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妃第51部分阅读
莫妃 作者:rouwenwu
香婆婆以及水榭花盈的人以外,全天下再没有人知道,莫妃娘娘怀孕了。
自从那日七七门主在水云坊设小宴款待莫非和唐子俊,两人机缘巧合在药秀救了春香婆婆,莫非才知道自己竟然有了身孕。她一番惊喜之后,也有过细细思量。上一次因为太后的一顿板子险些送了性命,若非被常妃突然发现小产,让太后心神大乱,她只怕已经死了。这一次,经过央都城到七秀的遥遥路途颠簸,经过扬州的刺杀事件,她竟然没有滑胎,如今还有了春香婆婆的药丸调理,只能说是天意。莫非失去过一次,心中对这个孩子格外珍惜,总觉得上天待她不薄。只是,她并未打算让李柚知道这件事。甚至,对完颜霜霜也下了禁口令,连慕容云随严格保密。
这一日,莫非又站在后院新盛开的桃花树下画画。
唐子俊看着莫非越来越鼓的小腹,调笑道:“以后小家伙问你父亲是谁,你打算这么回答?”
莫非停下手中的画笔,白他一眼,淡淡道:“若是你那时尚未成亲,我便让丫头唤你父亲,你若成亲了,我便告诉她她没有父亲!”
唐子俊脸色白了白,“你这不是让我犯下欺君之罪么?小家伙可能是未来储君呢!”
莫非皱了皱眉,看了看画卷上的桃花,突然觉得没了兴致,将画笔一扔道:“这孩子乖巧得紧,必定是个丫头,储什么君?而且,我也绝不会让她进宫的。”
唐子俊沉默半晌,终于问道:“那日和洛依兰去扬州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问你也不肯答话。自从那日回来,你便沉默了许多。问你也不肯说。”唐子俊想起莫非那日回来的铁青脸色以及虽然经过掩饰却仍然不经意显露出来的脖子上的淤青痕迹,不由皱了皱眉。
莫非如以往每次听到这个问题时一般,只是笑了笑,便不再理会。唐子俊知道她的性情,见问不出什么,也只好作罢,从怀中摸出一只||乳|白色的晶莹瓷瓶,有些慎重的递给莫非,道:“我和春香婆婆新研究的安胎药,你这一胎早些时候经了那些动荡,要小心谨慎些才好。”
莫非接过,感激的一笑,遂问道:“婆婆的病好些了么?你们老记挂着给我研药,也不多花些时间给春香婆婆研制一些治疗肺疾的良药。”
唐子俊神色微微一黯,道:“春香婆婆老了。”
莫非黯然,什么病都能治,但若是一个人老了,确实没有办法可以治。
唐子俊不想沉浸在这种有些悲伤的气氛中,瞄见案上莫非画的桃花鲜艳生动,不由暗暗赞叹,突然想起一事,道:“问你讨个东西。”
莫非有些警惕的看着他,并不答话。
唐子俊微微露出鄙视的神情,道:“别做出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那东西对你来说算不得什么。”见莫非神色稍稍缓和,才道,“那日我背着春香婆婆雨夜上山,听完颜说你画了一幅画,是我们三人雨中的背影,很是生动形象,我想要。”
莫非一愣,不意他竟然要那样东西,想了一想道:“我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唐子俊一滞,道:“找出来!”
莫非撇撇嘴,“你有空自己去我房里找好了,我该去散步了。柳妈说要多走动,生产的时候会顺利些。”说完也不理会唐子俊,转身便要走。
唐子俊叫住她,道:“洛知府前日被言官弹劾“武职弛纵”,皇帝大怒,本要获死罪的。慕容云随替他求情,被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斥责了一通,不过最终也是革了洛知府的职,言明永不叙用……”
莫非冷冷一笑:扬州城治安一向良好,哪里有什么武职弛纵的罪名?
在全天下百姓眼中,和穆太后是病逝,可毕竟不是真的病逝。扬州城的文武官员都受了牵连,连王卫等羽林卫也受了贬斥甚至放逐。洛知府只是被革职,也算是万幸了。这些官员被贬被放的借口各种各样,时间也延绵几月,消息陆陆续续传入莫非耳中,莫非只是对李柚更加心冷罢了。
只是,终于轮到慕容家了么?李柚这么敢?这么舍得?
慕容家毕竟还掌着兵,毕竟还掌着北庸的经济命脉啊?
莫非听了唐子俊的话,停步片刻,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走了,步履缓慢而稳定。
唐子俊看着她的背影,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还是不肯回去么?这样也好。”
……
莫非扶着腰,缓缓走在初春茂密的树林里,繁花似锦。
她今天没有去找完颜霜霜,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之前做了那么多的事,让李柚和太后之间生了间隙起了疑心,可自己依然低估了太后在李柚心中的重要性。或者,是她一直没有想到,或许太后所做的一切,李柚从始自终都是知道的,太后没有打算瞒他,或许还征求过他的意见。
莫非望着眼前的重重树林,有些悲哀的发现:她真的没有办法再坦然面对李柚。如果她和李柚有再见的一日,那必定是她正面质问李柚,为何要那样对待莫毅将军的一日。
只是莫非心底隐隐不希望那一日的来临,她只想好好过些平淡的日子。而看样子,李柚似乎也并不像有那么一日,只是放她在七秀过着平淡的日子。只是,吃穿用度,每月都有人不远千里自央都城送来七秀,按妃制,一分也不曾少过,仿佛是提醒着她,她永远是莫妃。
第二〇七章 莫家有女唤东蔷
一座精巧的亭子座落在祁山后园的小山坡上,三面都是开得正欢的海棠,一面连着大红柱子的长廊蜿蜒直指山坡之下。一名白衣女子匆匆上了亭子,见没人,便朝海棠丛里绵绵软软的唤道:“东蔷,你躲到哪里去了?到时间读书练画了!快些出来,教你娘知道了,又该抄书了……东蔷,你听到了吗?答应姨娘一声……”见没有人答话,女子又唤了几声,便顺着长廊下山了。
随着女子的脚步声和呼唤声越来越远,一片开得正欢的海棠丛里渐渐冒出一个两三岁模样的小女孩,唇红齿白,粉嫩异常,头上扎着两个乌黑的小辫,辫子上绑着大红的绸带,配着一身水红色的对襟襦裙,更衬托得小女孩如同画中人一般。小女孩见呼唤她的女子走远,拍着胸脯舒出一口气,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低声道:“东蔷才不会上当呢,姨娘怎么舍得说东蔷的不是,晚上娘亲问今天的功课,姨娘定是会帮东蔷瞒过去的。”这个叫东蔷的小女孩捂着嘴偷偷笑了笑,转身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哪知才跑出几步,却突然撞上了一个人,险些摔倒,却被一只大手拎了起来,东蔷看着自己眼前一张俊美的面容上那熟悉的邪异笑容,顿时焉了气,无精打彩的道:“唐叔叔,你怎么又回来了。”
唐叔叔将东墙仍到自己肩头坐好,问道:“莫东蔷,你娘呢?”
莫东蔷望了望日头,估摸了一下时辰。道:“午饭前在画室呆了整整一上午呢,这会儿该是躲在金桂院里看书偷闲吧。”莫东蔷瘪瘪嘴,本以为躲过姨娘,哪里知道唐叔叔竟然回来了,那自己这几日便是哪里也躲不过了。一想到此。她望向唐叔叔的眼神便充满怨念:为什么,为什么娘亲可以躲懒,自己身为一个小孩子。每天还要背那么多功课画那么多画,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内心很抓狂,但她的样子却很乖巧。因为以往无数次事实证明。她无论有多么小聪明。也逃不出唐叔叔的手掌心。哎,没办法,谁让他是自己的偶像呢,谁让他的名字,叫唐子俊呢!
莫东蔷坐在唐子俊肩头,皱着眉头呆呆出神。
莫东蔷是莫妃的女儿,生于七秀水榭花盈,长于芙蓉城祁山别苑。
……
时光荏苒。三年光景似乎很长,其实也不过眨眼。
三年的光景,改变了很多事。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莫非在莫东蔷一岁的时候带着她回了慕容府祁山别苑。只有回了祁山别苑,完颜霜霜才能回到暗夜组。唐子俊才能自由。
一别经年,莫名见到莫非竟然抱回来一个白白胖胖的丫头,喜极而泣,倒让莫非安慰了好久,并且答应将东蔷以后的食宿教育全部交由莫名照管,莫名才止住了哭声,抱着东蔷爱不释手,一个劲儿的逗弄,直到东蔷玩儿得累了,憨憨睡下,莫名才让奶娘将她抱了下去。
慕容云随接到莫非回祁山别苑的消息当即寻了个借口告了病假从央都城赶了回来,见到莫东蔷时脸色煞白,立马将唐子俊拖到书房长谈。
再三确定莫东蔷是李柚和莫妃的女儿,慕容云随终于松了一口气,对他这个花花公子兄弟一阵另眼,惹得唐子俊给了他胸口狠狠一拳,怒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慕容云随一阵腹诽,面上却是极热络的着人备了好酒好菜,在祁山别苑设了一场小宴,又给了莫东蔷足够丰厚别致的见面礼,这才匆匆赶回央都城去。
唐子俊在彻底安顿好莫非又见到莫名莫非带着莫东蔷的生活步入正轨,才告辞去了央都。李佳的政治才华异常惊人,加上李柚有意让李佳和云随行程犄角之势,互相牵制。但在太后驾崩启用李佳之后,李柚对李佳的信任却明显超过慕容云随,因此慕容云随的情形并不乐观,唐子俊在央都,慕容云随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唐子俊每月都会回祁山别苑几日,这几日便是渐渐长成的小魔女莫东蔷最安分的日子——因为无论她藏在哪里,都能被唐子俊极轻易的找出来,然后扔到娘亲跟前,毫不留情的揭穿姨娘替她编织的一切谎言和掩饰。她便只能伸出小手掌,眼泪汪汪的等着娘亲的藤条。
……
金桂院在祁山别苑最北面,院子里是座园林,有荷花池、假山、花圃、凉亭,顺着荷花池上曲折的小桥过到池塘对面,是一片开敞的空地,空地上植了很多金桂,这秋日里氤氲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浓郁醉人。另有几棵叫不出名字的大树,树冠撑开如巨伞,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却是满树的繁花,花呈淡淡的粉色,有风拂过时,那花便有花瓣脱落下来,如纷飞的彩蝶,轻飘飘地自树上盘旋而下,上下飞舞。
花树下,铺了竹席,席上有矮几和软软的坐垫。莫非一袭素白衣裙懒懒靠在软垫之上,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根丝带自发尾松松绑住,温雅素净。此刻正神情专注地看着一本书。发梢和裙摆上沾了数片粉红的落樱,天空中,仍有一片一片的花瓣纷纷扬扬地徐徐而落,有一瓣落到她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睛,那瓣花瓣便蓦然飘落至衣襟上,她不为所动,轻轻翻了一页书页,神情仍是专注的。
落樱缤纷,花瓣如雨,人在花雨中,如同一幅绮丽的画卷,美不胜收。
唐子俊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打碎了这画中的宁静,惊扰了这梦境中的人。
莫非拿起矮几上的茶盏饮了一口,清雅平淡的声音随即响起:“你来了。”她没有转过头来,眼睛仍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唐子俊走了过去,随随便便的坐了下来,翻开一只茶盏,提着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并不急着说话。
见了莫非的莫东蔷就如同见了猫的老鼠,显得异常老实,她从唐子俊肩头跃下,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孩儿见过娘亲。”
莫非这才抬眼看慕容悦,表情十分轻松和柔和,淡淡地问道:“今天的功课都做了么?”
莫东蔷心中一慌,偷偷扯了扯唐子俊的衣角。
唐子俊心中一阵好笑,却也不忍心东蔷受罚,便道:“我让丫头带我来找你。”言罢对着东蔷道,“你姨娘还等着呢,还不快回去做功课?”
莫东蔷连忙恭恭敬敬应了,然后十分大方得体的退出院子。刚刚退出莫非的视线范围,便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一溜烟儿跑了。不过这次的方向却不是后山,而是书房。既然母亲问了,万一晚上突然心血来潮查功课,便是舅舅回来,也是护不住自己的。
……
唐子俊望着东蔷礼数周全的退出院子,不由一阵好笑,“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怎么能被你吓成这副模样?你到底怎么虐待丫头了?”
莫非白了唐子俊一眼,想起东蔷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总要有人唱黑脸。姐姐那样宠她,我若什么事也都由着她,便再没人能管住她了!”
唐子俊想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不与她争论,低头喝起茶来。
莫非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了几分明悟,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望着他,微微笑道:“吃过饭了么?”
唐子俊连忙将口中的茶咽下,抿嘴笑道:“饿着呢。有肉吃有酒喝就行,让厨房随便送点什么过来吧!”
莫非忍不住白他一眼,道:“你还真是长脸了,午饭时间早过了,有得吃就不错了,还要有酒有肉,还给你送过来!用不用喂到嘴里?”
唐子俊却是笑得理所当然:“若是有美人儿,本公子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接受的。”
莫非怔了怔,摇头笑道:“你还真敢说。行了,说吧,什么事儿?好好说完,我陪你去月胧纱,让冰茹姑娘陪你喝酒谈心。”
唐子俊听到冰茹姑娘几个字,果然眼中光彩闪现,道:“冰茹姑娘气度容貌不输于你,性情却温婉大度,不似……”
莫非眼神顿时生冷,瞪着唐子俊道:“让你说正事儿!”
唐子俊背心一寒,心想果然还是不能当着女人的面夸奖别的女人,尽管被夸的是她的朋友。唐子俊又喝了一口茶,突然道“十月初十,朱雀台要举行祭天大典。”
莫非一愣,皱眉,道:“朱雀台?那是大祭啊。怎么说?”
唐子俊道:“一来去年秋南宫雪诞下一对双胞胎,且都是皇子。十月两位皇子便都满周岁,一切康健,是该告祭祖宗。二来,亲王李佳整治河道,鼓励农桑,上表减赋。今年风调雨顺,百姓丰收,普天同庆。三来,太史局那老头子,太史令严复说,十月有星孛临世,是大吉之兆,上书皇上宜行大祭!皇上当时便准了。”
莫非沉默了很长时间,道:“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三个理由都很充分,我想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云随只说静观其变。我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唐子俊长长舒出一口气,道:“越来越看不明白李柚了。”
又是一阵沉默,莫非道:“祭天大典,我去看看。”
第二〇八章 非伊不娶,非君不嫁
“你要去祭天大典?”唐子俊好像没听明白,愣了一愣才道:“你说真的?”见莫非很肯定的点了点头,知道劝阻无用,细细想了想,才道:“这样也好,你终于决定回宫了。要报行驾么?”
莫非淡淡看他一眼:“谁说我要回宫了?只是去祭天大典罢了。”
唐子俊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你怎么去?”
莫非看着唐子俊颇有深意的笑了一笑,没有答话。
唐子俊完全明白,背心一寒,想起莫非扮成羽林郎孙静涛混进皇宫救莫名的事,苦笑道:“又是易容?这次想扮成谁?”
莫非随意的摆摆手道:“不重要,只要跟在你身边混进祭天大典就好了。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
灰蒙蒙的天,酝酿着一抹浓浓的压抑,东方的朝阳初初跃出地平线,还没有来得及将温暖的光芒洒遍整个北庸的土地,却已经被那一团不知何时生起、何处而来的乌云吞噬了进去,红光顿显清漫黯淡,天色愈发的暗了。
黯淡天色下令公府门口两座巨大的石狮子,冷眼不削的看着冷冷清清的延庆大街,看着偶尔路过的几个行人马车,整个令公府,笼罩在一股沉静冷漠的气氛中。
府内,晨起洗沐的丫头婆子开始烧水,杂役们开始拿着比人还要高的竹扫帚打扫地面的灰尘,和以往任何一个早晨一样,没什么特别之处。所以,当令公府的大门被门环敲得叮叮作响。众人都愣了愣,有些诧异的互看了几眼,想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管家迎了一对年轻男女进了院子,众人才确定不是幻觉,却震惊的张大了嘴半晌回不过神来。
那男子一身紫金袍英俊挺拔。怀中抱着一个如画中童子一般的小丫头,小丫头兀自酣睡,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仿似正做着什么美梦。身旁的女子却披着黑色的大氅,头上戴着帷帽,看不清样貌。
那男子令公府上下人等都是认得的。正是令公大人的好朋友。时常来府中喝酒小住的唐子俊唐将军。那女子却是谁?莫不是唐将军的夫人?唐将军怀中抱着那个瓷娃娃般的小丫头又是谁?才几日不见。唐将军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突然迎来管家冷冷的目光,众人连忙收拾了一头雾水满心疑惑,该干嘛干嘛去了。
管家领着两人穿过花园,走进内院。
慕容云随已经得了下人的通报,从书房迎了出来。
一袭黑衣的女子已经取下帷帽,随手递给站在门边的丫鬟。这黑衣女子不是莫非却又是谁。看见慕容云随深深的黑眼圈,莫非便知道他又通宵达旦的看文书,皱着眉道:“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偏要时常熬夜!”
慕容云随唤来嬷嬷将酣睡中的莫东蔷抱到房中去好生歇息,这才伸了个懒腰,引着二人进了书房。示意他们自己倒茶,自己有些懒散的坐在书桌后的藤椅上。有些疲累的揉了揉眉心,道:“怎么来了央都城?还将东蔷带了来?”
莫非一听东蔷的名字,便冷冷的没有说话,只顾倒了一杯茶喝下去。
唐子俊有些忍俊不禁,强忍笑意道:“东蔷夜里不知何时躲进了马车的柜子里睡觉。我们一大早出发时还以为她在房中,并未惊扰,哪知半路她睡醒了爬出柜子,第一句话便是问她娘亲要吃的。那时已经出了芙蓉城大半日了,便只好将她带来央都城。这一路她娘亲都没跟她说过半句话,小丫头委屈得紧呢。”
慕容云随也觉得好笑,见莫非脸色不好,便也强忍了笑意,问道:“这丫头也太调皮了,怎会躲到柜子里去睡觉?”
唐子俊却道:“哪里是调皮,根本是早有预谋。柜子里带了一大包的行礼,她平日喜欢的虎头纹铜铃,姨娘给她做的香包、布偶,你中秋前从央都城给她带回去的抖嗡、鸟哨、拨浪鼓,我从司兰给她买的九连环、皮影戏……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样没少,全在包袱里装着。看样子根本是听说她娘亲要跟我回央都,存着心混来着。”
慕容云随一听之下更是忍不住想夸东蔷几句,见莫非一口饮尽整整一盏茶,连忙咳嗽两声,压下笑意,转换了话题朝莫非问道:“是打算回宫了么?”
莫非没有回答,从怀中摸出一块人皮面具,在手上扬了扬,道:“过几日跟你们去朱雀台看热闹,看完热闹便回芙蓉城去,不会多作逗留。”
慕容云随一愣之下,猛的站了起来,指着莫非手上的人皮面具,却是朝唐子俊问道:“你便由着她这么胡闹?”
唐子俊无奈的耸耸肩,道:“她是高高在上的娘娘,娘娘有命,我这当羽林卫的怎么敢不听令?你是她哥,要打要骂也该你来!”
慕容云随一时气结,看着平静饮茶的莫非,冷冷道:“不许去!”
莫非看着慕容云随,甜甜笑了笑,却并不答话。
慕容云随眉头打了几个结,道:“你若真想去,明儿个便回宫!要去也是跟在皇上身边去,混作普通的羽林卫,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如何了得?”
莫非摇摇头,很肯定的道:“当然不能回宫。你忍心让莫东蔷回去当金丝雀么?”见慕容云随一脸憔悴担忧的神情,不由有些不忍,安慰道,“你也知道我已经修习外功系剑舞三年光景,姑不论现在的武功便少有人能伤我,更何况,我在唐子俊身边,便是不信我,也该信这个变态才对!”她的手指着唐子俊。
唐子俊一脸黑线,却并未反驳,只好端起茶盏假装喝茶。
慕容云随淡淡看了唐子俊一眼,道:“我信他,不信你!”
莫非撇了撇嘴,不欲再与他争论这个话题,反正自己定下了决心,唐子俊也答应帮忙,只要慕容云随不会去和李柚说:你看,唐子俊身边的羽林卫就是莫妃,便万事大吉了。她见慕容云随还想说什么,连忙问道:“我想见慕容蓝一面,你可以安排么?”
慕容云随听她提起慕容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慕容蓝在皇帝赐她的郡主府,很少出门,也很少见客。”他看着莫非,很认真的道:“我见过她,也问过她,她什么都没说。但她说过,不想见你。”慕容云随言语间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唐子俊。唐子俊神色间难得露出一抹不自在,埋下头继续喝茶:这茶……真凉。
莫非神色有些黯然,浑没注意到两人神色有异。却听慕容云随借着说道:“不过,有一个人例外。唯一不经通传便能出入郡主府的,除了皇上,便是他了。”
莫非皱起了眉,她实在想不出是谁。
慕容云随道:“亲王殿下李佳,入宫第一年的元宵宴上无意中见了慕容蓝,惊为天人。当时便在皇上和众臣面前失神打翻了酒盏,还惹了一番取笑,后来复了亲王爵位,又缕立大功,便还无顾忌的追求起了慕容蓝。三年来无数次被慕容蓝关在郡主府外,还是今年春天里利用功劳换了皇帝一个恩典,拿着‘如朕亲临’的金牌便是为了能随时出入郡主府。慕容蓝没有办法再给他吃闭门羹,便只好躲在房中不见他。好在李佳虽然固执,却还不敢硬闯慕容蓝的闺房。”
莫非听得瞪大了眼睛,心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那李佳还真是执着。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那李佳,今年三十有五了吧?慕容蓝还不到花信年华,这……这……”
慕容云随抿了一口茶,道:“李佳原配夫人佟氏六年前难产死了,李佳一直未再娶妻纳妾,甚至连房中人也没收一个。我听李渔说起,慕容蓝和佟氏有几分神似,是以李佳初见慕容蓝时,便在圣驾面前忘神失态。好在皇上非但没有怪罪,好似还有意撮合这段姻缘……”说道此处,慕容云随又看着唐子俊笑了起来。唐子俊早饮尽了茶盏中的凉茶,却久久舍不得放下茶碗。
莫非此时终于发现了唐子俊的怪异,想起慕容蓝一直是思慕唐子俊的,一把抢下唐子俊早已经没有水的茶碗,很认真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说?”
唐子俊竟然极为难得了红了脸,讷讷道:“什么怎么说?我能说什么?”
慕容云随见唐子俊的样子,嘿嘿笑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李佳至今未能娶慕容蓝进门么?”慕容云随完全无视唐子俊的尴尬,继续道,“皇帝本来是要为李佳指婚的,慕容蓝被逼得急了,便指天发誓,说今生今世,非唐子俊不嫁!结果李佳也当着皇上发誓,非慕容蓝不娶!”
莫非半长着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佳和唐子俊都是皇帝重视的人,他自然不愿偏帮谁,便对李佳说全凭他自己努力,公平竞争。”慕容云随道:“那时李佳还未曾见过唐子俊,但早闻他的花名,待唐子俊一回宫,第一件事便是跑去找唐子俊决斗!”说着坐在藤椅上大笑开来。莫非不曾想李佳堂堂亲王竟然为了慕容蓝做这等幼稚的事,不由也笑出声来。
慕容云随一面笑,一面道:“关键是,皇帝说了,谁赢了,便能娶郡主!”
莫非笑道:“用大拇指想也能猜到决斗的结果。咦,不对,为什么唐子俊还没娶慕容蓝呢?”
慕容云随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结果,结果,哈哈,天下无敌的唐子俊竟然当了逃兵,至今不敢与李佳一战……”
第二〇九章 猪油
听着书房里传出放肆的笑声,常管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仔细听了听,确定是慕容云随的笑声后,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浮出一丝怪异的神情,仿佛是牵扯着嘴角笑了笑,又仿佛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额头不经意的滑落一滴汗水。
常管家知道三人必定有要事要谈,早已经让书房外伺候的丫鬟仆人们退到内院以外,管家自己也是远远的守着,此刻听着书房里的笑声,仍不由得庆幸:若是叫府里的下人们听到平日冷漠淡然的少主发出这样的笑声,只怕会以为他鬼附身吧。
慕容云随和莫非看着唐子俊笑了一场,都觉得有些累了。常管家敲了敲书房的门,说是车马已经备妥了。慕容云随便让莫非自去休息,自己则和唐子俊一起上朝去了。
唐子俊精神还好,毕竟是练武之人,几天几夜不吃不睡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莫非看了看慕容云随深深的黑眼圈,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是恼怒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狠狠瞪了他几眼。慕容云随假装没有看见,以拳捂唇淡淡然咳嗽几声,便催促莫非自回房去休息。
莫非一连赶了几天的路,又和东蔷小丫头生了几天的气,这会儿确实有些累了,待送了二人出了内院,便唤了丫鬟婆子备了洗澡水,自回房沐浴休息不提。
待莫非一觉睡醒,已过了申时一刻。慕容云随和唐子俊竟然还未回府,莫非便去寻东蔷。莫东蔷早已做完功课,和家生嬷嬷的儿子石虎在后园子里耍了半晌。石虎比莫东蔷大四岁。生得虎头虎脑的,看样子老实本分,对莫东蔷很是忍让,此时正带着莫东蔷斗蛐蛐儿,惹得莫东蔷高声笑闹。莫非倚在回廊柱子上看了一阵。不由回想起自己当年跟着小牛哥哥玩闹的场景,唇角浮起温暖的笑意。
莫非见后园子里有许多丫鬟婆子陪着,又知道令公府必定是布了不少暗夜组的人。东蔷的安危必定没有什么问题。看了一阵,便自顾自的去书房寻了文房四宝,轻轻磨墨。想要将适才后园子里所见的画面落于纸上。
一幅画尚未完成。书房外响起了脚步声,随后是慕容云随和唐子俊低低的说话声。莫非正想替两人开门,突然一皱眉,闪身躲到了屏风之后。
……
“我负责山道和东山营的护卫工作,只怕不能随身保护你。到时整个东山以西都有重兵把守,唐风儿和完颜他们只怕也不便混上山去。你要陪伴圣驾,若是有人想要对你不利,是绝佳的机会。因为除了我之外所有的羽林卫,只怕在刺客出现的刹那都会以皇上的安危为先。你,千万要多加小心。”随着书房的门被打开。唐子俊的话一字一句清晰落入莫非耳中,莫非握紧了拳头。
“谁会冒着必死的决心上朱雀台来杀我?你和风儿他们。都多虑了。”慕容云随虽然在宽慰唐子俊,可语气中却透着难以掩饰的沉重。他比谁都更清楚,想要他死的人只怕比想要李柚死的人还要多。世家改革中他得罪了太多的门阀大族,而他手中的实力更让朝野上下甚至李柚忌惮。只要他一死,这些都不再是问题了。
唐子俊随手将门关上,极为认真的道:“你袖中的弩箭可是换了唐门最新制作的那种?是负责武器的师叔祖亲自研制,威力和出手的速度都比原来唐风儿给你那种强上许多,箭上剧毒,见血封喉。危急时刻,不要顾及,直接出手,保命要紧。”
慕容云随摸了摸左手袖中唐子俊所赠的弩箭,温和笑道:“我知道的。谢谢你了,将这样的好东西给了我。”
唐子俊微微一笑,随意的在窗畔的藤椅坐下,摆摆手道:“对我来说只是没用的鸡肋,在你手上倒还有些用处。”
慕容云随沉默片刻,在唐子俊身旁的藤椅坐下,翻开两个茶盏,拿起矮几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唐子俊,郑重道:“你我兄弟一场,明日祭天大典,若是顺利倒也罢了,若是有何不测,云随有一事相求。”
唐子俊接过茶盏,有些不舒服的坐直了身子,看着慕容云随,道:“别这样,说得跟交代遗言似的,我听着不爽快。”
慕容云随不理会他,依旧举着茶盏道:“莫非明日跟在你的身旁,请无论如何保她周全。”
唐子俊没有说话,举着茶盏与他轻轻一碰,一饮而尽。慕容云随会意,微微一笑,跟着饮尽杯中茶。
慕容云随从怀中摸出一个莹绿的玉佩,递给唐子俊道:“若有不测,不要管我,带她离开,带着她和东蔷,去大燕。你只需照看莫非母女安危便好。慕容府我已经安排好了,我若没有回去,常叔叔便主持变卖慕容府所有产业,带着族人转去大燕,云鹏做得很好,慕容府在大燕的基业已经很雄厚了。云奇大哥也会挂印辞官,带着慕容府的将士一齐归老,奔走大燕。”
唐子俊结果玉佩,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你明明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依然要去拼一把,你怎么做值得么?”
莫非紧紧咬着唇,脸色铁青。慕容云随所说的话每一句能叫她安心的。唐子俊却也是一副理所应当的表现。今日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李柚想借祭天大典除去慕容云随,吞掉慕容家?莫非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安慰自己:“李柚断不会如此。”
却听唐子俊的声音又响起,“你其实有很多借口可以不去祭天大典的,为何非要以身犯险?”
慕容云随道:“皇上对我本就诸多猜忌,何必再添他的心思?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一次我也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想要动手。我们自幼关系便不错。”
唐子俊声音突然有些清冷:“用命去赌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的信任!你认为值得么?你们自幼相识。又师承同一位师傅,更应该清楚他的为人。若是让莫非知道,必定不会让你去冒险……”
慕容云随突然打断他道:“不能让她知道。”他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才道,“我这妹妹一生背负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如今她既然以为大仇已报,便让她和东蔷过些安稳的日子罢。”
唐子俊有些烦乱的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安慰道:“他若动你,北庸必生乱相,想来他也没有理由如此冒险!”这话有些底气不足。他便又补充道:“放心吧。我明日尽量离你近些,至少让我的碎月飞刀足够杀掉对你有威胁的人。”
慕容云随站起来,走到唐子俊身旁,一拳打在他的胸口。
唐子俊一愣,也是一拳打了回去。
两人相视一笑。
突然,慕容云随的笑容僵在了脸色,唐子俊顺着慕容云随的目光看去,书桌上一副未完的画卷。正画着东蔷与石虎嬉戏的模样,画卷上墨香阵阵,只是周围园林淡淡。明显尚未完成。
唐子俊皱了皱眉,略一感应。便将目光投向那扇屏风。慕容云随跟着唐子俊的眼神看向那扇屏风,淡淡道:“你都听到了。”
莫非脸色铁青的从屏风后缓步而出,狠狠瞪了唐子俊一眼,一字一句对慕容云随道:“第一,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们都觉得明日的祭天大典会有危险?若有危险,你便不许去!第二,什么叫我以为大仇已报?杏花村血案,你还知道什么?告诉我!”
慕容云随迎着莫非明亮的眼睛,淡淡一笑,坦言道:“第一,祭天大典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有些奇怪之处。皇上一向信任子俊,可这次大典却偏偏给他安排了外围的护卫事宜,皇上贴身的羽林卫,全是李佳这几年提拔的。武功并不算拔尖,品性也无从考证。这一点,十分可疑。第二,天策府灭了,太后死了,你大仇已报。没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莫非知道他的话不尽不实,但他如此坦诚的态度却让她无法再追问。因为她知道自己追问不出什么。她只好看向唐子俊,道:“你有办法跟在他身边么?”
唐子俊摇头:“我提过异议,但李佳驳斥了我,皇上的态度很强硬。没办法。”
莫非道:“那你安排我跟在李柚和三哥身边!”
“不行!”慕容云随和唐子俊异口同声的说道。
莫非还要说话,只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跑步声,还伴随着东蔷奶声奶气的呼唤:“娘亲,娘亲,东蔷饿了……”
“嘭”的一声,书房门被一个小身影撞开,身后还跟着一大群跑得气喘吁吁的丫鬟婆子,见她撞开了门,又见慕容云随也在书房,顿时吓得不轻,哗啦跪了一地。
东蔷也蹲在地上,抱着额头,半晌不说话。
慕容云随第一次见这阵仗,被惊得呆住了。唐子俊一阵好笑,这丫头该不会是用额头撞开门的吧?他一把将东蔷提了起来,之间东蔷额头果然鼓起一个大包,眼泪汪汪的望着唐子俊,瘪着嘴,想哭又不敢哭。
莫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东蔷接入怀中,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对领头的婆子说道:“去找罐猪油来。”婆子一愣,连忙应声去了。
东蔷这下极老实的趴在莫非肩头,委委屈屈的道:“娘亲,东蔷不喜欢吃猪油,猪油不好吃。”
莫非正要说话,唐子俊却已经笑道:“傻丫头,猪油是用来给你擦额头的包包,这样才散得快!”
莫非猛的抬头望着唐子俊:他怎么知道?这个散淤的法子是小牛哥哥告诉自己的,唐子俊怎么会知道?
第二一〇章 祭天大典(上)
皇帝诏令,十月初十,大吉,宜祭祀,普陀庙祭天。
……
莫非扮作一名休假的羽林卫,跟随在唐子俊身边。昨日关于“猪油”的问题唐子俊并没有给出足够让莫非满意的答案。唐子俊只说乡下人大多都知道猪油散瘀的土办法,他也是在乡下长大的,知道这些有什么好奇怪的?这话听着没什么破绽,只是莫非觉得唐子俊目光闪烁,又急于岔开话题,便显得很可疑了。他到底想要瞒什么?莫非不是没有冒出过唐子俊就是小牛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太过荒诞:一个木讷老实不会武功的放牛娃,突然变成身怀绝世武功的北庸将军,还是个超级花花公子……她打了个寒颤,甩一甩脑袋将这想法抛诸脑后。
……
朱雀台!建造在央都城北面东山的最顶端,东山下有著名的玄珠湖,东山上有巨大的围猎场,围猎场再往上走,便只是一味地高且陡,东西两面全是山林,生长着郁郁葱葱地植被,一片绿意盎然、青色森然地模样。北面陡峭的绝壁下便是巨大碧绿的玄珠湖。仅南面有一条几千梯的长阶,直通朱雀台上普陀庙。
传说朱雀台的普陀庙曾是数百位高僧圆寂舍利之地,集天地之灵气,无比玄妙。北庸惯例,逢大事,皆于朱雀台舍利庙祭天祈福。至开朝,历来如此。
……
莫非跟着唐子俊,丑时三刻便出发。唐子俊手中拿着皇帝的虎符,调动护城军和部分羽林卫,赶在圣驾出发前。肃清道路。莫非看着唐子俊一路繁忙,却始终保持着冷静。圣驾沿途、东山营地、围猎场以及朱雀台周围,全都要布置重兵把守,任务繁重。唐子俊却轻车熟路,在天亮之前。已经布置妥当。
在从朱雀台策马返回宫门等候圣驾的路上,莫非望了望有些灰蒙蒙的天色,道:“看来你跟着大元帅学了不少东西。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羽林卫倒也罢了,为什么那些高傲的护城军竟然也会这么听你的话。我起初以为他们会给你找些不痛快。”
唐子俊脸上露出惯有的邪异笑容,淡淡道:“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不听话。他们就要死。”
莫非一愣,策马追上几步,问道:“你在军中杀过自己人?”
唐子俊看她一眼,并没有立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