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平民皇妃:仙履心路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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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民皇妃:仙履心路 作者:rouwenwu

    晔只好去苏家姨母那里顺路吃午饭。他姨夫和两个表哥都不在本宅,苏夫人谢惠匀见了一脸疲倦的外甥,拉着他的手直叹气:“三个小时连把椅子都不给坐,好好的孩子,硬是给他们糟蹋了……”

    沈斯晔的头上挂下一排黑线。这话说的,跟元老院强抢民女似的……

    苏夫人与谢皇后年纪只差了四岁,容貌亦有七分相似。不过谢皇后端庄的气质里多了几分闲散清柔,苏夫人则有一种不让须眉的杀伐果断。能把这样一个家庭掌管的服服帖帖,又顺利的维持着苏谢两家的友好关系,她自有过人之处。嘱咐了管家准备几个清淡去火的小菜,苏夫人带他去了一处风景极佳的餐厅。

    透亮轩敞的玻璃墙外,是为白雪覆盖的庭园,一泓喷泉并未结冰,水雾飘渺掩映着对面希腊复兴风格的回廊。快雪时晴,令人胸怀为之一畅。苏夫人亲手为他盛了一碗百合莲子粥,觑着他叹了口气道:“嘴角有火气,喝点去火的粥养一养。”

    沈斯晔笑眯眯的双手接过青花小盏:“谢谢姨妈。”

    “你穿纸尿裤的模样我都见过,谢什么谢?”苏夫人为他端了一盏瑶柱咸排骨炖凉瓜,闻言没好气道,“文胜质则史,你这孩子说的好听是有礼貌,说得不好听就是个小老头,天天老气横秋,要我说,什么皇家气度,都是你家老头子做的孽!”

    言及尊长,沈斯晔不便接话,只好摸了摸鼻子老实喝汤。

    菜色虽然精致,却实在是简单。除了他的去火粥,就是诸如榅桲鸭梨丝拌菜心之类素菜。苏家厨师手艺非凡,可他是个俗人,磨嘴皮子磨了半个上午,这时候倒是宁可热腾腾地蘸着芝麻酱吃一锅涮羊肉。不过慑于姨母威严,沈斯晔还是乖乖低头喝粥。否则倘若再被勒令吃苦菜拌苦瓜,大事就不妙了。

    吃完饭,苏夫人带他到间小客厅休息。苏家前后出了不少位军人,因此整个大宅的装潢也偏于轩昂开阔,比长安宫硬朗的多。他与姨母聊着天,随手去拿果盘里的蜜渍桂圆,却不料被苏夫人啪的打掉了,责怪道:“嫌你自己不够燥热?吃橄榄都比桂圆强。”一壁又给他一盏决明子菊花凉茶,勒令外甥喝下去败火。

    茶里不知还加了什么料,沈斯晔只尝了一口就苦的想哭,正想着趁姨母不注意偷偷倒掉,苏夫人忽然看过来:“今天了了,你还要去元老院?”

    沈斯晔只好边喝茶边回答:“不知道。不过这倒不麻烦,真麻烦的是记者会,明天就有一个。”

    眼中掠过淡淡的怜惜之色,像是有些冷,苏夫人挽了挽旗袍外的披肩。“你还受得住么?实在难过,姨妈再给你想想办法。”

    被苦的舌头发木,沈斯晔泪眼汪汪的说:“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您别麻烦了……”

    苏夫人默然良久,方悠悠叹息道,“这么多年,你这孩子也受了不少苦。”她摆手止住想插话的沈斯晔,神色间有些不忿。“你小时候怎么过的,姨妈都记得清楚。要不是为了避嫌,用得着受这些闲气!”

    沈斯晔摸摸头:“……我觉得还好吧。”他偷偷拿了块糖。

    “你不知道你妈妈多担心你。”苏夫人颇为尖锐地瞄了他一眼。“嘉嘉出生那次,要不是淑妹妹心里还挂念着你们,那次也就熬不过来了。”

    苏夫人口中的“淑妹妹”,就是斯晔嘉音的母亲,谢皇后讳淑匀。

    苏夫人没有看他,望着对面多宝格摆着的珐琅粉彩瓶,似乎在回忆往事,悠悠说道:“你妈妈生嘉嘉那时三次进急救室,你连哭都不会了,就那么呆呆的抱着我,一声都不吭也不肯吃饭,只把我跟你外婆吓得半死,还好后来你们母子都平安。”

    “我一直把你和嘉嘉当成自己的孩子,跟旷逸、景和几个一样。”苏夫人轻轻拍拍他的手背,言语中颇有几分愤慨。“淑妹妹就是好欺负。他们分居的时候你外婆难过得要死,其实要我说,分的好。再不分,姚氏那贱人还指不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一次就差点要了淑妹妹的命!”

    原来如此。

    奶糖下肚,沈斯晔了然而镇定的笑笑:“您先别急,听我——”

    苏夫人没好气的说,“说什么?别看你爸不管你,人家忙着跟姚凤凰合计,要把你那便宜妹妹认回来哪!”

    “您先别着急。”沈斯晔安慰的握了握苏夫人的手,目光清明。“这件事威胁不到我,您也不用太担心。大哥辞职尚且惹得全国议论纷纷,何况此事?况且我国法律不承认庶出,只有私生子女,父亲在此事上失德在先,断不至于再进一步。即使那位小姐有什么心思,也越不过公序良俗。”

    “我并没有多少夺权的心思,但也容不得别人来踩,尤其是矛头不止对着我,还对着妈妈和小妹。”

    苏夫人凝视着他良久,慢慢流露出悲欣交集的神色,终于一叹:“你总算长大了。”

    把一支玉石蜻蜓别针向发髻里紧了紧,她理了下鬓角,目光柔和下来。“这样我也能放心,将来对你外婆也有的交代。假如真的怎样,以为我们谢家是软柿子好欺负么?”

    沈斯晔无声的叹了口气,望向窗外喷水池里的大理石雕像,一时无言。

    陈郡谢氏当然不好欺负,他若无母族庇护,如今还不知道会怎样;但他妈妈就是太清傲高洁了才根本不屑与姚氏相争。就这一点,谢皇后断不如苏夫人长袖善舞。

    论起来,谢皇后无论是品貌还是气质、智商还是情商,都绝对可称一流的人物,却唯独不肯低下身段温柔承欢。当年出了私生子事件,她带着病决然与皇帝分居,皇帝心里只怕未尝不后悔,但谢皇后做的过于绝情,毫无挽回的余地,才一直拖到了今天。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谢皇后对如今形势淡定得很,尽管洞明一切,却已经把曾经的丈夫视作路人。如此,何必再扰乱她的安宁?

    苏家会支持他,也并不意外。尽管失去了成为后族的机会,但沈斯晔毕竟是苏夫人的外甥,他与苏家长房长孙是表兄弟、从小和苏慕容一起长大,少年时还曾受教于苏老元帅门下,与苏氏的关系比起母族甚至更亲近一些,毕竟陈郡谢氏根基在江南,有时未免鞭长莫及。苏夫人今日一番话,三分是为家族利益,七分却是出自本心,他只有诚心感佩的份。

    他不是只会清议的君子,完全理解利益的安排和交换,且不介意掺和进去。但在心里,总有几处维持着干净柔软的圣地,那份冷酷交织间隙下的温情始终为他珍视,不容侵犯、不容亵渎。

    这是他的底线。

    16桃源不再

    沈斯晔在苏家一直盘桓到下午,因为出去探看的佣人回来报告说,路上还是堵得水泄不通。燕京的交通设施并不差,奈何私家车数量太多。尤其皇宫区所在的内环,天气一差就堵到动弹不得。纵使公共交通极为完备,一时亦难以改善。因为苏家也在内环,距离长安宫不算远;沈斯晔本想索性步行回家,被罗杰毫不犹豫地一口否决了。

    “阿晔你急着回去?”苏夫人正翻看着管家送来的账目,随口道,“要实在着急,就用直升机送你一程。那架飞机慕容前些日子才检修过,据说功能很好。”

    “不必了……谢谢您。”

    在本宅主楼前修建停机坪,还能如此举重若轻若无其事的,苏家大概是帝都独一家。

    不比江南谢氏的低调,苏家人从来都是以极高调的姿态出场。他到现在仍然记得九十年代初的某个清晨,苏慕容那被直升机专程送到教学楼顶的事迹。那件事轰动了半个帝都,学校的女孩子们则足足讨论了半个学期,直到苏慕容又出了新花样为止。

    有时候他都觉得奇怪,以他和苏慕容截然相反的性格,到底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这是为谢家朗晖公子婚礼准备的礼单,请您过目。”

    沈斯晔独自站在窗前,端着杯产自忻都的夏摘红茶闲看雪景。起居室的另一端,世袭的大管家正有条不紊地向女主人汇报家务。他一直很崇拜这位似乎无所不能的管家,他小时候,管家甚至为他削过一个陀螺。说是管家,这位高瘦的中年人其实更像是苏家的一份子。

    听到这句话,沈斯晔竖起耳朵。

    “倒也罢了。”有纸张被翻开的细碎声音,苏夫人似是沉吟了片刻。“阿晔,你过来。”

    沈斯晔依言过去,管家侧身避让开。苏夫人戴上老花镜,动手在礼单上略作删改:“朗晖一月结婚,你备的什么礼?”

    沈斯晔挠挠头。谢四公子朗晖和他并不算非常熟悉,他也只是从母亲那里才得知这一消息。“二两母本大红袍,算我和嘉嘉的。您看合适么?”他真心请教道。

    苏夫人闻言失笑,却也露出赞许之色:“你倒是会投其所好。”

    朗晖的父亲、她和谢皇后的兄长、沈斯晔的舅父谢渊之最大的爱好就是品茶。沈斯晔送这么一份礼物,名贵而不张扬,又不会压住长辈们一头,不枉她昔日耳提面命的教导。谢皇后早年多病,沈斯晔的人际关系学多半是苏夫人所传授。那时候她只是将年幼的外甥带在身边,让他看她如何处理各种事务,接触到大家族之间人情来往的现实。

    在某种意义上,苏夫人是沈斯晔的第一位导师。她一直感到庆幸,虽然外甥念旧重情,总算没养成一个妹妹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孩子。虽然沈斯晔在这次储位废立里稍显无为,表现并不十分令她满意,但这毕竟只是第一役,应对的功力已经不错了。

    执掌苏家大权的女性如此想着,目光又温和了些。

    “毕竟是二房嫡孙,你这份礼还是轻了。”虽然心里点头,苏夫人仍为外甥指出不足之处。“结婚的是晖哥儿,你这份礼却是冲着你舅舅去。上次朗曜结婚,你送的什么礼?”

    “好像是一对嵌宝玉如意。”那时候他在英国,礼物是母亲代为预备的。

    “朗曜是将来的家主,你那时候还小,这份礼不算轻了。”苏夫人将拟好的礼单交给管家,口中徐徐道,“但你现在身份今非昔比,这个度要拿捏好。要以长房为尊,又不能显出重此薄彼。朗曜媳妇是俞家人,晖哥儿的媳妇是吴家人,吴家和谢家一向交好,这一点也得考虑在内。你这二两茶叶,贵重倒是有,八成得被你舅舅截留私藏,岂不在朗晖那里落个埋怨?”

    沈斯晔一头冷汗地听着姨母有条不紊的分析,惭愧道:“我当时没想这么多……”

    “那说明你还缺历练!”苏夫人接过账簿翻开,以秀丽的簪花小楷批阅着账目。“我这里有两块荔枝冻石印章,你拿去添上。毕竟你是要当皇太子的人了,这份礼,也算是承你外家多年看顾的情分。为你的事,你舅舅他们可操心不少。”

    苏谢两家的微妙平衡已存在了很久,沈斯晔自然知晓。是以没有推辞,只再三向姨母道谢。苏夫人摆手不耐烦道:“罢了,要是你自己能处理妥当,我才不操这份心。倒是朗晖比你只长一岁。如今他都要成家了,你怎么打算的?”

    沈斯晔连忙把嘴里的松子糖咽下去:“……看缘分吧。”

    “狗屁缘分。”苏夫人轻斥,“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的打算。”

    言及这种私人问题,沈斯晔有一点微微的尴尬,只得笑了笑:“我是想等到毕业之后再说,而且现在也不是时机……”

    “怎么不是时机?”苏夫人闻言一哂,“你要是再不早作打算,只怕要被逼婚了。”

    沈斯晔目光一闪。

    “你哥哥一走了之,永安公主早就出嫁了不必提,嘉嘉毕竟是个女孩子。”将目光从账目移到外甥脸上,苏夫人缓缓为他分析着其间利害,“只有你尽快娶妻生子,才能保障皇位继承顺位的稳定。说句不好听的话,倘若你哥哥生个儿子,而你只有女儿,只怕还有的乱。”

    沈斯晔皱起眉头,心里稍有些不快的情绪。他对政治联姻并非陌生,但倘若自己要身涉其中,还是会下意识地反感。

    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卖身罢了,而且还是死契。如此偏激地想着,沈斯晔叹了口气。

    “发愁了?”苏夫人瞥了他一眼,“其实也没什么稀罕的,淑妹妹和你爸,我和你姨丈,旷逸、朗曜他们,哪个不是联姻?就算是小娴……”她终于逸出一声叹息,“如果能顺利入主东宫,还不也一样。”

    “但你将来是皇储,结婚的政治意义反倒比联姻意义更大。” 将看完的账目交给管家,苏夫人端茶浅饮一口,徐徐言道。“你其实还有一定的自择权。你家老头子才不会管你究竟娶谁,这个机会你得把握住。只别逆了你家老太太的意思。”她所谓的“你家老太太”,自然是指皇太后而非谢皇后。

    “总之,别闹的太过火。我们这样的人家,总归还要娶个能扶持你的贤妻。”抛下这么一句,苏夫人起身走向露台。“阿晔,你是不是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

    沈斯晔沉默着,既没肯定也未否认。

    “别明着跟家里对着干。否则没有好果子吃。”遥望着窗外一片银装素裹,他姨母的声音慢悠悠地听不出喜怒与否。“你哥哥就是一例。旷逸当年也差点吃了个大苦头。不过……”

    这孩子与别人还不一样。就算是有了权谋策略,终究还是他母亲的孩子。

    苏夫人念及此,心里一叹。她能教会他手腕策略,却教不会他硬下心肠。

    因为有客人来访,沈斯晔便走到花园里去。

    苏家的花园极大,小时候他常在此玩捉迷藏。假山,回廊,凉亭,花丛,处处都留着童年的足迹。雪地上有几只麻雀在跳跃着觅食,沈斯晔沿着长廊漫无目的的走着,心绪如麻。寒风凛冽,但他需要冷静自己纷乱的思绪。

    皇帝才不会管这种事,谢皇后只希望他过得好。唯一能这样做的,只有皇太后,他的祖母、毅宗皇后顾氏蕴容。

    沈斯晔对祖母的感情其实颇为复杂。她既是严师,又是慈母,却也一手促成了他父母的婚姻悲剧。太后对儿媳颇为照料,允她独居京外,却不肯点头允他们离婚;她疼爱年幼的沈斯晔,但这种慈爱却与对长孙的期望和倚重迥异。他对祖母,更多的是敬佩、孺慕和感恩,却独少了一份亲近。

    垂下眼,沈斯晔无声的叹了口气。

    鼻端有幽幽暗香浮动,他沉浸于自己的心思,此刻才留意到这扑鼻清香,不免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沿着回廊走到尽头,果然看到了一片初开的腊梅花。花丛成林,远远望去竟是一片鹅黄烟霭。细小的花蕾将开未开,香气却已沁人心脾。并无梅花的孤冷清傲,腊梅花在繁华之地、富贵人家从从容容地开着,雍容清丽。

    他在花林下踏雪而行,不时有雪粒从枝头落进衣领。雪地被踩得咯吱咯吱响,这一方天地万籁俱寂。直到……

    砰地一声,雪球砸开凌凌清波,迅速融化在喷泉池水里。

    沈斯晔满意地拂了拂身上的雪霰,心里充满恶作剧后的愉快。背着人之处,他从不介意做出什么孩子气的举动。正要溜走,他偶往旁边投去一瞥,顿时愣住。

    隔着花木暖房的玻璃墙,似是看出他的惊讶无措,苏娴微微地垂眸一笑。她背光而立,将双眼衬托地更是沉静如水,却也浮现一缕思虑轻愁。对他招了招手,惊鸿般浮现的女子已翩然隐入花丛深处。

    初冬的阳光穿过玻璃屋顶,将一套银制茶具镶上别样光彩。显然这是为主人侍弄花草之余而准备的茶室,处处都显出主人细致高雅的心思。轻舒皓腕,苏娴为他倒了杯茶。“要糖和奶请自己加,我怕不知道殿下现在的口味。”

    沈斯晔本来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听了不免微微蹙眉,“还叫我阿晔就好,姐姐何必这么生分?”

    “可你也不再是孩子了啊。”恬静柔顺的神色里是淡淡的哀而不伤,差一步之遥就能入主东宫的女子轻轻叹息着,将一支文心兰递给他。“……殿下,你和慕容,都不是孩子了。”

    接过花朵,沈斯晔一时默然。

    小时候他时常在苏家做客,两个年岁相若的淘气包在花园里疯跑,温柔美丽的少女总会在阳台含笑注视着他们,为他们擦去脸上的灰痕。苏慕容时而会很大方,同意沈斯晔跟着他叫“姐姐”;时而又很吝啬,“姐姐是我一个人的,不准你来抢!”然后又会引发一场战争。那时候他总是很羡慕苏慕容,有个这样温柔的姐姐,不但不会以捏他的脸为乐,而且会细心的指点他的功课,绝不会信口杜撰一个听上去非常逼真的答案,害他被先生斥责。他聪慧而促狭的姐姐永安公主则会做出以上所有行为,把小男孩耍的团团转。

    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他们曾共同分享儿时的微笑。但所有当事人都已告别童年,已经没有了放纵的理由和天真的资格。

    “阿晔,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哥哥的那位……朋友。”相对沉默了半盏茶的辰光,苏娴静静地看向昔日亲热地喊她“姐姐”的青年。“所以你不必觉得是从我的不幸里获益,我未必肯接受你的这种怜悯呢。”

    沈斯晔怔了怔。

    “冒犯的打个比方,我若嫁进东宫,将来只怕也难以避免陛下、姨母和姚夫人的格局。”苏娴轻声说着,她的眉宇间并无被弃的凄楚伤痛,反倒有一份勘透的宁静。“你哥哥不是见异思迁的人,心里装着祁小姐,却只能面对着我,将来,大家都得痛苦不堪。如今这样……真的很好。”最后这句话,像是说给沈斯晔听,也像是说给她自己。

    沉默了多时,沈斯晔方轻声问道:“那么,姐姐以后怎么打算?”

    苏娴秀丽的脸上,漾起一个淡淡伤感的微笑。

    “慕容现在还在榄城。他平日里嘻嘻哈哈,其实最放不开那间医院。”她轻轻握住身边一朵马蹄莲,细腻的手指几与洁白花瓣同色,一举一动都是无可挑剔的优美婉约。“我从贞仪女子学校毕业后就缔结了婚约,自那时起,一言一行都要恪守未来太子妃的规矩,从不能随心所欲,也不知道世界是怎样的……”

    宛若空谷幽兰的女子抬起头,看着满室异域鲜花。

    “婚姻既然不能自主,在那之前,我想去看看爸爸妈妈走过的地方。”

    沈斯晔离开苏家时,已经是傍晚六点钟。天色早就暗了,灯光打在雪地上,别有一种明快的粲然生光。坐在宽敞的车里,他反复地思考着苏娴的那句话:

    “幸与不幸,只有自己才知道。”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细细的品味着,愈发觉得这句话是真理。

    回到他在长安宫西翼的住处,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皇帝从沈斯晔的书桌边投来锐利一瞥,将正在翻看的一本笔记阖上:“——你的架子够大。朕从四点就在这里等你,不知道上院那帮以懒惰著称的人为何忽然如此勤勉,一场质询能从上午十点拖到晚上七点。”语气是并不严厉的斥责,却已经把罗杰听出了冷汗。最初的惊愕后,沈斯晔已迅速镇定下来,闻言只是欠身从容回答:“是儿臣之过,劳父亲久候了。”

    皇帝的神色无喜无怒,目光落在清隽疏朗的墨色字迹上,表情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隔着水晶镜片,他眯起眼审视着次子,眉头皱了皱又松开。“斯晔。”

    沈斯晔欠一欠身,等待着皇帝的下文。出于礼节要求,他微微低着头,并未与父亲对视,是以也没能看见皇帝内敛深沉的眼底那一束复杂的光彩。

    一言不发地,皇帝起身走向门口。沈斯晔早就习惯了这种冷遇,不以为意地相送出去。走到高旷的门廊下,皇帝在侍从官的簇拥下登车。世爵车缓缓发动的前一刻,皇帝方淡淡道:“今天的质询直播,朕看过了。”

    以前的直播,也无一例外的收看过。隔着玻璃,皇帝看见次子因为这一语而睁大了眼睛,露出一丝困惑之情。这个表情还真像他母亲。

    微微皱起眉头,皇帝不再去看次子,淡声吩咐道:“开车。”

    沈斯晔站在阶下雪地里,恪守礼节地目送皇帝座车消失在转角,方返身回去。对上罗杰诧异担心的目光,他也只是笑了笑。

    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1。但今天他实在是有些累了。

    春天回去就是毕业论文开题,他现在才只有一个初步思路;明天还有一个记者招待会,如何礼貌而不失风度的回答问题也要浪费不少精力,记者们可不会像议员们那么克制,只怕不是那么好应对。他默默地思索着可能会有的问题,不觉有些头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sn的页面,心里忽然砰的一跳。

    一片黯淡当中,唯独何锦书的名字还亮着。他鬼使神差地打了个招呼。“在实验室?”

    “嗯,我们教授想看nba明年的春季联赛,让我给他网上订票。我的visa卡和aster卡都不知怎么了,试了几次都支付不成功……”她无可奈何的回复。“你呢?你家导师会有这种毛病么?”

    “我在家。”沈斯晔几乎被她的抱怨逗笑了。“至于我的论文导师,他只看瓦格纳戏剧,一上课就给我们讲戏剧艺术。”

    锦书发送了一个崩塌的表情。她的头像是只虎斑小猫,有着圆滚滚的褐色眼睛。“斯允昨天还来过我们公寓,你不用担心她。”

    她似乎以为自己是为了嘉音才打招呼的。沈斯晔微微皱起眉,只得回复:“我知道。”

    锦书说:“现在燕京是夜里一点吧,还不休息?”

    心里忽然愉快起来。他半真半假的回复:“郁闷的睡不着,能不能推荐一款安眠药?”

    那边沉默了一分钟,让沈斯晔以为她不会回复的时候,何锦书贴了份长长的英文药物说明过来,里面的化学式看的他一阵眩晕。然后她补充说:“请按医嘱服用,千万一定不要过量。我不知道你的症状怎样,而且专业也不是神经内科,不敢随便给你开处方。”

    沈斯晔哭笑不得。锦书忽然又发送了一句:“一切都会过去的,否极泰来,要加油哦。”

    “我的否已经极了,可泰说它没时间来。”

    锦书发送了一个大笑的表情,随即轻快地说:“有人叫我,先下了啊~”

    只来得及回复一个“好的,再见”,何锦书的名字就暗了下去。屏幕上隐约映出他的表情,纠结的眉头舒展开来,笑容也已经不再是那么僵硬。藉此,他得以暂时摆脱上议院议员质询、继承法案、皇室改革、复杂的亲戚关系,得以只做本真意义上的自己。

    今天大概终于能做个好梦了。

    17四人行

    锦书过完感恩节之后胃不舒服了好几天,那天实在吃得太饱。她不得不几天都靠牛奶和香蕉活着,一边嫉妒的看着玛丽和杰瑞吃海鲜披萨,融化的芝士拉出长长的丝——

    玛丽叹着气说:“你其实是一个很完美的人,如果你不是见到爱吃的就没完没了的吃的话就更完美了你知不知道?”

    锦书团在沙发上裹着毛毯泪汪汪的说:“嗯。”

    但下次依然如故。她哥哥寄来些麻辣牛肉干。锦书边吃边看书乐不可支,第二天嘴巴红肿的去上课。某位女同学盯着她看了半天,八卦兮兮把她拖到一边的悄悄问:“你男朋友来了?”偏偏嘴唇消肿还不容易。

    锦书很悲摧的忍受着各种好奇的猜测,最后居然也就淡定超脱了。沈嘉音周末过来,看着她欲言又止,锦书一言不发的拎出所剩不多的肉干,等到沈嘉音的嘴也吃肿,猜测自然迎刃而解。

    说到沈嘉音,这孩子似乎也把锦书的公寓当作蹭饭处了,一有点空闲就乐滋滋往这跑。关于她的身份,锦书一开始就悄悄告诉了玛丽,正巧那天玛丽自制草莓蛋糕一块,顿时征服了小女孩的心……不过锦书对此稍有怀疑。这孩子以前养尊处优的,什么没吃过见过?

    但沈嘉音自己不说,锦书也就不点破,照旧心平气和的和她交往。玛丽在震惊之后也平静下来,因为发现传说中的公主性格上也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大家心照不宣,相处的倒是极好。

    中午上sn,沈斯晔果然也在,很默契的跟她打了个招呼。

    锦书通常只有下午一点左右能上一会网,休息时间里,几乎每天都能遇到沈斯晔。一来二去的聊了几次,居然好像也熟悉了起来。

    或许他是那种在人群里不会特别显眼、但一旦看到了就不会被忘记的人,距离大使馆一面之缘已时隔一月,但他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象,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弱些许。

    “斯允昨天又来玩了。”锦书说。既然嘉音不想挑明,她就始终用这个名字称呼她。

    “真麻烦你了,”沈斯晔很快的回复,“她就喜欢凑热闹搅混水,还是小孩子脾气。”

    锦书回了个笑容,目光落在新开的一叠窗口上。最近她开始关注国内新闻,以前她对时政可一点兴趣都无。“皇储与端王携手谒陵,拟打破兄弟不和传言”“端王遭议员诘问态度冷静,称认可废除君主制被批”“皇帝陛下不表态不出面,端王疑似不得圣心”……

    十天里,一次上议院质询,四次新闻记者招待会,两次记者专访,铺天盖地的花边消息。

    连番轰炸之下,他保持着从容微笑,眉头却始终没有完全舒展开。几张记者抓拍的照片里,他眼睫下一直有淡淡阴影。与中国之夜那天君子如玉的风采相比,他的确是憔悴了。

    锦书莫名的有些心软。不过嘉音一直没有表现出太担心,想必情况还不是太差。

    除了那一次,沈斯晔在言语中从没表现出他如今的内外交困。他跟锦书有一句没一句的闲闲聊天,聊到一点四十分才说再见。临走之前忽然吞吞吐吐的说:“你的facebook上那张照片……”

    锦书说:“怎么了?”

    “可止小儿夜啼。”

    锦书的古汉语造诣实在不算很高,那人不等她明白过来,已发送了一连串的大笑捶地表情,飞快的下线了。空留锦书对着屏幕又气又笑。

    ※※※※※※※

    等到十二月初,锦书开始紧张的准备期末考试,逐渐不怎么上网。沈斯晔似乎也在忙,但还是通过嘉音向她表达了问候,偶尔在网上遇到,总会互相打个招呼。

    周末,嘉音照例溜了过来,盘踞了一张沙发。杰瑞看了半下午病理生理学,只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忍不住抱头哀嚎:“啊啊啊完了我要挂科了!重修!延毕!退学啊啊啊!”

    玛丽暴躁地拿一本砖头厚的书砍了过去:“别说话!”

    锦书从实验报告里抬起头,目光迷离的问:“几点了?”

    “六点四十七。”玛丽看了一眼手机,“你们饿不饿?”杰瑞点头如捣蒜。玛丽白了他一眼,开始按手机:“我来叫外卖。”

    杰瑞丢下课本叫嚣道:“来一打布列塔尼贝隆生蚝!伊比利亚生火腿!蓝霉||乳|酪酱配小牛排!82年份——”玛丽不动声色看他一眼,笑容可掬:“你有胆,就再说一遍。”

    杰瑞蔫了下去:“……两个大号鸡腿堡。”

    这时嘉音抬起头,脸色在灯光下一片煞白,双眼无神,倒把锦书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嘉音气若游丝的摇头:“没事,就是看书看恶心了……”

    杰瑞好奇起来:“你看的是什么?”

    嘉音默不做声的举起一本板砖厚的硬皮书,把封面对着杰瑞。

    civilisation aterielle,enoie et capitalis: xvexviiie siecle(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

    杰瑞磕磕巴巴换了三次气才念完书名,真是瞠目结舌,再看看自己手里的pathologic physiology,顿时觉得它也没有那么招人讨厌。

    锦书微有些诧异,“……你懂法语?”

    嘉音点头,哀叹道:“小时候被逼着学的。那时候真是痛苦啊,你说水果分阴性阳性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公交车都分阴阳?这些时态啊格啊阴性阳性变化到底图的是个啥啊?还有发明法语数数的人怎么不去死啊!记一个电话号码要改十几次,当时把我学的都怀疑自己智商有问题了……”她大概童年阴影严重,这时候抱怨起来滔滔不绝。

    锦书不知为啥很赞同:“嗯。”

    “说起来,你小时候都学过什么?”玛丽打完外卖电话,八卦精神暂时复活。“会不会像公主日记里那样?哎呀~”

    嘉音居然点点头:“差不多吧,礼仪课我从四岁一直上到高中。”

    玛丽大为兴奋:“都学什么学什么?!来说一说!”

    嘉音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说:“还能有什么。小时候学怎么走路、坐姿、吃饭,然后就是各种礼节仪态,遇到突发情况怎么优雅的处理,怎么搭配合适的衣服,见了什么人说什么话,繁琐得要死。”

    嘉音垂下头,乌眸里泛起淡淡落寞。“见到父母必须行礼还不能主动说话,夏天必须穿裙子而且不准短过膝盖,从来不能吃外面的东西,你以为我过的像电影里那么自在么。”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玛丽向来最能言善辩的,这时竟也一时无言。

    锦书微微有些不安,轻声道:“斯允……”

    “叫我嘉音就好。”用汉语说完这句话,嘉音忽然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隐约有盈盈水光:“但是我现在很开心……很开心,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没有把我当成怪物一样的围观,没有因为我不能选择的身份而对我敬而远之。

    嘉音想笑,眼睛却有些模糊了。

    锦书和玛丽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感叹。

    “嘉音,你的生日是哪天?”锦书轻轻咳嗽一声,放平了语气安慰小女孩。“你还没吃过玛丽的经典||乳|酪蛋糕吧?”

    嘉音吸吸鼻子,破涕为笑:“真的啊……是五月二十号。”

    “难怪你皮肤好。”玛丽笑起来,站起身去厨房,一边冲咖啡一边大声说,“春天出生的人皮肤就是好,你看我,二月的生日,都二十七了还有痘。”

    锦书开始用力咳嗽。玛丽端着咖啡壶出来,莫名奇妙的问:“劳拉你感冒了?”

    锦书目光不善地盯着她。杰瑞歪在一边懒洋洋的说:“你忘了?劳拉的生日是十二月三十一号。”

    “……”玛丽干笑起来,“呵呵呵呵……哎呀饭来了!”迅速借开门遁走了。

    锦书好气又好笑的吐出一口气,动手把辞典课本堆成一摞。嘉音丢掉手里的法文书,也过来帮忙。海鲜咖喱饭非常香。金黄的米粒上摆着色泽鲜艳的青红椒、虾仁和鱿鱼卷,热气腾腾的让人食指大动。嘉音吃的眉开眼笑,嚷嚷着说能把皇宫御厨的手艺都比了下去。

    锦书不由莞尔。嘉音通透聪颖,然则娇而不骄,心性不失天真,一点点小事就能让她哭泣或者欢笑。可爱的女孩子,这世上有多少都嫌少。

    “对了,”玛丽吃了几口饭,又想起了刚才的话题,“安妮,你还没有说完你小时候都学过什么,我要是将来有个女儿,就让她以你为参考标准!”

    因为咖喱饭的缘故,嘉音此时心情很好,没有再陷进伤秋悲春里,笑眯眯的如数家珍:“钢琴,小提琴,古筝,书法,国际象棋,插花,茶道,马术……还有法语和俄语,世界历史,国际局势,外交礼仪——”

    另外三个人都目瞪口呆!

    “都是坚持学下来的。”嘉音补充一句,“像围棋、声乐还有拉丁语这些,我实在受不了它们,就没继续了。”

    玛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还是不要生孩子了……”杰瑞深有同感:“真是辛苦……幸好我小时候会打架和打鱼就行。”玛丽啐道:“你就编吧!”

    “真的啊,我说的全都是真的。”杰瑞惫懒的笑着,挠了挠乱蓬蓬的红头发。“我家穷嘛,全靠捕鱼供我出国上大学。”杰瑞向来都对自己的家庭闭口不言,这时候含糊过去,玛丽也就不再逼问他。嘉音咬着虾仁,笑吟吟的说:“我忽然想起一个笑话,嗯。”

    “有个学生上大学的时候,说我家好穷啊,家里卖了头牛给我交学费。”

    “第二年,他又这样说。”

    “第三年他这样说的时候,别人忍不住了,问他你家到底有多少头牛啊?”

    嘉音慢悠悠挖着咖喱饭,露出了不怀好意的一笑:

    “他说,也就有几千头吧……”

    玛丽一下子把咖啡喷了出来,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杰瑞红了脸,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好在嘉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若无其事的径自喝汤吃饭。玛丽瞧瞧杰瑞尴尬的模样,好笑之余终于良心发现,换了个话题:“咳……安妮,你现在还在学这些?”

    “是啊。”嘉音淡定的搅着汤,“我现在在学日语。劳拉懂德语,以后也可以教我啊,我哥哥虽然也会,但他太远了呀。”

    锦书忽然缓慢的倒吸一口冷气。

    “嘉音,”她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哥哥也学过这些?”

    嘉音咽下鱿鱼卷,又喝了口汤才说:“他比我学的还多呢。”

    锦书觉得自己脑子里的某根弦似乎轻微的铮一声响。

    “他还要学击剑啊射击这些,当然他不用学插花梳头发。”嘉音慢悠悠的说,“而且他不像我。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不想学的时候还可以装病耍赖。我三哥就没这么多鬼心眼,让他抄十遍三字经,他肯定不会少一个字。他看上去聪明,其实脑子特简单。”

    锦书并不回应,轻笑道:“你看上去,也很聪明啊。”

    “吃完了?”玛丽没察觉这边的诡异气氛,过来招呼,“吃完了就收拾起来,晚上还得接着看书呢。”嘉音闷闷的唔了一声,趿上拖鞋,把自己的饭盒拿起来往厨房走去。玛丽疑惑道:“安妮怎么了?”

    锦书眯眼一笑:“大概是不想看书了吧。”

    “哎呀我也不想再看书了……”杰瑞趁机凑过来,手里还哀怨的抱着病理生理学教材,讨好的说:“劳拉,把你们那届的题目告诉我好不好?”

    锦书眉毛都没抬一下:“忘了。”

    “你怎么可能不记得!你明明跟电脑他表姐一样!”杰瑞色厉内荏的悲愤控诉。“上次我问你解剖学,你连哪根神经都记得清清楚楚!”

    锦书终于抬起眼,看不出喜怒的目光轻飘飘扫过杰瑞的脸。杰瑞心虚的坐直,就见锦书伸出一根手指,把他拨到一边:“挡灯光。”

    杰瑞瞬间就崩溃了。锦书余光看见玛丽和嘉音都坐了回来,才换了个舒适的坐姿,懒懒开口:“我给你题目,不等于是帮你作弊?”

    “我只想参考一下过去的考试方式……”杰瑞说的中气不足。锦书很拉风的打个响指:“我可以帮你划出一个重点大纲,你看了之后一准能通过。”杰瑞大喜,连忙双手奉上课本,就见锦书一根铅笔刷刷划过几十页的目录,脸立马垮了下来:“你把所有内容都划进去了……”

    锦书无辜的说:“因为所有都是重点。没听说过‘生理生化,必有一挂’?”

    玛丽在旁边扑哧一乐,嘉音则毫不客气的大声笑了出来。杰瑞当场泪奔。他泪眼模糊的看向另两个人,那两个迅速把自己埋到了书后面。

    锦书也不理他,自己看书。过了一刻钟再抬头,杰瑞已经乖乖的在灯下发奋,火红的头发似乎要燃烧起来,他紧紧地咬着笔杆,眉头皱得很紧,倏?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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