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香 浅绿第15部分阅读
陌香 浅绿 作者:rouwenwu
身,先行告辞。”
西烈月懒散的未起身,随手拿起一旁的丝绢,晃了晃,笑道:“公子慢走。”
慕容舒清淡笑的轻点了一下,也未起身,礼貌的回道:“后会有期。”
贤羿再一次深深的看了端坐于桌前的慕容舒清一眼,笑道:“后会有期。”说完便潇洒的离开了画舫。他想,他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慕容舒清现在还不知道,这句礼貌的后会有期,会成为她往后急于逃避的梦魇。
慕容舒清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滑落,晚霞却依然似火。瑰丽的红艳渲染着微澜的河水,仿佛也为它带去短暂而绚丽的生机,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儒衫,缓步走出船舱,任清风梳理着她不意间滑落的长发,淡淡的说道:“我也走了。”
趴在软榻之上,接过身边小童递过来的无味,西烈月对着立于甲板之上的慕容舒清笑道:“急什么,再陪我喝两杯吧。”
慕容舒清摇摇头,原来西烈月还是个“酒鬼”!微笑着转身,对上西烈月慵懒着微眯的眼,慕容舒清直截了当的打趣道:“算了吧,你笑得跟狐狸似的,再不走,怕要被你拆骨入腹了。”她今天算是见识了西烈月的劣行了。
拆骨入腹是不会,收为辅国良臣倒是合她心意。慕容舒清不管是脾性风格,行为处事都与她很投缘。她是真心希望她愿意与她同回海域,到时,她们定可以将海域引入盛世。
“呵呵,慢走啊!”不过西烈月也没有强留她,即为知己,便不应勉强,不过,她还是会想尽办法,让慕容舒清自愿到海域去。
慕容舒清不再理她,带着绿倚下了画舫,踏着夕阳余晖,随着河岸缓步而去。脚下的河沙细润绵湿,仿佛要陷入其中,却总能承受想象不到的重量。霞光果然是最难以把握的,才一晃眼的功夫,那天地间的眩红,已渐渐淹没在墨蓝的云彩之中,芳踪难寻。
“焰。”西烈月翻身轻跃,下了软榻,自腰间的锦袋中掏出一枚墨玉印章,顺手一抛,印章落在了一旁的芪焰手中,看着慕容舒清渐行渐远的飘逸身影,西烈月斜靠着船桅,嘴角轻扬,笑道:“修书回国,让修之立刻过来。”
慕容舒清,我看你还往哪里躲!
“是。”自家主子想什么她很清楚,只是这慕容小姐又岂是轻易妥协之人?芪焰耸耸肩,她还是去写信吧,其他的还是留给她们两个自己“斗法”好了。
从后门回到祁家,慕容舒清就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对,以往这个时候,后院只有两个侍卫巡视查看,可是现在竟然增加到四人,并且还分两组同时巡视,这祁家必是有事发生,为了不惹麻烦,一身男装的慕容舒清和绿倚在炎雨和苍素的掩护下,顺利的回到了叠翠小宿。
刚踏进院门,早就等在院中的净水迎了上来,微微皱着眉头,有些着急的说道:“小姐,您可回来了。”
慕容舒清拍拍净水的手,与她走到院中,才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慕容舒清,净水觉得心里莫名的平静,深吸了一口气,把刚才在擦拭院门时听到的话告诉慕容舒清:“我刚才听到于管家吩咐毅勇去请大夫,说是大老爷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受了伤!”
祁云遇刺?慕容舒清眉头轻躇,昨天临风关已经有消息传来,沧月确实以防范边疆为名,驻扎八万兵力在临风关外,东隅也调了六万兵力赶赴关外,两军对垒的形式已经摆开,今天祁云遇刺,是巧合还是故意?若是故意,接下来又会是什么?
慕容舒清轻叹一声,对绿倚说道:“绿倚,给我找件女装,我要去看看。”或者外公已经有了头绪。
【第三卷 风雨飘摇】
第六十四章 前兆
慕容舒清来到祁云的栖云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庭院中,两排大红灯笼,将黑暗几乎驱尽,前厅里,人影晃动,吴梅几乎六神无主的来回走着,不时往内室里张望,眼泪无声的滑落,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伤。贺湘君坐在主位之上,也是一脸的担心和惆怅,从内室不断端出来的血水,更是时刻惊扰着她们的心。
相较之下,祁钟霖要平静得多,苍老却依旧有力的双手交握于胸前,平日里睿智的虎目微闭,如同休息一般,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慕容舒清进了前厅,却也没有发出声音,安静的立在一旁,这时也不会有人去注意她,祁睿和祁风贤还未见踪影,不知道是还未得知祁云受伤,还是已经去查探消息。良久,祁钟霖睁开眼,看到慕容舒清若有所思的立在门旁,有些疲惫的轻唤:“舒清,你来了。”
慕容舒清抬头,对上那双依然慈祥明睿,却也染上轻愁的双眼,缓步来到他身边,低低的回道:“外公,大舅他怎么样了。”她在这也站了一会了,看来,祁云所受的伤应该很重。
祁钟霖没有正面回答她,起身说道:“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这让人压抑的前厅。栖云院的庭院,植满乔木,大气而宽阔,这样的夜里,投影出无数斑驳的落影,两人立于树影之下,祁钟霖也不打算绕弯子,直接说道:“你可知东隅沧月之战避无可避。”
“我知道,今日大舅遇刺,若不是巧合,那便是预示这场战争已经打响。”其实早在轩辕逸赶赴临风关时,战争就已成定局。
“那你更应该知道,为什么受伤的是你大舅了。”看着眼前镇定淡然的舒清,祁钟霖一直紧绷着的脸,染上了欣慰的笑容,这样的舒清,不是温室中的娇兰,那么,在不久的风暴中,也不会被轻易的打折。
两国交锋,拼兵力,比武艺,论谋略,还有就是——依粮草。轩辕逸名震四海,与他对垒,沧月可以说是毫无把握,要是她猜的没有错,接下来,沧月重创东隅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断其粮草。
思虑片刻,慕容舒清有些担心的看着背对着她的祁钟霖,即已退出朝堂,这么多年来,他确实也是有意避开政治,只是今日之事,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开端,要想守护祁家,这趟浑水怕是不得不趟了。可是外公已经七十岁了,飞扬的银丝刺痛了慕容舒清的眼,不忍让他再次卷入这纷繁的俗事中,慕容舒清叹道:“外公,这件事让我来处理吧!”
祁钟霖仰望满月,豪爽的大笑出声,想他一生纵横天下,今日眼前的小姑娘却想要为他撑起一片天,转身慈祥的轻拍慕容舒清的肩膀,祁钟霖历经世事的眸也染上了轻雾,感慨的笑道:“外公知道,你身边的人能护你周全,也知道你的心意。只是这祁家不安全,你到睿儿的霜天别院住下吧,外公自有分寸。”
慕容舒清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她也明白,祁钟霖既然已有了打算,那么保护好自己,不成为他的负担,便是她最应该做的。轻轻点头,慕容舒清仍然扬起那抹暖人的淡然浅笑,回道:“我知道了,您也别为我担心。”
“恩,去吧。”祁钟霖点头,挥挥手,再次转身隐没在那斑驳的翠影之中。
慕容舒清转身,缓步离开,不再打扰他的思绪。她自己也该好好想一想,接下来,她要怎么做。
满月下,叠翠小宿又是另一番丽影,瑰丽而清幽,慕容舒清才步入庭院,就看到亭子里的矮几上,摆放着一碗白粥,一盏清茶。在软榻上坐下,轻抚杯身,微热的温度,暖了慕容舒清的手,也温了她的心。清淡的白粥,慕容舒清吃得缓慢,淡淡的甜味,始终环绕唇间。
静静的吃完手中的白粥,慕容舒清微乱的思绪也渐渐明晰起来,起身行至庭院中,轻唤:“炎雨,苍素。”
语毕,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身影在慕容舒清身后不远处出现。
慕容舒清清润明朗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庭院中响起:“炎雨,明日你陪我去霜天别院,然后通知风起轩,让他调派十人回慕容家,我不希望慕容家有任何人受伤。还有,留四人在祁家,我要随时知道祁家的情况。苍素,你立刻前往临风关,将临风关和沧月每日的情况传书告知我。”
“是。”如来时般,各自领了任务后,利落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庭院里。
闭上双眼,感受着微凉的夜风,她不愿介入政治之中,只是有时人总是不能逃离一些责任,尤其是当你有了需要照顾的人时,然而这样负担也让她感到甜蜜。
“小姐,已经初冬了,小心身体。”远远的看着小姐立于夜风中的清瘦身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一般。总让人为她担心,可是却又不知如何才能助她护她。
拉好净水为她披上的锦袍,慕容舒清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亭子里,两人在软榻上坐下,虽然净水还是有些别扭,不过在舒清的坚持下,也只好作罢。慕容舒清淡淡的问道:“净水,你对未来的生活有什么安排?”净水也是她最担心的,这孩子的自闭症若不治好,对她将来的人生会带来很大的影响,她那个笨“哥哥”,也会很辛苦。
“我?”净水才放松下来的身子因为这句话,又一次紧绷起来,想了一会,才悠悠的答道:“我只是个奴才,能有什么安排。”
“你想在这方小院一直待下去吗?”
一直待下去吗?净水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低着头,久久不语,慕容舒清知道她又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叹一声,拍拍她的手,说道:“我明日便会离开祁家,只是有些担心你。”她是想将净水带在身边,希望可以慢慢开导她。
“小姐,你要走了!”净水听到慕容舒清要离开的消息,心竟然有些不安起来,她已经习惯了陪伴在小姐身边,她现在要离开,那么自己该如何是好?!“那我……”
“净水,你当然是和我们一起走了?”看不下去净水挣扎的样子,绿倚忍不住从房中走了出来。
“绿倚……”
了解净水的矛盾,慕容舒清不想把她逼得太紧,笑道:“心安之处即是家。绿倚,让净水好好想想吧。”
绿倚走到净水面前,微微抬起她的脸,对上净水彷徨的双眸,一字一句的说道:“好吧,不过净水,安心是一种感觉,就如同我呆在小姐身边很安心,我不在小姐身边,想到她给我的鼓励和照顾,我也一样很安心,那是因为安定人心的力量一直都是在自己心里的,不是在这一方小院里。”
绿倚这番话,让慕容舒清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三年,小姑娘长大了。
知道绿倚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净水还是有些犹豫,轻摇菱唇,艰难的说道:“绿倚,我怕自己还不够坚强。”
看她已经有些心动了,绿倚连忙鼓励道:“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够坚强,但是踏出这座小院,就是坚强勇敢的第一步了!还有,你不和我一起照顾小姐,我一个人怎么行,小姐她又不会照顾自己,天冷了不会加衣,忙起来又会忘了吃饭,而且……”
“好了!”慕容舒清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睨了绿倚一眼,笑道:“净水你再不答应,这丫头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的不是呢!”
“小姐……!!”绿倚轻轻的跺了跺脚,她还不是为了帮助小姐说服净水,小姐还这么笑她!
慕容舒清像拍小狗似的抚摸绿倚的头,惹得净水憋不住的笑了起来,不大的小院里荡漾着三人欢愉的笑声。
第六十五章 霜天别院(上)
祁睿的霜天别院位于京城的北郊,本来慕容舒清打算搬离祁家后暂时住在迎客楼,后来听说这霜天别院在京城还颇有名气,传闻那里幽静清远,尤其是遍植的菩提树,更是别具风采。慕容舒清一向贪恋美景,自然也不能放过这样的景致,于是一行人策马北行大半日,才到了这久负盛名的霜天别院。
才下了马车,祁睿就已经迎了上来,只可惜,迎接对象不是慕容舒清,而是站在慕容舒清身后,终于被说服的净水。
“净水,你真的来了!”祁睿激动的握住净水的手,虽然她还是带着面纱,可是她终是来到了他为她而建的别院里了。在听闻清儿要来霜天别院住下的时候,他就在暗暗祈祷,净水也能来,他对她根本无计可施,舍不得为难她,却又放不下她。
“少爷,请自重。”净水想要抽回手,奈何祁睿是铁了心不放,两人在这别院门口上演了一出拉锯战。
祁睿怕弄伤了净水,手上不敢太使力,但是仍是不肯放手,隔着面纱,对上那双莹亮水润的明眸,祁睿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吟:“我就是太自重了。”他早该将她掳了去,也不至于相对十年,却仍不能相守。
“你……!”耳边祁睿压抑而痛苦倾诉,让净水停下了挣扎,微微别过头,心中有着甜蜜,也充满了痛苦,他们不配啊!这样的纠缠下去,何苦?!
两人这样的相对无语良久,最后净水实在忍不住的又挣扎起来,这人在干什么,他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嘛!!
慕容舒清欣赏了一遍周边的景色,确实是清静,除了风吹动树木的沙沙声外,偶尔还能听见时断时续的滴水声,空气里弥漫着微湿的林木气息,在这个初冬的季节,很是难得。院门也布置的独具特色,完全的实木搭建,没有一砖一瓦,简单而朴素,是她喜欢的风格。让人很想进去一探究竟。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慕容舒清静静的依着院门前的树旁,看这对冤家旁若无人的互诉衷情,一院的丫头小童都含笑不语,她也不好打扰,只有继续欣赏了。
终于在净水就要急哭了的时候,祁睿才不得已的轻叹一声,放开了她的手。得到自由,净水连忙躲到低笑不已的绿倚身后,再也不敢看向祁睿。
祁睿在心里哀叹,看来清儿说对了,他这段情路,还有得走了。转过身,就看见慕容舒清正似笑非笑的倚在树旁,祁睿假意清清嗓子,一边说道:“清儿,进来啊,还站在外面作什么!”
慕容舒清可不打算这么容易放过他,依然倚在树旁,不紧不慢的调侃道:“不急,你们还可以慢慢聊,我也好再欣赏欣赏风景。”
停下脚步,祁睿哭笑不得的笑骂道:“你这丫头,竟敢调侃起大哥来了。”
“我哪敢啊,要是大哥嫌弃,净水,我看我们还是走的好。”说着,慕容舒清来到净水身边,似假还真的拉着净水,就要走向马车。
祁睿一个箭步,挡在她俩面前,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叹道:“你啊……!都是大哥的错,还请清儿多多原谅。”说完,还苦笑的躬身一揖。这个宝贝妹妹,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一样不让他好过!
祁睿百般无奈的作揖道歉,逗的在场的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一直尴尬的不敢抬头的净水,也勾起了唇角。
笑闹了一阵,慕容舒清也不为难他,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向院中走去。
院子里草木都经过修剪,看起来整齐干净,造型也颇为美观,但是慕容舒清却有些失望,她更喜欢自然天成的美丽,这样人工雕琢的精致,不免有些匠气。行至院子的中部,一条突兀的小路吸引了慕容舒清全部的目光。
那是一条只容得下两辆马车并行的小路,道路的两旁,种植着高大的菩提树,初冬时节,枝叶已不茂盛,却是另一番的慕冬景色。
慕容舒清疑惑的问道:“前面是?”满地的落叶无人清扫,路旁除了新长出来的蔓草野花之外,没有摆设精美的鲜花景观,和院里其他的精致极为不搭。这条小路似乎自成一派,彰显着它的萧索,洒脱和自然。
祁睿想了想,才迟疑的回道:“那是白素风林。”
白素风林!好名字,本来就很想进去一探究竟,现在就更想走进这别具一格的林荫别院了。
慕容舒清才走出几步,就被身后的祁睿拉住,她疑惑的回头,对上了祁睿严肃深沉的眼。
祁睿表情严肃,握着舒清的手也微微用力,一字一句的说道:“清儿,里面住着贵客,你别进去打扰。”
祁睿突来的郑重警告,让慕容舒清对这院子更感兴趣了,不过现在她也没有再执意要进入,浅笑着回道:“好。”说完继续向前方精致的雕栏小园走去。
慕容舒清轻易答应了,倒叫祁睿有些疑虑,要是以前,她哭着喊着要闯进去,他还没有这么担心,现在她平静的笑而却步,倒叫他惶惶不安起来。
慕容舒清闲暇的散步前行,祁睿不时看向那条小路,一脸若有所思。
又走了一段花间小路,一座两层木屋出现在眼前,一样的不甚华丽,简洁朴素。不大的门楣上书着净水雅絮四个飞扬的小篆。
慕容舒清笑着叹道:“字写的不错!”原来这霜天别院是为净水而建,祁睿还真是有心了。如此看来,净水若能敞开心胸,接纳祁睿,倒也是一对佳偶。
不大不小的低喃,正好让所有人都听见了,绿倚更是笑着轻轻捏了一下身边的净水,让净水更是尴尬的无地自容。
“清儿,你们就住在这吧,我的伊水居就在旁边。我还有事,晚上再回来陪你们吃饭。”祁睿也许也觉得不好意思,匆匆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净水雅絮。
看那挺拔的身影“落荒而逃”让慕容舒清摇头轻笑起来,现在才知道害羞,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不早就宣告“主权”了嘛!
祁睿才离开,慕容舒清也转身出了这小园,身旁的绿倚连忙问道:“小姐,您去哪?我陪你去吧。”上次小姐独自离开,弄得自己狼狈不堪,让她后怕不已。
知道绿倚是上次被她吓怕了,慕容舒清轻轻摇头,笑道:“你和净水留下了收拾收拾吧,我随便走走。”她也不是每次都这么倒霉吧,而且这次有炎雨在她身边,应该不会有事,想到那双凌霜欺雪冰眸,慕容舒清还是会心悸。
再则,看祁睿谨慎的样子,也不知道她这次要去的白素风林里边住的是谁,她不想绿倚冒险。
知道小姐的决定必定有她的原因,绿倚将手中的锦袍给慕容舒清披上,小声叮咛到:“好吧,您加件衣服。”
笑着点头,给了绿倚一个安心的笑容,慕容舒清出了净水雅絮。沿着小路,向那仿佛带着魔力的菩提树林走去。
走在清幽的石板路上,随风飘落的菩提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慕容舒清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这一路上那带着萧索、苍茫的气息,总让她沉浸其中。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眼前的树木渐渐发生变化,一样的傲然挺立,不一样的风情。
眼前是一整片梅林,正是初冬,梅花还没有开放,然而高大挺立,迎傲风云的风骨却已经展露无遗。
远远的,梅林间,一抹迎风而立的火红身影,让慕容舒清停住了踏进梅林的步伐。
第六十六章 霜天别院(下)
远远的,梅林间,一抹迎风而立的火红身影,让慕容舒清停住了踏进梅林的步伐。重重梅影中,纷飞的衣袂,随风自由的起舞,未束的墨黑长发,如黑缎般耀眼。这人仿佛凝聚了天地间的灵气般,让人不敢逼视。立在那里,犹如千百年来,就徜徉在这梅林中,从来不曾离去。然而,那红到极致的妖艳,又与这清灵高洁的傲梅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正是这样矛盾的谐和,让慕容舒清静静的立在梅林边上,一步也踏不出去。似乎走进去,就会破坏了这幅别样的“傲梅图”。
风中背对着她的红色身影,并未因为她的到来,而转过身,也没有出声让她离开,只是依然孤傲的迎风而立,不动也不语,只有微凉的北风不时掀起那抹艳丽的红。
渐渐偏西的落日,告诉慕容舒清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笑看着梅林中站立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动也没有动一下的人影,慕容舒清忽然很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如梅般的傲骨,如雪般的寂静。这人就是祁睿不让她进入白素风林的原因吗?
扬起淡然的浅笑,最后慕容舒清还是没有踏进那片属于红衣人的天地,转身步入落叶飘零的菩提树林,聆听着脚下落叶与清风纠缠的声音,轻嗅着和着泥土与林木的芬芳气息,如来时般闲适,慕容舒清信步离开。
慕容舒清一路赏景闲逛,回到净水雅絮时,天色已经擦黑,进了院子,就看见小院已经收拾了一番,本来满院的菊花,全都移到了院门附近,围成了一个弯月的形状,其他空出来的地方,重新做了调整。不是说原来的不好,只是现在的庭院,绿倚按照她的喜好重新摆设了一番,庭前小院里,软榻矮几、茶具书籍一样也没有少。
慕容舒清轻笑着摇摇头,这丫头,真的要把她宠坏了。
看慕容舒清进了在小院里良久,也没有走进来,绿倚迎了出去,帮她解开披着的外袍,拥着她进了里屋。笑着说道:“小姐,您回来了,可以用饭了。”
里屋中,只有净水正在摆放碗筷,慕容舒清环视一眼,却没有看见祁睿的身影。
慕容舒清问道:“大哥呢?”
绿倚一边把锦袍折好,放在一旁,一边回道:“少爷让小童传话,今晚不能陪您用饭了。”
今天是她第一天到霜天别院,祁睿又如此重视净水,按理说,他不会轻易出门。是什么事情,让他匆匆而去呢?
慕容舒清低眉思考时,炎雨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外,迅速的向里屋走来,神色依然冷峻的立在慕容舒清面前。
慕容舒清抬头问道:“炎雨,什么事?”炎雨平时没有她的吩咐,很少出现,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炎雨语气冷然,面前却依然平静的回道:“探子报,沧月东隅昨晚于临风关外三十里正式开战。昨夜一役,东隅小捷。”
“粮草已经送达?”虽然知道这场战争在所难免,想不到会这么快。只是两军交战,粮草先行,她却没有收到朝廷送粮的消息,所以今天传来开战的消息,还是让她很意外。
“还没有,朝廷于昨日调配大军三月的粮草,送外临风关。”
“昨日?”慕容舒清微微轻挑秀眉,看来朝廷也没有预料到沧月的主动出击。轻点了一下头,慕容舒清叹道:“我知道了。你让苍素密切注意沧月的动向,尤其是那个沧月主帅尤霄!”这名主帅出现的蹊跷,以前从未听说过此人,现在却是一国主帅,她让沈啸云查了一个月,居然到现在还是毫无所获,这人像是凭空出现一般。这人怕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变数。
“是!”
炎雨在慕容舒清抬手轻挥时,微一躬身,迅速离开了里屋。
三个月!朝廷只给轩辕逸三个月的时间,能速战速决当然是最好,以轩辕逸的谋略和武艺来说,这应该也是可以做到的。只是慕容舒清感觉到这次沧月的举动格外异常,让人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她不免有些心绪不安起来。
若是战争不能在三个月内结束,那么粮草就又是一个关键问题,国库不可能完全放空,战争持续半年以上,朝廷就会向民间征粮了。慕容家会是首当其冲,她要开始打算了。
小姐又在为那些琐事烦恼了,每天小姐都要为慕容家的生意伤神,现在还要为战事忧心,这时,她好像有些明白小姐说的话了,有时不懂也是幸福,以前小姐什么都不懂,就过得开心自在,可以无忧无虑。现在……唉,心疼她的身体,绿倚盛了一碗汤,端到慕容舒清面前,叹道:“小姐,您先用些饭菜,都凉了。”
回过神来,看到绿倚担心的看着她,知道这丫头又在为她担心了,扬起舒心的笑容,接过绿倚手上的热汤,来到饭桌前,笑着对身边的绿倚和净水说道:“好,你们也饿了,坐下吃饭吧。”
两人对看一眼,静静的坐下来陪慕容舒清吃饭,看她们低头不语,只顾着为自己夹菜,慕容舒清无奈的放下已经堆成小山的碗,哀叹到:“你们想让我吃一顿明天就不吃了是吗?”
两人猛地抬头,看慕容舒清那已经堆不下的碗和哀怨的眼神,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人笑笑闹闹下,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
绿倚赶紧收拾干净,和净水退出了慕容舒清的房间,她知道虽然小姐不时和她们说笑,是不想让她们担心。其实她心里还在思考着很多事,只是她们不能明白而已。既然她帮不了小姐,起码可以不打扰她。
今天是第几天了?!慕容舒清也记不太清楚了,眼前还是那片傲雪寒梅,还是那抹艳红身影,她似乎已习惯了每日午后在这梅林边上待上两个时辰,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眼前如画般的人和景,而那抹红影大多时候都是背对着她,独自一人,仰望天空,一站就是一天。有时,他也会饮酒作画,却从来没有转过身来。
宽松的红衫,从未束起的长发,让慕容舒清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对他的欣赏。红衣人应该也知道慕容舒清的到来,只是惘若未见。
一个从不踏入,亦不打扰,一个我行我素,孤傲独行。一个于菩提树旁,一个立于傲梅树下。两样的风情,各居一方。
太阳又快下山了,拢了拢绿倚特意为她准备的厚锦袍。今天似乎更凉了,身边的菩提树叶子不时落下。相较与对面越是寒冷越是傲然的梅林,这片菩提树林倒显得有些萧索,但是慕容舒清就是喜欢菩提树既有衰落又饱含新生的悠长生命力。伸了一个懒腰,慕容舒清站直身子,正打算转身离去,却见背对着她的红衣人似乎完成了他的作品,不同于一般人,画好之后,多少会流连的欣赏一番,或修改或题字。而他收笔之后,便不再看那副他几乎画了一个下午的画。随意的靠坐在矮几旁,品茗赏景,似乎,他从未画过。
看他飘逸流畅,自由挥洒的用笔,慕容舒清猜想他应该是在画梅。为自己的胡思意想感到好笑,慕容舒清举步,踏进了这片她看了数日的梅林,只因那画卷旁,摆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第六十七章 楚吟
看他飘逸流畅,自由挥洒的用笔,慕容舒清猜想他应该是在画梅。为自己的胡思意想感到好笑,慕容舒清举步,踏进了这片她看了数日的梅林,只因那画卷旁,摆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缓步踏进梅林,在矮几前停下,慕容舒清被那墨迹未干的画卷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画的确实是一副傲梅图,只是没有一朵艳梅,有的,只是一枝枝苍劲的梅枝,张狂的生长着,或纠结盘绕,或独傲一方。整幅画构图散乱,似随意慵懒,又似野性不羁,看不出主题,又处处抓人视线。
拿起画卷前未干的狼毫,慕容舒清浅笑思量,轻抬皓腕,在这幅另类的画卷正中央留白处,提了两句诗。灵秀轻逸的字体,配上肆意冷傲的寒梅,倒也是相得益彰。慕容舒清刚放下笔,身后传来一声略带沙哑,却如同低声吟唱的声音:“清风自有神仙骨,冷艳偏宜到玉堂。好句。”
突来的声音让慕容舒清心里微微一怔,刚才还看他坐在旁边,竟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就已经站在她身后了。缓缓转身,她终于看清了这红衣人的脸——
如深潭静月般深邃惑人的眼。
如冰雕玉琢般洁净无瑕的脸。
如红梅艳色般瑰丽饱满的唇。
如————
如————
慕容舒清被眼前这张脸夺取了所有的心神,一时间也不知该用何种语言形容这张脸,完美无缺,亦男亦女,有着清风竹露的风姿,也有着严冬傲雪的张狂。他已经超越了性别的定论。
如此对视了一炷香的时间,慕容舒清才恍然回过神来,抚额轻笑,想她“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十七八的小女生一样容易受迷惑,轻咳一声,慕容舒清浅笑叹道:“我失态了。”
红衣人习以为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勾唇角,懒懒的回道:“起码你还能说话。”
低低浅浅的声音,似乎在笑,却又让人觉得冷淡。不是那种冷若冰霜般的拒人千里之外,也不是桀骜张狂的让人无所适从,就是那种清清冷冷,淡漠无视的疏离,就足够让人不知道如何与之相处。
慕容舒清好笑的收回视线,她应该为自己见到这样的仙姿妙容还能说话而感到骄傲吗?!拿起矮几上温度适中的清茶浅酌,慕容舒清忽然眼前一亮,是极品泉葚!!这种茶只产于东隅灵泉山上,产量少,难以寻觅,基本上都是野生的。她也是在年前寻得一些,想不到在这竟能喝到。
“清儿!”只可惜,才浅尝了一口,一声严厉的男声打破了这闲适的斜阳美景。
还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清茶,祁睿硕长的身影已经迅速来到慕容舒清身旁,抓住她的手腕,急促的语气中夹杂着恼怒和担心:“我说过不准进来,你听不明白吗?!!跟我走!”说完向那红衣人轻点了一下头,留下一句抱歉,拉着慕容舒清,匆匆离开这片梅林。
红衣人也未说话,看着匆忙离去的二人,他无所谓的转身,继续倚在矮几旁,看着斜阳落日,只是眼光掠过那副墨画时,冷漠的唇轻轻扬起。
慕容舒清可以说是被祁睿拖着出了菩提树林,只是她现在想的,却是可惜了那一杯上好的泉葚!
一路疾行,祁睿终于在净水雅絮前停下了脚步,正对着慕容舒清眼睛,他双手紧紧的握着她的胳膊,脸上的表情严肃冷凝,不容置疑的说道:“从今以后,不许再踏入梅林,听见没有。”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而恼怒的祁睿,没有挣脱这双已经抓疼她的大手,慕容舒清淡淡的说道:“给我一个解释。”
“没有解释,你只要记住不许再进去。”祁睿生气的低吼,不自觉收紧的双手,让慕容舒清疼得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一个黑影迅速的闪过,慕容舒清的手重获自由。
祁睿也是练武之人,但是却不是炎雨的对手,几招过后,他已是被逼得退到慕容舒清五米以外。
轻揉手臂,慕容舒清低声说道:“炎雨,够了。”
一记重拳,将祁睿击出甚远,炎雨才收了拳脚,一个闪身,并没有隐退,而是站在慕容舒清身后。强行接下这黑衣冷酷男子的最后一拳,祁睿只觉得虎口处剧痛。这人武功之高,远非他所及,可是看他护卫清儿的样子,莫不是她的侍卫?!
再次看向黑衣男子,除了那一身暗夜劲装外,微侧的脸看不清长相,只是冷残逼人的气势始终威胁着他,刚才他居然丝毫没有感觉他的存在,收时枉若无踪,放时气势凌人。想不到,清儿身边还有这样的奇人。
握了握依然疼痛的手掌,祁睿一边走向舒清,一边低叹道:“清儿,大哥这是为你好。”
慕容舒清依然不语的看着他,平日里带笑的眼,坚持的直视祁睿,她不接受这样的解释。
慕容舒清的不妥协,让祁睿有些挫败,知道今天不说清楚,清儿是不会就此作罢了。思量片刻,祁睿才郑重又无奈的说道:“好吧,里边的那个人很危险,他随时可能要了你的命。”虽然清儿身边有这个武林高手,可是那人的喜怒无常、冷酷绝情,还是让他为她担心不已。
“他是谁?”这是慕容舒清现在最想知道的。
“他叫楚吟,你也许不知道他是谁,可是……”祁睿才说了两句,就被慕容舒清的惊叹声打断。
“邪医楚吟?!”慕容舒清难以置信,刚才与她品茗对饮,谈话赋诗的人就是让江湖中人又敬又怕,谈之色变的邪医楚吟!她会知道他,是因为沈啸云,据说他派出去追查邪医的人,要不就是没有找到,要不就是有去无回。传言此人完全没有医者的仁心,救人全凭喜好,人命对他来说,一如草芥。可是他的医术却是出神入化,江湖传闻,没有邪医救不了的人,只有他不想救的人。
“你知道他?”祁睿惊讶于她这个闺阁千金竟然知道那样邪肆的江湖中人,但是看向她身后那不离左右的暗黑身影,他彻底的相信,这三年来,舒清再也不是他认识的舒清了。但是不管怎么样,她仍是他最珍爱的妹妹,他不能让她有任何的意外。祁睿再次走近慕容舒清,就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慕容舒清的肩,轻哄低语道:“这样也好,你既然知道他,就应该了解大哥的用心,凡是闯入梅林的人,还没有可以活着出来,你今天虽然可以全身而退,可是那人如此的喜怒无常,下次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所以以后别再进入梅林了。知道吗?”
肩上包含温情的轻抚,无奈的叮咛,都让她想起了遥远的哥哥们,小时候,他们也是这样一遍遍嘱咐,她放学要等他们来接,不要自己削苹果,因为刀很锋利,可是现在他们却只能遥遥思念。掩下已经微微湿润的眼睛,慕容舒清闭上了伤感的眸,低下头,让心中那弥漫的思念慢慢褪去。
祁睿看慕容舒清忽然低下了头,以为是自己太过严厉,轻轻的让慕容舒清靠在他的肩上,安慰的轻揉着她丝缎般柔滑的长发。慕容舒清轻靠着祁睿宽阔温暖的肩头,待思绪慢慢平复,才站直身子,问道:“他会出现在这,是因为净水。”上次听他说已经找到可以治疗净水胎记的人,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楚吟了。
“是,我花了三年的时间寻找他,两年的时间恳求他,可是他仍然没有答应给净水治脸。”说起这个,祁睿脸上布满了阴霾。自从得知邪医可以治好净水那天起,他就没有放弃寻找他,只是用尽了方法,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最后,竟是在自家别院的后山,遇到爱梅成痴的邪医楚吟,本以为可以顺利请求他帮净水治脸,谁知两年过去了,仍是不得其门而入。怎能不教人抑郁。
不过通过这两年的观察,楚吟虽不像外间传言的那么可怕,但是也绝对是个危险的人物,想到这样,祁睿再一次郑重的对慕容舒清说道:“清儿,答应大哥,别再进去了。”
三年寻找,两年等待,她这个傻大哥对净水的怕是情根深种了。“我饿了,吃饭去吧。”慕容舒清没有正面回答祁睿,拉着他的手,走进了那温馨淡雅的净水雅絮。
第六十八章 火花(上)
进了前厅,就看见净水在桌前张罗着饭菜,诱人食欲的香气迎面而来,慕容舒清走到她身旁,笑问:“净水,做了什么好吃的?”
净水一边摆放碗筷,一边回道:“糖醋鱼、香酥鸡。”
深深吸了一口气,慕容舒清赞道:“好香啊!”自从尝过净水的手艺以后,她的胃就被养刁了,连迎客楼都很少去,她应该组织所有迎客楼的主厨都来向净水学习,那迎客楼的生意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小姐,您尝尝。”小心的将鱼刺挑出,净水将一块鲜嫩多汁的鱼肉送到慕容舒清嘴边。
肉质细腻,汁浓香滑,慕容舒清满意的直点头,转身对身后的祁睿说道:“真的很好吃,大哥,你也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