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芳菲尽第42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rouwenwu
要打屁股!”用他曾经跟我玩闹的话来训迷糊中的他,有点想笑,心里酸酸软软的,对他的怨恼都化作了绕指柔的绵绵心痛。
“别走......你说过不走......别走......”他不知梦到了什么,一直在重复这两句,眉头蹙得更紧了,“素华......别走......”
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我恍然明白,顿时心中满满的苦涩都化作了甜蜜和怅然。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凝视着他熟悉的面庞,泪水又模糊了视线,只能用浓重的鼻音重复说着:“我在这里,我不走......我为你留下来的,我怎么会走?我不走......”
头越来越沉,我趴在床边渐渐迷糊。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惊醒,想到高衍还生着病。他安静地闭眼躺在床上,我伸手探向他额头,仔细感受了一番才松了口气。还好,已经不烫了,不过脸颊还是泛着病态的潮红,嘴唇也有些干裂。
天已经亮了,这一晚算是平安地挨过去了。
我刚长长舒了口气,下一秒,正欲缩回的手却被从被里伸出的那只大手猛然抓住。他睁开眼看我,目光有些朦胧却又灼热,直直望向我的眸子。我也定定凝视他,房间里一片静谧,两人的目光碰撞到一起,胜过了千言万语。
半晌,我决定打破这个逐渐变得有些尴尬的气氛,笑了笑:“你醒了,饿不饿,我让人给你煮点粥去。”说着便从床边站起,高衍像没有听到般,仍旧牢牢握住我的手。
我看向两人交握的手,用眼神示意他放开。他邪佞地笑了一下,随后拉住我的手一施力,趴着睡久了尚有些头晕脚软的我顿时以一个极不美观的姿势,张牙舞爪地扑回了床上,直直撞进他怀中。
额头撞上他的下巴,他沉沉笑声传来,我却不觉得好笑,下意识想到他身上还带着伤,焦急摸向他被我撞击的胸膛:“疼不疼?”
他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疼,一点都不疼。”
他这副有些无赖的模样让我又好气又好笑,遂瞪了他一眼,想推开他:“明明是你把我拉倒的,说得倒好像自己受委屈一样。”
他见我要起身,急忙伸手揽住我肩膀,把我重新固回怀里:“疼,怎么会不疼,我刚才是怕你担心才说不疼。娘子,你帮我揉揉,可好?”
我无奈抬头看他:“你这是刀伤,能揉好吗?”
他黑曜石般的眸子深邃无波,闪着点点星光:“我心疼。”
“心疼?”我挑了挑眉毛,“噢,我明白了,心口疼是吧?来,我给你揉揉。”
高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弯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便要自己把被子掀开。他被里可是什么都没穿,这我比谁都清楚,急忙制止道:“慢着,你伤寒还没好,不要受凉了。我看,还是隔着被子给你揉吧。”
他面上有丝计划失败的沮丧,但这情绪转瞬即逝,他转而微笑道:“好。”
我将手放在他心口位置:“是这里吗?”他温顺地点点头,我温柔一笑,按顺时针方向给他缓缓揉着,他有些享受地眯眸看我,眼里溢满了笑意。
我回以他灿烂一笑,手下却方向突转,袭向他右胸:“这里疼不疼?肺疼?”说着又转而移向肋下,“肝疼不疼?胃呢?还是脾疼?”
他被我乱挠乱杵得一阵闪躲,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突然中断,蹙眉闭眼不动。我即刻住了手,但觉得似乎是又会上他的当,干脆先问:“这次是不是感觉更糟,浑身都疼?”
他双目紧闭,眉头紧蹙,没有回答我的话。我意识到他可能是真的扯到了伤口,急忙凑上去让他翻身:“快!转回去我看看!”
他没有翻身,一睁开眼坐了起来,顺势将我搂进怀里。我怔了怔,自嘲地叹气:“我为什么总是上你这种大灰狼的当。”
他搂住我坐在床边,吻上我的额头,在我睡了一夜已经歪歪倒到的发髻上深呼吸一口,满意地笑了:“你没有上当,有你在身边,我的伤痛就都治好了。刚才还痛的,现在突然全好了,真的。”
狡辩!我气呼呼看了他一眼,随即阴恻恻一笑:“还要不要照刚才那样给你治治其他的地方啊?”
本来我指的是捶他胳膊或者胸膛什么的几下,可他眼中却闪过一丝暧昧:“当然要,有处地方最需要了。”说着就把我的手往锦被里引。
我脸上骤红,犟着要挣脱,他却依旧笑着看我,在碰到的那炙热□的一瞬间,我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指着他嚷嚷道:“你你你,你这样子像是受伤还带风寒的吗?我看你好得很,什么伤病都没有!”
他居然故作无辜地笑了笑:“伤病?我刚才不说了吗,都是娘子这位妙手神医帮我治好的。”
我平定下气息,摊开手冲他一笑:“我治好的是吗?好,那给钱吧!诊费加护理费!给多少你看着办吧,可不要丢了你的脸面。”
高衍眯眸看来:“自然不会少给。你看,一颗心够不够?”
我一笑:“有多重?几斤几两?那还得挖出来称称!”
高衍朗声一笑,随即在床上坐直了,上半身被子滑落,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灼热的目光熠熠看向我:“你可以自己来问问它。”
他的目光像是有魔力般,让世界都安静下来,吸引着我走过去,他拉住我伸过的手按在心口,那一下一下强有力的跳动正是他的血脉在我掌心底下流淌卉张。
“我想,它一定很重。因为它装了一个人。”他低沉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我坐到床边,凝视着他黑曜石般的眸子:“我希望它还装着对那个人的信任。”
高衍的眸中有缓缓流动的波光:“离别、仇恨与生死都没能将我们打散,为何我们要亲手毁掉对彼此的信任?人生短短不过数十年,不要再让那些无谓的往事和人干扰我们的生活,好么?”
我点点头:“如果你真的明白我为你留下来的用了多大的勇气和决心,你就不会再怀疑任何事。”
高衍低低叹了一声:“是,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那你给我机会让我慢慢了解,一生的时间一定足够了。”
我将额头抵住他的:“一百年太久,我们只争朝夕。”
他低声笑了笑,那笑声极其悦耳,像一弯清泉缓缓流淌过心田。他笃定而沉缓地道:“素华,我爱你。”
我浑身一震,却又于这恍惚中生出一丝无比清醒的激动与喜悦。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这三个字。爱,一个不轻易吐露的字眼。它是一颗心的分量,更是一生的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小沐和小高都是会反省的好孩纸,冷战神马没必要打持久战,对吧~嘿嘿
☆、失德,冰屋
高衍并没有在床上躺多久,背后的伤和风寒都还没好利索,他就又重返他的战场。冬天到了,双方的粮草都有些紧张。前几天高衍带人奇袭抢回不少粮草,郭氏对于粮草损失大为恼火,遂策划了一场派j细潜入火烧粮仓。幸而被发现及时,粮食只损失了少部分。这一闹,高衍在城里查起了j细,城里和军营也都戒严了。
前天夜里下一场大雪,城外的河水都结起了厚厚的冰层。中午,我让安安去厨房取熬好的姜汤来,然后亲自给高衍送过去。风寒可不能拖,这大雪天的,得早点治好。来到书房门口,我让安安先回去,然后自己拎了装着姜汤和点心的食盒进去。
才上了台阶,便听见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看来,我来的不巧,高衍也许正和幕僚们商议什么吧。我决定先去附近哪间屋里先坐一会,待会儿再来。
刚要转身正好听到高衍的声音:“一派胡言,王妃什么时候有过失德?”
一个苍老的声音平静道:“前段时日,王妃在殿下出战前,与殿下曾有过争吵,以致殿下心情不悦,战场受伤。此不谓失德?”
我心头一颤,谁传出去的我和高衍吵架?夫妻俩吵架很正常,这也算失德?
高衍轻笑了一声:“此等谣言,田先生也信?我夜夜回房与王妃同寝,琴瑟和谐,何时有过争吵?”
像一簇亮光由心中升起,恍然之间,我突然明白了高衍前些日子宁愿打地铺也要回房睡的真正用意。他知道田先生等人会想方设法,找借口找机会让他不专宠我,或者说让他冷落我。
倒不是高衍有多怕他们,只要高衍继续强硬,我的地位仍然无可撼动。只是高衍更明白,越往高处走,暗箭越多。这种所谓的“失德”必会对我日后有影响,说不定还会成什么把柄。如宇文璞曾经提醒过我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和高衍。这就是身在高处的无奈吧。而高衍的良苦用心,我居然现在才明白。琴瑟和谐,夫妻恩爱,他是将所有的苦都自己担着。
“老臣糊涂,听信谣传,还请殿下恕罪。”田先生依旧声音平静,“不过,即便如此,王妃至今不孕,未能为殿下诞育子嗣,也不可不谓失德。殿下已过而立,膝下却无子嗣,于将来之战事不利,更于江山社稷不利。”
手里的食盒悄然滑落,幸亏立于门口的沈敖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其接住。我怔了怔,失神地望着书房的雕花木门,心头一时涌起万千情绪。
“呵呵......先生多虑了,我一向笃信天意,子嗣一事,自有定数。宇文氏劳苦功高,王妃所育必定乃将来继承之人。此事就不劳先生操心了。如今城中j细还未尽数抓获,实乃一大隐患......”高衍说着将话题岔开了。
我对沈敖比了个口型示意他跟我来,他跟我来到台阶下,我交待道:“这碗姜汤,你送进去让王爷趁热喝,说是我遣安安送来的。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一路上,我都低头不语。花园里嶙峋假山被冰雪覆盖,池畔树木雪枝低垂。走到池塘边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差点踩到积雪滑下去,幸亏一把扶住了旁边的假山,安安急忙掺住我:“王妃,你没事吧?”
我深呼一口气,定了定神,极力忍住内心想对着池塘对岸大吼一声的冲动。其实,我现在更想做点破坏性的活动,比如说把路旁的灌木折几枝扔池塘里,或者我有那力气的话,就把面前这座假山给卸了。
没有怀孕就叫失德?怎么什么事情到这个田先生嘴里都能跟女子之“德”扯上边,我在他眼里到底是多大一个祸害啊?说我不孕,他才不孕!我在心里狠狠骂道,不对,他是个男人,本来就不会怀孕!哎呀,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在池塘边吹了吹冷风,冷静了些,转身对安安道:“吩咐下去,准备马车,我要出去。”
听完布帘外医馆的老郎中一番用词艰深的分析,我有些懵,便问:“就是说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老郎中再次肯定我只是有些轻微的血不载气,调养调养就好,并无大碍。
我从布帘底下将手腕收回,这里的郎中还没有悬丝诊脉的高超技艺,为不想露面的患者准备了这么一间私人诊室。戴上斗笠面纱正同老郎中准备一同离开的时候,却听见角落里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老郎中也察觉到,顿下脚步蹙眉望去。
不知为何,我脑海中突然窜出一种不好的猜测,猛然之间联想到那个火烧粮仓而侥幸逃脱的人,心里一惊。但不管是什么人,赶紧离开总是对的。
“老先生,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还要抓一副伤寒药,天色不早了,麻烦您赶紧下楼配制,我有急事要赶着出城。”我说着将手腕上的镯子撸下递过去。
老郎中不解:“这......夫人已经给过诊费了,老朽不能收。”
“先生客气了,若是药效好,这酬谢也是应该的,这伤寒可耽误不得,还请先生从速。”我说着将面纱撩起,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看,赶快走。
老郎中恍然明白,不愧是上了些年纪,倒也临危不乱,从容地伸手推来门,让我先出去,他随后跟出。谁知,我刚迈出门槛便听得一声屏风摔到在地的巨响,角落里跃出一个凶狠的黑衣男人,他的衣着相貌统统可以忽视,只鹰鹫一般的眼中流露出的凶残就足以让人浑身一颤。
我往后软软跌倒,坐于地上,避开他直指过来的尖刀:“别......别杀我......”
老郎中还有几分镇定,那凶徒用刀抵住老郎中,对我们二人恨恨道:“都不许出声!回屋来!”这凶徒腿脚行动不便,右腿上鲜血淋漓,把夜行衣都浸出一片暗色,我猜测他跑到医馆来,一来便于躲藏,二来可以敷药疗伤。
方才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几人,担心万一人多,这群亡命徒会痛下杀手,才让老郎中和我一起撤。现在看来,就他一个,还比较好对付。
我决定装得更像一点,用手捂住嘴开始呜咽,抖得更厉害,说不害怕还真是假的,但现在无论如何也要镇定,看样子,今天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把门关上!”那凶徒对我狠狠吩咐道,他似乎对一个害怕至极的女人和孱弱的老者放松了几分警惕,说着他拖住老郎中往屋里退去。腿伤拖累他不轻,老郎中趁机伸手去抢这凶徒手中的刀。说时迟那时快,人在最危急的时刻往往爆发出最勇敢无畏的一面,我一把抽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闭上眼就往那凶徒腰上扎去。
所有的挣扎和打斗全部静止了,那人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是死亡的绝望和目欲迸裂的恨意,他确实没有想到一个吓得倒在地上直哆嗦的女人居然随身带着刀,还敢对他下手。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心里一阵阵的后怕,我竟然杀人了!高衍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保护着我,所以那把匕首我从来没有离过身,只是没有想到会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用上。
“吱呀”一声门响,烛光将门口那人的一身黑衣染上温馨的橘色,他深邃的眸中闪亮着点点晶光。他迎着我大步走来,我站起往前疾走两步扑进他怀里。他紧紧搂着我肩膀,像哄孩子一般轻轻摇晃着,“没事了,别害怕,过去了......”
他的怀抱宽厚温暖,能安抚下所有的不安和害怕,我将头埋他,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下午在医馆,你可是一副正气凛然、无所畏惧的模样。众人眼中,你已经成了独闯医馆、生擒疑犯的女中豪杰了,现在才知道怕?”
“你还说风凉话!”我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一想起下午的情景不禁眉头蹙紧,“下午你出现在医馆那会儿,我倒是想扑你怀里哭一场,可是不能,我......我杀人了......”
高衍握紧我的手,与我十指紧扣,炯炯目光直视我眸子:“你该庆幸是你杀了他。”
我微微一怔,我是该庆幸,也许我捅的不是地方,但好歹没有让自己受伤。
“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你一切安好,是我最庆幸的事。”高衍抚着我肩上的长发,缓缓吐出这句话,然后默默地抱住了我。
屋里烛光融融,烛泪悄然滴落。高衍笑了笑,语气转而轻松道:“今晚的夜空很漂亮,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会很喜欢。”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一队人马鱼贯而出,一马当先的就是同骑一骑的我和高衍,高衍用大氅将我们俩包裹起来,尽管如此,还是不能完全隔绝刺骨的寒风。
他低头呵气在我耳边:“冷吗?”说着将我又往怀里揽了揽。
我满不在乎地回头:“冷!所以,你那个惊喜一定要是让人热血沸腾的,不然我就冻死了!”高衍大笑,随即挥鞭策马加速狂奔。雪夜里,留下一串杂乱的马蹄痕迹。
离城越远,面前的原野就越纯净寂然,一片白茫茫的皑皑雪原,除了一片莹白再无他物,雪原上是幽深的墨蓝夜空,无数璀璨繁星闪烁。高衍留侍卫们守在了外围,携我的手往雪原深处走去。
走了没多远,眼前的原野上竟然出现了一间小屋,高衍低头对我一笑,我不解,这荒原小屋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高衍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伸手将我眼睛盖住,让我闭上眼跟他走。
雪地里,只听得见我们二人脚踏入雪中的咯吱声,一颗心徒然安静,仿佛可以这样一直携彼此的手一直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走了不知多久,他止住了步子,将手拿开。我睁开眼,随即忍不住惊叹道:“天哪!冰屋!”
高衍笑着点头:“进去看看。”
我兴奋地上前摸了摸那个冰砖,触手冰凉,想到会黏上皮肉,赶紧拿了下来,往屋里走去。屋里温度并不低,甚至比外面暖和很多,据说爱斯基摩人的冰屋不冷,今天可算是真实感受了一回。
进屋左右环顾了一圈,屋中央有一张软榻,我下意识一抬头望去,顿时屏住了呼吸,太美了!眼前的景象就像是浮着薄冰的幽蓝海面映照着熠熠星光。屋顶的冰砖是经过打磨的,像是一面光滑的玻璃,可以透过它看到墨蓝的夜空,点点的星光从冰面上映成了朦胧的光晕,一切就像梦一样。
一双手从后悄然将我抱住:“现在还冷不冷?”
我欣喜地转过身抱住他:“亲爱的!你太棒了!这里是你特意准备的吗?”
高衍有些沮丧地蹙了蹙眉,但嘴角的一丝得意笑意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情:“本来是想过年时候带你来看,但今天娘子受惊了,就把这礼物提前送出让娘子压压惊。”
我心里叹了一声:“你平时那么忙,还有心情弄这个?”
高衍故作诧异地扬眉:“这是什么话?讨娘子欢心,是我应该的。”
我擂了他一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甜言蜜语?”他笑着将我抱在怀里,往屋里的一张榻上坐下,掰正我的脸,久久凝视着:“傻丫头,今天为什么要去医馆?”
我心头一紧,从今天下午他出现在医馆把我接回家到现在,我们都在回避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去医馆。我本来是悄悄去的,可现在这么一闹,是想瞒也瞒不住了,我不信他会相信我真是去给他抓伤寒药的。
我不打算再跟他打什么哑谜了,便涩涩道:“你不都已经知道了么?你想知道的事,还有什么能瞒得了你。”说着便撸起袖子将手腕伸到他面前:“麻烦你帮我诊诊脉,有什么就实话实说吧,我要是有个什么不孕症,你也得让我提前做准备不是?”
高衍哭笑不得地将我的袖子放下,佯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说你有不孕之疾,荒谬!”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那可不是田先生给我诊断的?看样子,我要是再不生出个一男半女来,他怎么都会想办法给你塞几个小老婆。所以我该怎么办呢?要不要学学宫里的女人,来个假孕,先抱个回来养养?以堵悠悠众口。或者找个姑娘代孕......”
高衍伸手扶住我肩膀,蹙眉看我:“胡说些什么!这可不像你。我认识的沐素华,不管什么事都要争取之后才做定论,更不会早早地失望沮丧。”
我扯出一个笑意,定定看他:“这绝对像我,像冷静后的我。如果我们只是一对平常夫妻,那怀孕生子都是自己的事,顶多关系上一辈,但现在不一样,似乎未来社稷都能扯上了。高衍,我说真的,你给我看看,要有什么问题,早点医治。如果治不好......”
“你没有病,治什么?”他没好气地打断我话,手抓得我肩膀生疼,“素华,人在高处必须学会的就是冷静和自制。若他说的不对,你不听便是,为何要为难自己?”
“我没有为难自己,我只怕为难你。如果我真的不能......你以后,如何能一次次拒绝,你的理由总有穷尽的一天,到那时,我真的无法忍受那种痛苦......”我说着激动起来。
“不会有那一天!”高衍打断我的话,目光中尽是急切与笃定,“如果有一天我们不能在一起,那么只能是两种可能,一是我死了,二是我痴傻了。只要我活着,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只会将戎马半生得来的将来的一切,双手奉到你和孩子面前。”
他的话让我心头狠狠一颤,一阵难过涌上,我可以忍下田先生哪些话带来的委屈难受,就是不想让没有错的他也跟着受累难过,可最终还是只有他能安抚我。
高衍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笑着吻了吻我的颊:“我相信上苍不会对我们那么残忍的,我们的孩子一定是还没准备好来这个世上,也许是他看我们这日子过得太奔波了,想以后再来。”
他这一句话逗得我不禁笑了,推了他一把:“那也太娇气了,一定是个小姑娘!”
“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哎呀!你这人,真肉麻!”我有些甜得受不了,面上也不禁烧了起来。
☆、情敌再现
在这个简单美好的夜晚,我们相拥着躺在冰屋里,仰望了一夜星光浮动的夜空,谈了很多。他跟我讲了许多小时候的趣事。现在看起来冷峻的他,小时候竟然是那么顽皮,讲着讲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他总是这样,一眼能看出我不开心,知道我在意哪些事。提前送给我这个原本准备迟些送出的礼物,逗我开心,让我放心,不再想那些烦心事。如他所说,一切顺其自然。
今年的冬天极寒,然而阴冷冬日并没有停顿下战事的步伐,东部战线已经逼近了郭氏势力掌控的核心地区,皇帝的病情大有起色,重新上朝理政,正号召朝臣一致讨伐高衍这个“逆贼”。我只觉得他的病来得快也好的是时候,恐怕从前那个只知吟诗作画的太子——现在的皇上早就是郭氏的傀儡了。见高衍步步逼近,郭氏不得已才将正牌皇帝抬出来,但已来不及了,作为手握玉玺和牙璋的先帝嫡孙,高衍的胜算早在他们之上。
可郭氏岂会善罢甘休?果然,隆冬时节传来消息,东线驻军爆发了大规模疫情,我觉得奇怪,一般瘟疫不都是在夏季流行吗?可据高衍说四时皆有疠疾,也就是说四季都会发病,但据来报的发病症状,更像是流感,虽然古代不叫这名字,但是某种病毒性感冒应该是确定的。
可惜这里没有一些有效治疗的药,流感面积还在扩大,已经有士兵不断染病高烧死去,战斗力大减。倒是郭氏那边不知有什么灵丹妙药,居然无人染病,保持良好战斗力,士气十足。郭氏趁此契机反攻,又夺回了一些东部重镇。
高衍决定亲自带兵前往东线,一是鼓舞士气,二是他精通医术,想会同当地名医研究一下治疗方案,否则一旦瘟疫继续蔓延,有可能改变整场战争的格局。
此次前往东部危险万分,瘟疫、战火、严寒,高衍说什么都不愿意带上我,尽管我有一千万个不放心和不舍,也只能叮嘱他一切小心,然后送他出城。
极其折磨人的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每天早晨醒来第一句话和晚上睡觉前最后一句话都是东线有没有什么最新消息,可整整二十多天,他只用飞鸽给我传了一次书信,告诉我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怕鸽子将瘟疫带回,所以只冒险传这一次,日后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冒险再联系我,让我等他。
放下书信,我是既甜蜜又惆怅,甜蜜的是他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对我的关心和思念,惆怅的是这该死的通讯不发达年代,等个消息非要急死人。更何况,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回来。
世界最苦莫过于相思,相思成疾真不是骗人的。
两个月后,当冬日的严寒有了渐渐逝去的趋势,东线终于传来了瘟疫彻底得到控制的好消息,更大的好消息是东海郡温氏出兵支持高衍,两厢配合下反攻夺回了前些日子失守的数座城池。这一消息传来,府里一片欢腾。然而在看到他之前,我长久悬着的一颗心始终难以完全放下。幸而当天,他派人送至的书信也收到了,说东线战事持久,士兵需要休养,郭氏暂时不会再次反扑,因此,他决定留兵驻守,不日即回。
高衍回来那天,我早早就登上了城楼,实在难以说清我看到远处那条滚滚而来的铁骑长龙时,心情有多么激荡。两个月没有见面,他一定瘦了许多。
那条铁黑长龙越来越近,直到可看清那面绣金大旗在风中翻飞,上面龙飞凤舞的“高”字也越来越清晰。千军万马中,心头缭绕的眼前期盼的全是某一人的身影。下了城楼,我并没有同诸位随州的官员一起站在城门外迎接,脚下不由自主地迎着往前走去。
奔袭而来的队伍中突然跃出一匹黑马,超过先头,越来越快,直直向我而来,马上之人紫金软甲熠熠闪光,玄黑大麾在风中鼓荡翻飞,目光如炽。我迎上去,他勒住马,随即跃下。三步开外便朝我张臂,也不顾远处的众人,一把将我拥入怀中。那熟悉的气息再次将我缭绕,他的怀抱就像是一具最安全的防护罩将我完全包裹起,一瞬间,多日来的思念和担心都化作了柔柔软软的心酸和甜蜜,眼中已经不受控制地涌出了泪水。
缓缓抬头,两月不见,他的面容依旧清俊,眉眼之间却更显坚毅之色,眼下有些黑晕,应是最近都睡眠不足,削瘦的脸颊更是让我心头一痛。他像是知道我所想,用指腹轻轻将我脸上的泪珠拭去,然后扶住我的肩的手紧了紧,笑着冲我颔首点头。
我会意点头,最深的思念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们已明白对方心意。高衍携我的手走至群臣面前,大军也已到了城门外。令我惊讶的是,军队中居然还有一辆马车,我诧异地看了高衍一眼,这军中还有女人吗?
他低头有些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让我有些不解,正想着,随着车帘掀起,一名红衣女子从车中下来,一晃眼瞅见她面容的瞬间,我顿时呆住,待她下了车朝我走来时,我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细长眉眼,柳眉淡淡如远山青黛,细致挺直的鼻梁,这女子竟然活脱脱就是顾梦瑗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温柔眉眼中多了几分坚定和淡然。
她徐步上前,朝我盈盈一拜:“璧乔叩见王妃。”
我微微颤了颤,高衍急忙握紧了我的手,我定了定神,回以一笑:“免礼,请起。敢问王爷,这位小姐是?”
那女子起身,盈动目光坦然,她身后随即走上一个戎装男子,对我一行礼:“臣温峻辰叩见王妃。”他虽说叩见,但有些阴郁的目光中隐隐可见傲气。
高衍命他起身后,便笑着对我介绍道:“王妃,此乃东海郡温太守之子温峻辰将军,这位是温将军的表妹许璧乔小姐。”
许璧乔?我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女子,难道她真的不是顾梦瑗?可她又如何会出现在军中?可碍于场合,我只能将心里的疑惑压下,待回去再细问高衍。
一回到王府,高衍就宣众将和随州官员到了前厅。东海温氏在此次瘟疫和战事中立下了大功。许璧乔小姐妙手回春,有效治疗了瘟疫,控制住局面,而温峻辰也带兵屡立奇功,因此大受嘉奖。
我这才知道,这位酷似顾梦瑗的许小姐居然是一位神医,若非她的相助,东线的疫情和战况可能又是另一番情况,更让我想不到的是,离开的这两个月,高衍虽然向我报平安,可事实是在向我飞鸽传书后没多久,深入士兵中间了解疫情的他也不幸染病,整个局面已经一片混乱。关键时刻,许璧乔如神女般从天而降,用数种草药熬制药汁,妙手解除疫情,救了高衍,也挽救了千万士兵和百姓的性命。
前厅只有她和我两名女子,面对众人对她毫不吝惜的褒奖,尤其是田先生对她的赞赏溢于言表。但她只是淡淡一笑,有一种处变不惊的淡定。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会议散后,众人退下,许璧乔却没有离开,她笑着看高衍:“王爷,我能否和王妃单独谈谈?”
高衍有些诧异地微微蹙眉。我礼貌笑了笑:“许小姐客气了,你救了王爷,更挽救了无数东线将士的性命,应该是我先向许小姐致谢。许小姐有何话,不妨直说。”
许璧乔突然一改方才的淡然,露出一丝天真烂漫的笑容:“王妃莫非真不记得我了?王爷,你不介意我现在告诉王妃吧?或者我该叫她素华姐姐?”
我心底一紧,脑海中像是乍开一处空白,于这空白之处又惊现一些画面,她的话字字句句都指向一个猜测,抑或说是事实。让我心惊的同时更心寒。
高衍面色冷下几分:“许小姐记错了,王妃乃宇文家三小姐,闺名韵玦。”说完,大手握住我的手,温柔地对我一笑。他这一笑有几分真,更有几分是故意做给许璧乔看。
高衍凝视我的眸子继续道:“她身子不好,今日一早就出门迎接,早就疲惫不堪,我看着也甚是心疼。许小姐有什么话,不妨改日再讲。我已为许小姐和令兄安排城中一处宅院,许小姐可先行查看一番,若有不满,再另觅合意新居。”
许璧乔面上依旧一副灿烂笑容,有几分惆怅地感叹道:“唉!好吧,本来要和王妃叙叙旧,既然王爷已经下逐客令了,璧乔就改日再约王妃吧。璧乔告辞!”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前厅门口,一直在门外等她的温峻辰回头看了一眼大厅,然后和许璧乔一起离开了。
高衍的手很温暖,我穿得也不少,可却觉得脊背凉飕飕的,像有一股寒气窜上来。终于众人散尽,只剩我们两人。
“她到底是谁?真的是顾梦瑗?”我侧首看向高衍,还抱有一丝幻想地问道。
高衍握紧我的手,深邃的眸子像幽深的海洋:“她其实一直就是许璧乔,从前的顾梦瑗也是许璧乔。只不过,那是从前。”他刻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地笃定说出。
顾梦瑗!她果然是顾梦瑗!我有些激动地站起来:“不可能!她不是死了吗?她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许小姐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高衍站起来,将刚才被我甩开的手重新执起,诚恳道:“素华,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从前我和她......但你放心,不管她是谁,我和她都不可能。”
我怔怔看着高衍,心底一片凄苦愤然。当年是花奴的时候,跟高衍置气,觉得他和顾梦瑗在一起让人又气又好笑。可现在不同了,我一想到和我同床共枕的男人,曾经和方才那个貌美如花的柔媚女子有过那么多的过往以及亲密接触,一颗心就气得直发抖。我们始终没有办法完全忽视对方的过去。
我闭上眼深呼吸两口,但发现对于平静心情仍然毫无助益,反而让自己浑身都颤抖起来,高衍上前一步想将我拥进怀中,我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往后急退几步,高衍蹙眉怔在原地。我对他展露一个苦涩笑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车马劳顿累了,现在这里休息,我回去收拾一下房间。”
我几乎是提着裙裾一路小跑回房间,将房门合上便靠着门软软坐下,高衍没有背叛我这点是肯定的,但是为什么我会这样难过呢,也许因为太爱就害怕失去,所以不能容忍别人的分享,甚至是回忆。
我想的太入神,没有听到房门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我不知道的是,他也靠着门坐下了,我们俩就这样背靠背,隔着一道不厚的木门坐在一起。
不知不觉一下午竟然已经过去,我的心也终于平静。
“你说过,希望我们彼此心中都装着对彼此的信任,素华,我信任你,难道你不相信我了?”高衍的声音低沉,话语里隐隐痛意。
腿脚已经酸麻,我扶着门起身,将门打开,高衍回头看我,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令人心醉的光芒。他拂衣站起,整个过程都定定看着我。
“过往已经在那里了,这是你我都改变不了的。”我看着高衍认真道,“我不想因此错过你,更不想因为她毁了我们的生活。我想明白了,她是从前得到过你的宠爱,但那是从前的她、从前的你。我要的是未来的你。只属于我的你!”
高衍微微诧异地扬眉,最后笃定地说道:“我不想向你保证什么,我能做到的就是好好对你,而她,除了歉疚,我什么也给不了。”
歉疚是啊,当年,如果不是华阴公主的阴招,顾梦瑗也不会毁容,更不会自尽,高衍对此一直心怀歉疚,只是她究竟如何从一个毁容的小妾摇身一变成为东海郡许小姐?
高衍淡淡一笑:“你终于肯冷静下来听我说了。说来,也是一桩很玄妙的事。”
顾梦瑗是许璧乔的化名,从小心高气傲的她慧眼相中了高衍,却不知为什么不愿明媒正娶,非要化名做顾梦瑗来西建找高衍,还装作秀才的女儿。个中原因,高衍也说不清楚。想来也是,她应该没有把自己的心思那么坦白地告诉过一个当年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高衍当年给她的那份亦真似假的温柔和感情就是一种最深的伤害。
顾梦瑗被毁容后,表哥温峻辰来接走了她,制造了她上吊自尽的假象,然后带走了她,将她送至回春谷缪神医处医治,缪神医不但治好了她脸上的伤疤,恢复了她如玉的容貌,更将她收为关门弟子。这一年多来,已变回许璧乔身份的她一直在回春谷中跟随缪神医学医。直到前不久,东线爆发瘟疫,得知情况的许璧乔辞别了师父,带着师父给的秘方出谷帮助高衍。
一切真的这么简单吗?装作秀才女儿的千金小姐,适时的消失和突然的出现,我总觉得哪一个环节有一个极大的疑点,这个疑点也许正是所有谜底的关键,眼前的一切像是隔着一层纱幕,真相若隐若现。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偶对不起大家~临近毕业最后几天,各种琐事各种饭局各种混乱,导师要求很严,我实在不敢忽悠她,所以还是认真准备几天后的论文答辩,特此请假一个星期。26号再回来更新,亲们,等偶啊~~~
小顾又出来了,后面的故事会是多么地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