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妃第16部分阅读
莫妃 作者:rouwenwu
:“她是谁?你执意不肯说。难道是和你或者你所关心的人有莫大的关系?让朕猜猜…”
李柚的语气咄咄逼人,唐子俊只无言一瞬,顿时惊觉他语中的深意--我所关心的人?他竟是在怀疑慕容元帅!
唐子俊很快掩饰好神色。淡然一笑,打断李柚的话,道:“皇上多虑了。这女子子俊确实识得。但却并非和子俊或是其他人有任何关系。此女乃七秀弟子,子俊曾在水云坊见识过她的剑舞。深为喜爱。曾得幸共饮一杯,本有意求为知己之人,无奈她却推说自己欠人救命之恩,如今恩公落难受苦,需得寻机报偿,不能与子俊相守。子俊追问她是谁,愿意帮她报恩。可她只推说是宫中的贵人,也不说是谁。子俊那时以为她只是借故推脱,为此醉酒伤心了好一阵子。”他深深看李柚一眼,“如今看来,子俊斗胆猜测,只怕她欠下恩情的人,正是明妃娘娘。”管不了许多了,赌一赌吧。为了慕容元帅,也要救她一命。李柚英明,绝不是容易蒙混的主。唐子俊的话真假参半,听起来倒也十分可信。最重要的是,唐子俊悉心观察,早发现李柚对莫名的感情极深。此刻唯有祭出明妃,才有一线生机。
李柚的目光瞬间黯然,里面藏着难以言喻的神色,“莫莫救过她?”微微望着前方虚无处,半响无言,静静道:“此话当真?”
唐子俊并不答话,微微一低头,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上忧伤而无奈的笑容,顾左右而言他道:“皇上是否恨极了明妃娘娘?”
李柚面上似覆了寒霜,冷喝道:“大胆!”
唐子俊蓦然跪下,行了个大礼,恳切道:“子俊看得出来,皇上对明妃娘娘用情极深。从刚才的歌声中,子俊也能听出明妃娘娘对皇上的不舍与思恋。敢问皇上,娘娘到底身犯何等样的大罪,皇上何以忍心将她困于冷宫之中?”
李柚身子一震,又惊又愕,面色很快平静下来,清晰道:“朕是为了保护她!”
唐子俊道:“皇上的保护,就是将她置于牢笼,生不如死么?”
李柚深重的怒气从唇角漫出:“你是仗着朕的宠爱,什么话都敢说了!”
唐子俊不理李柚的震怒,续道:“皇上——与其让明妃娘娘在冷宫受苦,朝不保夕,不若让此女将娘娘救走。子俊保证,会将她们的去向安排得妥妥当当。待皇上势力稳固,再将娘娘接入宫中,岂不甚好。”
李柚闭上双眸,沉默了。他舍不得莫名离开,即便莫名身在冷宫之中,他也总觉得莫名一直陪着他,在他心累的时候,有些念想。可那是他自欺欺人的想法。现在见了冷宫的孤苦阴森,他又何尝不知道,莫名留下,只会生不如死。他又怎忍心再见莫名受苦?
唐子俊听着隔壁又响起了打斗声,不由有些焦急。心下暗骂,你答应还是不答应赶快给个话啊!你若是答应当然好,老子就帮你夺权,也好继续留在宫中查事情。你若是不答应,老子劫了美人儿跑了就是。难不成凭你养的那群废物还想留的住老子么?吗的,什么宠爱不宠爱的,说得老子跟男宠似的。你以为老子不知道,若不是想靠老子帮你夺权,以你冷厉的性子,会对我这么容忍?许诺什么大将军的,老子不稀罕。若不是为了查那件事,谁愿意留在这个美人儿全归你的鬼地方。
李柚豁然睁眼,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起来吧。”江山和美人,于帝王,永远是江山更重。
唐子俊见李柚松口,连忙笑吟吟的送上一道台阶:“微臣多谢皇上隆恩。不瞒皇上,子俊对此女甚为喜爱。皇上此番成全,子俊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李柚果然微微一笑,只平心静气的看着唐子俊,淡淡道:“这里的事朕不管了。交由你全权处置。你只答应我,事后将这女子带来见我,我有话问她。”不待唐子俊说话,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既然今天放过她,这事就此揭过,以后也不会再追究。”言罢转身往屋外走去,临出门前,顿住脚步,低低叹息道:“好好照顾她。”
唐子俊知道皇帝说的“她”是明妃。看着李柚绝然离去的背影,不由有些感触,“当皇帝,也未必能随心所欲啊。”耳中再次传来一声闷哼,唐子俊暗呼遭了,不知她死了没有。连忙就着洞口朝小屋看去。
……
莫非一口鲜血吐出,体内真气乱串,心知酒劲凶猛,激发潜能,想来自己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必须速战速决。当下强振精神,展开生平所学,奋力应战。
说到武功内力,王卫均胜一筹。可王卫受伤在先,莫非饮酒激发内力在后,此消彼长,竟是斗得难舍难分。两人又都有些心急,只见二人越斗越快,剑光飞舞之中夹杂着拳影翻腾。
唐子俊贴墙看去之时,王卫正左手一掌向上斜飞,砸向莫非的面门。莫非一剑之力已尽,王卫手掌离她面门不过尺许,来势劲急,要举剑横档着实不易。危急之时,莫非双脚牢牢钉在地下,中身子向后一仰,堪堪避过。王卫左掌击空,右拳却顺势斜斜在莫非右臂上砸落。莫非手臂登时酸麻无力,低呼一声:“啊哟!”长剑脱手。
王卫正自大喜,右掌再起,直朝莫非咽喉而去。
莫非心生绝望,心想即便要死,老娘也要拉个垫背的。一念之下横滚出去,执剑在手,也不躲避,就着王卫的掌风直刺而去。这一招全无花哨可言,生生是最直接的拼命招数。
莫非原是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不顾性命的扑上,就在她一剑将要刺入王卫胸口之际,王卫却惊呼一声,右臂颓然坠落,人也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这一摔之机,却正好避开了莫非一剑。莫非来不及细想,乘机斜滑一步,长剑横在王卫咽喉,冷冷道:“娘娘在何处?”
王卫暴怒:“臭小子!你竟然还有同党!”
莫非苍白的脸上泛起不健康的潮红,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没空和王卫废话,更没有空细想什么同党。只将长剑又往前送了几分,王卫的咽喉顿时浸出血来。
王卫背心一凉,连忙道:“我带你去。”
……
见两人离开房间,唐子俊才摇头一笑,闪身进了他们打斗过的屋子,一跃而起,自房梁上取下他的碎月刀。他以飞刀的伤了王卫的手臂,再以飞刀所带的劲力让王卫避过莫非致命一击,险险止住两人同归于尽。
碎月刀在唐子俊手上一闪即逝,他提身一纵,悄悄尾随两人而去。
……
莫名在另一件小屋,隐隐能听得打斗之声,心下焦急,情不自禁的在屋中踱着步子。
门忽然被推开,王卫当先而入,脖子上却横着一柄剑。“孙静涛”在王卫身后探出头来,看见莫名,眼中露出一丝喜色,连手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王卫恨恨道:“当心!”莫非被他吼得回过神来,心知现在还不是欢喜和相认的时候,只强压住声音,道:“请娘娘随我走。”
明知这“孙静涛”是来救自己的,可事到临头了,莫名心中依旧涌出强烈的不舍与不甘来,定定楞在当场没有动。
莫非见莫名到了此时还在犹豫,心下又酸又狠,道:“性命都要不保了,莫非娘娘还有何不舍?”莫非刻意将“莫非”二字说得特别重,直直盯着莫名的反应。
莫名陡闻“莫非”二字,身子一颤,朝“孙静涛”望来,却见“孙静涛”目光清澈如水,大有哀痛惋惜之意。莫名大惊,难道他知道妹妹的下落?难道妹妹还没有死?当下也不再犹豫,几步走到“孙静涛”身边。望了王卫一眼,淡淡道:“他怎么办?”
莫非嘴角露出一个邪异的笑,左手高高举起,狠狠一个手刀斩落在王卫后颈,王卫应声而倒。莫非也不避讳,拉起莫名的手,快速朝御花园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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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出宫
……
莫非拉着莫名一阵狂奔,才出永巷,已是忍不住气血翻腾,吐出一口血来。莫名见状,目光倏然一跳,扶住她问道:“是刚才受的伤么?可还撑得住?”
莫非眼前一阵眩晕,心口剧痛。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但求能将莫名救出皇宫,只要莫名能好好活下去,自己也别无所求了。当即也不答话,拉了莫名快步跑到八角井边,自藏灯笼的地方寻出一件宫女的衣衫,扔给莫名:“穿上。”莫名也不犹豫,背过身去三两下穿行妥当。再转过身来,见莫非已将井口推开,当先顺着铁梯滑了下去。
……
唐子俊站在八角井边,细细打量一番。原来这里竟是密道的入口,却不知是通向哪里。竟然想到用王水来腐蚀铁锁,挺机灵的。既然进了密道,想来也没什么危险了。只是吐了那么多口血,不知她身上的伤……
唐子俊自嘲的摇了摇头,冷宫救人,兹事体大。此事要瞒着太后,就连皇上也不敢明令,自己更不可能明目张胆带着她们出宫,只能替她善后而已,以后的事,就靠她自己了。
唐子俊手掌一扬,掌风过处,井盖合好,分毫不差,力道控制之精准,教人咋舌。又将容断的铁索胡乱的掩在井盖上。八角井在密树草丛中,不细细查看去,却也难以发现异常。
做完这一切,唐子俊满意的拍了拍手,悠悠然离去。
……
冷宫。
王卫悠悠醒转,反手摸了摸后颈,使劲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莫非伤重之下。一击之力并不算大,王卫盘腿坐在地上调息片刻,已经恢复了大部分气力。
“孙静涛!”王卫咬牙切齿。若是让他将人救了出去。该如何向皇上交代。皇宫禁卫森严,就算他有虎令在手,可带着一个女人。终究不便,又能从哪里逃出去?王卫细细想了一番。灵光一闪,突然记起“孙静涛”曾向他提过想调去镇守尚阳门。都是守门,为何偏偏要从云阳门调去尚阳门?
王卫冷笑一声,正想赶去尚阳门。突然想起一件事,大呼一声“罗凡”。没有人应声。
王卫警惕的朝屏风后绕去。果然,罗凡安静的躺在屏风后的地板上。王卫走上前,试了试鼻息。便一脚踹在罗凡屁股上。罗凡“哎哟”一声,醒转过来。抬眼看见王卫,露出一脸迷茫的神色。
王卫道:“怎么回事!”
罗凡揉了揉后脑,回想半响,迷茫道:“属下听见脚步朝这边过来,却没有听见统领大人说我们约定的暗号,心知情况有变,本想躲在屏风后偷袭,不料脚步还没到,我就晕倒了。”随即有些惊恐道。“毫无声息,难道这冷宫中果然有鬼!”
王卫听得又惊又气,心知必定是伤他手臂的高手所为,却也不解释。一把打在他的头上,骂道:“给我住嘴!随我抓人去!”
……
这一次,于莫非而言,密道的路显得特别漫长而遥远,才到三岔路口,莫非又是一口鲜血,扑身跌倒,浑身的力气竟似被抽尽了似的,再也爬不起来。
莫名连忙将她扶起靠墙坐好,关切道:“你怎么样?”
莫非感受着酒劲褪去,全身的气力随着酒劲散失被一丝一丝的抽离,再不剩分毫,连抬一下手指都觉万分沉重,心知再难幸免,望着姐姐苍白秀美的面容,鼻子一酸,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不能再保护姐姐了,最后这段路,需得叫姐姐独自冒险了。
莫非压下喉头的哽咽,平静了语调,缓缓道:“自中路出去,便是尚阳门。我腰间,有块令牌,娘娘拿上。守卫尚阳门的都是今年信任的羽林郎,娘娘手执王统领的虎令,只说有要务要办,要蒙混过关不会太难。只要出了尚阳门,有一辆黑色马车接应,到时候,娘娘只问‘莫非杏花开了?’他若答‘杏花落尽,芙蓉花开。’娘娘便可放心上车,他们自会护送娘娘回芙蓉城去。”
莫名听得心惊,急急问道:“你到底是谁?我妹妹莫非可在芙蓉城中?”
莫非胸中一痛,身子前倾几乎又要呕出血来。若是此刻告诉了莫名自己就是莫非,莫名又怎肯舍自己而去。可她若是非要带自己一起走,自己反倒成了负累。无论自己多想抱着她叫一声姐姐,多想和她细细长谈……此时此地,她也不能!
莫非痛得冷汗涔涔,只低了头,沉缓了气息,静静道:“这世上早已经没有莫非,只有慕容府的三小姐慕容云菲,还望娘娘明白。属下是慕容府暗夜组的刺客,直接受令于三小姐。时间紧迫,娘娘请速速离去,待到了芙蓉城,三小姐自会细细与你明说。”
莫名摇头道:“你苦心救我,我怎可舍你而去。”
莫非一急之下,气血翻滚,又是一口血呛了出来。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黏腻地依附着身体。贴身的夜行衣全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背心里,好似一个阴恻恻的鬼魂附在背脊上。莫非微微垂眸道:“请娘娘勿要再迟疑,若是王卫醒转,令牌就再无用处。”
“可是……”
“娘娘!”莫非无力的打断她,“属下心脉受创,即便是出了这宫门,也绝无生还的可能,还求娘娘成全属下,让属下完成家里的最后一项任务,也好安心上路。”见莫名还在犹豫,勉力抬手,一把抓住莫名的衣襟道,“难道娘娘不想见到妹妹了么!若是娘娘有事,教她如何自处?娘娘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莫名眼光一闪,终于狠了狠心,一把扯下莫非腰间的令牌,道:“谢谢你!”言罢正欲起身。莫非忽然道:“娘娘。”莫名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莫非牵强笑了一笑,道:“属下请娘娘帮个忙。属下怀中有一个锦包。请娘娘带给慕容家云随少主,替属下跟他说一声……”莫非露出一个极为凄婉的笑,低低道:“就说‘我今生欠你良多。只怕无缘回报。来世…但愿来世,你再也不用遇见我这样的人……’”一句哽咽,连呼吸间都有了锥心的焦痛。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割裂般的痛楚。竟再说不出话来。只将头低低埋下。
莫名只道他伤势发作,心下也感佩他是极重情义的人,扶住他,从他怀中摸出锦包,安慰道:“救命之恩,再次谢过。放心吧,你的话和这锦包。莫名一定带到。”
莫非只从喉头挤出两个字:“快走。”
莫名再不迟疑,转身便走。
莫非抬起头来,看着莫名消失的地方,胸中剧痛仿佛要撕裂她的心肺,再也忍不住,任由泪水滂沱而下,缓缓道:“姐姐,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小牛哥哥,你也要好好活着。还有你,要活着。好好活下去。”心中悲伤难抑,只觉一口气堵在喉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尚阳门
李乐明看着眼前满身灰仆仆来闯宫的褚衣人。心里极度纠结。有了王卫的教训,他既不敢再将那人乱棒打走,又不能放他进宫,只得跟他耗着。
李乐明恼火的继续游说:“你说你是孙静涛?令牌呢?文书呢?你什么都没有我怎么相信你?哦,宫里的孙静涛是假的?人家有文书有令牌是假的,你没文书没令牌反倒是真的了?你要是真的,赶明儿我就跑到央都东城最繁华热闹的集市去喊三声‘我最二’。走走走,别在这儿捣乱。”
“在下确实是孙静涛。事关重大,你只需帮在下通传一声,待捉拿了冒充我的j人,皇上必定论功行赏。”孙静涛也非常恼火,他费尽周折才从地牢里逃了出来,即刻马不停蹄的赶来央都,生怕莫非以他的身份闹出什么祸端,她死了倒是甚好,只是这宫里一不小心,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还不想成为千古罪人。可是,这千辛万苦,都到了宫门边上,任随他说破了嘴皮子,这羽林郎队长既不让进去,也不给通传,实在急煞人也。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没有人注意,一个宫女打扮的人从尚阳门左侧不远处一口废井爬了出来,淡淡然朝他们走了过来,待李乐明看到她时,直吓了一跳。
那宫女淡淡然道:“三更半夜,在此争吵什么?”
李乐明直觉应道:“这人自称是羽林郎,却只空口白牙,没有证据…”突然反应过来,“你却是谁?”
那宫女正是莫名,她冷哼一声,自有一股身居高位者的气势淡淡散发,李乐明竟感到一丝心悸,心中猜想多半是皇帝和太后身边的姑姑,才会有如此气势。不由缓了语气道:“请问姑姑,这是要去哪里?”
莫名只将令牌一举,也不解释,只淡淡喝了一句:“让开,误了事你担当得起么?”
李乐明一见是王卫虎令,心下一惊,今天已经狠狠得罪了王卫一次,万万不可再得罪了。连忙一挥手,让开了道。
莫名暗暗舒了一口气,正要往外走去,一道褚红身影挡在她面前。孙静涛冷喝:“不许走!她拿着虎令!她和王卫是一伙的。指使人假扮我的人,正是王卫!”
莫名抬眼看去,入眼一张与密道中重伤昏迷的“孙静涛”一摸一样的脸,差点惊呼出声。强行压住“砰砰”乱跳的心脏,顾不得多想,平静朝李乐明道:“这就是闯宫的人么?你如何当差?竟然让他在此胡说八道,诋毁王统领!还不拿下!”
李乐明早有此意,见莫名手执令牌,又威势逼人,当即不再犹豫,一挥手,众羽林郎一涌而上,朝孙静涛攻去。
莫名冷哼一声,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走出宫门去。
……
第六十九章 长门枯草离人泪
……
朱雀大街。墨黑深沉的天空布满繁星。
出了宫门,莫名加紧脚步,渐行渐远。清冷的朱雀大街,将莫名瘦削的身影映衬得愈加孤寂单薄。
按莫非所言,第一道侧墙转角,黑暗的小巷子里面果然停着一辆外形普通的黑色马车。看见马车的那一瞬,莫名忽地停住脚步。蓦然回望,高高红墙,深深宫门。映着星光和宫内通明的灯火,殿宇深广金碧辉煌的皇城有一种说不出的慑人气势,让她全身僵硬。
定定看了片刻,毅然转身,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打在朱雀大街冰冷的石板上,而后被瞬间风干,只余下一抹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痕迹,诉说着曾经的哀伤。
李柚,你我,从此再无相见之日。
她勉强抑住心中的悲痛,再不犹豫,举足朝马车走去,口中低低吟唱:
人道是,朱颜粉黛红尘醉;
到头来,泪痕点点泣湘妃。
可怜那,檐底欢鹊空好音,
辜负了,香枕薄衾笼烟眉。
诉不完的无奈,叹不尽的轮回。
这一切,谁是谁非?
恰如是,阴晴也只随天意,
枉了玉消香碎
君且醉,君不见,
长门枯草离人泪……
……
黑色马车静静的等候在小巷,驾车横椅上坐着一个打瞌睡的布衣车夫。莫名早已经擦干净脸上的泪,仿佛不经意路过马车般,低声道:“莫非杏花开了?”
声音并不响亮,那车夫的眼睛却悠的睁开,看着她,目光犹若实质。又朝四周看了一圈,仿佛在找人。可这漆黑的夜里,除了一身宫装的莫名。哪里还有第二个人影。那车夫最后看定莫名,道:“杏花落尽,芙蓉花开。”
莫名点一点头。直言道:“我是莫名。”
车夫尚未答话,车内传出一声含着一股无法抗拒威严的冷漠声音:“恭请娘娘上车。”
莫名上车。马车却没有动。
车内,慕容云随的目光幽深而淡然,看着在他对面坐好的莫名,淡淡道:“我是慕容云随。”慕容云随捕捉到莫名眼中的讶异,并不理会,“为何只娘娘一人。”
这就是慕容云随?如此谦恭有礼却又淡漠疏离。竟然是他亲自在此等候?讶异之后,莫名眼中闪过一丝自嘲。语气诚挚地道:“请少主莫要再唤我娘娘。叫我莫名吧。”略略一顿,有些愧疚道,“贵府的那位刺客,在与王统领打斗中身受重伤,只怕……”
慕容云随大惊失色,豁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她死了?”
莫名有些惊诧于慕容云随瞬间失了仪态,摇一摇头,道:“重伤被困于密道,连站起来的气力也没有,只怕没办法逃命。”
慕容云随略一沉吟。刺客?她竟不知莫非的身份?和王卫打斗?莫非怎么可能和王卫打斗?除非……慕容云随不敢再想下去,定了定心神,朝车外道:“风儿,府里可有人进去帮她?”
那布衣车夫想了一想道:“并没有。一来宫中不易混入。二来。三小姐并没有特别的命令,属下不敢贸然行事。”
一番对答,听得莫名半晌回不过神来,三小姐?救她那人不是说三小姐是妹妹莫非么?连忙问道:“怎么一回事?被困那人,到底是谁?”
慕容云随压抑住内心漫涌而出的慌张焦急,道:“你拣要紧的,先将事情说给我听。”
……
两人陷入沉默,慕容云随面色苍白的盯着手上的锦包,手臂僵直,紧握着拳头。耳中一直响着莫名带的那句话。“我欠你良多,只怕无缘回报。来世…但愿来世,你再也不用遇见我这样的人……”这个傻子!什么叫但愿来世再也不用遇见你这样的人?你从来都不欠我,我帮你,是因为你曾救过我,是因为我不想欠你一条命。你忘了,我却不能忘……你怎么能和王卫打呢?你用烈酒激发真气么?我不是叫你在危急的关头报慕容府的名字么?你这天下第一的大笨蛋!
一拳打在案几上,慕容云随豁然起身,掀帘下车,朝莫名道:“请下车。”又以冰寒刺骨的语气朝夜空冷冷道:“完颜听令,即刻带领所有人,护送娘娘出城,直回祁山别苑。”
“领命。”夜空中紫影一闪,完颜霜霜便到了马车边,朝车内笑道:“请娘娘跟我走吧。”
“唐风儿,你和我进宫。”慕容云随说着便要上车。
“少主不可!”唐风儿和完颜霜霜异口同声道。唐风儿连忙道:“让属下去吧!”
慕容云随一摆手,一步跨上马车,坚决道:“走吧。只有我,能光明正大的进宫。”
莫名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那人若是普通的刺客,慕容云随怎会甘愿为他冒险?她一把拉着车辕跨了上去,静静坐在慕容云随对面,道:“那人是谁?你不说,我不走。”
慕容云随心想我说了你更不会走,只冷冷朝完颜霜霜看了一眼。完颜霜霜一把将莫名扯入自己怀中,制住|岤道。莫名动弹不得,哀哀道:“是莫非对么?那人是莫非?”虽然觉得这想法很不可思议,但莫名想起那人的眼神,就是觉得,她便是莫非。
慕容云随不再理她,放下车帘,然后车子起动了。
莫名心痛如绞,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只哭喊道:“果真是她。求少主带我一起。妹妹若死了,我决不独活。”
夜深人静,马车“咕噜”的车轮声碾压在小巷的石板上,显得格外诡异,慕容云随手上紧紧握着那个锦包,静坐于马车内,耳边传来莫名撕心裂肺的疾呼“少主,求你!她伤得很重。求你让我再看看她!少主,没时间了,让我给你们带路吧。我宁愿永留冷宫,也要换她活命!少主……”慕容云随紧紧闭了闭眼,陡然睁开。暗自叹息一声,道:“停车。”
……
尚阳门。
王卫带着罗凡赶到尚阳门时。孙静涛已经被羽林郎队长李乐明反手捆了。
王卫一见孙静涛,心中又恨又喜,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吼道:“娘娘呢?”
孙静涛见是王卫,脸都白了,连忙道:“我是孙家的二少爷,你别想杀人灭口。你的j计,我全知道。我来之前已经将手书遣人送回孙家,我就是少一根寒毛,我父亲、兄长也定要告到皇上面前,为我……”
“啪”的一声,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扇在孙静涛面上,王卫恶狠狠道:“你敢劫走明妃娘娘,已经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还敢威胁我。”转头朝李乐明吼道,“你他吗的刚才打我的劲头哪里去了?给我狠狠的揍!”
孙静涛挨了一巴掌还没回过神来。又被王卫一席话震得耳边嗡嗡直响,李乐明一众人已经扑上来,将他一脚踹在地上,拳脚狠狠的往身上招呼。李乐明只求能够戴罪立功。打得特别卖力,没几下一脚踢在额头,孙静涛当即晕了过去。
王卫走上前对着李乐明的屁股就是一脚,李乐明挨了踢也不敢说话。只听王卫骂道:“老子让你狠狠的揍,可没让你揍晕,你把他打晕了,我还怎么问话?”李乐明连忙应是,蹲下身两个耳光将孙静涛扇醒,这才朝王卫道:“请统领大人问话。”
孙静涛幽幽醒转,模糊的看见王卫的脸凑了过来,情不自禁的蹭着身体后退了几步。王卫一脚踩在他的胸口,道:“说,把明妃娘娘藏在哪里?说出来,本官或可饶你一命。”
孙静涛虽然是享惯清福的世家少爷,却绝不是笨人。他听王卫的问话,仿佛真是在找明妃娘娘。那么假扮自己的人进宫的目的是救明妃?王卫到底是在这些人面前装模作样要自己当替死鬼?还是真的不知情?
王卫见他一味呆着却不说话,脚下又加了几分力道,狠狠道:“还要嘴硬么?还不说,本官先杀了你,再慢慢找就是了。只要你还没将娘娘带出皇宫,本官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
孙静涛胸口受力,一阵剧痛,仿佛骨头被踩断了几根,“啊哟”一声痛呼,心想管不了那么多了,先保命吧。连忙道:“统领大人,我是孙静涛,可宫里救走明妃娘娘的,却并不是我。有人假冒我,混入宫中……”
王卫已经失去了耐心,眼中杀机顿现。
李乐明却听出几分端倪,连忙上前道:“大人,这人确实从宫外而来。而且……”李乐明偷偷望了一眼王卫的脸色,怯怯道:“而且,刚才出去了一个宫女,拿着大人的虎令,属下以为,是太后或者皇上宫中的姑姑,是以……”
“混账!”王卫一脚回踢将李乐明踢飞,怒道:“你是怎么当差的?哪里会有宫女这么深更半夜出宫办事?你为何不早说?走了多久了?”
李乐明浑身骨头都要被踢散了,狼狈的翻身跪在地上,心想你又没问,我怎么早说?口中小心答道:“已经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只一人么?”
“是。”
王卫怒火中烧,却也没有失去理智,恨声道:“罗凡,去找唐副统领,紧急调拨宫中羽林卫,请旨搜宫。”罗凡领命而去。
王卫眯眼看着孙静涛,这张脸实在欠揍,却不是在现在,一挥手:“将他抓起来,听候发落。其他人,跟我追。”
……
便在此时,“轱辘辘”的车轮声伴着马蹄声清晰入耳,王卫抬头看去,一辆极为普通的黑色马车沿着朱雀大道朝着宫门驶来。驾车的也只是个极为普通的布衣男子。然而正是因为这种低调和普通,王卫的心中,升起了警惕的感觉。他望一望天色,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是谁?半夜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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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祸害,祸害啊!
……
王卫皱紧了眉,眼神有些犹豫,这一行人簇拥的马车虽然十分朴素,但是只见制作精良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起的。而且这微微有些发胖的车夫虽然穿着普通布衣,可是气势不凡。马车后跟随着数十人,虽未骑马且身着便衣,可单看他们走路的姿势就知道他们个个武功不凡。这样一队侍卫,就算是公侯之家也是少有的。这样一辆马车,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今夜这个风雨飘摇的时辰就这么巧的来到了宫门,王卫想不怀疑都很难。
王卫收拾了心意,朝李乐明看了一眼,李乐明连忙走上几步,喝问:“来者何……”话未说完,就看见那车夫还是悠闲的坐在那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冰冷的目光让李乐明觉得全身似乎被一桶冰水浇个透心凉,陡觉一股阴冷的杀机袭来,后面的话竟再也问不下去了。
王卫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杀气,不由暗暗心惊,望了李乐明一眼,举步上前,朗声道:“手下的儿郎不懂规矩,还请见谅。敢问,尊驾何人?为何深夜入宫?”
陡闻王卫的声音,莫名心口攸的收紧,赶紧望向慕容云随。慕容云随知道她害怕什么,只冲她淡然一笑,摇了摇头。即便是在央都城,慕容府的车驾也不是谁人都可以搜查的。
果然,只听车夫打扮的唐风儿爽朗一笑,道:“既然你们已经道歉,也就罢了,我们还有事情,让开道吧。”
王卫气结。这分明是给脸不要脸。沉了面色道:“本官职责所在,还请报上尊号。”
唐风儿淡然道:“哟,官大压死人啊。告诉你也无妨。这是慕容府的车驾。慕容少主有紧要事求见皇上。大人又是哪位?”
王卫一听竟然是慕容大元帅府上的车驾,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再打量马车后的侍卫。却也不觉得惊奇,反而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回眼望向唐风儿微胖的身影,他立刻知道了此人的身份。“漫天花雨”唐风儿,这个武功惊人。带领着慕容府暗夜组所有刺客的绝顶高手。王卫顿时头大如斗,拱手道:“下官羽林军王卫。见过慕容少主。”
唐风儿挥手道:“原来是王统领,见过什么的就不必了。在下奉命保护少主,重责在身,也不便见礼,还望王统领见谅。王统领赶紧让开道吧,我这儿还赶着送少主去见皇上呢。”
王卫眉头紧皱。却并不移步。莫府和慕容府是世交,说不定救走明妃娘娘的事就是慕容府主使的,此刻急于入宫,多半是为了救下另一名刺客。眼下城门未开,明妃娘娘定是出不了城的,说不定,就在这马车之上。
唐风儿见他满眼疑惑的望向马车,心里哪里不知道他打的什么注意,干脆挑明道:“怎么?王统领想搜车?”
王卫承受着唐风儿扑面而来的压迫气势,心中暗恨。却也不敢直言,只道:“今夜宫中有大事发生,已经宵禁,还请少主明日再来。”
唐风儿冷笑:“这天子脚下。帝都之中,谁人这么大胆闹事?况且,皇城向来都无宵禁,王统领这是刻意为难我唐某?”
王卫有伤在身,渐渐有些抵受不住唐风儿的气势,神色凝重道:“这倒不是,只是事关重大,都是为皇上效忠,还请少主行个方便。今后在央都城若有用得着王卫的地方,绝无二话。”这话说得服软,又抬出了皇上,想来对方多少会买些帐。
唐风儿冷喝:“笑话,慕容府和羽林军井水不犯河水,何须你羽林卫帮忙?让开!”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王卫冷了脸。李乐明与一众羽林郎听得话锋不对,已将手放到腰间,眼看就要出手,可是他们看马车后的侍卫个个虎视眈眈,而且唐风儿又是虎目含威,冲天的杀气已经将一众羽林郎笼罩在其中,不由心中十分不安。王卫的眼神不禁有些犹豫。
……
听着王卫与唐风儿的对话,莫名有些担心,禁不住低声问道:“你说王卫会不会搜查你的车驾?”
慕容云随冷笑道:“按照法令,他有权力检查夜行的车驾,当然若是论我的身份,是可以不用查的,可是他真要搜查,我也不便当场阻止。想必他已经怀疑你在车上,让我们离去不过是个托词。他倒也果决,知道我们既然调转头来闯宫,必定是舍不下宫中的那人。他正好借机拿势。先让我们离开,若我们真的离开,想必他会找什么借口护送或者干脆跟踪。若我们不肯离开,便借口职责所在,要求搜车。到时候即便在我车上搜不到人,也可以推说是先让我们离去而不通,才迫不得已要按规矩搜车。”
莫名蹙眉道:“少主不便拒绝搜查,又不能真让府里的刺客出手伤害羽林军,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云随笑了一笑,并不答话,示意莫名坐到靠内的矮榻,掀起车帘走了出去。
……
正在王卫犹豫之机,这时候车帘一挑,慕容云随探身出来,他披着暗紫色流金披风,掩住了衣着,相貌十分文弱清秀,他就那么在杀气满盈,箭在弦上的时候显身出来,微笑道:“都住手。”
王卫心中暗自赞叹,眼中光芒一闪,连忙躬身行礼,道:“见过慕容少主,冲犯车驾之罪,还请见谅。”
慕容云随看了他一眼笑道:“王统领,别来无恙。这可是要搜车?”
王卫勉力笑道:“下官身负保护皇城安全的重责,不敢懈怠,还请几位见谅。”
慕容云随微微摇头,从腰间解下一块金牌递给王卫,虽然有很多法子,可是这一种却是最简单直接的,为了尽快进宫救人,仗势欺人也没办法了,可惜是王卫在尚阳门,随便换了一个人,绝不敢要求搜查慕容府的车驾,铁面无私可是需要足够的胆量和地位的。
王卫接过金牌一看,身子一震,望向慕容云随的眼神多了几份复杂的神色。片刻,他将金牌还给慕容云随,无奈的号令众人退让,让车驾驶进宫门。
看着莫名疑惑的眼神,慕容云随笑道:“我也没想到这块金牌这么管用。当年小皇帝让我入仕为官,我拒绝了,他便给了我这块“随侍御驾”的牌子。若不是时间紧迫也想不到用这个好东西…咳咳…带路吧。”
……
罗凡在宫中绕了一大圈,最后终于在御花园外的大红木长廊找到了唐子俊。赶紧将事情向唐子俊细细报告,请他入御书房请旨搜宫。
唐子俊静静半响,又问了一遍:“只出去了一个人?”
罗凡愣了一愣,忙道:“据尚阳门羽林郎队长李乐明所言,确实只有一位宫女拿着令牌出宫。另外那名不知是真是假的孙静涛却还不知道躲在宫中何处。”
唐子俊长长的“哦——”了一声,挥一挥手,示意罗凡退下。罗凡急道:“副统领,搜宫一事……?”
唐子俊随手扔了块牌子给罗凡,笑道:“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去御书房打扰。你拿着这块牌子带人去搜就是了。哦,对了,御花园不用搜了,我刚从那边出来,并无可疑。各宫娘娘的寝宫也别搜了。”
罗凡定睛一看,竟是一块刻着“如朕亲临”的赤金牌子,顿时大喜,正要领命而去,又被唐子俊喊住。唐子俊叮嘱道:“记住,千万别惊动了皇上和太后。”见罗凡应“是”,这才摆一摆手道,“去吧。”
唐子俊见罗凡走远,神色一凝,转身朝御花园掠去,口中喃喃骂道:“看你打王卫打得那么威风,怎么一条小小密道竞然走不出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
在密道见到莫非的一瞬唐子俊吓了一跳。只见她嘴角还在不停溢出血丝,整个人软软绵绵的晕倒在墙边,早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也不用探鼻息,身为唐门新生代最出色的弟子,唐子俊自然能一眼看出她是死是活,有救没救。
唐子俊将她扶在怀中,也不施救,竟先顺着颈后细细撕下一张人皮面具。入眼一张惨白的精致小脸,果然是慕容云菲。唐子俊将左手抵在她的背心,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凝重思咐:“怎么会伤得如此之重?心脉尽碎,武功全废。幸亏我来的及时,再晚上一炷香的时间,就是神仙也难救了。”心中思虑,手中却没有闲着。左手缓缓的自莫非后心给她输入真气滋润引导莫非枯竭散乱的经脉气血。右手已经从怀中摸出一个画着梅花图案的白玉小瓶,倒出一粒紫金色药丸,一股浓烈香气弥漫而出,却正是唐风儿视为珍宝无比肉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