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芳菲尽第23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rouwen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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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卿惊慌失措地跳起,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却眯眼笑了,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不生气了吧?”
我瞪了他一眼:“谁和你生气了,领导你这种下属就得保持平和心态,不然早被你气死了。”
他却一本正经地扶住我的肩膀:“我不让你去的理由你真不知道吗?你以为大家都是瞎眼人,安王真看不出来你是个女儿身?我恐怕你进得去,出不来。”
我撇嘴:“你别把那个安王说成头发情的公猪好不好?见个女人就扑上去,他也太掉皇子的价了吧!不过这么说,倒好像你和那个安王很熟似的!”
苏墨卿无奈摇头:“倒不是他没见过女人,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还给如夫人画画呢,要不是我来得及时,明天你都成他的如夫人了。”
我不屑轻哼,继续往前走去,觉得苏墨卿实在是小题大作了,不过这飞醋吃得也太莫名奇妙了。
行至田野中央时我寻得一宽敞处席地坐下,苏墨卿坐到我身旁,稻谷将我俩的身影淹没在阡陌中。
湛蓝得接近透明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远山斑斓,红叶、黄叶和常青绿叶交织成画,远处背倚大山的农舍冒出袅袅炊烟,遥遥听得牧童晚归的笛声悠悠传来。
我们二人都不言语,似乎不愿打破眼前这份宁静。
“这感觉真好!”我由衷低叹一声。
“丰收田野、红颜知己,这番景致人生能有几回?”苏墨卿遥遥望着远山。
我侧首望他:“我喜欢这样。”
苏墨卿回头望我,琉璃般温润的眸子淡淡笑意,期待着我的下一句。
我望着他笑道:“纵然没有煊赫权势,没有万两黄金,只是一对平凡男女,可我们依然可以一起对抗权势,哪怕最终是对抗不了。可我也喜欢这般风雨同舟、祸福与共的感觉。”
苏墨卿琉璃眸子瞬间乍放光彩,那光亮比之秋日骄阳丝毫不减。他伸出臂膀揽过我,我侧首靠于他肩上,感觉他身上隐隐的木兰香气。
“如果能永远这样多好啊,一间小屋,一片田地,余晖暖暖,平平淡淡,开开心心。苏墨卿,你不是说你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嘛,所以你家的生意可以让你的兄弟们打点。等以后我赚够了钱,你就跟我私奔吧!嘿嘿,像在简州一样,我养你!”
苏墨卿苦着脸:“是你跟我私奔吧?”
我狠狠掐了一把他:“到底愿不愿意跟我走啊?”
苏墨卿急忙小鸡啄米般点头:“好好好,我愿意我愿意!”边笑着掏出一柄精致的银钿递到我面前,“喜欢吗?”
这是一柄精致的银钿,做成流云状,上面嵌满一粒粒极小的璀璨蓝钻,真如同翻覆于天际的流云一般。
“这叫流云钿。我亲自为你设计的,着京城最好的首饰师傅打造的。一份迟到的生日礼物。”苏墨卿解释道。
“流云钿!”我默默念着,举起流云钿朝向夕阳,熠熠光芒夺目,“真的是你亲自设计的?”
苏墨卿浅笑,墨玉一般的眼睛里盛满了淡淡的喜悦。我往头上比划了两下,却发现自己现在是男子发式,这样子倒是不伦不类了,便笑了。
苏墨卿也忍不住笑了,我们二人相依偎着良久,直到天色渐暗。
“明天我还是到安王府去一趟吧。”我终是不得不说出这句破坏此情此景的话语来。
苏墨卿的呼吸一紧,缓了一会儿才道:“不用,这件事我来解决。”
我抬首,他坚定地望着我点了点头:“放心,有我。相信我!”
我不放心道:“不行!那安王放浪不羁,依仗皇子的身份为非作歹,你一介商人拿什么摆平这事?”
苏墨卿似笑非笑地望了我一眼:“你也知道他放浪不羁,自然也听闻他喜好美色,前几日,烟霞楼来了几位山南美女,我估摸应是合他心意。”
原来他要用美人计来化解危机啊,我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对了,你不让我插手告秦汝仁的案子是不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皇上派了钦差?你有事怎么知道的?”
苏墨卿淡淡笑道:“我哪里会知道那么多,只是怕你因为这个案子受到什么伤害。你好不容易才套离简州,我可不想看到你又被牵扯进去。”
还为等我答话,他又似无心般言道:“听人说你跟京兆尹女捕头怀小姐关系不错,你们俩倒真应该是好朋友,都那么要强。放眼京畿,像你们这样的女子倒真是再没有了。”
“咦,你认识她?她来的时候都你都不在啊,她可是对你好奇得很呢!我原本还说你没见过她,什么时候让你们认识一下呢。”我奇怪道。
苏墨卿笑了笑,不置可否。
☆、猎场奇遇
转眼到了中秋节,中秋那天我的新店——陌上芳菲设计坊开张了。我的新店经营项目多种多样,广告创意和服装设计,还在苏墨卿的帮助下,买下了浣衣巷的一处铺面做制衣坊。在我这里设计好式样,再送到制衣坊缝制,然后亲自给客人送上门去。
开业当天,怀眠玉前来捧场,苏墨卿却忙于家中生意没有赶来。
渐渐地,我在京城有了些名气,开始有了达官贵人的光顾。这跟怀眠玉在京城那些小姐面前的一番渲染夸赞是分不开的。我的服装设计事业便蓬勃发展起来,其实那些衣服式样我是融合了中国古代历朝的风格,又加入现代元素,初看是离经叛道,经人裁剪缝制穿上身一看,却都爱不释手了。
怀眠玉也常戏言,我把一股子时尚风刮到容国上流社会了。即便如此,我还是你小心地掩着我是女子的事实,睿王那双黑曜石般的锐利眸子还不是在我梦中出现,也许某一天他会真的出现在我面前。
秋风渐渐有了凉意,连那些喜穿轻纱曼罗的小姐夫人们也转而要求我为她们设计披风和冬衣了。
吕翩翩本来一直在我的设计坊帮忙,但她自中秋后生了场怪病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苏墨卿认识一个南方名医,便着人将吕翩翩送去医治。我觉得换个不熟悉的新人在店里又有诸多不便,于是便一个人撑着这设计坊。
这日傍晚,我正坐在店里画图纸,听得一人笑着进门:“金玉满钵了还这么辛苦啊,大设计师!”
我头也不抬回敬道:“敢情是京城第一警花凯旋而归了!有失远迎啊!”
怀眠玉扑到我桌前捂住画纸,不满道:“有失远迎还头也不抬?”
我揉着额角抬眼望她:“说吧,什么事?”
她狡黠一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我笑道:“刚见过你的白马王子就欢快地赶来见我了,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她叹气坐到旁边椅上,撅嘴愁道:“哪来的欢快,见完他才是让我愁呢!还是你的苏公子让人省心。”
“呵,我还真是不知道含着金匙出生的龙子龙孙有什么愁的?”
“素华,话也不能这么说,风光背后才是岌岌可危啊,虽是亲生父子,可也是伴君如伴虎。”怀眠玉突然正色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爽快道:“什么事?”
“帮我画一幅皇上的狩猎图,用水彩画的画风。”
我差点惊掉下巴:“什么?皇上?狩猎图!”
怀眠玉急忙将我按回位子上,又回身将门窗掩好。“大姐,你的声音能再大点不?早知你这么激动我就先把门窗关好了。”怀眠玉嘟囔着重新坐下。
怀眠玉这才跟我娓娓道来,原来,容国皇帝的寿辰渐近,各皇子和文武百官都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新鲜法子给皇帝送礼。怀眠玉那位恋人惠王殿下云灏为父亲的生辰贺礼着急多日,怀眠玉便为他出了个主意,请我为皇帝画一幅水彩肖像画。至于为何选狩猎之景,一是为了显皇帝英武雄姿,二是方便画到,因为皇族向来有中秋过后至城外皇家猎苑骑马射猎的习制。
怀眠玉称到时她会带我至皇家猎苑,我可在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先观察皇上,然后作画。见我犹豫不决,她便用那三寸不烂之舌将我的画风和才能夸得惊天地泣鬼神。
我仔细考虑了一番终是点头答应,但也要求他们得做两手准备,万一我画得不好也得另有礼物奉上给他的皇帝老爹才行。一方面我也是惴惴不安的,偷偷溜进皇家猎场,万一被当做刺客抓起来我有一百条命都不够,但看到怀眠玉一心为了爱的急切,我也豁出去了。
怀眠玉前脚刚走,门口便传来落轿之声,应是来了客人,我急忙起身。
一位身着浅紫襦裙的娇滴滴女子斜倚在一人肩头迈入屋来。她倚着的那男子锦衣华服,一脸风流不羁的潇洒之色,口里甜蜜蜜地称呼着:“宝贝,小心门槛。”
我听得一阵肉麻,看那男子却觉得有几分眼熟,似在何处见过。
正想着他们已进到屋内,我步上前迎道:“公子、夫人请坐。”
那女子一蹙黛眉,杏目微瞪:“你这里就没有个迎来送往之人吗?王爷来了也不知道来迎接一下!”
她这一提醒我才想起来,这风流倜傥之人不正是与我在德昌酒肆门口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安王?那女子一副飞扬跋扈的主子样,容我斗胆猜测她便是新近入得王府为侍妾的吉庆堂孟氏之女。
“夫人教训得是,不过小人最近一直在忙店中的事,还没有腾出时间来搞招聘。招待不周,望夫人见谅!”
不知道我哪句话让她不高兴了,那女子一瞪眼咬着银牙嚷道:“好啊你!敢顶撞本夫人!你是不是吃了豹子胆了!来人哪......”
“哎,好了好了夫人,这等小事不值得你动怒,不如来看看喜欢什么式样的衣裙,本王一定要为你缝制一件天下无双的留仙裙!”那风流王爷将爱妾的话打住,柔声哄道。
那女子一听,微嗔着撒娇片刻便又笑逐颜开了。
我无奈轻叹一口气,吉庆堂那对夫妻与这个女子不愧是一家人,得了点权势恨不得满世界都知道,抓住机会便嚣张滥用。
安王一面揽着爱妾往挂有衣服式样的那面墙壁走去,一面回过头眯眼对我暧昧一笑。那一笑只让我浑身打了个哆嗦,这个安王还真是风流不假。
他们在店里逗留了一个多时辰,选中了几款衣裙式样要求我做些改进,终于伺候得那位刁蛮的女子满意而归。他们出门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女子难伺候不假,更要命的是安王不时抛来的桃花眼笑意。
初时我还有几分尴尬,后来便淡定了,从容扬眉还回敬他一个坦然灿烂的笑容。安王对我的反应颇感诧异,到后来似乎爱上了这种游戏,死死望着我暧昧微笑,搞得我躲也不是迎也不是,幸好他那爱美的小妾只顾着选漂亮衣服没过多留意。
我叹了口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几日后在皇家猎场也许我能有幸将这贵为皇族的云氏老小睹个遍了。
傍晚,苏墨卿来找我,风尘仆仆的样子像刚回京。
他告诉我吕翩翩的病已经有了好转,不过需要静养,他把吕翩翩留在了南方休养,那里气候温暖适宜患者恢复,待明年开春再将吕翩翩接回来。
知道吕翩翩没事,我总算是放下心来。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把怀眠玉请我去给皇帝画画的事告诉苏墨卿,不然他肯定又是担心这担心那的。
还有五日便是狩猎之日,怀眠玉跟衙门告了个假,整日窝在家里研究制作水彩颜料,我跟她说过用国画颜料画的虽然也不错,但是毕竟是不同画种,还是各用各的好些。一句话点燃了这爱火燃烧的丫头胸中那澎湃的激|情,自己研究不说还把我从“陌上芳菲设计坊”给捞到了京兆尹府住下,每日一同实验研究。
功夫不负有心人,凭着我对水彩颜料的一点了解和记忆,花了四日功夫我们总算是做出点像样的颜料出来,红色取自朱砂矿、蓝色取自石青,绿色取自铜绿,土黄则取自将黄颜料与泥沙按一定比例混合,又用木炭磨为黑粉做黑色,白色则选用石膏。这些色料加进树胶和蛋白,用水稀释后便成了简易的水彩颜料。
试了一下用起来感觉还不错,怀眠玉激动得抱着我直蹦,我却心里有些没底,自己从未作过水彩速写,况且明日猎场还不是是什么状况,希望一切顺利才好。
天高气爽,长空秋雁,四面都为翠叶红枫山峦环绕的皇家猎苑秋草金黄,象征皇室的云氏旌旗猎猎作响,御林军金甲银枪在秋日骄阳下熠熠生辉。
我和怀眠玉两人浑身裹满树叶装扮得如同野人般,坐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粗壮的树丫上,与狩猎之人距离有些远。
怀眠玉指着御林军之前那群鲜衣怒马的男子一一给我介绍,中间那位美髯飘飘老当益壮的黄袍者自然就是容国皇帝。皇帝右侧那位一身金甲的傲慢之人便是太子云硕,皇帝左侧俊逸不凡之人是惠王云灏,惠王身侧一身银甲白盔之人便是宁王云铎,还有那个风流之名远扬的安王云枫,另一侧还有晋王、平王......
怀眠玉后面的话我都不大听得进去,我死死盯着那个被她称为宁王云铎的人,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我霎时有些透不过气。
虽然他身着战袍,但是远远望去,似乎能感觉得到他浑身散发的内敛儒雅气息,那种气息是我最为熟悉的。
“眠玉......你刚才说,那个穿银白盔甲的人是谁?”我颤着嗓音问。
“宁王云铎啊!”怀眠玉随口答道,突然斜睨我,“怎么?看上他了?改天让云灏给你引见一下,哈哈......”
宁王云铎?为何他竟会和脑海中苏墨卿白衣胜雪的样子重合,我拍了拍脑袋,我一定是最近画图画多了眼睛花了,苏墨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长风将皇帝的话断断续续送到耳畔,似乎是有一场比试,诸皇子的坐骑都不安的踢腾着地面。
“他们要干什么?”我问道。
“应该是让皇子们比试射猎。”怀眠玉的目光飘飘投至惠王之处。
片刻后,众皇子似受到统一号令般,纷纷策马奔向猎场深处。
“我们就在这里等,皇上不会走太远,等他过来便开画。先画他在马上的姿势,脸部可以留到他们狩猎完毕举行宴会再画。”怀眠玉将负于背上的画板打开,取出颜料等物件。
我点头,再望那些皇子已纷纷负箭骑马钻进了树林,皇帝从远处渐渐奔近,灿金龙袍在阳光下颇为耀眼。
“多调一点褚黄。”我边对怀眠玉吩咐道边先下笔勾勒轮廓。
不经意瞥眼扫见近旁一棵树下有一人鬼鬼祟祟探出头去,将怀中一只挣扎不已的小鹿放开,那小鹿慌不择路跌跌撞撞迎着皇帝奔了过去。
皇帝目中精光一现,随即抽箭挽弓松腕,那小鹿中箭旋即便倒地挣扎。皇帝身后众人一片欢呼称颂。
怀眠玉无奈望了我一眼:“这下明白为什么我说他走不远了吧?”
我耸肩一笑,又继续专注笔下,周围不断有狐狸、野兔之类的窜出,不一会儿皇帝便已收获颇丰,他弯弓射猎的动作越多也越给我更多描绘他“马上英姿”的机会,这样说来那些讨好皇帝之人也倒是做了件一举两得之事。
过了些时候,皇帝嫌林子边缘尽是些小动物,号令众人往林子深处行进。
我仔细回想着补方才描好的轮廓,怀眠玉则阴阴一笑:“他该不会是去找野猪了吧?”
正说着听得耳边嗖的一声,一只青色羽箭袭来,直直钉上我和怀眠玉中间的树干,箭尾犹自震颤不止。
我一声惊叫便往旁侧倒而去,怀眠玉那侧有枝叶阻挡尚可依靠,我这侧为方便观察特选了一个并无树枝横叉的位置,这一闪便直直坠下树去。待怀眠玉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扶住画板,抓我已是迟了一步。
我尖叫着落下树去,没有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却是意外地跌入一个结实怀抱,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打横箍住,随即一声嗤然轻笑传入我耳中。
“弓起箭落,美人鸢落化作温香软玉,本王今日竟然射得一位林中仙女!”
我抬眼正对上那张桃花色的笑脸,徒然一怒从他怀里挣扎着坐起:“登徒子!放开我!”
怀眠玉也从树上跃下:“请安王殿下自重,她是我们安插在此的隐卫。”
安王眯眼笑得甚是狡黠:“隐卫的轻功着实不错,这么一飘便飘到了本王怀里!”
☆、我要唯一
我愤愤从他怀中挣脱,跃下马去。安王无赖地笑着扶住我胳膊,待我落地将他手甩开后,他还不忘笑嘻嘻添一句:“本王可是怜香惜玉之人。”
我瞪了他一眼,这厮有怪癖!我这头顶着树叶、浑身裹满枝叶的野人装扮也能让他心生怜惜?便提了提身上挂着的树枝树叶扭头不再看他。
“属下该死,打扰王爷射猎。”怀眠玉上前将我挡在身后,对安王屈身道。
“怀小姐不必如此,你这般见外让我如何面对三哥啊?”
安王一句“三哥”霎时让怀眠玉面露尴尬,安王的三哥正是惠王云灏。
“林深草茂,还有野兽出没,两位可千万要小心,万一出什么状况,就吹这个哨子,本王一定赶来救你。”安王对着我意味深长地一笑,将一个银光闪闪的小巧哨子扔到我怀里,眯眼邪魅一笑便转身策马离去。
我扬手便要扔那哨子,怀眠玉却急忙提醒:“哎!算了,你还是先收起来吧,这里最好不要遗留下什么东西。”
我愤愤瞪了眼安王离去的背影,顺手将那哨子扔进了袖袋里。
此地不可久留,我们两人上树收拾一番后便往猎场另一侧的宴会场地行去。
林子边缘并无大型野兽,但当年在芳华园的遭遇还是着实让我有些心理阴影。猎苑之树多为常绿乔木,树枝繁茂、叶影重叠,脚下衰黄的秋草仍然过膝。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阵悠长的叫声。
我警觉道:“那是什么声音?”
怀眠玉奔至一片空地仰头望去:“是大雁!”
我随她跑过去,只见湛蓝深邃的天空中,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如一只竹篙划过静水破开的两道涟漪,它们不徐不慢地有秩飞着,姿态优雅。
我和怀眠玉正看得出神,一支羽箭突然直冲云霄,恰巧射中队伍中间的一只,那只秋雁哀鸣一声便扑着翅膀落下,雁群有一刻的惊慌,惊叫着改变队形拉升了飞行高度。
那不断扑腾的秋雁直直坠落,仿佛就要冲我们砸下来一般,怀眠玉急忙拉我往后退,那秋雁直接落到我们眼前的草地上,树林里很快传来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我和怀眠玉相视一眼,急忙爬上附近的一棵树躲藏。不一会儿从南面林子里窜出一队人马,远远便见那明晃晃的银甲,瞧清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时我登时忍不住晃了一□子,怀眠玉急忙将我拉住,紧张地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屏息勿动。
什么宁王云铎!那张脸分明就是苏墨卿!他此刻右手握弓,左手扯缰绳,策马向前欲亲自拾起射落的猎物。
斜刺里突然岔出一个声音:“找了半天,原来落在了这里!”一骑金甲从西面树丛纵马奔出,那人抢先上前,利落俯身一勾便将那只犹在挣扎的秋雁取于手中。
我跟怀眠玉都被震住,定睛一看,那取鹰之人正是身披金甲的太子!
已行至半道的“苏墨卿”面上紧绷,但那表情不过转瞬的功夫,快到让人几乎看不清,随即他便拱手对太子浅笑着:“皇兄绝射!”
太子傲慢一哼:“四弟谬赞!”言罢便唤上随从策马离去。
“苏墨卿”望着太子消失的背影,面上依旧平静如常。
我拼命抑制住跳下树的冲动,看着“苏墨卿”握弓的手骨泛出青白之色,青筋暴突,看着他平静转身,渐行渐远。
“眠玉,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苏墨卿吗?我刚才看见他了。”
“什么?在哪里?”怀眠玉惊诧地四下张望。
行至宴会之地藏好身,已是下午,灼人的秋日骄阳也渐渐温和,四面马蹄声阵阵,不断有猎获颇丰的皇子返回。
我有些失神,还在为看到的人是不是苏墨卿纠结。怀眠玉不断提醒我得抓住时机把皇帝的脸在画上补上了。
礼官已经开始清点众人所获。皇帝猎获一只野鸡、两头鹿、两只狐狸、三只兔子还有一只黄羊并一头野猪。
听到野猪,怀眠玉忍不住偷偷笑了,还真被她猜对了,皇帝是去猎野猪了,我却没了逗乐的心思,一心只想让那个宁王走近一些,让我好看清楚。
太子猎获一头鹿、三只黄羊、一只狐狸、四只兔子、一只野猪并一只秋雁。总数与皇帝一样,都是十只,只是太子的秋雁明显要比野鸡有分量。
太子傲慢地拱了拱手,皇帝面上却微微有了不悦。
摆明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超越皇帝老子,这太子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敢当场如此嚣张,难怪皇帝不高兴。此外,众皇子的收获也都颇为丰富,但都低于十只之数。
“他们都有人在皇上身边。”怀眠玉小声解释道。
我点头,那个酷似苏墨卿的宁王云铎以八只猎物位居中上,在一群自视甚高、炫耀不已的皇子中间,他显得颇为稳重自持。
本以为会大受褒奖的太子未得片语赞扬,反倒是猎获九样猎物的惠王颇受皇帝夸赞。太子在旁神色中有了恨恨之意,将桌上的杯盏直摔得空响。皇帝的目光厌恶愈深,诸皇子的表情也是各异。
怀眠玉远远望着,担忧蹙眉,低声喃喃自语:“唉!那个位子,真的那么重要那么好吗”
三日之后,画作好了,羊皮纸的材质果然不错。为了绝对机密,从制颜料到加工画作、装裱整个过程,我一直住在怀眠玉家。将画裱好后,怀眠玉居然让惠王亲自向我登门道谢,反倒搞得我又几分不好意思。
惠王是个不错的男子,俊逸不凡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还颇有男子气概,待怀眠玉也是温柔体贴,实在是让人羡慕的一对。
从京兆尹府离开,我就直奔回设计坊,刚打开门便迎面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苏墨卿!你回来啦?”
苏墨卿眉头紧蹙,眼里是我从没有见过的严肃和担心:“我只不过外出三天,你倒一消失就是六七日。我找遍了整个京城,你到底去哪里了?”
我挠了挠头,厚着脸皮告饶道:“我......我出去玩了几天。”
苏墨卿长长叹了口气,凝视我的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低叹,复将我揉进怀里:“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我仔细看他的脸,那双眼睛没有狩猎场的慑人夺目,那脸色也不像狩猎场的隐忍谦和,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只是巧合。
苏墨卿对上我的眸子,似有些隐隐不安:“怎么了?”
“我饿了,我们吃饭去吧。”我笑道,“去哪里听我的可好?”
苏墨卿刮了刮我的鼻尖:“好,去哪里都随你。”
深秋的丹枫河浓墨重彩的鲜艳,丹枫楼上宾客满座,苏墨卿叹道这么好的景致,楼上好的位置一定都被占了。我得意笑着告诉他,我早就订好位置了。
苏墨卿目光闪烁,但还是同我说笑着上了楼。
二楼包厢门口,我比了个请的手势,苏墨卿笑着为我推开门,但他脸上的笑意很快随着渐渐大开的木门而凝固。
包厢内本来正在看窗外风景的两人一回头都怔住了。
“四哥!”惠王云灏惊讶地看着苏墨卿。
“素华,你怎么和宁王殿下在一起?”怀眠玉的笑容里是半喜半惊。
我的心骤然下坠,然而脸上的笑容却像是被定住一般,苏墨卿有些惊惶地望向我,伸手想拉住我的手。
我往后倒退半步:“不敢当!宁王......殿下......”心里失望,居然还笑得出来。
苏墨卿已经变得有些惨白的脸,我却仍旧笑着,慢慢后退,转身向楼下跑去。
秋风萧瑟,丹枫河畔红叶纷飞,我奔跑在一片叶雨中,不知道能往哪里去。
“华青!”他抓住我的手臂,却没有敢抱我,言语间呼吸急促。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失声笑道:“苏公子?或者我应该叫您宁王殿下?”
他收紧抓住我的手臂,眉头紧蹙,琉璃般的眸子里映出如火的红枫。
“你说过赚够百两黄金就陪我隐居到山南?你告诉我,现在这些话还算数吗?”我喉咙发涩,说出的话声音破碎。
苏墨卿痛苦地蹙紧眉头,光华流转的琉璃眸中映出的我的影子。
“你说过,我做什么你都不会问原因,我原本以为你真的可以跟我隐姓埋名地过日子,看来这真的是个梦。”我失望一笑。
“华青,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想躲避那个人!可是我的身份又何尝不能帮你?我们不一定要隐居才能过安稳日子。我会保护你,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从此以后,你换回女装,我们光明正大地过日子!”苏墨卿蹙眉急切地握住我肩膀。
我摇头笑了笑,转身便要走,刚迈出去两步,就被一个温热的身体从后紧紧抱住。
下巴摩擦着我的鬓角,他语气里是浓浓的急切:“别走!”
我脚下步子一顿,感受着他怀里温度,两个人就这样面向红叶纷飞的丹枫河静静站着,不管来往人群投来的诧异目光,流水迢迢,落叶纷纷。
我闭上眼感叹道:“我多么希望,有一天,我能自由的生活,不向别人隐瞒身份,能够主宰自己命运,不惧怕也不躲避。”
苏墨卿抱得愈发紧:“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实现。”
我摇头,无奈地笑了:“只一点,你就主宰不了。我的身份如此卑微,怎么配得上高贵的皇子?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屈身做人妾室的,我要,就要唯一的。”
紧贴我的身躯突然一僵,耳畔的呼吸声一滞。苏墨卿静静地抱着我,没有说话,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我抬手拭去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我想静一静,你也需要静一静。”
他怔在原地,无助地望着我转身离开。
九月十五,皇帝寿辰华宴,三皇子的一副狩猎图让皇帝龙颜大悦,坊间传言那副狩猎图画得是栩栩如生、神情兼具,将皇帝真龙天子遨于九天的神姿描绘得出神入化。
这些越传越神奇的溢美之词让我不禁有些惭愧,我一个业余书画爱好者转换时空后,竟然获得如此成就,实是出乎意料。只可惜我并高兴不起来,我已经将设计坊关门了好几天,现在要打起精神来重新营业了。
转眼已至深秋,宫中却传出不好的消息,说是皇帝近日来身体不豫,听怀眠玉说似乎是时常昏睡不醒,清醒时也是昏昏沉沉,太医却是怎么也查找不出病因,对此束手无策。如今已经昭告天下,广寻名医。
自从苏墨卿的真实身份被我发现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在我店里。
倒是怀眠玉每日都会到我店里晃一晃,顺便再旁敲侧击地帮苏墨卿说说好话,通传一些他的近况,不,现在应该叫他云铎了。
我的面无表情总让怀眠玉无奈,怀眠玉倒是给我普及了容国皇室和云铎的情况。当今皇帝有子十人,先皇后甄氏生有皇太子云硕、三皇子云灏,皇帝同先皇后相互扶持、恩爱非凡,爱妻薨后,非但没有再立皇后,对其所生两子更加宠爱。
而化名为苏墨卿的皇四子云铎则是一个身份卑微的早逝嫔妃所生。云铎虽文武兼修屡受皇帝夸赞,却并不受重用,只是一个普通皇子而已,他为人谦逊和善,与诸兄弟团结友爱。
怀眠玉说起云铎身世的时候,我心口似被一柄利刃浅浅划破,隐隐作痛,难怪他有那般温润无争的性格,多年来,他在那波谲云诡的宫廷中一定生活得很艰难吧!
“宁王他也很可怜,你就不要怨他骗你了。他当时是朝廷秘密派出的钦差,皇上向来不器重他,难得一个表现的机会,他自然要抓紧,绝不能失败!你不也骗了他么?还叫什么华青,你敢不敢告诉他你叫沐素华,你是穿越过来的!还把你从前的经历都告诉他?你敢不敢?自己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强求别人!”怀眠玉不平道。
我一时语塞,我的身份怎么能让他知道?从景国逃过来的,还跟乌月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简直是摊上了一个史上最复杂的穿越身份。唉,人和人之间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秘密互相隐瞒呢?
这日,怀眠玉急急火火跑来,一进门便大呼小叫地吼起来:“不好啦~”
我被她吓了一跳,示意她不要吵以免惊到店里的客人,她却不管不顾一把将我拉到旁边:“宁王快要不行了!”
我的心跳顿时漏掉一拍:“怎么回事?”
怀眠玉一副急得都快要哭了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啊,刚听云灏说的,他还不让告诉你,你快去看看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对不起,本来昨天该更新的,但是偶外出办事很晚才回家,洗完澡爬上网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没精神改存稿,而且效率也不高,所以今天补上~
嘿嘿明天后天也每天都会更新~
最近在调整前面章节的排版和标题顺序,可能会有伪更现象出现,希望大家见谅~我一般先排版,然后更新最新章节,这样就不会误导大家了~
☆、牢狱之灾
晚上,我破例没有回望月庵,一个人坐在店里想了很久,怀念过去在简州的日子,那时候的苏墨卿总是温润的笑着,时不时流露些孩子气的可爱。
不知不觉,窗外青色的天幕已泛起微白。
回到紫薇山下,正是朝霞满天的时候。如云似霞的赤红丹枫、紫红相间的乌桕和金色银杏、青碧松树将秋季的紫薇山装点得斑斓夺目,石阶上铺满了红枫黄杏,山间清幽怡人,偶尔与一两个进庵上香的信女擦肩而过。
山门外,竟有一人长身玉立于一棵携紫染绿半树红的乌桕树下,白衣胜雪,乌发玉冠,一双琉璃般的温润眸子远远凝视着我,山风吹起他的广袖衣摆,衬得他更是潇洒翩翩。
我像被人狠狠扼住喉咙般一时不能呼吸,脚下一滞,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行走。
行至那人跟前,我缓缓福身行礼:“民女见过宁王殿下!”
他像被毒蝎猛然一蛰般,面上闪过一瞬的尴尬和难过,我这才注意到他面色有些苍白憔悴,眼底不满红红的血丝,似是一宿未眠地在此等候,或是真的病了。
“你昨晚一宿没有回来。”他的声音嘶哑破碎。
我心头一紧,“王爷若是无事,民女便先行告退了。”狠了狠心,咬牙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错身而过的瞬间,一只温暖的大手忽然拉住我的手腕,我依然背对他,轻轻挣了一下未脱,他将手收得更紧了些。
良久,他似沉沉心痛般开口:“你一定要这么惩罚我吗?”
我闭上眼忍住心底难受:“王爷贵为龙脉,我不过是一个小小民女,何来此说?”
他猛然收紧手,直捏得我手臂生疼,我咬唇低吟一声,他才松了几分,却仍是握住不放。
“我承认我骗了你,可我是皇上秘密派往简州的钦差。在简州相遇之时,我所肩负的重任不允许我向任何人透露身份,包括你。秦汝仁老j巨猾,明着派去的钦差都是无功而返。此番,我若不利用在简州做生意来掩盖身份,让他以为风头过去了,根本查不出他的罪证。”云铎解释道。
“这么说来那群黑衣人岂不都是你的手下?呵呵......宁王殿下演戏演得真是不容易。”我浅笑着感叹道。
他长叹了一声,缓缓开口:“那天,我刚到简州,就得到了一个消息,秦汝仁不知得到了什么风声,要将府里的娈童灭口。那些娈童很大一部分是景国人,可以作为他私通景国的证人。我急忙带了手下去劫,却不料打斗中不小心受了伤,而且剑上有毒。
我脱去黑衣,想尽快与手下汇合,却误打误撞遇见了你。开始,我以为你是秦府的人,可当你握住我的手让我跟你走那一瞬间,我知道了你是女子,更收回了要击向你的掌。就那样鬼使神差地跟你走了,我忍着伤口疼痛跟你走了很远,我记得那夜天边有两颗孤独的星星,就像在荒原上漫无目的逃亡的你我。我们在荒村歇息的后半夜,手下人才给我送来了解药。”
“中毒?你当时不怕死吗?”我惊愕。难怪第二天早上他看起来那么脸色苍白,原来是刚解了毒。
云铎轻笑:“当时的我,对另一种生活的渴望一时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这是我做过的最疯狂的事。”语气中充满了回忆。
我心头一热,当时我是说过让他和我一起流浪,我愿意养活他。一个女人对男人说这话,在古代听来是很疯狂。
“殿下不必当真,我当时就是习惯成自然随口说的那些话,我跟很多人说过的。”我笑着说。
“不,天底下可以一起流浪的真心人并不多。”云铎淡淡道。
我浑身微微一震,云铎,其实他是懂我的,所以他才没有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我。
云铎握住我的手微微紧了紧:“我原本打算回京后便告诉你实情,我也早知道你在京城何处,但看你每日那么自在地生活,又不忍打扰,只能站在远处默默观望。直到那天,眼看你就要牵扯入秦汝仁的案子,我才现身找你。看到你惊喜的表情,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原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还是记挂着我!”说到这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