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芳菲尽第25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rouwenwu
一家三口任何一人身上便会是鲜红之色,若是外人取到便是晶蓝之色。”
众人听得一惊一乍,在我耳中却似爆开了一个惊天响雷!若说他说的不对,可他分明解释清楚了这块水晶中的两滴红色液体,也解释了我一直以来的疑问:为何它一靠近我便变为红色?若他所言是真的,那我穿越到的这具身体的主人竟然不是莫褚的女儿,更不是乌月离人,而是,而是容国人,还是容国王爷流落在外的女儿!这怎么可能?
我懵在原地,傻傻望着顺亲王。
他向我伸出手:“可以把它取下来吗?”
我木然将项链摘下,顺亲王望我疼爱一笑,接过。那红色的晶体在他手中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变回蓝色,而仍旧是鲜红得耀眼。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可置信地摇头。
近身内侍取来托盘将那水晶奉上,众目睽睽之下那块水晶在顺亲王手撤离的瞬间缓缓由深红变为紫红最后变为海蓝,殿中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
皇帝取过那水晶仔细观摩片刻,终是点头:“果然如此!”
“小女无知,牵扯入此案,望皇上看在老臣面上饶过她!”顺亲王以额触地。
“顺亲王请起!”皇帝抬首示意,随后轻叹一声,举首望向众臣:“顺亲王寻回爱女,是喜事。赐名云素华,赐封平岚郡主。其余人等免去罪罚。若无事再议,那便退朝吧!”皇帝的声音倦怠不堪。
☆、蒲草韧如丝
容国开贤三十年十月,太子云硕谋逆弑君未遂,被诛。惠王云灏自请削籍为民,屡次上书请奏,数日之后,皇帝无奈终是放爱子离去。原京兆尹怀竞告老还乡。
皇家一下少了两个皇子,倒是顺亲王府从天下掉下来一位郡主。我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和郡主沾点儿边,就像如缀当年说我的,不知是哪里来的乡野村姑。兜兜转转一大圈,我穿越到的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今时今日才终于弄清楚了。
“华儿,你看此处可还满意?”顺亲王疼爱地望着我。
彩绘雕梁,粉刷一新的壁柱,淡紫绸帘拢轻纱,紫檀桌椅家饰隐隐幽香,榻前三重叠幔。推开花草盘错的梨木窗棂,绣楼后一座别致的花园里金菊烂漫、桂子飘香。
我叹道:“好漂亮......”随即又有些不自在,“王爷你不必对我这么好......”还是一时接受不了称他为父亲,称呼他为王爷好了。
“傻话!为父好容易才将你寻回,便要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凡是你要的,为父一定都送到你面前。”顺亲王蹙眉疼惜言道。
我犹豫半晌,终是忍不住问出:“王爷确信我就是你的女儿?就凭一块水晶石头,可我的母亲......”
提及我的母亲,顺亲王一时眉头紧蹙。我之前告诉过他,母亲已经过世了,顺亲王心疼我多年在外漂泊,便将我接回王府,等我心情平复再细谈,不料仅仅一日功夫,他便为我布置好这栋雅致的绣楼。
“你母亲的事,我不是不想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心怀内疚。当年,是我对不起她!”顺亲王怅然长叹。
我不知当年发生了何事,只得安慰他:“很多事情既然无法挽回,便试着去面对吧!”
顺亲王点点头,望了我一眼:“你随我来!”
穿过半个王府,我们来到一座花园,此处并不是王府后花园而是一个独立花园,顺亲王屏开所有亲随侍从,幽静狭窄的花园小道上只有我们二人的身影。
虽然已是深秋,地处南方的容国却还是一副树木繁茂的景致。行至花园深处,一座青瓦白墙的房屋立在繁茂树从中。
顺亲王在门口停下,无声的长叹一声,微微颤抖着双手将门推开迈入屋内。
我隐隐觉得这其中似乎又蕴含着另一个秘密,心中那种跃跃欲试的好奇心催促着我跟上去,同时又让我满怀惴惴不安,如果这个谜底揭开,那么我这身体主人的身世也彻底清楚了。
我深呼吸一口迈入屋内,顿时一惊,屋内除了一张香案再无其他摆设,四面墙上满满都是画像,仔细看去竟然是同一个女子,各种背景各种姿势。我一一顺着看去:花园里轻摇罗扇扑蝶、闺房内倚窗梳妆、桌前专心看书、紫藤树下笑靥如花、杨柳依依抚琴奏曲......不一样的场景,却是同一个人,从她脸上我依稀辨认出自己面貌的影子。
“来为你娘亲上柱香吧!”顺亲王立于香案前,举香对着正中的那副端庄画像拜了几拜,“暮雨,我来看你来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今天这么高兴过,我把我们的女儿找回来了!她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看,她多像你,她长大了也懂事了,但也吃了不少苦。
当年若不是因为我,你们母女也不至受这么多的苦。你放心,我今天在此立下重誓,一定好好疼爱她,不会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顺亲王面色悲喜交加,双鬓已经斑白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一些,他,这么多年也是过得很辛苦吧!
“你娘亲没有告诉过你一些从前的事?”
我摇头,心想就算告诉也是以前了告诉这身体的主人,我哪里知道!
顺亲王蹙眉叹道:“唉!当年是我伤害她太深,她不愿意跟你提起也是应该的。”
我试探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顺亲王转身面朝墙上画像,负手身后,良久才缓缓开口,那声音凝结了岁月的沉重:“你娘亲叫暮雨,是个聪慧的女子。你娘嫁给我时,我已有了王妃,为了你娘,我冷落了其他妻妾。后来,你娘妻怀上了你,我特意找人制作了这块感应石,一心只想一家三口永不分离。却没有想到我当时的王妃使了离间计,让我误以为她背叛了我。她受不不了我的误解,最后用了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了。
她掉落悬崖时已经身怀六甲。我下到渊底找寻了许久,派人沿河仔细搜索,可你娘就像凭空蒸发一般,不见了踪迹。但我始终不相信你们都已经死了,一天没有找见,我就有一天希望。只是我从未想过,没有了你们,生活了然无趣,这个叫暮雨的女子让我生平第一次尝到了痛彻心扉的感觉。”
阳光透过窗棂射入,满屋的暖阳却让人生出几许余晖般落寞。
顺亲王紧闭的双眼竟蜿蜒下两行晶亮溪流,随即睁眼殷殷望我,“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你,愿意原谅我吗?不要把我当做一个王爷,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你......”
我上前扶住他,诚恳道:“她要知道你如今的愧悔,想必也原谅你的。往事已矣,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乌月离草原长大,而且......”
顺亲王精明眸子一闪:“乌月离?你们怎么到的那里?”
其实这也正是我想问的问题,当年身怀六甲的暮雨跃下悬崖后奇迹般生还,在顺亲王那番严密找寻下居然还到了乌月离,这中间究竟还有多少曲折?暮雨和莫褚都已离开人世,这也许将是一个永远的谜。
我试探地问道:“你希望娘离开你以后过得幸福还是凄惨?”
顺亲王微微蹙眉,背过身望着墙上的画像:“我既希望她恨着我,那至少说明她没有忘记我,又希望她忘却前尘。”
“也许真如你所言,她忘却了前尘。她后来嫁给了一个乌月离男子,那人待我们母女都极好,以至于没有人怀疑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连我也不自知。这枚吊坠是娘留给我的,她却告诉我从前,也许她是真的忘了。你,难过吗?”
顺亲王挺直的脊背微微震颤,良久,才缓缓道:“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近二十年来的牵挂,到了最后不过是一句“如此甚好”。一间埋藏于王府深处的怀念屋,竟然隐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哀婉故事,一幅幅追忆的画像都饱含对亡妻的深深思念,可人生便是如此,一步差池,再难回头。
清晨,薄雾浓露,轻纱缭绕般围绕高大城墙,郁陵两个大字若隐若现。
一架轻简马车穿越晨雾,从城中摇摇晃晃行来。
我立于城门外,那马车在经过我身侧时停下。
“素华!你怎么来了?”一人探出身子来。
我笑道:“眠玉,三哥,你们也太不厚道了,离开也不说一声。”
怀眠玉略显尴尬却难掩惊喜:“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离京?”
我故意笑着掩饰浓浓的不舍:“这么多年了,我早把你那点心思看透了。”
怀眠玉鼻子一酸,眼眶微红:“死女人!知道我最怕离别伤感,还来......”
我仰首伸臂一把抱住怀眠玉,将头贴在她耳畔,泪水不自觉滚落。
“没事,我和云灏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怀眠玉也将我抱紧,哽咽道。
我咬紧双唇将泪水忍住,努力笑道:“是啊,你们以后可就是神仙眷侣了,纵览四海、悠然南山,多幸福呀,下次回来可一定要给我多添几个小侄子侄女!”
怀眠玉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掐了我一把,倒是云灏对我礼貌地微笑。
正说着,城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薄雾中白衣胜雪的那人策马奔来,我心跳霎时漏掉一拍。自从成为顺亲王府的郡主,我还未同云铎正面相处过,此刻竟然有些惶惶。
另有一人骑一匹枣红骏马紧随云铎之后,安王那张仿佛永恒不变的玩世不恭笑脸不一会儿也出现在眼前。
“三皇兄!”云铎翻身下马,不意见到马车前的我,一怔随即温润一笑。
云灏跃出车外,一身布衣的他依旧潇洒不凡,朗朗笑意更显洒脱。
安王也下得马来,三兄弟相视一笑,多年手足情谊、恩怨纷争尽在一笑之间。
“三皇兄此去不知何年再相见,江湖之高、庙堂之远,多保重!”云铎笑着拍上云慕肩膀,眼中暗藏隐隐伤感。
“抛却身份地位,携三嫂这般如花美眷归隐田园,三哥果然磊落果敢,小弟佩服!”安王拱手笑了笑。
云灏轻笑:“人总逃不过责任二字,自从眠玉在牢中决定为我豁出性命那刻起,我便暗暗起誓,此生定不负她!荣华富贵有时尽,苍茫尘世,最怕的就是曲终人散后惟剩下自己孑然一身。有了心意相通的人陪伴相守,才可幸福圆满。”
怀眠玉含泪幸福地望着云灏,转而望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我紧握着她的手,羡慕一笑。她泪花溢出,又不舍地将我抱紧。
“不管在哪里,一定要幸福!这是我们的约定!”怀眠玉鼻子塞塞地低声道。
我拼命点头,眼泪将她的青布衣肩头浸出一片片暗花。
那边兄弟三人已经举起了践行的酒杯。
“四弟五弟今日能来相送,三哥也有言相赠。浮生如梦,莫被梦里繁花迷了眼,定要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云灏颇为感慨地言道。
云铎和安王相视一眼,举杯颔首。薄雾渐渐散去,晨风中三人相视一笑,仰首饮罢一杯送行酒,衣袂翻飞间,徒然生出畅然豪情。
再长的送别也有尽头,我们将怀眠玉和云灏送出城外很远,直到那架轻便马车摇晃着碾起一地微尘,渐行渐远成路途上一个黑色的小点。
我背过身,不想让云铎和安王看到我哭得如此狼狈。
一方雪白丝帕从身后递到我面前,熟悉的兰木清香,我犹豫片刻接过:“谢谢!”
云铎颔首不语,眼中隐隐担忧。
“郡主妹子很是舍得不三嫂啊!”安王在一旁调笑道。
我拭干泪水,小心将那方丝帕收起:“让两位兄长见笑了!素华得以蒙冤昭雪全亏了两位舍命相救,其实应该素华亲自登门道谢,但既今日相见,不如先借此机会先向二位道个谢!”
云铎眼眸深深望我:“应该的。”
安王依旧戏谑道:“郡主妹子不必客气,你五哥我若是见死不救也不配做你五哥了!对了,上次送你的哨子可还在?”
我一愣,想了半天也不知所然,猛然想起上次在猎苑他扔过一个哨子给我,似乎还在家里,便糊里糊涂道:“应该是还在。”
安王听毕眼中乍现欢喜神色:“那便好,下次再有危险,便吹那哨子,你五哥我随叫随到!”
我被逗乐,笑着点头,转而望向方才有些被我冷落的云铎,向安王开口:“五哥,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对四哥说,不知能否......”
安王爽朗一笑:“本想邀郡主妹子一同去泛舟,既然如此就改日再相邀!”随即转身同云铎告别,上马挥鞭离去。
路上不时有车马经过,道旁徒留收割完毕的稻茬,薄凉秋风袭过,空旷的原野有些萧瑟。
云铎静候我说话,温润的目光似要将我的心融化般,让我一时难以开口,终于鼓起勇气:“四哥,大恩不言谢,屡次相救,小妹无以为报。过往种种便让它过去吧,因为,我不值得你如此。”
云铎不料我说出此话,微微抽气,良久才低低问道:“那有何是值得的?”
他眼底渐渐溢出浓浓悲伤:“你的真名叫沐素华对吗?素华,你究竟在怕什么?你告诉我!从前因为你我身份的不同,现在又是为什么?”
我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他见我蹙眉沉吟不语,上前一步固执地将我手执起:“人生害怕是没有用的,不管是熔浆烈焰还是薄冰寒水,我都会陪你一起的。只求你面对自己,面对我,也面对现实。”
我甩开手,愕然抬头:“我如何没有面对现实?现实就是我不想搅入权利烽烟,不想再看到血溅天阙的惨剧!云硕就死在你我眼前,他死时候的那个惨样让我很多晚上都睡不好!还有云灏,他是多么能干的一个人,却被逼走天涯......你们皇家的事总是是是非非,别到时候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铎眸瞳骤缩,上前半步扶住我双肩:“可是你已经身在其中了!”
我摇头:“不!我可以身在事外的!”
“你如何身在事外?”云铎俯首直视我眼底,“顺亲王的掌上明珠,你的身份决定了你的婚姻你的将来都不会再由得你做主!”
我倔强争辩:“我的人生我自己说了算,我不会束手就擒的!”
云铎摇头望我:“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已经躲不掉了,你只能面对!”
我定定望着他琉璃般的眼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可否认,他说的是事实,成了郡主的我以后更没有自由了。
“跟我来!”他一把握住我的手向田野大步迈开去,他琉璃色的眸子有种蛊惑人的神色,我紧紧跟在他后面。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脑海中竟然不自觉浮现在简州逃命那晚的情景,如今我们有时在逃什么。
“你看这种草。”他从田埂上拽下一根金黄的草梗递到我面前,“春天的时候,它碧绿好看,却脆嫩得不堪一折,如今它枯黄了,可你试试看。”
我接过哪根细长光滑的草梗,不管怎么折,它都始终不断,甚至可以在手上绕圈依旧柔韧。
云铎拉起我缠绕住草梗的指头,勾唇笑了笑,“它被太阳烤去了原先饱满的汁液,又被秋霜寒露打黄,可却更坚韧不折。”说道这里,他轻轻托起我的手,“人生总有春夏秋冬,如果你只记得春日的灿烂,怀念夏夜的繁华,必定挨不过秋冬的霜雪。”
他的眸中盈满了对未来的期待,轻柔的目光像一片温柔宁静的海。
“不管未来是秋还是冬,你我总是在一起的。”他说着将那根缠住我手指的草梗另一端也绕上了自己的食指,两人的手指紧紧缠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才发现有姑娘给偶扔了颗地雷啊(抹一把汗,偶是多么地后知后觉)哈哈,好开心!谢谢森酱姑娘的支持~么么~~╭(╯3╰)╮
☆、共弹长相守
突如其来的变化犹如天翻地覆,似乎在我还懵然不知的时候,命运已经把这一切的轨迹都已描摹好。
云铎知道我在王府里闷得慌,时常在刑部办完公务后,就到王府来陪我。
在他的引荐下,我认识了一群性格潇洒的朋友,这六人并云铎号称“郁陵七怪”,分别是琴怪、棋怪、书怪、画怪、剑怪、酒怪、诗怪,这云铎正是七怪之首的琴怪,据说抚得一手惊绝天下的好琴,其他六怪也各有特色,虽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却与云铎相处的甚是愉快。
这七怪都是不羁之人,常常不时在丹枫河畔的酒楼聚首,抚琴吟诗起剑舞,潇洒自在。
我羡慕云铎手下如行云流水般奏出的清澈动人之音,缠着让他教我。
不知是不是没有那个天分,琴艺没多少长进,好琴的琴弦倒是被扯断几次。
云铎不禁扶额叹道:“幸亏平岚郡主琴艺不佳,否则这般端庄贤惠,不知顺亲王府的门槛要被提亲的人踏断多少回!”
我知道他揶揄我,故作严肃道:“不管被谁踏断,是断然没有宁王殿下的。”
云铎一怔:“为什么?”
我坏笑:“因为,你还没进门,便被我放狗赶出去了!”
云铎摇头:“如此不温柔,我是真不敢上门了。”
这番话说出来,自然少不了我张牙舞爪地扑上去一番痛打。
云铎从不恼我的胡闹,闹过之后往往还逼着我继续学琴,我望着红红的指头抱怨道:“干嘛一定要我学?你会不就行了嘛......再说老是这一首曲子,烦不烦?”
云铎温柔笑道:“你可知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我茫然摇头:“叫‘重复弹’?”
云铎宠溺地笑着摇摇头,琉璃般的眼眸中盛满了深深的希冀:“叫‘长相守’。”
“长相......守......”我猛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心底暖暖,嘴上仍不饶他:
“长相守可不是弹出来的,也不是说出来的,要用实际行动证明的!”
“我只希望有一天,当我们老去,你和我能共奏这曲‘长相守’,追忆我们一起经历的一切,欢欣或悲苦,相依和相守。还能给我们的子孙......”云铎俯身靠近我耳畔低低道。
我红着脸打断他:“哎呀,行了行了......你想得也太美了!我弹得自然没你好,我才不要出丑!”
云铎笑道:“正是为了不在子孙面前出丑,你更要好好学!”
我高呼又上当了,狠狠瞪他。
“郡主,许家小姐今日遣人来请郡主过府讨教画技,您看?”晚饭后,丫鬟百合问我。她是王府里伺候我的小丫鬟,人很机灵。
我懒懒将书从脸上拿下,望着窗下那丛开得热烈的茶花,干脆道:“不去!还是说我抱恙在身。”
“哎,慢着!”我突然叫住正要离去的百合,狡黠一笑。
百合不解道:“郡主还有何吩咐?”
“百合,这是第几个要我教授画技的小姐?”
百合掰着指头一顿数,将两个巴掌数遍,颇为自豪答道:“郡主,是第十一个!”
“哦~”我得意一笑,顿生一个念头。
自从贵为郡主后,顺亲王再不准我在外劳累奔波地作画师,整日将我供在府中无所事事,都快闲得长绿毛了。本想跟顺亲王任性一把,让他准我继续经营设计坊,但一想为了王府颜面还是作罢,毕竟一个郡主整日抛头露面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确实有失身份。
而我的画虽然引发了一场宫廷政变,却是为更多人所知,太后就颇为欣赏,皇帝见母亲喜欢也不好明令禁止什么,因而我也有幸进宫得见太后。
太后是个和善的妇人,很心疼我多年来流离在外所受之苦,除了让我给她画画还时常让我陪她聊天。
在太后面前吃开了,皇宫里头人人也都对我这个新郡主毕恭毕敬。那些个小姐郡主皆闻风而动,纷纷表明要向我学习作画,可这学画画哪是一日两日的功夫。
百合看着我变笑边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瞪着眼睛直犯迷糊。
我打定主意,一拍巴掌喜道:“就这么办!百合,你告诉许小姐,我要举办绘画培训班,时日还未定,要她等通知便行!”
“办培训班,收取培训费?华儿,圣上封你为郡主,你的俸禄若是不够用,自有父王的,更何况整个王府哪样东西不是你的?”顺亲王听我说完要开办培训班的事,惊得差点将一口茶喷出。
“话是这么说,但您想,向我讨教画技的都是些亲贵重臣之女,我要是总避而不见不给人面子,迟早要影响到父王在朝中的关系。而我既然收了她们做弟子,也不能免费劳动啊!我以郡主之尊无偿教她们,岂不是更丢王府的面子。更何况,其实,这是我与四哥的一个赌约!”我摇着顺亲王的胳膊软硬皆施。
“与宁王?”顺亲王将茶盏放下,眸中神色微变。
“对啊,我们打赌我会凭自己的力量赚到百两黄金,若是赢了四哥他带我远游南方,不信,你问四哥!”我开始信口胡诌。
事实证明有时候说假话也是需要事先通通气的,因为真的是说曹操,曹操便到。我话音方落,便听得下人禀告宁王殿下到访。
我一惊,心里咯噔一下,他来得也太快了,还没来及串通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多会儿,便见玉色长袍的云铎稳步迈入堂内,广袖飒飒,气度不凡。他向顺亲王见过礼,便望着我温柔一笑,言道:“听闻素华妹妹喜好海物,恰巧前几日,我从南方得到些扇贝和珊瑚,便着人打磨成屏风和些饰物。今日亲送上府,不知素华妹妹可否中意。”
言毕,便见几人合力搬入一个精巧的晶蓝屏风,从正面看就像看到一方海洋一般。底座有五彩斑斓的珊瑚,海蓝背景上镶有各色漂亮贝壳,还有栩栩如生仿佛还在游动的海鱼和碧玉雕成的海藻。屋内丫鬟侍从皆发出啧啧称奇之声。
“好漂亮啊!”我摸着莹莹闪光的珊瑚赞叹道。
顺亲王抚髯笑道:“劳贤侄费心了,华儿向来眼光不凡,寻得件入她法眼之物还真不简单!”
云铎谦虚拱手:“王叔谬赞,只要素华妹妹高兴便好。”
顺亲王笑着将话题接过:“说起来,你为华儿也操心不少,听说还立下赌约,要去游历山南?”
此言将正在对着屏风兀自赞叹的我惊得往后退了半步,可怜巴巴地瞅着云铎。他微微一怔,随即扶额浅笑道:“确有此事!还望王叔恩准!”
我一步跃上前去扯住云铎衣袖:“四哥,你没把这事放心上啊,我们可是说好了的,我赚到百两黄金,你就带我去游历山南!你想好时间没有?”我边说,拉住云铎衣袖的手暗暗掐了他一把。
“华儿想做什么都行,也不是不准华儿出去玩,只是这赌约太过荒唐。”顺亲王打量着云铎,似乎话中有话。
云铎更笑得灿烂:“素华说想自己赚够旅行费用,王叔若是不准,难保以她这性子什么时候便自己跑去了!我也是担心她在外遇险才答应的。”
“父王,四哥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你就答应了吧?”
顺亲王禁不住我们软硬兼施的攻势,无奈之下也只好默许,但却长叹了一声。
出了王府前厅,借着带云铎到王府后花园四下转转的机会,我将他拉到僻静之处,四下无人才大笑道:“你反应倒是也不慢,我还怕你露馅了呢!表扬一下!”
云铎无奈道:“当时我若接不上,看你怎么演?”
我耍赖道:“那便撒娇带赖皮了,目前这招还是比较管用的。”
云铎宠溺地笑道:“你啊,连哄带骗,顺亲王爷早被你哄得团团转了。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那首‘长相守’练得怎么样了?”
“不要啊!”我一听云铎提弹琴,立马高呼救命,这家伙真有不把我教会誓不罢休的坚韧精神。
王府西厅,宽敞明亮,平日闲置,此刻却是宾客云集、娇侬软语不绝于耳,入目一片珠翠层叠、云鬓重重、繁饰华贵。
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各位小姐下午好,欢迎前来参加我举办的画画培训班,自我介绍一下,我便是平岚郡主,各位愿意向我讨教画技既是我的荣幸,也是我们对彼此的信任,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够彼此尊重,我宣布几条纪律......”
这些官家小姐平日便就相互结识,关系相好的便凑一起窃窃私语,还隐隐窃笑。有的似乎在相互比美,你斜睨我一眼,我回瞪过去猛扇一阵扇子。根本就没有几人认真听课。我当初只想着高效率和收取培训费将她们集合在一起,不想实施起来还面临这个实际难题。
眼见我精心准备的好好一个课堂俨然变成一个比美秀场,一时心中恼火,顺手抓起桌上纸镇猛然一拍:“请各位安静!”
这一下力道没控制住,声响过大,直震得桌子嗡嗡响。差点将礼部侍郎家的吴小姐吓得坐到桌下,另有几人也是花容失色、直抚胸口。
我甩了甩镇麻的手,笑道:“不好意思,吓到各位了,我向来只喜欢把关键话说一遍,各位既然来了,必是诚心求教,还是认真听的好。”言毕侧首对百合低声道:“给我寻样声响小些的来,快去!”
百合犹豫不解,被我催促着出了门。
过了许久,我都已讲得口干舌燥还不见百合回来,猛灌了好几盏茶,才见得她从门外喜滋滋进来,两手却是空空。我正要问她话,她已将一样东西迅速塞到我手心:“郡主,这东西绝对没纸镇吓人,还不震手!”
我将手心摊开,只见是一个精巧的小银哨,便笑了,这丫头倒是挺聪明,只是这哨子似乎有几分熟悉,似在何处见过。凑到唇边轻轻一吹,一个婉转的音符逸出,那声音清脆高昂,绕梁一圈波及厅外。
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姐们顿时安静,都抬头望我,我得意道:“好,我们继续,方才讲到下笔之法......”
冬日太阳本就落得早些,不知不觉竟已金轮西垂,那些小姐们也都有些倦怠。
我吹了一声口哨,吸引住大家注意,随即道:“今日便到此处吧,若是各位不嫌弃,便留下在王府用些便饭。”
那些小姐纷纷起身同我道谢,表示要急着回府,我便同她们约定明日下午相同时间再见,随后吩咐管家送客。
谁知话音方落,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外遥遥传来:“素华妹子,你五哥我来救你来了!”
循声望去,一道紫色身影从侧院屋顶掠过,一转眼便旋至西厅窗前。
安王立定窗前,潇洒一摆衣袖,掏出把纸扇兀自慢慢悠悠扇起,笑嘻嘻将屋内目瞪口呆的一群女子扫视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到我身上:“素华妹子,这般捉弄你五哥我,我可是从宫中一路狂奔而来,同父皇都还未将话讲完!”
我张大嘴巴愕然道:“你......你怎么来了?”
安王眯着那狭长勾人的丹凤眼,勾唇一笑。同为兄弟,这安王云枫长得也是极不错,但笑起来总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此刻这个笑容却是有些魅惑感觉。还未及我反应,下一秒他便已从窗户跃入,一把将我携上从另一侧窗口飞身跳出。
安王一直将我携至王府花园湖畔才放开,依旧无赖地笑着。
居然进出都走的是窗户,我揉着胳膊,没好气地瞪着他:“想必安王府是没有门的!”
“都不愿叫我一声五哥了,看来是生气了,好好好,五哥救驾来迟,请素华妹子恕罪!”安王依旧笑着打哈哈。
我背过身去:“少拿你那些哄爱妾宠妃的招式来寻我开心!你这么莫名其妙地闯入王府,到底要干什么?”
安王大笑一声,上前一把将我手腕抓起举至两人中间:“我怎地莫名其妙了?不是素华妹子叫我来的?”
他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到我手中那枚银哨上,我抬眼望去,初时迷茫,电石火光间想起,这枚哨子不就是安王上次在猎场送我的那枚!他曾说过有危险时就吹这哨子,他自会赶来救我。而我今日不但吹了,而且还吹了好多次......
我一时张口结舌,望着他愈发深的笑意,不知作何解释。
他愈发笑得张狂,我突然起了戏弄之心,甜甜一笑:“五哥所言极是,是素华不小心。只是相隔这么远,五哥怎么会知我吹响了这哨子?”
安王对我态度的突然转变有些意外,却还是得意解释道:“这本是个阴阳哨,阳的在我这里,阴的现在便在你手上,只要吹响其中任何一个,另一个便会感应到,还会带主人往另一枚所在方向赶去。”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狡黠笑道:“所以五哥就飞檐走壁地火速赶来了?真真是让素华万分感动!”
安王被我一顿吹捧,愈发得意开心。
我心底暗暗发笑,云枫啊云枫你就等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沐同学要怎么捉弄云枫捏?下章揭晓~哈哈 不过她有点玩过火了
☆、戏弄
为期三日的培训终于结束,初步的一些技法已经交给她们。话说培训费却是只有多没少,每位小姐府上除了奉上钱财,其他奇珍异宝更没少送。
入夜,望着一屋子财物,我摸着下巴笑得甚是诡异,百合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想是没料到我爱财如此。让她想不到的还不止这些,我竟然又吩咐她将所有灯烛全部点上。
我在烛光下一一抚过那碧色的翡翠手钏和金灿灿的金子,那般痴狂模样若是被旁人看去,估计顺亲王的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这些财物早超过了百两黄金,我自然知道自己几堂课还不至于这么值钱,其中肯定包含了许多对顺亲王的讨好之意,我对百合得意笑道:“明天本郡主我带你出去转悠转悠!”
土屋倾颓,砖瓦零落,这一带应该算是京城的平民窟,房屋破败,居民也都是衣服破旧灰暗。
我和百合都穿一身普通灰布衣,还扮成男子模样,只不过看起来整洁较新一些,便引得周围人都一一回望。
天色将晚,若再不回去估计顺亲王该着急派人来找了,我和百合悄悄潜到方才探查过的那些孤寡贫困户门外,将一些银子和玉珠伺机放下,不待人发现便赶紧离去。
百合这丫头兴奋得两眼冒光:“小姐,我们这算不算劫富济贫?”
我敲了她一记脑门:“你可不可以小声点,待会儿就有人真跟着你回王府劫富去了!”
她吐了吐舌头:“郡主不是带了安王爷给的哨子吗?”
还提安王!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丫头才知趣噤声。
一连做了几日的散财童子,也走遍了京城大小角落。我们采取“游击战”战术,不连着两天去同一个地方,唯恐被人认出,也不穿相同服饰。今日我扮作相公,百合扮作娇滴滴的小娘子;明日我们扮作流落京城的仕子,落魄无居。
几乎没出过王府的百合大呼过瘾,每日等我醒来便眼巴巴望着我,就等着我出新招数到外面游逛。
这日傍晚,我们二人在赶回王府的路上,迎面便见得管家带领一群家丁在街上四下找寻,回头一望居然还看到金风领着宁王府的人也在街上四处问询。
我暗呼不好,却又不得不厚着脸皮迎上前去:“徐管家,今日有闲心来逛街啊!”
徐管家将我仔细打量一番才认出来是我,如释重负般喜道:“郡主哇!可找到您了!王爷都急坏了,赶紧回府吧!”
我担心百合被罚,入府后便先将她遣回绣楼,随后跟徐管家赶往前厅。顺亲王焦急负手在厅内踱步,见我进门面色才缓下,高兴中夹杂些许不悦,嘴上却仍不忍责备:“华儿,你跑哪里去了?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让顺亲王如此担心,又让这么一府人为我四处奔走,我自知理亏,便笑着上前陪罪:“父王息怒,我不过是在王府里头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顺亲王担忧又无奈:“出去走走也得多带几个侍从,就带个不更事的小丫头,万一出个好歹,你让父王如何是好?那个百合也是不知轻重,居然敢和你就这么出去,真是大胆!传令下去,百合罚至后院杂役房!”
我急忙抓住他衣袖:“父王,不是百合的错!是我要拉她出去的,若是她不从便是不顺若是告诉您便是不忠,您说她该怎么办?她本来就是弱势群体,再说她伺候我挺好的,若换了女儿肯定不习惯!父王便饶了她吧!”
正说着,听得门外来报宁王到访。
云铎一脸焦急地大步行来,待看清堂上那个男装之人正是我,才安下心。原来今日下午,云铎来府里寻我,却不想王府下人找遍王府都不见我,顺亲王和他都慌了神,既担心我被人劫走又担心我走丢,两人紧急发动两个王府人马在京城搜寻我的下落,顺亲王留在王府等消息,云铎则亲自带人上街寻我。
云铎向顺亲王见过礼,对我无奈笑着摇摇头。
“宁王爷,小女不知事,多有烦扰!”顺亲王客气地对云铎道谢。
“王叔客气了,素华妹妹生性活泼自由,只要她平安无事便好!小侄今日到访本就是想带她出去游玩,不知王叔可否答应?”
我双眸放光,喜道:“去哪里啊?”
顺亲王无奈感叹着女大不中留啊,见云铎和我这般你情我愿也只好同意。
我谢过他,让云铎到门口等我,欢天喜地回绣楼换衣服去了。
一身映有浅紫暗花的高腰襦裙,裙边和宽大广袖口皆为银线绣花,肩搭一件雪狐披风,发髻斜斜挽作流云髻,紫玉簪下坠一滴莹莹如露珠的紫玉。
立于门外?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