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陌上芳菲尽第4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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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上芳菲尽 作者:rouwenwu

    丶ざ诵陌。让庹笞樱家部梢院煤眯醇柑煳牧耍兑瞺含着热泪暂时挥别各位~么么~╭(╯3╰)╮

    ☆、双面的阴谋

    虽然住在府外,许璧乔却时常入府来找高衍。通常情况下,高衍都会在入夜之前,找合适理由将其送走。但是,也有例外,比如今晚,许璧乔是吃过晚饭后才来的。

    傍晚夕阳将风雪扫尽,浅蓝的天空竟映出别样温馨的粉紫。我随手翻看本史书打发时间,见安安急匆匆从门外进来,小脸通红,几乎是小跑着奔书桌而来:“王妃......”但喊了句王妃后,她却欲言又止,脸憋得更红了。

    我抬头看她,不禁笑了:“别着急说,让我来猜猜。这般面若桃花,心神不定,莫非是沈敖跟你表白了?”

    安安瞪大了眼睛,脸都要红得滴血了:“王妃,你说什么呢?”

    我摇头笑了:“不老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到随州城跟在我身边后,沈敖第一次见你的样子绝对不像是初识,那欣喜可是溢于言表啊。我猜想当年和乌月离那一场仗你们就认识了吧,难道你不想和他在一起?”

    “不是呀,王妃,你......唉!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安急得语无伦次。

    我看她窘迫,也不再逗她:“好了好了,别忸怩了,这事我做主了。等选个好日子,就让你们成亲。”

    “王妃!我是想来跟你说,许小姐和王爷在书房里!”安安终于把思路理顺了,一口气憋着把话顺溜地说出来了,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放下手里的书,转头看了看外头暗沉的天色,复回头看她:“是沈敖让你来报告我的?”

    安安不知所以地看着我,刚淡下几分的脸红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我大笑:“那你还不是刚见过他?我就说这么羞涩甜蜜,定是和爱郎相会归来。”

    安安惊诧地看我,嘴巴长得老大:“王妃,你......你怎么还能笑得出?”

    我扬了扬眉,不慌不忙将书页折了个角做标记,然后将书合上,看着安安平静一笑:“怎么不能笑?好了,现在我们该去慰问在书房辛苦研究疫病解除的功臣去了。”

    安安执灯笼走在侧边,偶尔撅嘴看着我挽着的食盒,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王妃,你为什么还要挑许小姐喜欢的糕点啊,她喜欢什么,我们要考虑吗?”

    我笑了笑:“许小姐是功臣,如今又整日忙碌于研究新药,入府来找王爷也都是公事,此等辛劳,我们怎么可以怠慢?”

    “可她明明就是想和你抢王爷!”安安脱口而出,有些愤愤。

    “也许她有这想法,但目前还没有宣战不是么?敌方尚未行动,我岂可自乱阵脚。既然是备战就该镇定自持,该有的礼数还得有。至于王爷,我相信他。”

    书房外植有翠竹,寒风扫过,竹叶上的残雪簌簌扫落,冬夜寒凉,书房门却大敞着,流泻出一片暖融融的烛光,从正门看去,里面的情景也一览无余。

    屋内书案桌椅陈设简单,地毯上织锦的暗花随着摇曳的烛火时暗时明。空气中有隐隐茶香浮动,茶盏碰撞的清脆声响传来,高衍坐在桌后的椅上,面色严肃,许璧乔坐在斜对面,侧对着我,看不清神情,有些不悦道:“你真的想好,不施此法?这种药是我研究夷部秘药仿制的,只要溶于河流中,人饮过后,轻则腹泻不止、四肢瘫软,重则脱水而亡,郭狗盘踞之地都在河流下游,此法正好奏效!绝对能在入夏前攻入京城。”

    “不行!方才我已说了,此药溶入江河必会荼毒沿岸百姓,此等卑鄙下作之事,绝不可为!我高衍打江山既是为夺回先祖江山,开创治世。此番作为,我于心何安?如何面对高氏列祖?”高衍斩钉截铁地否定了。

    屋内气氛一时紧张凝固,我跨入屋内,冲高衍笑了笑,高衍绷着的脸松下几分,对我投来温柔一瞥。许璧乔尚有些难堪的面上却突绽灿烂笑容,然后同我见礼。

    “许小姐快免礼。你每日辛劳,帮了王爷大忙。我特意带些小点心来,都是小姐爱吃的。”我将食盒放到桌上,然后取出几只碟子。

    许璧乔惊喜道:“还真都是我爱吃的!这是王爷告诉你的吧?从前在西建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几样。”说着取了一块温柔地递给高衍,“以前我们最喜欢边饮茶边吃这甜酥饼,王爷说这样能把过于甜的味道消下去一些,还记得吗?”

    刚才稍微缓和的气氛刹那间又冷凝起来,就像一瞬间空气都结成了冰凌,堵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头。

    高衍脸色微变,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却默不作声。许璧乔自顾自地看着他笑,一副你不接这饼干我就不动的表情。

    我迈步上前,笑着接过许璧乔手中的饼:“许小姐不知道,王爷近年口味变了些,不喜欢吃甜食了,这些甜点都是送来慰劳许小姐的。人总是会变的,彼时喜好的东西不一定今日还依旧,更何况,彼时也不一定是真的喜欢。”

    许璧乔眸中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脸上的笑意有些僵滞,但随即又绷出一个笑容:“甜的东西是挺容易腻味的,但是有的口味也得看适不适合。王妃不懂医术,不知道有的食物吃起来可口,却是对人伤害不小。黄连虽苦却是良药,夹竹桃花蜜虽甜却足以致命。”

    “是吗?这么说,改日我还得多向许小姐讨教讨教,回去也多读些医术,学学养生之道。毕竟现在为□了,也要为自己夫君调理调理。”我迎着许璧乔笑了笑。

    高衍终于看不过我和许璧乔这番夹枪带炮的言辞,咳嗽了一声:“不觉时辰已晚,许小姐若是再不回府,恐怕令兄要担心了,是本王招待不周!这就安排人送小姐回府。”

    许璧乔面色阴晴不定,看我的眼神,似乎有话要说。我笑了笑:“外头化雪,地面湿滑,许小姐路上多加小心!”她垂眸无趣一笑,遂告辞离开。

    她要说的,我都不感兴趣,她此刻所言无非是激将我,既然如此,何必自寻烦恼。正想着,一双臂膀已从后将我抱住,暖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在想什么?”

    我低声一笑:“在想如何捍卫我的婚姻。”

    高衍轻叹一声:“你别老防着她,她经历了那么多,早就看开了,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顾梦瑗了。她曾对我直言,对我只余兄长之情,今生能互通消息,知晓彼此过得可好就行。我同她在一起都是商议公事,无其他私情。”

    我有些惊诧地回头看他:“把你当做亲人?兄长?这话可真新鲜!你相信了?”

    高衍眯眸看我,似笑非笑。我摇头:“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果然不一样!我是女人,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出山的目的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高衍蹙眉将我抱紧:“罢罢罢,我说不过你。管她有什么目的,我都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把烦心事都留给我考虑,你只管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我无奈:“你是打算养猪吗?我要是再不抓紧面子工程,就这每天吃饱睡、睡饱吃的日子,过几年就肥得你都抱不动了!”

    高衍故作严肃道:“谁说你胖了?我来试试。”说着把我抱起来在屋里转圈,蜡烛的光晕在眼前一阵阵晃过,如流星急电,屋里一时洋溢起我们的欢笑声。

    冰雪又几重,转眼隆冬时节见过。温峻辰已经回到了东线战场,许璧乔却仍然留在随州城,在这一个月里,她在众人心中的威望值和好感度骤升,我和她虽然当面接触不多,可实际也没少有来往。

    她在高衍面前一副天真烂漫、温柔可爱,单独和我在一起时,却时常有意无意地跟我提起高衍对她的好,从前的和现在的。我觉得她很可笑,从前的真实情况她自己最清楚,还要这么自欺欺人?所以,对她所有言语,我都采取左耳进右耳出。

    元宵节家宴,也邀请了许璧乔前来。府里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片喜庆气息,人人脸上都是洋溢着笑容。东线战事节节胜利,郭氏的势力大不如从前,宫中又传出皇上多日不曾上朝的消息,郭氏已经自乱阵脚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也许攻入京城不需要太久了。

    晚宴间隙,我暂时离开吹风透透气,刚走到花园没两步,斜刺里突然叉出一人,仔细一看,正是今天盛装打扮的许璧乔。她今天梳灵蛇髻,婀娜而又不失端庄,水红襦裙上绣有几枝红梅,臂挽牙色缠臂轻纱。

    她似有深意地对我盈盈一笑:“见过王妃。好巧,我正好也有几分醉了,一出来就碰见了王妃。”

    我也笑了笑:“是好巧,我想去前面的亭子了坐坐,不能久陪。许小姐请便。”

    “王妃为何一直躲我,我们早应该好好谈谈的,璧乔相信王妃也是坦荡之人。”许璧乔笑道。

    “许小姐何来此言?我为什么要躲你?你我之间并无过节,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实在没有心情跟她绕来绕去地兜圈子讲礼节,便直截了当了,挥手让安安退下。

    “王妃说话真是痛快!不过当年我还真没有看出王妃的本事不小来。”许璧乔突然一改众人面前的乖巧知礼,言语中毫不掩饰她对我的嫉恨,

    我望向亭外回廊下的桂树,微微一笑,不作解释。

    她继续颇有深意地道:“我当年和王爷那一段情,我相信你应该没忘。呵呵......这男人哪,心心念念着一个人,却每天把她放眼前使唤,这其实并说明不了什么,不过是一种不甘心罢了,等得到了就厌弃了。相反,有的人等离开了,他才知道是跟他最合适的。”

    我轻笑出声,我还以为许璧乔的段位有多高,这样明目张胆地挑唆,实在是种下三滥的手段。

    “我知道你现在把我说的话当做挑唆,但是,我也不是空|岤来风胡说一通的人。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也不会有这番认识。”她笑着看我,眉眼弯弯。

    “许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在听,你要说就请尽兴。”我转头投去一瞥,也对她也灿烂一笑。

    再回到宴会大厅,我仍面带微笑,但手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发凉。高衍敏锐察觉我的不对劲,悄悄侧首问我:“可是冷了”

    我直视他的眸子,轻笑:“没事,我很好,好得很。”

    他有些奇怪地蹙了蹙眉头,然后伸手从下面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温暖宽厚,一股暖意从手心蔓延到心底。不远处坐席的许璧乔举起酒杯遥遥敬了我一杯,笑得颇有深意。

    我也举杯回敬,昂首望着她,扬眉一笑。

    许璧乔刚才告诉我,高衍感染疫病,卧床养病期间,曾和她有过床底之欢。我自然是不信这些。高衍和许璧乔早就连孩子都有过,他要是真想和许璧乔在一起,何必等到现在?这肯定是许璧乔在挑唆无疑。

    可转念一想万一高衍病得昏昏沉沉,真的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再加上许璧乔的勾引,他迷迷糊糊间有多强的定力,这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虽然明知这个问题无聊,他们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关系,但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现在的他对我有过承诺,这牵扯到背叛。这么想着,心底似乎凸起了一个小疙瘩。

    晚上睡觉的时候,厚厚的被子中,高衍从后面抱住我,我们习惯这样抱着睡。他热热的呼吸喷在耳际痒痒的,他的唇若有若无地擦着颈侧,慢慢吮住耳垂,手也不规矩地顺着腰臀抚上,我心里没来由突然想起晚上许璧乔的话,轻叹了口气,将他的手拉开:“我累了,睡觉吧!”

    高衍没有松手,而是将我的腰环住,手臂一带将我转过去面对他,深邃的黑眸光华流转:“你一整晚都心事重重,有什么不开心不能告诉我?”

    我凝视他的脸,这张脸,从七年前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熟悉无比。他在我心目中的身份转变过很多次,盟友、敌人到亲密无间的爱人。我伸手抚上他的面颊,问了一个极傻的问题:“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娶谁?”

    他刚要张口,我又突然抵住他的唇:“先回答我另一个问题,许璧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忍了一个多月她的挑衅,从没跟高衍提过,因为我不相信,但是今晚我想问问高衍。

    高衍微微蹙眉:“你就是为这个不开心?”

    “听起来很无聊,但我就是自私,我不想看见她在你面前绕老绕去,装可爱装纯情。她到底想要干什么?这所谓的‘兄妹’之情要是一直持续下去,疯的人会是我!”

    高衍沉默片刻,淡淡道:“她现在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我知道跟你说她没有任何出格之举,你不会信。但是,她会离开,而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她没有任何出格之举?她跟你说,她会离开?”我问道。

    高衍点点头:“春天过了就走。”

    不对!有哪里不对!我掀开被子猛然坐了起来,寒气透过亵衣侵入,脑子突然清醒几分,这一冻果然有效果,刚才正要发作的毛躁情绪顿时被按了下去。高衍一把将我拽回怀里,重新盖好被子,狠狠道:“干什么?会冻到!”

    我却大笑出声,我明白了,许璧乔果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侧首望着高衍疑惑的眸子,笑道:“我想请你看场戏。”

    第二天,我遣人送了封信给许璧乔,约她两日后,一起去城外的寺里上香祈福。她爽快地答应了。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她一定会答应,她埋下的种子,现在是要看看结果的时候。

    佛堂里,我和她跪在菩萨面前,我望向宝相庄严的菩萨,她却侧首看向我红肿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王妃这几日没有睡好么?”

    我依旧虔诚地望着菩萨:“多谢许小姐关心。我只是眼疾复发而已。”

    “哦?是吗?我怎么感觉王妃有些哀怨,不知今日对着菩萨许了什么愿望?”许璧乔试探道。

    “许小姐!”我旋即起身,直指向她,狠厉道:“你不要妄想了!我不会放弃高衍的!”

    许璧乔缓缓站起,对着我的手指,面色冷静得可怕:“是你把他从我身边抢走的!我和他曾经那么幸福,都是你!他现在已经意识到我才是他最爱的人。你没有看到他现在对我多温柔吗?我迟早要把他夺回来!你能给他什么?你们吵架了,你这几日天天以泪洗面,我又不是不知道,沐素华,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许璧乔话音刚落,佛堂侧面的帘子便被一人掀起,脸色铁青的高衍走出,许璧乔的神色瞬间转换了无数,惊讶、恐慌,还有一种无处躲藏的窘迫。

    许璧乔这一月多来,辛苦的维持着两面形象,在我面前是一副挑唆的尖酸模样,到了高衍那里又乖巧伶俐、温柔可人,显得对高衍毫无目的。这样作为的缘由,我也是在那夜受了高衍话语的启示才突然明白。

    曾子杀人的故事告诉我们人言可畏,事不过三。任我再淡定再相信高衍,许璧乔的屡次挑衅总有一次会逼得我质问高衍,一旦我和高衍对彼此越来越不信任,我的怨妇形象就越严重。而高衍则一直认许璧乔早已没了从前的心思,反而因为从前对她心怀愧疚,不愿意伤害她。

    我的吵闹会被视为无理取闹,高衍的愧疚会被我当成袒护。这样的后果只能是我们之间裂痕愈大。不需要许璧乔再次破坏,我们的堡垒就从内部攻破了。而借此机会,温柔可人的许小姐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可惜,她的真面目今日已经被彻底撞破了。她看着高衍嗫嚅嘴唇,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回头狠狠看我,眼里的寒芒像千万道银针直直扎来。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偶回来啦~~哈哈,一个星期不见,好想大家~~~嘿嘿所以多更了点,么么~挨个亲╭(╯3╰)╮

    我过了极其混乱的一个星期,大家过得都好吗?

    发现自己不擅长写宅斗,下面的情节要推进很快了。许小姐可不是省油灯,她现在的斗的段位比当年已经高不少了~大家猜猜她下面会干吗?

    ☆、不可拒之人

    春风刮过,陌野染绿,又是一年春来到。自寺里那件事过后,许璧乔就病倒了,我曾代表王府前去探望,她避而不见。待病情有好转,她就急匆匆离开随州回东海郡去了。

    宇文璞似乎听闻了些传言,奔赴前线之前专程给我送来了信件,让我不要掉以轻心,继续提防许璧乔,言语之间暗示我赶紧生个孩子以稳固地位。

    随着东部的战役越来越深入,郭氏依靠的广大富庶地区已经归到我方势力,高衍带大军逼近京城,与东线一起将包围圈缩小。

    离开随州那天,我望着屋里熟悉的摆设,心里滋味百般,跟着高衍四处征战的这段时日,随州是住得最久的地方,好容易在这里已经有了家的感觉却又要离开,而且这一走,也许就不会再回来。那檀木画屏是我亲手画的,上面的诗词是高衍所题,屋角那个天青瓷瓶里曾经插过我采回来的梅花和茶花,里间的床见证了我们第一次真正对彼此交付身心,还有......

    “我会着人照看屋子,这里的一切都不会变。以后只要你想回来,我一定陪你。”高衍不知何时站到了屋门外。

    我回头正对上他黑曜石般熠熠的眸子。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一走,将会一鼓作气攻入京城,随州这个临时的战时指挥中心不会再回来了。到那时自有一番天地,他的地位身份会变,我的也会变,在那个锦绣天阙里这样简单的生活将不复存在。

    但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我心底叹了一声,随后过软转身走向他,将他右手掌摊开,然后十指交缠,与他相视一笑。未来面对的是什么?不管是是君临天下还是更险恶复杂的朝堂之争,我们都会携手一步步往前走。

    沣阳是北境入关的重镇,攻入沣阳,再切断郭氏与东面的联系,京城就成了一座孤岛,到时郭氏便再也无力回天。温峻辰倒也骁勇善战,在他和宇文璞、齐颂的左中右翼夹击下,东部郭氏势力范围已经被分割得七零八落,被逐个击破,捷报不断传来。

    景国北方和西面,大军在高衍带领下已经占领了沣阳等重镇,正向京城逼近。万里大地一片春回的青山碧草,然大片良田荒芜,百姓凄惨流离。高衍时常深夜辗转,我知道他的心里不好受,明显感觉得到他有意加快进攻的步伐,这一场战争,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这日上午,外头来报,有一个女人哭着喊着要见高衍,死活跪在营地外不愿意走。我让人把她赶走,但是她就是说什么都不愿走,甚至不惧怕拳打脚踢,一直跪到了傍晚。倒是没有士兵敢去调戏她,只是她一直跪在那里,影响不好。更何况高衍出征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过去的时候,离老远就看见大营门外,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女人俯首跪在地上。走近,才看清她身上有一道道泥印和鞋印,应该是被守卫屡次驱赶的缘故。

    因为离得近,怕她有什么举动,沈敖上前将其捆住。我站在十步开外警惕地看着她。现在是特殊时期,即便对这样一个弱女子,我也不能流露太多的同情心,她的身份谁都说不清。

    她挣扎着不让捆住,只尖利喊道:“我要见睿王爷!睿王爷!我要见睿王爷......”

    这声音莫名地让我有一种熟悉感,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听过。我忍不住又往前走近几步。挣扎中她的脸露了出来,虽然覆着污泥,只余一双惊恐的眼睛,但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如缀!她还没有死!

    她迎向我的目光,一瞬间便圆瞪双眼,嘴巴大张,死死盯着我。

    营帐里烛光摇曳,白色的篷布反射着微弱的光线。沈敖和安安立在我两侧,如缀只随便吃了几口碗里的饭食。她脸上的污迹已经用清水洗净,其实她也是个清丽的女子,当年却一心想借着宇文小姐的容貌、身份攀高枝,易容这么多年,现如今不知为何终于愿意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

    如缀喝了几口水,恢复了些镇定。皇宫真是一个磨练人的好地方,如今的如缀跟七年前的她相比,胆识早已大大长进。

    她放下碗,郑重地理了理破烂的衣裙,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重重跪下,以额触地:“王妃,我今天来是想求你一件事。”她倒也不避讳营帐里的其他人,自顾自说道:“当年在皇宫是我下毒害了你。你恨我,就我杀了。千刀万剐还是凌迟处死,我都不怕。只求你和睿王放过皇上。”说完就开始不断地磕头。

    她额头上很快被磕出一块血迹,我看不下去,让沈敖将其拉住,蹙眉对她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别作践自己。当年的事,我并没有怪你,如果不是你,我还逃离不了皇宫,没有那番经历,或者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如缀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恍然大悟,随即转为迷离:“你的选择是睿王,我早该知道当初你一心想出宫就是为了他。而我取代了你,选择了太子,落得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可是,我不后悔。”如缀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柔中带钢。

    我轻轻勾唇一笑,却觉得这更像苦笑:“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当年的选择是为了什么,已没有必要和她解释。

    如缀平静道:“一开始我只是想感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我拼命往上爬,终于从宝林爬回了良娣之位。我刻意模仿宇文小姐的一颦一笑,每天都戴着别人的面具都过着别人的生活。最初,太子的恩宠让我很幸福,但不知不觉间我却被太子的单纯善良打动,他不是一个明君,也不想做一个明君。你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郭氏那毒妇□□,他的无奈和痛苦,我都痛在心里。当我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他时,我也开始了痛苦,我多想以自己真实的容颜获得他的宠爱,可是我害怕他知道真相就嫌弃我,嫌弃我的出身嫌弃我的模样......”

    “你可以得到的,只是你错过了。当年我和他相处不过一两月,接触也不过几次,他后来爱上的宇文良娣根本就是你,而不是我留给他的那些记忆幻影。只是你选择了那条路,就只能一直假装下去。”

    如缀苦笑出声:“呵呵......你说的对,我要是早点和他说清楚多好,也不至于连累他后来为了保护我跟郭太后敌对。先皇驾崩的时候,太后揭穿我是假扮的,他为了保护我不惜与太后决裂,坚决要处死我,他想尽一切办法,终于用我会易容术的方法找他身边的宫女替我死了,而把我一直藏在身边。我成了他的宫女,看着他被郭太后安排娶亲,看着他和妃子欢好,看着他受人摆布,憔悴痛苦。

    这种日子我真是受够了!虽然他拥着我说,总有一天会摆脱他母亲的控制,可哪有什么安稳日子,一转眼你们已经打过来了!他什么都没有,没有虚幻的权势,甚是没有宠爱一个人的自由,现在又将要丢掉性命。他真的太可怜的!王妃,我求求你!你劝劝睿王,攻进京后,不要伤害他,让他远走江湖,他不会有什么复仇之心的,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当皇帝!求你们放过他!求你们了......”

    我的心突然被触动,一时酸楚很不是滋味。陷入爱情漩涡中的女人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她的柔情可以打动男人,这种痴情却打动了我。如缀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溜出了皇宫,从京城一路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只为了为她所爱的人求情,求一条生路。当今皇上也是一个可怜人,深宫之中只有这样一个必须躲躲藏藏的知心人,只能悄悄地相爱,安抚彼此不安的心灵。

    “王妃,我知道自己不可饶恕,做过害你的事,我会以死向你谢罪的!皇上对我的好,我也只能以死来报。我只求你不计前嫌,替我向睿王求情,求他放皇上一条生路......”如缀说着突然痛苦地蹙眉,眼睛仍极其期盼地盯着我,“求他不要杀皇上,放他离开......过一个普通人的日子......这是他这辈子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如缀唇角突然溢出一道诡异的血色,然后软软倒下,双目仍然圆瞪。

    如缀就这样死了,当年宇文韵玦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历经人事变迁,看破了权势和浮华,最终情愿为了爱牺牲自己。我交待人将她火化了,骨灰收起来装好,将来送还给她那个一辈子可怜的爱人。

    三日后,大军凯旋而归。紧跟高衍身后,温峻辰也于当天下午来到了军营,他带的人马并不多,但气势凌厉,因为准确说,他是挟怒气而来。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哭哭啼啼的许璧乔从身后拽出,指责高衍对其妹妹不公,早在东海郡爆发瘟疫的时候,就跟许璧乔有过肌肤之亲,却因王妃悍妒,不愿意娶许璧乔为妻,甚至还将其赶回了东海郡。

    一番说辞引得众人哗然,温峻辰突然的发难更让我和高衍都措手不及。我想过许璧乔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没想到她采取这样的方式回来,然而让我更想不到的还在后头。

    许璧乔接下来居然幽怨地瞟了一眼高衍,然后死死拖住表兄温峻辰的衣袖:“表哥,你不要说了。我不要他负责!你要是再逼他,我就死在这里!”说着就去拔温峻辰腰上的剑,幸而被温峻辰及时按住了。

    又是一番吵嚷,我看得有些烦躁,她做戏未免做得太过了。只不过还真有入戏的人,田先生即刻站出来为许璧乔鸣不平:“殿下,许小姐乃望族千金,与殿下甚是相配,更何况温将军为我大景立下汗马功劳,万万不可怠慢。”

    温峻辰不屑冷哼一声,高衍不悦地蹙紧眉头,随后一直隐忍不发的他突然站起走到许璧乔面前:“许小姐,高某一向行事高明磊落,在东海郡绝没有对小姐做过不轨之事!如若不实,愿意自断一指,请许小姐行刑。”说着抽出长剑递给许璧乔。

    许璧乔惊恐地后退半步,被温峻辰扶住。我望着高衍决绝的目光,心里一突,疾步走到高衍身边,一把夺过长剑:“王爷,万里河山还待你一统,岂可因为儿女私情伤了自己。”说完冷冷看着许璧乔,她眼中的柔软霎时隐去几分,两人的眼中激起一圈刀光剑意。

    许璧乔将目光转向高衍,又变为一副哀婉的模样,高衍有些厌恶地撇开眼神不看她。不一会儿有压抑的低泣响起,那哭声正是从捂住嘴的许璧乔口中发出,她凄楚道:“我从没想过要和王妃争什么,王妃为何要一直敌视我?我的身份、我的家世不是不能够嫁给王爷,但是我什么都不奢望,只要和王爷有那么片刻的亲近,我此生也就满足了。可是,王爷,为何连你也要这样对我?”

    温峻辰蹙眉怒视高衍,忍不住吼道:“殿下,你可还记得三十多年前,是谁把你从北境太子府的火海中救出?”

    许璧乔拉住温峻辰,哭道:“表哥,你别说了!别说了!”

    我头脑中轰然一响,三十多年前......这又怎么扯上了那段老黄历?

    温峻辰将许璧乔稳稳扶住,愤然望向高衍:“殿下当然不会记得!因为当年遭受那场横祸之时,殿下尚在襁褓中。是璧乔的叔父许岩将军以命相救,将殿下与一婴孩调包,才把殿下救出了太子府,许岩将军一家随后被太宗借口诛杀。许氏剩下几房子孙深知大祸将至,都退出朝堂,隐姓埋名,数年之后仍被太宗派人秘密诛杀。我姑母预感不详,早前将璧乔托付到了我家,这才得以为许家留下一丝血脉。这么多年来,无父无母的璧乔过得怎样,可有人问过?”

    温峻辰这一席话犹如扔下一颗重磅炸弹,我被震得头脑嗡嗡直响,在场的人也没有几个不被震惊得瞪大眼睛的,高衍眼中精光一闪,挺直的腰身微微晃了晃。

    “表哥,你别说了,我不想为难王爷!这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且不说这些,即便有先帝赐婚那又怎样?”许璧乔边说边抹眼泪,用袖子遮住了半边脸。

    先帝赐婚?我心头巨震,脑中的嗡嗡声更大,今天到底还有多少惊奇?

    田先生面露惊喜,上前道:“若许小姐真是许岩将军之弟许淩太守的千金,确有赐婚一说!当年许氏一门深受先帝器重,先帝曾对许岩将军言及将来嫡孙娶妻必娶许氏女,许此诺时,老臣恰巧在侧,有幸见证,能为温将军和许小姐作证。”

    世事如此奇妙,当年高祖皇帝高旻居然给还没有出世的孙儿定下了亲事,那时候高衍还没有出生,甚至许璧乔也是许家隐退多年才出世的,连指腹为婚都算不上,可关键是许家的救命之恩怎么能忘!

    灵魂有一瞬间虚脱的错觉,眼前变得虚无,只有许璧乔那从凄楚中闪出的得意笑容尤其真切。我努力挺直脊梁,保持站立的姿势,我不想在许璧乔面前软弱,更不能在这种场合倒下。

    高衍震惊地看着许璧乔,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一向是波澜不惊,我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大帐里一片静寂,也许是我双耳已经失聪。

    “殿下今日若是不给一个说法!哼!如何向先帝交待?”温峻辰咬着牙狠狠道。

    高衍定定立在帐中,惯常冷峻的脸侧对着我,痛苦地蹙眉,拢在袖中的拳头紧握,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救命之恩加上先帝指婚,他没有拒绝的理由,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不娶,是忘恩负义,更是违背先祖旨意。这对现在已经胜利在望的高衍意味着什么,我们都清楚。

    春日的气温一下降到了冰点,我仿佛听到了心底结冰的声音,一瞬间周围空气冷得像是将人浸入北冰洋的海水中。

    我听到一个声音说:“臣妾这就着人择良辰吉日,让王爷迎娶许小姐。”这声音冷静得让人害怕,不带一丝情绪,连悲哀都没有,而这声音居然出自我的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我好火大,本来小沐小赢了一局,现在又被扳回去了

    娶还是不娶,妹纸们说嘛~

    ☆、孽缘,爱恨

    大帐内突然一片安静,高衍回头看我,眼中的不忍、不安、心痛和无奈纠结作一团,变为千丝万缕的痛苦,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凋落一地的心碎。

    指甲深深扣入掌心,我却一点都不觉得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自己继续保持这个端庄的姿势站着,直到脊背已经僵硬,笑容已经麻木。突然,听得身侧温峻辰一阵急呼,回头恰巧看见许璧乔软软倒下。

    男人都回避了,许璧乔闭眼躺在床上,一副虚弱的模样,然而睫毛却轻轻扇动。我让安安等人退下,立在床边看着“昏迷”的许璧乔,“许小姐,这里没有别人,你不必再装了吧。”

    睫毛扇动几下后,她睁开了眼睛,脸上并没有尴尬之意,反而笑得很自在:“找个单独跟王妃私下密谈的机会可真不容易,这次王爷没有在帘子外头了吧?”她说着轻松地坐了起来,“不过,我还真希望他此刻就在外头听着。”

    “原来许小姐还有很多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真是难为你了。可惜我没有兴趣听,你要是想讲给王爷听,那就自己去找他吧。”我淡淡一笑,转过身去。

    “他是我的梦,是我从小种在心底的神。两年前,我告诉过你这句话。”许璧乔冷笑出声道。

    我脚下步子一顿,这句话我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它太奇怪了。当年,顾梦瑗被华阴公主毁容的那天晚上,我偷偷潜入她房间想问清真相,她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此刻想来,难道她的话语果然暗含深意。

    “顾梦瑗就是故梦圆。我娘留下书信告诉我,我是许氏女,我未来必然要嫁给那个叫高衍的男人,这是先帝定下的婚约,也将是我们许家的荣耀。”许璧乔细弱的声线里充满了坚定,“但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先帝嫡孙的身份,除了他的养父母齐王夫妇和许氏知道以外,再无外人知晓。他一天不亮明身份,我就一天不能光明正大地成为他的妻子。

    在我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故事,他是我仰望的神。虽然远隔千里,可他早已在我心里。你信不信,他的从前,我比你了解得多得多!他还是齐王世子时所作的诗,我一首不落地誊抄下来,他投身行伍后的每一次征战,我都在遥远的东海郡为他默默祈祷。我能记住他所有大大小小胜利,你能吗?”

    我一阵眩晕,心头一颤,她真的和高衍有这么难以诉清的情缘?

    许璧乔顿了顿,继续道:“那年我已经十八岁了,上门提亲的人快要把温家的门槛踏断了,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但我清楚自己再也忍受不了这种遥遥的相思之苦了。不管他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夺回祖父的江山,有没有机会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公诸天下,我都不能再等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可以抛弃许氏女的身份,改名换姓。顾梦瑗,只不过是想圆一个故梦而已。这个故梦本来是可以圆的,可都是因为你!你就那样半死不活地吊着他的胃口,让他对你念念不忘,让我那么痛苦地活着,呵呵我真没觉得你有多好!”

    许璧乔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全部道出,语气愈发急促,说完还微微地喘着气。我背对她而立,脚下如生根一番,想走也走不了。

    这世界的因果纠结就是如此玄妙,许璧乔当年曾跟我说过:“他是我的梦,是我从小种在心底的神。我历尽艰险,不顾一切来到他身边,我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我要的是他的心!”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这牵扯半个世纪的恩怨是缘还是劫?这段情缘牵扯起来,我倒仿佛成了外人。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着许璧乔展露一个笑颜:“可惜感情不是等价交换,你的付出并不是他应该爱你的理由。也许我确实没有你了解他的从前,但是我比你了解他的内心,了解现在的他。我和他彼此相爱,我是不会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他是你的梦,而他是我留在这个世界的唯一理由。这是比梦更实在的追求!”说完我不再管许璧乔有何反应,大步离开了营帐。

    皓月千里,春风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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