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陌上芳菲尽第2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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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上芳菲尽 作者:rouwenwu

    ,我特意安排从各处茶园急调来数株茶花摆放在宴会场地,红白相间的花露珍、金黄的黄金百合、大红的皱叶奇花、浅粉的佛兰、胜雪的观音白、粉白重瓣的“十八学士”交相辉映,虽在冬日却仍是一片繁花似锦的美景。

    众人落座后皆是一片惊叹,太后面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其实太后的一些喜好我都是从云铎处知晓的,他自小由太后带大,对太后感情深厚更了解太后诸多喜好。

    寿宴以一场咏茶花舞开始,舞台上的茶花盆下皆装有可移动的小轮,一名名彩衣舞女在茶花间水袖轻舞,飘然若仙。她们各自头上所簪之花便代表着自己所装扮的一种花,春有桃李花、牡丹、芍药、海棠、杜鹃,夏有荼靡、玉兰、芙蓉,秋有金桂、紫茉莉、木槿,冬天的花有梅花和水仙,却惟独没有茶花。

    众女舞毕,渐渐向太后所在席位聚拢,齐齐拜倒:“百花仙子下凡尘,只为向茶花仙子祝寿。恭祝太后福寿齐天。”

    这一番祝辞将太后比作茶花仙子,太后听得很是受用,面有喜色道:“好好好,都起来吧!”随即吩咐看赏。

    众女谢过退下,便是众亲王和皇子送上贺仪。琳琅满目的珍宝太后早已看得有几分疲惫,云铎的贺礼是一个水晶瓶,几位王爷暗暗发笑,如此这般实在太过平凡,我也有些失望。

    谁料,云铎亲自奉上才说破,玄机都在瓶中,众人这才发现瓶中盛有透明液体。原来,太后出自江东张氏,自嫁入皇宫便远离故土,多年未得亲近家乡。盛于水晶瓶中的便是太后幼时常饮的一口古井之水。

    太后听罢,激动得热泪盈眶,当众亲自倒了一口至杯中,迫不及待地饮了一口,感叹:“如从前一般甘甜清冽。”更是对云铎的孝顺体贴大加赞赏。

    我朝云铎夸赞地挤眼一笑,他也回以一个温润笑意。

    容皇与太后并排坐于高位,身侧的嫔妃雍容华贵、清贵淡雅者皆有。其中靠近容皇而坐的一位朱紫长裙的美艳妇人似乎品位颇高,眉目间尽是傲然。我悄悄问过顺亲王,方知她便是如今最得皇宠的庞贵妃,后宫自甄皇后薨逝后便未再立皇后,庞贵妃俨然就是一宫之主,而她的亲生儿子便是安王云枫。

    说起安王,他自开席以来便坐在远处席座遥遥望向我,方才我与云铎的表情更是一丝不落落入他眼中。今夜他脸上不见了那玩世不恭的笑意,而是神色凝重,那不同寻常的沉沉目光让我有些不安。

    宴席上菜,道道以花为料制成,皆是我与御厨研究商量多日确定的菜单。因是冬季,除了一些储着的干花,许多鲜花都是从气候温暖的山南采摘运来。

    白润嫩滑、入口甘香的桂花山药羹,名叫富贵(桂)永延(山药又名玉延)。清香扑鼻白嫩细腻的清蒸玫瑰鱼,名叫花开贵余,还有晶莹剔透的槐花水饺、微酸的杜鹃水晶蹄花、色美味鲜的肉汁牡丹、摆成玉兰花形状的玉兰片、清香透亮的茉莉银耳汤......

    太后大悦,对盛宴安排赞不绝口,提及我这一月来的费心操劳,更是当众夸赞我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姑娘,顺亲王谦虚谢恩,眼里掩饰不住的自豪。

    太后转而对容皇笑道:“皇上可能还有所不知,平岚郡主此次为哀家的寿宴操心不少,平日更是时常入宫陪我,甚是体贴孝顺、品性纯良,哀家还听说她将钱财分与贫苦人,此等胸怀和怜悯体恤之心,实在难得。”

    皇帝笑着颔首:“还有此事?”随即捋须望向我。

    “太后谬赞,素华不过是想尽些微薄之力帮助下穷苦人。”我离席对容皇和太后福身行礼。

    “哀家瞅着这孩子怪招人喜欢,就琢磨着将她留在身边,莫要让她远嫁了。正巧,宫里也还有皇子未娶正妃。”太后终于绕到正题上。

    伏跪在地的我心下一动,一丝甜蜜笑意不觉浮上唇角,轻轻斜眼瞟向云铎,他虽面色平静,却也眼角眉梢带着喜色。

    皇帝不待太后往下说,便接过话头道:“母后所言极是,此等贤良之女,定要选一个才貌人品皆佳之夫婿才是,朕看安王和平岚郡主就甚是般配。”。

    似一个惊天巨雷乍响耳畔,我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皇帝和太后。太后也是一脸不意。再看云铎,已是面色大变,难看至极,却是唇角紧抿,将眼中的隐隐痛意压下。

    安王一脸平静无辜,毫无惊讶之意,还甚为笃定地将一杯酒饮尽。

    太后愕然道:“枫儿......枫儿是很好,可府中妻妾众多,哀家就怕委屈了素华。”

    安王将酒杯往桌上一掷,一掀衣摆大步上前:“启禀皇祖母,孙儿自知从前有过荒唐之举,但已在月前将府中妻妾尽数遣出。此生若得素华为妻,定一心一意待她,竭尽全力爱护她,不让她受丝毫委屈。”

    我只觉浑身都在颤抖,傻傻望着安王,这话哪像是那个风流成性的王爷说出来的?云铎挺直脊梁木然坐在席位上,紧绷的脸上一片惨白,目中几欲迸出冰冷的火花。

    皇帝微微蹙眉望着安王,似在思量什么。庞贵妃含笑端坐。

    当着众多公卿之面,皇帝虽未正式下旨,但这话已是收不回来。太后仍不放弃,最后尝试道:“铎儿也尚未娶亲......”

    “还是母后考虑周全,那今日便正好借母后寿宴为他们二人赐婚。”容皇笑着对太后言道。

    “素闻刑部尚书邓章次女品貌端庄、静柔娴雅,赐嫁与宁王云铎。顺亲王之女平岚郡主赐婚安王云枫,择吉日完婚。”皇帝似乎事先想好一般,不过须臾两对男女的终身大事便被决定。

    “儿臣叩谢父皇。”安王率先福身谢道,依旧镇定自若。

    我却直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去,一颗心撞击着胸腔似要跳出,直直站起身,梗着脖子道:“我不愿意!”

    满场皆惊,偌大的宴会场地霎时一片安静。

    顺亲王即刻上前拜倒,以额触地:“皇上恕罪,小女莽撞,小女的意思是她方回到老臣身边未几,还未尽孝道便要匆匆离开,实在不是为人儿女之道。其实老臣也不舍她,想多留她在身边些时日。”

    高傲的顺亲王总是为我向皇帝低头求情。他知道我和云铎的感情,爱女心切,也不忍我受此委屈,只是此情此景下,这样真的有用吗?

    “顺亲王请起,朕此时只是赐婚,并未定下吉日,良辰吉日日后都可从长计议,若是顺亲王不舍,让枫儿多陪陪郡主回府看望你便是。”皇帝客气地将话挡回去。

    我一颗心顿时像从万里高空跌落不见底的深渊,虚无得没有着落,眼前一片模糊,朦胧之中,见得云铎大步行来,恍然之间我有一种错觉和期盼,他会如从前一般、如他所承诺的一般,在危险时刻上前紧紧抓住我的手,带我一起逃!和我一起离开,哪怕流浪到天涯海角!

    可是他沉静的眸子却空余一片空洞的冰冷,仿佛被抽空了情感,再不见往日温润,只轻轻瞟了我一眼随即错开目光,上前对着皇帝和太后跪下。

    到这一刻,我还有一种期盼,他会说的,他还会争取的!

    可是我清清楚楚听到他说,他说:“谢主隆恩!”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我难以自抑眼中汹涌而出的泪水,云铎俊朗的侧脸渐渐在视线中模糊,此刻他的表情僵硬而坚定,明明感受到我的视线却未调转片刻目光,依旧直面前方。

    万刃穿心也不过如此!目睹仪态大方的赵家小姐娉婷徐步上前,与云铎一同跪谢圣恩。我心底最后一根弦“噌”地绷断。

    我多么希望自己此刻能够昏死过去,至少别让我看见这种让人伤心欲绝的场景,但没有想到平岚郡主的身体素质实在过硬,居然一直撑到了离开皇宫,上马车那刻才脚下一软不小心磕到了车辕,撞昏过去。

    “郡主,你醒了!”

    匍一睁开眼,便见一个玫色人影在榻前晃动。微微一动只觉浑身酸软,头还有些裂痛。

    “王爷,郡主醒了郡主醒了!”百合惊喜的声音再次传来,片刻之后顺亲王急急赶到,医官、侍女里外一通忙活。

    我已经昏迷了三日,虽然是撞昏的,但头却没什么大碍,医官诊断我的持续昏迷是太过劳累加上气急攻心所致。其实,在朦胧中我耳畔曾听到过些断续的言语片段,只是不愿醒来,潜意识里想放任自己暂时在梦中逃避一些事情。

    顺亲王每日在我绣楼和他的寝居之间奔波数次,百合也是夜不合眼地照顾我,此外,还有一人整个白日都守在我身侧,那便是我的未婚夫——安王云枫。此刻已经入夜,他刚回府不久,顺亲王也已遣人去安王府通报。

    亲人的关心、众人细心殷勤的照顾,却让我提不起一点精神来,那些颂吉报平的话语听在耳中都平淡如水。我安静倚在靠枕上,不哭不闹。

    “父亲,我没事了,只想自己安静待一会儿,可以吗?”

    顺亲王有些担忧地望我,半晌,终只是叹了口气,“冬夜寒凉,你身子虚弱,还是早些休息,为父明日再来看你。”

    我点头,努力对他扯出一丝安慰的笑意。

    众人退下,方才人满为患的房间顷刻空荡荡的,只剩摇曳烛火映照着满屋锦绣,榻前那方滢澜澄澈的屏风依旧栩栩如生,珊瑚鲜艳、鱼儿游曳,似乎连碧玉雕作的水草也能浮动。

    可是此刻这座屏风落在我眼中却似烙铁般灼痛心底最柔软之处,我抓起枕边绣鞋狠狠砸过去,那屏风依旧纹丝不动地立着。

    顺亲王说我此病凶险,众人这三日皆是焦急担忧,连太后都遣人来探望过。可惟有一人,不仅没有过府探望,更是丝毫问候都未给。

    我是那么小心翼翼地问:“还有谁来看过我吗?”

    得到的答案却是没有了。我在鬼门关门口绕了一圈,回头却发现原来答应会守候你一生的那个人已不在原地。

    云铎,云铎,云铎......为何你在给了我那么多的美好之后却如此残忍的抽身离去,你说过不管我到哪里都要与我一起,说过不要丢下你一人,说过此生不负卿......可是你却连争取都没有试一下,是你先转身离开!可是,你居然连我的生死都已不在乎了吗?

    我痛苦地闭上眼,却发现无济于事,往事在眼前一一浮现。

    那一季花香和满山谷的香雪都幻化成一片虚无的远景。

    七夕那个荷灯闪烁、天灯飞舞的夜晚,他揽着我坐在那仿佛可以够到天上星辰的丹枫树上,一同看那场为我一个人绽放的焰火。

    击退安王的手下后,二人如私奔一般在原野纵马狂奔,在秋收稻香弥漫的田野,依偎着看远山红叶,幻想着采菊东篱下的悠然。

    天牢中,他冒着生命危险请命为我洗刷冤情,不休不眠数夜直至案情告破,大殿上又当众冒死向皇帝求情以保我性命。

    飞岩峡万丈飞流之上,他抱着我立于绝壁之缘,许诺同我一起冒险,一同看尽云岚雾海、山川江河,一同山长水远......

    过往种种譬如昨日之死,紫陌红尘,他终究还是对我放手。

    我将头埋入被中,想将哭泣和伤心一起捂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安静的暗夜中抽泣之声愈发低沉泫然。前后不过几日,却让人有种生死两茫茫的绝望和陌生。

    寂静的夜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种簌簌的轻响,我移下床榻,推开后窗,一片片冰凉的薄薄物体撒到面上,仰面望去,纷纷扬扬细碎的晶莹之花似落英般肆意飘洒,伸出手接住一片精致的雪花,那样剔透美丽的花儿不过片刻就融为一滴水珠,犹如我这段转瞬即逝的感情。

    已近春日,却还飘了这样一场薄雪。我收拢掌心,望着那滴水从掌中溢出,嘴角扯起一抹疯狂的微笑。

    即便只有最后一线希望,我也要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很久木有音讯的小高同学要出现啦~~~~大家快来围观啦~~~~

    ☆、你是我的俘虏

    “吱呀”一声,门开的瞬间,在外间和衣卧在床上守着我的百合猛然跃下:“郡主,你要去哪里?”

    “百合,我要沐浴,你去帮忙准备一下。”我平静道。

    百合望着突然精神大好的我,疑惑不解却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屁颠屁颠跑去准备洗澡水。

    沐浴完毕,青丝挽云髻,素色衣裙外罩锦襦,微微擦上点绯红于两颊,将双唇涂上些许嫣红,让自己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不是那么难看。

    用过百合从厨房取来的一些吃食,还喝了一碗参汤,我更觉精神了许多。

    百合瞄了眼窗外:“天还未亮,郡主不如再上床休息片刻。”

    我扶了扶髻侧斜簪的玉簪,淡淡道:“不必了,我这就去宁王府。”

    百合大惊失声叫出,随即捂嘴,傻傻望着我:“郡主!”

    我提起裙裾,兀自道:“这身衣服不适合这个碧色玉佩,你得重新帮我寻一个配饰,最好是玛瑙红的,还有......”

    “郡主!不行的......你还病着,这么冷的天,你不能出去!”百合急得都快哭了。

    我莞尔一笑:“逗你玩的,只是睡不着了,想起来看看外面的雪景,快去寻配饰啊,一会儿天亮了你还得陪我去同王爷请安呢!”

    百合疑惑地望着我,又回头望了望门外的侍卫,似有些不放心,转身走向妆台。她却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回头:“郡主......”

    她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惊讶上,我收回击向她颈侧的手,她睁大眼睛看着我,随后一声不发软软瘫倒。将她拉到床上,侧首向里盖好被子,我默道:对不起,百合,为了你不受连累,我只有这样了。

    披上一件白色披风,我悄悄从绣楼后门离开,昨夜一场雪为整座王府银装素裹,我这一身衣饰倒是很容易伪装,躲过王府的巡逻侍卫来到王府后门,天色已经快要全亮了。

    我捂着脸装作怕风雪的样子,急急奔上去对后门的侍卫喊道:“不好了,郡主不见了,王爷命令全府搜查,你们可见有人离开?”

    那两名侍卫惊恐地相视一眼随即摇头否认。

    “那还不快去找!王爷怪罪下来谁都担不起!都别守门了,郡主不见了才是大事!”

    侍卫们匆忙分头在府中寻去,待他们走远,我便打开空无一人的后门闪身出了王府。

    官道被积雪覆为莹白,我的脚印在白雪上踩出一个个新鲜的印记。这条路上都是王府官邸,沿街走着偶尔遇到几位其它府中打扫街道的家丁,都奇怪地将我望着。

    宁王的府邸与顺亲王府相距并不遥远,只是这不远的距离却让大病初愈的我走得甚是艰难,虚汗顺着额角直往下淌,寒冷北风中我后背却被虚汗濡湿,心也跳得剧烈,平日只要不到一炷香时间的路,我却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

    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烫金门匾,愈发觉得心跳剧烈,本以为平复下来的情绪再度翻涌出来,望着“宁王府”三个字,一时心痛得无法呼吸,倚在墙角片刻,稳住情绪,才迈上宁王府大门的台阶。

    “我要见云铎。”

    来开门的小厮认得我,见是我先是一惊,随即急忙见礼。

    我兀自迈进高高的门槛,绕过那小厮,直向王府中云铎所居行去。

    闻询赶来的管家将我拦在半道:“小人见过郡主!敢问郡主有何事?王爷此刻并不在府中。”

    我冷冷道:“不在府中?那他在何处?”心中突然有一股无名之火窜出。

    “这个......小人也不清楚,主子的行踪哪是下人能问的,但是王爷确实不在府中,小人绝对没有欺瞒郡主!”老管家急切道。

    我冷笑一声,怒到极致竟然平静:“没有想到他居然连见我一面同我解释一番的勇气也没有!懦夫!我真是看错他了!”

    “郡主息怒,王爷在太后千秋节当夜离府后,至今未归。奴才此言句句属实。”

    千秋节后就没回来吗?果真是胆小如斯,给太后祝完寿,接受了赐婚居然连家门都不敢进了,难道是怕我找上门?还是他料到,我一定会找上门。

    我自嘲地望着云铎寝居方向,心突然痛得没有了感觉:“好,好得很!”转头对管家道:“劳你转告你家王爷,本郡主有话问他,若他没有失忆也还算是个男人,便去找我!”言毕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步迈出宁王府,胸中一股压抑的气流上下翻涌,让我浑身发热心跳加剧,强撑着最后一丝自尊和坚强步下台阶,泪水便要强忍不住的瞬间,腿脚突然发软,我赫然滑到在雪中。

    “郡主!快!快来人!”老管家急忙带着王府家人奔上。

    我挣扎着爬起:“不用!”强撑着踉跄着迈步出去。

    宁王府管家不放心,吩咐下人到顺亲王府通报,被我阻止,他便只好派人远远跟着我。我在雪中蹒跚行走,雪水已经把鞋子打湿,刺骨的冰凉却比不上我此刻内心的冰冷。太阳出来了,白茫茫的街道似乎没有尽头,让我看不到方向,就如此刻的人生一般。

    远远的,前方白茫茫的一片世界中出现一个黑点,是一个人的身影,那身影与我相向着急速行来,越来越近,直到我看清安王那张面无表情的俊朗面庞。他身后再无一人,一条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他踏雪而来,行走间蟠龙绕青云的紫色长袍被风吹起。

    我停住脚步,与他在相隔十步之遥的地方立定。他却一刻未停,直视我的眸子大步行来,转眼便至眼前。

    相视片刻,默然无语,我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他,他就那么静静凝视我,一言不发。突然他踏前一步,扶住我手臂,将浑身无力的我轻松抛上背去,负着我向顺亲王府的方向稳稳行去。

    他厚底靴踏过积雪咯吱作响,宽厚的后背平稳温暖,将寒风挡去许多,他不紊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失神地伏在他背上,良久才悄悄将头埋下,任泪水奔涌。

    太阳刺目的白光耀目得让人眩晕,这条白茫茫的路只让我觉得如同世界尽头一般走不近。

    云枫昨夜得到消息说我已经苏醒,今天一早便迫不及待地赶到顺亲王府探望,还带来了丰厚的聘礼,一队长长的人马将大红木箱绵绵不绝地搬入府中。

    入府得知郡主仍卧休息,云枫便在客厅耐心等候。不料随后郡主房中突传消息:郡主失踪了!原来躺床上的根本就是郡主的贴身丫鬟,而据丫鬟说,郡主是将其打晕,然后只身去了宁王府。

    喜悦万分地来下聘礼,却得知未婚妻私自出逃寻找其旧爱,这是何等的讽刺,简直是奇耻大辱。顺亲王大惊之余颇为尴尬。安王却是出奇地镇定,对顺亲王道,尽快封锁消息,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于郡主名节不利。

    顺亲王甚是感动,便听从安王的建议,将寻回女儿的任务放心地交给了这个未来的女婿,而自己则在府中等候。

    安王只身出了顺亲王府,迅速赶往宁王府。我无法想象那一路他是怎么想的,是愤怒抑或失望,还是嫉恨?但是他寻到了我,将双脚几乎冻住的我背回王府,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却始终陪在我身侧,直到医官诊治完毕,确认我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他才和众人一齐退出,让我安心静养。

    整整半日,我躺在床上,云铎给我的伤痛和挫败感汹涌而来的同时,云枫的宽容又让我不知所措,那个风流成性的云枫和现在这个他,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我看不懂。

    斜阳西下,外头积雪融化了些许,愈发地冷了。

    一个淡淡的剪影映在门上,我的心骤然一紧。

    那人久久伫立,一直未言。良久,似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传来,“我知道你醒了。”

    我顿时像被人掐住喉咙般,呼吸都变困难。

    “你如果不想见到我的话,我就在这里说好了。”

    我攥紧被子,紧张地望着那淡淡侧颜。

    “你一定还在恨我,父皇赐婚让你嫁与我。如果你要恨,我也认了。”他顿了顿,“父皇让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完成,我也一定会娶你!”

    都是些疯子,有感情不能在一起,没感情偏要往一块儿捆,我冷冷笑了一声,依旧麻木地拥着被子坐着。

    许久,他微微垂首,“一生还那样长,感情可以培养,我母妃就是进宫后才爱上父皇的,你为什么就觉得嫁给我不会幸福呢?我会慢慢等待你接受我的那天。好好养病,明日再来看你。”

    那个影子撤走,从窗户的缝隙中望去,他下得楼去,行至院中往我窗户处凝望片刻才离去。

    天黑了,用过晚膳服过药,我便将百合和一干服侍人等都遣走了。苦涩的药味还残留在唇齿间,我倚在榻上看些闲书,脑子太乱,只想做些别的事来分散些注意力。

    然而那些不是才子佳人便是神女王侯的故事,此刻在我看来个个伤情。圆满归宿地徒引我一阵羡慕感叹,负心背叛地惹得我伤感认同。不看还好,愈看愈发伤情。索性合上了书,行到窗前看雪景。

    本以为是一场薄雪,却不料是春寒料峭竟来了一场大雪。

    寒风呼啸,我拢紧领口,将窗户闭小一些,突然听得风中夹杂着一声男子的朗朗笑声,不大却是明朗至极。

    我往外看去,白雪覆盖的后花园并无人,遂疑心是自己听岔。

    “病弱之躯还兴致勃勃观看雪景,郡主好雅兴!”

    这句话清清楚楚穿到我耳中,犹如一道定身符咒般,让我登时惊立原地,再不能动弹半分。这声音!这声音万分熟悉,虽许久未听,却是永生难忘!可是怎么可能?此时此刻,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身后一声门响,冰冷的风让脊背一阵刺痛的凉意,我缓缓转身。

    一身玄黑之人雍容推门踏入,那悠然的步伐仿佛信步在自家庭院,桀骜剑眉轻挑向上,冷峻脸上凝着一丝颇让人玩味的笑意,近一年未见,他似乎沧桑了几分,下颌胡须微露青茬,眼神却愈发犀利,一双黑眸仿佛欲看穿我心底般灼灼直射而来。

    我震惊无比地盯着他,不自觉往后倒退几步直抵到身后窗沿。

    他却兀自上前,顺手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郡主记性可不怎么好啊,这么快便忘记我是谁?呵呵......”他笑得极低,眉目间不见一点怒气,“远道而来之客也不请用上杯热茶,这可不是待客之道。”那声音不辨喜怒。

    我脑中此刻有千万个疑问在飞舞,他居然能找到我了!可他如何进得守卫森严的王府?他称我为郡主,还准确知晓我所在,似乎对我在此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你!”我张口却不知从何问起。

    “如果郡主忘了我是谁,我可以告诉你。”他虽然在笑,但是我感受得到他眼中森森寒意和滔天怒火,他将手中茶一饮而尽,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从洞开房门袭入的寒风让我头脑冷静下几分:“你想干什么?我......我是容国的郡主!我不会再跟你回景国了!”

    高衍突然一沉面色,浑身散发出冷峻之气:“郡主的记性果然不好,不仅不记得我,更忘了自己是谁!你是谁?你是我高衍的妻子!还是睿王府的兰夫人!”

    我退无可退,手指死死扣住窗棂,摇头:“不!我不是!那些是你希望的,不是我愿意的!”

    高衍冷笑一声,步步逼近:“你不愿意?同为王爷,宁王就那么对你的胃口?我就那么让你讨厌?”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喊道,“要杀就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杀你?不想活了?呵呵......你是我的俘虏,在我允许你死之前,你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高衍微眯眸子,眼中的寒意更重:“你不是想知道我来干什么吗?好,本王就告诉你,本王是来此将本王的俘虏带回她本来该在的地方!”

    我浑身一震,险些站不稳:“我......我不走!我不走!我不回去!”

    高衍似听到什么好笑之事般冷冷一笑:“不回去?怎么,还想留下嫁与你的如意郎君?你的宁王爷可是马上就有正妻的了,你不是一直不稀罕做小妾么?这回怎么这么愿意?”

    我浑身发抖,望着愈来愈近的高衍,抬腿便往他□踢去,却被他狠狠握住小腿抓近,似蛊惑般一笑,颇有深意的说:“不要这么狠,免得日后你追悔莫及。”

    我气急了,刚抬手就被他觉察出我的意图,下一秒我肩侧一痛,我顿时动弹不得,随即被他扛上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郁闷,学校最近给了新通知,一定要公开发表论文才能毕业,偶以前发的刊物很纠结,于是想再写一篇另发,所以这篇文的日更就跟不上啦~(我内流满面,坑爹的学校)

    从今天起改为隔日更了,请亲们谅解啊~

    ☆、下药逃跑

    马蹄声碎,尘土轻扬,已经出了京城很远,紫薇山熟悉的晨钟声悠悠传来,缥缈渐远。我环抱高衍坐在马上,无奈被点了|岤位只能保持这个累人的坐姿,高衍扬鞭策马一刻不停地飞奔,两骑人马紧随其后。

    高衍,竟然只带了两个侍从便深入敌国腹地,亲入敌都掳走其郡主!如此胆魄,恐怕也只有

    他敢为。

    我估摸按这速度,再行个四五日都可以接近景国边境了。我要逃也只有这几日的时间,而且越早越好,否则离京城过远,即便我逃脱了,恐怕还未寻不到躲藏之处又被抓回。

    中午时分,在一处山坳作短暂休息,我得到片刻解放,暂时能活动活动手脚,开口说说话。我接过高衍递来的水袋,轻抿一口,瞄了一眼他一路如寒冰冻结般的冷峻侧脸,默念着方才想好的台词,别过脸轻轻抽泣起来。

    半晌,高衍都无反应,只是起身负手观望四周,还让随从将地图取出。

    我见眼泪打动不了他,便转身遂向东南方跪下:“娘亲,女儿此行好不容易知道了自己身世,本欲清明时节亲自到您的家乡为您取上一抷黄土,将来带回乌月离放到你的坟头。可是,如今这恐怕是不可能了。女儿不孝,请娘原谅我!”

    身后看地图的高衍停下了动作,静默片刻:“地上寒凉,眼下你还是保重身体更对得起你的母亲。”

    我暗暗在心底骂道:冷血动物!转而冷哼一声:“娘亲,便是我现在身后这人不让我替您去您久别的的家乡看一看,了您多年的心愿。他是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不错,更是个无所畏惧的铁血男儿,可是此刻他怕了!他怕被敌国抓住,所以您也原谅他吧!”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好笑的低笑,便听得高衍吩咐:“上马!”

    我扭头怒视他,正好对上他看笑话般噙着笑意的眼睛,顿时有种雕虫小计被看穿的恼怒,遂抹了一把泪气呼呼地爬起,冷冷道:“劳烦王爷再将我点上|岤吧!”

    高衍毫不客气地将我甩上马背,自己坐于身后将我围住,便策马前行。

    他不再点我的|岤,倒也不怕我逃跑,我偷偷仰首瞄他,冷峻眉眼坚定执着、傲然自信,高挺鼻梁,薄唇紧抿,透着不可藐视的威严和不可欺骗的精明。

    我暗暗咬牙,这感动棋和激将棋都没有用,看来只得来真的了!

    入夜,我们歇息在一处客栈,京城里众人早该已经发现我不见了,但任他们怎么想都不可能猜到我被劫走了,说不定以为我逃婚,兴许还在京城搜寻,哪里知道我被人掳走已奔出数百里之外。因而这远离京城之地依旧一片平静,还没有任何寻人岗哨和布告,一切都只能靠我自己了。

    高衍只要了两个房间,随后让小二将饭菜送到客房。

    两个侍从就歇息在隔壁屋子,饭菜送上后小二便退下了,此刻整个屋子就我和他两人。

    我们对坐在桌前,我讽刺地笑道:“王爷真是看得起我,如今与我这俘虏同住一屋又是何意?”

    高衍冰冷眸子现出一丝一闪而过的笑意,不搭我话。他并未饮酒,桌上除了几样简单的小菜,就只有一壶清茶。

    我没趣一笑,遂拎起桌上的茶壶为高衍添茶,他突然伸手将茶壶摁住,定定凝视我。

    他的眼神太过锐利,让我有些心虚,遂道:“怎么?王爷如此过人胆魄,难道还怕我下毒不成?那好,我就先给自己倒些茶水,看看能不能毒死人。”说着我就往自己杯里斟满一杯,仰脖喝下。

    “郡主金枝玉叶,不敢劳驾,还是我来吧!”高衍将茶壶接过。

    我知道气不到他,还不如和一起心平气和地将这顿饭吃完,便回瞪他一眼,举箸吃饭,这顿饭吃得甚是冷清,二人谁也不多言。

    吃完饭,高衍兀自起身,走向床榻。

    我惊讶道:“你睡那里,那我睡何处?”

    他停住脚步,背对我的肩膀微微抖动,似乎在偷笑,随后潇洒转身仰躺到床外侧,面上带着惬意的微笑。

    好一个登徒子!我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他,随后故作轻松地起身,嘴里哼着小调,搬来几把椅子达成一个简陋的床铺,和衣往上一躺。

    刚闭上眼,胳膊被人一提便将我整个人都抓了起来,“里头有空位,为何不来?”高衍说着将我往床榻里侧轻松一扔。

    刚跌落在软软的棉被上,还来不及翻身,高衍便又躺回了床外侧。

    我坐起身便要往外爬,却被他伸臂给挡回,再起身又是如此,往复几次,我终于怒道:“你到底想怎样?”

    高衍依旧背对我,面朝外侧,只听他沉沉笑意传来,无赖道:“我又没想要如何,你怕什么?好好睡吧!若再这般折腾,我可不敢保证了!”

    “你!”他最后一句话,既让我又气又急更羞得无地自容,脸上灼热般烧起。

    半晌,高衍微微回首,见我依旧还坐在床里侧,便似笑非笑地定定,沉沉目光渐渐转为灼灼,突然他起身伸臂将揽回床上,手依旧绕着我肩膀。

    “我坐着睡也不行吗?你......”

    带着男子的强烈阳刚之气,他的吻突然袭来,将我后半句话硬生生掐断,他的吻灼烫热烈,铺天盖地般将我包围。我狠狠咬向他唇瓣,直到口中尝到丝丝腥甜,他仍旧辗转片刻才离去。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近在眼前,他灼热的呼吸喷到我面上,我也是呼吸凌乱,紧张地望着他。

    半晌他放开我,“你到底有什么好?”幽深目光流连在我脸上,蹙眉不解地喃喃道,似在问我又像在问他自己。

    我心口一紧,避开他灼人的目光,挣扎着举起手欲打他。

    “看着我!”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命令道。

    我固执地扭头望向床侧,他伸手将我头扶着,对上他的目光。

    “为何我总是忘不了你,这一年来,偏偏对你时时牵挂?为什么?我甚至容忍了你的逃跑和背叛。”他蹙紧地眉头像是绞着千般无奈和自恨。

    一声叹息逸出唇瓣,我闭上眼,不想看到他伤情的眸子。

    “你只能是我的女人!”高衍固执霸道地声音在耳畔响起。

    下一秒,我身侧一空,他已翻身下床,将棉被抖开盖住我。我莫名地望着他,却见他眸中已回复冰冷的神色,为我掖好被子,“不要再想着逃离我!”他这句话警告霸道而坚决。

    我依旧紧张地望着他,他却突然笑了:“有那么怕我吗?”凝眸望我半晌后随手将另一床被褥卷起,转身走至屋中央,将褥子往地上一铺,便和衣倒下。

    我有几分惊诧地半支起身,二月余寒,虽是南方但也是天寒地冻,地上寒凉无比,他却就这么躺在一条薄薄褥子上。

    他唇角勾起一丝微笑,闭眼了然道:“无妨,快睡吧!常年行军,都已习惯。”

    他虽闭眼却似知道我想法般,我想起之前他走向床榻时有一个弯腰的动作,应该是想搬一床褥子打地铺,却被我误以为......而他也将计就计戏弄了我一把,还......还占了便宜!

    我听着他逐渐均匀的呼吸,慢慢放下戒备。他这人,时而让你有几分感动,时而又让你厌恶,真是难以说清。

    烛火摇曳,夜已深,我悄悄睁开眼,身侧几步之遥的地方已然高衍呼吸沉稳。小心探下地面,见他毫无反应,便蹑手蹑脚地慢慢移向桌子。

    “你要做什么?”他突然出声。

    我一声惊叫,抚胸道:“你要吓死我啊?不过是半夜口渴了。你干嘛这么防备我?”

    高衍依旧闭眼,浅笑道:“别再耍什么花招,我警告过你,不要试图逃离我!”

    “岂敢?”我长叹着背过身去,挑亮灯芯,哔拨爆亮一个细小的烛花。倒了一杯水,转身当着他的面喝下,然后走回床榻倒下。

    良久,他的呼吸愈发沉缓,我探起身:“高衍?高衍?”试探着喊了几声,他都没反应。遂一步跃下床,行至他身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几晃,依旧毫无反应。

    我高兴得要一跃而起欢呼出声了,太好了!成功了!伸手从他衣袋里掏出些银两,顺便把地图也塞到腰包中。

    屋外一片漆黑,安静无比,悄悄出门溜至马房,寻到高衍的那匹黑马,那马认识我,朝我打了个响鼻,我轻轻抚它片刻才让它安静下来,遂小心牵着马偷偷从后门出了客栈。

    上了驿路,我只管拼命挥舞马鞭,一刻不停地望来时方向赶回。心里按捺不住激动:居然被我逃出了!怀眠玉送给我的珠串果然有用!怀眠玉曾送过一个八色珠串的手链给我,说是可防身或备不时之需,从那之后我便一直随身携带。

    每颗珠子中都藏有药丸或药粉,按红橙黄绿青蓝紫白排列,红色药丸毒性最大,其解药便?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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