇了回来。
他顿时似乎不知道说什么,默了半晌,骂了句:“荒唐。”
烟雾极盛。
我贴着墙壁缓缓坐下,跟他相距不过尺许:“对不住,不该给你下药,合我二人之力,兴许便能杀出去。”
他沉默不语。
门外,只听老道压低声音却不掩癫狂的对小道士说:“徒儿,这两个神仙般的美人,你说我先尝哪个?”
那徒儿低笑道:“那女子固然有倾城之色,可那公子习武之身,又年轻,别有一番滋味啊……”
两个道士j笑阵阵。
我实在忍不住,抬头看着温宥:“我还是不明白,他们到底要怎么尝你?你明明跟他们一样,是男儿之身啊!”
温宥脸一沉,大约是见我一脸真诚的疑惑,他又不好发作,咬牙骂了句:“蠢得跟猪一样!”
娘的,我真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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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肢逐渐脱力了,头也有些发沉……
“对不住,温宥,我江湖经验太少。如果我们能逃出去,你记得叫我爹来给我报仇!”我的头不受控制的靠在他肩膀上。
他低低嗯了一声。
眼睛有些模糊了,我忽然想起,问道:“反正要一起遭殃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否也是初入武林?”
他阖上双目,缓缓点头,脸却有些红。
这脸红极大缓解了我当下忧虑难过的心情。
“那你师承何处?”
“凉州无极门。”
我的景仰之情油然而生——那可是凉州最负盛名的百年武功名门。
看着他一副淡定模样,我又忍不住苦笑道:“这下可好,我这一遭殃,武林盟主之位就少了一个有力的争夺者!”
他突兀的睁开眼说道:“是两个。”
我一怔,凉州门派为何来争江东盟主?
看着渐渐弥漫的白烟,我叹了口气:“武林中最被寄予厚望的两个青年人,就这么断送在妖道手上,真是人神共愤!”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口气倒挺大。不过……”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会人神共愤的。有人来救我们了。”
“啊!”“饶命!”门外隐约传来道士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我激动的抓住他的袖子。
一阵掌风掠过,白烟逐渐散去。
一个身着灰色武士服的高大男子,手持铁枪,站在我们面前。
“你们受苦了。”他说,线条凌厉的脸上,绽放暖暖笑意。“我是夏侯颖。”
我呆了呆。
温宥难得的露出尊重神色,拱手道:“多谢救命之恩!”
夏侯颖看向我,露出欣慰笑容:“泓儿,我是你师叔。”
温宥诧异的看向我。
我知道,夏侯颖,娘的小师弟。娘时常挂念,爹却不太喜欢他。
而如今,夏侯颖是公认的大晋朝武功第一。
他门下弟子不多,只有二十四人,却都是他亲手□,可抵千军万马,是武林中令人垂涎令人胆寒的力量。
不过他早放出话来,自己不会去做武林盟主。
我觉得他是个有性格的人。
“夏侯叔叔!”我拜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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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叔叔,的确是大侠中的大侠。
建康本不是他势力范围,可听说屡屡有女子失踪,他便抽出力量追查,一直查到回仙观。
瞧瞧人家的手段,五个手下封锁下山各个要道,两个手下在药库放火,两个手下营救那些姑娘下山,两个手下将官府的人引领过来,再带三个人,将所有道士锁拿住。
不像我和温宥,一出手就栽。
我和温宥恢复体力后,恭恭敬敬的协助夏侯将所有事情处理妥当,他也隐约露出赞许目光。
看着那些被俘姑娘们的家人哭天抢地的将人领走,我忽然觉得,这是我下山来,过得最快活的一日。
尤其之前那瓜子脸女子,竟是高侍郎之女,这下这帮道士,肯定栽了。
夏侯叔叔沉吟片刻,道:“泓儿,叔叔有个不请之请,可否将暖心珠相让?”
“好。”我干脆的道。
一旁沉默的温宥,有些惊讶的抬头看我。
夏侯露出笑容:“你不问叔叔为何相求?”
“叔叔也没问,我为何抢这暖心珠啊!”
夏侯点点头:“我一个徒儿为捕江洋大盗,身受重伤,这珠子,是为救他性命。”
“那破珠子,怎比得上一个侠士的命值钱。珠子在我侍女身上,今晚便给你送过去。”
夏侯颇有些老怀畅慰的欣喜,拿着我的手,只是感叹:“像,真像!内外兼美、忠肝义胆!”
我有些可怜他。其实我知道的,他年轻时极喜欢我娘,本是青梅竹马,却被我爹横插一脚。这些陈年往事,是《武林风声》时常提及的。
夏侯走远了,原本抱剑站立在一旁的温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道:“丫头,你不过是不稀罕那珠子吧?”
我一脸严肃道:“非也。”
他眉一挑:“那是为什么?”
我羞涩的笑笑:“你倘若告诉我,那些道士到底想把你怎么样,我就告诉你,我为何肯将珠子给他。”
他脸色一变,抓起剑,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你就算不告诉我,我也可以去问别人!”我在他身后大声道,小蓝没准儿就知道。
他身形一顿,直接施展轻功快速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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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夜色已深。
推开房门,小蓝一脸惊喜、饱含泪水的扑了过来:“小姐,担心死我了!”
她寻我不着,从老孙那儿知道我上了回仙观,她却进不去。之后又听说回仙观被官府封了,怕得要死。
“小姐,是不是你去回仙观闯祸,官府去捉你了?”她泪汪汪的说。
“狗屁!”我大刺刺在床上躺下,今天可真累,“放心,你家小姐我今日行善去了。”
她张嘴正要问,我忽然想起,一个翻身起来:“小蓝,男子怎么欺负男子?”
“啊?”她张大嘴。
“就是,男子怎么轻薄男子?”摸?亲?抱?
小蓝圆圆的双眼中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她笑骂道:“小姐,羞死人了,你怎么说得出口?”
她凑过来,耳语一番。只听得我又惊又诧,面红耳赤。
兴许是看我脸色太难看,小蓝斟酌了半天,问道:“小姐,莫不是你在山上遇到了什么艳事?”
“胡说八道!”我一本正经的骂道。
“艳事”两个字,却让我脑海里再次浮现温宥被绑在床上时的样子……
“小姐!”小蓝一声凄厉尖叫,“你的神色好ydang!”
长袍
六、温峤
第二日,林放的护卫又来了。
“小蓝,收下帖子罢。”我说。
“小姐,他这回没送帖子。”小蓝将那铁塔护卫甲拉到我面前。
“战小姐,我家公子近日忙于准备武林大会,让小的来通传一声:只能武林大会后再来拜会小姐。”铁塔护卫甲憨厚道。
林放那瘦弱身子,还筹备什么武林大会?肯定又被顾家拿来当作招牌用了吧?
我点点头:“知道了。”
“公子让小的送来一些礼物,请小姐收下。”
打开包袱,竟是些衣物。
一蓝一白两件大袖衫,袖口绣着缠绕的红绿花枝,触手柔软细绵。一条湖绿绛纱复裙,一条丹纱文罗白裙,皆是上等纱织成。还有两条黑色金丝腰带。
那裙下摆极为宽大,也不似普通纱裙般层层叠叠,倒十分适合练武之人穿戴。
忍不住试穿了一下,肩、腰、腿各处竟极为贴身,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小蓝一阵惊呼:“林公子好眼光,我家小姐尺寸分毫不差。小姐,你就原谅他吧!”
废话,当然分毫不差,他那天都摸了个遍!
可是,出身山野的我,从未拥有过如此既漂亮又实用的衣物。
我道:“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就原谅他了。”
却又有人送帖子,上面两个刚劲有力的大字:“温峤。”
太子中庶子,建康名士——温峤。
也是温宥的老爹。
我合上帖子:“小蓝,想见到温公子么?”
小蓝眼睛一亮,飞快扔下手中正在洗的衣物:“想!想!想!”
“我偏不带你去!”
在小蓝许诺了“以后事事听从小姐,以后小姐让我去偷老爷的宝贝绝不推辞”后,我欣然带着她前往温府。
新衣穿上就舍不得换下,索性直接前往。一路倒有不少人面色诧异的看我,小蓝不悦的给我戴上了斗笠,到了温府才摘下。
抵达温府时,温峤大人与三个儿子正在吃饭。
看到我们,四个人都愣了愣,尤其温宥,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他定是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成为他爹的座上宾!哈哈哈!
清俊矍铄的温大人大手一挥:“战姑娘可曾用过午饭?”
于是坐下,埋头吃饭。
桂花鸭、清炒芦蒿、鸡蛋羹、咸菜、鸭血汤。菜式简单,味道却上乘。
用毕,温大人大手又一挥,三个儿子沉默着离开。我豁然开朗——难怪温宥那么沉默寡言,家教使然。
“战姑娘以前可曾到过建康?”温大人的声音不急不缓,使人如沐春风。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离家。”我恭敬的回答道。
温大人忽然站起,做了个揖:“你救了犬子性命,不胜感激!”
我有些诧异,看来温宥还挺够意思的,没有将实情告诉他爹。
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温大人,你错了。是我向温宥下药在先,才让他被道士绑了去。之后也是夏侯颖叔叔救了我们。”
温大人似乎并不惊讶,目光一闪道:“子苏他被你下药,是他自己大意所致;而你在道士手上救下他,却也是事实。”
子苏?
我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比名好听多了。
“温大人心胸真是豁达。”我说,“我确实无心。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战家的地方,尽管开口。当然,不能是伤天害理之事。”
以前就很羡慕爹,可以极其豪迈的跟人说:“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战家的地方尽管开口”云云,实在是颇有颜面。
今日我说出来水到渠成——看来自己越来越适合门主这个角色。
温大人却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你这丫头,着实有趣。放心,本官自问是顶天立地忠君爱国之人,绝不会让你做伤天害理之事。”
“你家人可好?”温大人笑得慈祥,令我好感倍增,于是将家里情况略略说明。
末了,温大人叹道:“还是江湖人士自在。不象我们身在朝廷,万千俗事缠身!”
“也不是。”我皱眉道,“我也愁得很,也有很多俗事缠身啊。”
未知的武林大会、林放、还有你儿子,不都是愁事么?
武林大会穿哪条裙子,也是愁事啊!
温大人慈祥的看着我:“你是个好孩子。听说你将暖心珠给了夏侯颖?”
“对。”难不成温大人也想要珠子?
不料他赞许的看着我,说道:“夏侯大侠乃我大晋义士,近年来杀了许多江洋大盗、亡命之徒,又接济了许多贫苦百姓。他要那宝物,必定是有大用处。你做得很好。”
可是大伯,你儿子也跟我抢过珠子啊!
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不说了。
又聊了半晌,温大人表示他晚上还有公务,我起身告辞。
他并未挽留,只是微笑着说让我好好准备武林大会,并让下人唤温宥过来相送。
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送客姿态,我实在忍不住:“温大人,你今日叫我来,就没其他事了吗?”
他脸上绽开笑意。说真的,他年纪不到四十,笑起来还真是英俊得紧。
“清泓以为我有何目的?”
我摊手:“我原本以为,你要拉拢我。”
见他又要笑,我忙道:“好歹我也是战家独女,夏侯颖又是我师叔,想拉拢我很正常。不用不好意思。”
他收了笑,正色道:“清泓,可知当今武林之势?”
我抬头,看见温宥正好走了进来。
我朗声道:“当今武林,争夺武林盟主之位者有四。最强者,首推建康的如意门,掌门薛凡允据说武功已入化境,他弟子众多,与建康官富结交甚多,势力庞大;之后是凉州无极门,温宥是忽然崛起的武林新秀,据说武艺在无极门排名第一,为何返回江南武林,不得而知;而后是我荆州战家;最后是东南胭脂教。教主沈胭脂擅长用毒、媚术、轻功,武艺倒是普通。温大人,我说得对不对?”
其实我是故意在温宥面前显摆,果然见他神色一动。
真以为我傻啊,这些消息,昨日的《武林风声》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温大人笑着点头。我受到鼓励,接着说道:“而这次发出武林召集令的,便是孙吴时武林盟主的传人,林放林文璇。背后支持他的,是江南士族顾家。顾家是想选出个自己满意的武林盟主吧?不过我跟他们没什么交情。”
温大人道:“清泓所言极是。说来有趣,那日争夺暖心珠,恰恰如意门的大弟子、子苏、你、沈胭脂全都赶在一个晚上碰上了。武林中人,甚至将这暖心珠的争夺,视为武林盟主之位争夺的前兆。却没料到,暖心珠落在你这个之前最不被看好的丫头手中。”
原来如此,那晚的陌生大汉、婀娜女子,竟是如意门的大弟子、胭脂教教主!个个大有来头!我当日可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温大人,不瞒你说,我打不过你儿子。”我老实回到道,“那晚胜他确实是侥幸。”
温大人摇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拿到暖心珠便是你的本事。”
我越发喜欢温老头子。
温大人面色一正,认真的道:“丫头,若真论目的,本官只有一个:他日你若夺得这盟主之位,希望你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忠于朝廷、忠于大晋!若是我儿有幸拔得头筹,望你助他一臂之力,忠义正气、一统武林!”
我沉默片刻,深深欠身:“是!”
“子苏,你多带清泓在建康城中走走。丫头,方才我跟你提到的蟹壳黄烧饼、雨花茶,让子苏买给你。”
我得意的看向温宥,你老爹开口,你还不任我奴役?
他一脸沉静,恭恭敬敬的道:“是。”
温大人信步离开。
我热切的看着温子苏。
他看我一眼,慢慢道:“看不出,你还能将《武林风声》上整篇文章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我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那篇文章……是我写的啊!”
这回换他吃惊了,半信半疑的看着我。
罢了,不逗他了:“温子苏,我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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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灯火通明,各色街巷人来人往喧嚣非常。
缠绵婉转的丝竹之声,从南面波光水影的秦淮河传来,夹杂着女子的调笑声。
入夜后的建康,就像一个逐渐苏醒的漂亮妖精。
托温大人洪福,我和温子苏沉默的行走在城内,心中弥漫着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无奈之情。
他今日金冠黑袍,宽散的袖口、领口却是白带镶金,倒称得他面色如玉、眉目生动。
我们走了一炷香时间,已经有不少人频频回头。
“温子苏,老有人看我们。”我好意提醒。
他目光饱含鄙视和不屑的看我一眼,继续走路。
我……
还是小蓝知趣,买来两个妖怪面具。
温宥皱着眉看着面具,却还是接过戴上。
秦淮河边。
蟹壳黄烧饼、五香豆、豆腐涝、酥烧饼……
温宥的嘴角慢慢溢出笑意:“丫头,你的食量强过你的武艺。”
口中正含着什锦菜包,不能出言反击,羞怒的我一掌击出——他难得的大笑着拔地而起,跃至三丈开外的水面上小船站立。
却听得一个浑厚声音笑道:“泓儿,温少侠,又见面了!”
我心中一喜,只见波光粼粼的开阔河面上,一艘画舫大船缓缓驶近。船首一人挺拔而立,身后站着七八个黑衣年轻人。
可不正是夏侯颖叔叔!
“相请不如偶遇,且上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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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
陪坐的夏侯的两个弟子已经倒下,我略有几分醉意,温宥也比我强不到哪儿去,竟将我的面具也夺过去,一人戴着两个,他也不嫌热。
只有功力深不可测的夏侯,双眼越喝越清明。
其实,从踏上画舫第一刻起,我就觉得奇怪。
此时趁着酒意,忍不住说道:“夏侯叔叔,想不到你也会来秦淮河。”
夏侯是真正的侠客。这样的侠客,印象中应是布衣简食、清心寡欲。
不像夏侯现在这般,脱去了武士服,一身白色湖纹长袍,手握杯盏、慵懒闲适,颇有几分富贵王侯之气。
夏侯微微一笑:“我少时,便曾跟着你母亲多次来过此地。”眼中,似划过一丝怅然。
想不到娘的魅力,历经十六年连绵不绝啊……不愧是我娘。
有些不忍心他的孑然一身——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
“夏侯叔叔,你为何不去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温宥很难得的恰好插话进来。
夏侯自酌一杯,朗声道:“你们说,做这武林盟主,最紧要的,是何才能?”
“武艺。”我抢着回答,温宥谨慎的沉默。
“子苏,你也如此认为?”夏侯含笑看着他。
“赤胆忠心。”温宥说道,“还有谋略。”他说这话的模样,像极了他爹,有些清寡,有些骄傲。
夏侯双眼一亮,赞许的看着他:“此言深得我心。”他面色一正,又道:“当今朝廷,偏安江东,世人都说,王与马,共天下;大晋之外,北有赵国,虎视眈眈,西有成国,伺机而动。”
他霍然站起,慨然道:“天下大势如此,如今的武林,不同旧时。朝局如此混乱,执掌武林之人,需得有一腔报国热血,匡扶晋室!武林群龙无首,这武林盟主,又得有过人的才智谋略,方能一统天下武林志士!”
他转过身,面朝我们:“我自问,谋略才智不足,而且我也老了。你二位年纪轻轻,修为却已在这江湖数一数二,皆是天纵武学奇才。惟愿你们忠心报国,建立不世功业!”
温宥肃然起敬。
我怀着既热血沸腾又心花怒放的交织心情,颤声问道:“那个……叔叔,你真觉得我是天纵武学奇才?”
夏侯居然被酒噎着,忙端起茶杯大喝一口。
温宥忽然凑过来,在我耳边道:“你的耳朵倒是挺会挑话听的。”我侧头,便看到他双层五彩妖怪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得像星子。
七、落水
温宥忽然凑过来,在我耳边道:“你的耳朵倒是挺会挑话听的。”我侧头,便看到他双层五彩妖怪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得像星子。
凑得……太近了……
“师父!”一声急促的呼唤,却见夏侯一个弟子推开画舫小门,闯了进来。
我和温宥不约而同的移开身子,拉开距离。
“何事?”夏侯皱眉。
那弟子面色古怪的跪下:“师父……高小姐又来了。”
高小姐?
门外深黑的水面,隐约可见一艘小船渐渐逼近。
夏侯站起来,“哐当”袖子带翻了桌上的杯子,脸色竟有些惊慌失措。
惊慌失措?
天下武功第一、公认的武林大侠夏侯颖,惊慌失措?
到底是哪位高小姐?好大的来头?
他瞬间已恢复平静,正色朝我们道:“我忽想起有急事,你们两个自便,武林大会再会!告辞!”
夏侯的轻功,转眼便已踏水行远。
“温子苏,哪个高小姐能把夏侯叔叔吓走?你知道么?”我问道。
温子苏高深莫测的笑了:“如果我没猜错……”
“夏侯大哥!”一个瓜子脸、清秀脱俗的女子站在我们面前,待看清屋内只有我俩后,掩不住的失望神色,“又跑了!”
竟然是老朋友——回仙观救下的高侍郎之女。
看她不过比我大个一两岁,她跟夏侯叔叔?
“高小姐?我师叔听说你来,就踏水行远了。”我笑嘻嘻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欠你钱?”
“他是你师叔?”高小姐的脸红透了,可她仍然咬牙跺脚说道,“战姑娘,我中意你师叔。可他不肯娶我!”
高小姐走了。
我万没料到出身名门、看似温婉的高小姐,竟会喜欢上我的寒门大英雄师叔。
我眼前似乎浮现出娘知道师叔和高小姐成亲后,喜极而泣的表情;爹知道情敌终于放弃后,大大松了口气的模样。
“温子苏,其实我觉得高小姐和我师叔挺般配的,你觉得呢?”
正独酌的温宥的手忽然顿在空中,转过头,凉凉的说道:“高小姐出身士族,家族不会同意她与夏侯颖成亲的。”
“可是,师叔天下武功第一,连你爹都说他是真正的大侠!”
“那有怎样?”温宥冷笑道,“他们万万不会让一个名门女子,下嫁平民百姓,更何况是武林中人?”
我怒不可遏的站起来:“狗眼看人低!”
他脸色一变,揭下面具:“你骂什么?”
我一字一句的道:“你放心,我这个寒门女子,武林大会一定会赢过你!”
他拍案而起:“不自量力!”
我“哗”一声抽出佩剑,对他抬起下巴:“温宥,我要同你比试!”
他摇头,一副不屑于动手的模样:“要比试,等武林大会吧。我现在若伤了你,你如何参加武林大会?我方才说的是他们,不是……”
他的话,成功的让我一股热血从脚底冲到头顶。
我朗声一笑,做了个攻云剑起手势,挺剑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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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俩的械斗,惊动了整个秦淮河。
夏侯重金打造的画舫,在小蓝的尖叫声中,被拔地而起的我们,直接撞穿了顶篷!
不过夏侯叔叔和温家后来赔偿的金额,远不止这一艘。
因为,船,以及船只上看热闹的人们,无疑成为我俩的落脚点。
可是建康人真的生性乐观包容,我每踩一个人,听到的不是尖叫,而是那人激动的喜悦的声音:“哈哈!踩我了!踩我了!”
只有当我们踏穿某艘船的顶篷或者甲板时,船主人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天哪!两位大侠,你们打完了记得来赔啊!”
我们打得不可开交。
那时我已醉了,只觉得心里忽然满满的都是委屈!
为何我下山两个多月来,被他欺负、被林放欺负?
为何我如此想念远在荆州的爹娘和师兄弟?
为何师叔不接受高小姐?
为何孙记的面要三钱一碗?
为何面前这人长得比我还俊?
为何我总是迷路?
……
人生,好多的不如意!
“温子苏,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我流着泪,一个急促的剑招刺他下额。
他灵巧的躲开剑锋,忽然有些怔怔的看着我,一个起落,停在一艘画舫的船尾。船上的人一阵叫好。
我追过去,立在船头喘气,话说得太多,口干。
水面安静了。
大约所有秦淮女子和公子哥,以及商贩们,都在猜测我们械斗输赢走势。
灯火飘曳的秦淮河,就像妖精的双眼,迷迷蒙蒙、光华万千。
我有些怅然的想,不晓得温子苏会不会同意,我向船家讨杯水喝再接着打?
一阵笛声突兀的打破了安静的秦淮河。
我往水面中心、声音源头望去。
远远的,一艘大船的桅杆上升起了一根红色丝带,在灯火风中飘扬。
“两——位——大——侠!”那是几个秦淮女子,用她们特有的娇糯声音,齐声呼喊,“你——们——打——个——没——完,不——如——谁——先——抢——到——这——根——丝——带,便——算——谁——赢——”
隐隐穿来娇柔的笑声一阵阵。
“好!”岸上、船上众人轰然叫好,声音震动整个秦淮河南北。
我斜了温宥一眼。
他漆黑双眸本盯着那丝带,此时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
我忽然热血沸腾、通体舒畅,阴郁之气一扫而光!
我提起全身力气,从船头拔起。
胜负,便在这一回合!
他近身功夫虽略强于我,但要胜我却是不易。尤其我今日借着酒兴,与他斗了个平分秋色。
我俩在水面、在空中瞬间拆了数招!
直到逼近那艘大船。
船上的女子惊呼声一片,忽而“公子加油!”的声音响彻大船!
我不禁有些恼怒,手中剑滞了滞!
他忽而大笑一声:“你输了!”脚下踏水更快,一个筋斗落在船上。我斗性更盛,紧随其上。他往桅杆跳腾翻跃,后背有破绽!
我踏地而起,便要踩在他背上直扑那丝带……
胜券在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赫然破空而出,以极凄厉的语调压倒了一切莺莺燕燕的叽喳声,响彻整个秦淮河:
“小——姐——小——心——啊——你——不——会——水——啊——”
我呆了呆。
脑海里忽然不合时宜的闪出一个念头:小蓝她为什么总有办法,让我在关键时刻,内息瞬间紊乱……
那口气再也提不上去,眼睁睁看着温子苏扑向那丝带。我落回甲板。
未料竟因分神,一脚踏在光滑湿漉的船舷上。
是了,我不会水……
我摔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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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猎钓鱼无一不精,我是夏侯大侠认定的天纵武学奇才,我是武林崛起的新秀,我是武林盟主之位的有力争夺者。
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