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皇妃:仙履心路第50部分阅读
平民皇妃:仙履心路 作者:rouwenwu
凤冠压的僵硬酸疼。俯身时,翠云博鬓上的珠串都碰到了地面,她很怕凤冠会掉下去——幸好这种糟糕的可能也只是种可能。
接过了女官毕恭毕敬捧来的制书,再拜之后,册封之礼已成。
锦书在女官扶持下起身回内室,轻轻舒了口气。父亲出去送正副使了,母亲和家人都紧张地等在里面,看见她轻松地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了。
锦书此刻心情轻快,眉眼之间不觉光彩动人;何夫人深深看着女儿,表情又欣慰又伤感。锦书笑起来,正要如以往般凑过去和妈妈说话,身边伴着的女官忽然朗声说:“见礼——”
看着母亲和嫂子对自己屈膝行礼,锦书彻底呆住了。她想说话,嗓子里却哽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妈妈腰椎不好,怎么能这样?幸而这个礼只是屈膝,时间很短。锦书怔怔地站着,指尖冰凉,忽然心里一震,猛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接了那封诏书,她就已经是太子妃了。有一堵无形的墙竖了起来,隔开了她和家人。这堵墙的名字,叫“权力”。
她忽然很想哭。
何家世代书香,庭训乃是那副流传甚广但其中深意很少有人真正明白的“耕读传家,诗书继世”,祖上并没有高官显宦,自然也没有世家才有的祠堂。锦书的祖父生前曾在燕京大学教书,但去世甚早,家境也清寒,留下的只有一张获得博士学位时的黑白照片。这张照片被供奉在中堂壁上,下面燃着一炉清香。
不知道一辈子清风两袖的逻辑学教授,会怎么看待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今天?
何麓衡送走了册封使者,返身回来,在父亲遗像下默然伫立,良久不语。女官知道亲迎的时辰要到了,只得上前小声提醒。他又默祷片刻,才疲惫地点了点头。
女官忙进了内室,引何夫人和锦书出来。一家人目光相对,不须说话便能明了彼此心意。锦书随着父母兄长在祖父神位前跪下,心里有些酸楚。她此刻已经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作为未嫁女给自家祖上行礼。今天之后,她的姓名前就要冠以夫姓了。
照片上文质彬彬的书生从容地微笑着,拍这张照片时,谁也不知道,他已患上了肺结核。锦书仰头看着从没见过的祖父,有些难过。在这时,她听见父亲对照片低声说:
“爸,您的孙女锦书今天要出嫁了。她也拿到了博士学位,也在燕大教了一阵书,她是我们家的骄傲。今天她要嫁人了,以后或许就是帝国的皇后。请您保佑她,一生平安喜乐。”
锦书的鼻头倏然一酸,眼泪再也没忍住,滴落到了冰冷的地面。然后她听见母亲的声音。
“爸爸,我是吴霜。”她轻声虔诚地说,“您还记的,那年小锦刚出生不久,我和她爸爸抱着她,带着阿天,到西山去给您扫墓。那天有只蝴蝶从您碑上飞下来,落在您孙女头上不肯走,小锦在那里一点都没害怕,虽然她不记得这些。现在她长大要嫁人了,嫁的是皇储。那孩子人品很好,求您保佑孙女能一辈子顺顺遂遂,跟夫婿能和睦相处。您的重孙女也半岁了,等到春天,我们全家再去看您。”然后她俯身拜下去。
“爷爷,我是阿天。”何江天挠了挠头,“嗯……我也已经结婚了,您孙媳妇给我生了个小丫头。我现在是律师,不过没干过伤天害理的勾当,赚钱也还够多。您放心。”
听到他的浑说八道,何麓衡警告地咳嗽一声,锦书在后面含着泪几乎笑出声来。“妹妹要出嫁了,到时候未来的皇族就是您的后代,所以麻烦爷爷保佑她夫妻和睦,儿女双——嘶!”锦书红着脸,在哥哥的胳膊上掐了一下。
现在全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锦书这里。她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该说的,父母都已经说过,该祝愿的,也都祝愿过。她沉默了一小会儿,终于抬起眼睛看向祖父的照片,轻轻说:“谢谢您遗传给我的逻辑思维,爷爷。考试的时候很有用。如果可以,请把这种天赋再传下去好么?”
全家哑然!
祭祀完毕,醮戒还只进行了一半,从皇宫那边得到的消息却是亲迎的队伍已经出了承天门,不时就将到达。女官忙着收拾了正厅,请太子妃的父母上坐,才重新引着锦书出来。女孩子重新理过妆,愈发风姿明艳。夫妻俩对视一眼,暗暗叹息。
锦书微微红着眼圈,在父亲膝前跪下,俯身四拜。这一拜,是在出嫁前拜别父母,听从父母的训诫。何麓衡久久看着娇宠的女儿,良久方缓缓说:“尔往大内,夙夜勤慎,孝敬毋违。”到了皇宫,要日夜勤谨,孝顺公婆,不要违背长辈。
锦书忍着泪,俯身再拜答应。而后盈盈起身,在母亲膝下也是四拜。何夫人微微哽咽道:“尔父有训,尔当敬承。”而后终于忍不住,也不顾得什么礼节、什么身份,径把女儿搂在怀里,失声恸哭!
事出突然,正厅的侍从女官们都愣了一下。母女俩哭成一团,负责太子妃妆容的女官头皮发麻,正要去劝,却被上司无声地阻止了。总务女官无声地叹了口气,示意同僚们暂且背过目光。毕竟,本来哭嫁也不算失礼,如果新娘毫无悲戚之色,反倒才是不合时宜。
好在半晌,何夫人先止了泪,才把锦书劝住了。见女儿哭得双眼红肿,又后悔起来。女官赶紧拿了冰袋给锦书冷敷眼睛,又补了妆,扑了粉,折腾了好一会才收拾停当,只是眼尾一抹红、眼皮的粉光微融,哭过的痕迹却是遮不住了。她暗自叫苦,却又无计可施。
锦书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拉着母亲,泪眼汪汪地不愿松手。反倒是父亲叹息一声,劝道:“爸爸过一阵就退休回燕京来,你想回家也方便了,好不好?别哭了,乖。”他本想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发,手伸到半空中,才意识到锦书头上是凤冠,只得黯然地收了回去。
锦书含着泪点点头。这时已经有个气喘吁吁的礼官疾步进来,请主人出去,预备迎接皇储。何麓衡答应了一声,脚下且不动。旁边早有一位女官捧着漆盘上前,里面是折得整整齐齐的大红盖头。
连一辈子老谋深算的外交官,在拿起那条大红绸布时,手指也有些颤抖。女官再次催促,何麓衡只得无声地叹了口气,把绣着并蒂莲的丝绸展开,亲自为女儿轻轻盖上。锦书留恋地最后含泪看了一眼双亲,盖头放下的瞬间,她看见父亲眼里也有泪光。
大红盖头放下来,就此隔绝了视野和少女时代。
女官暂时引导太子妃去内室休息,蒙上了盖头的锦书完全没了方向感,若没有女官扶着她,她非得一头直直撞在门上不可。女孩子纤细的背影在云锦吉服下显得愈发娇小,那片红色浓重鲜亮的教人几乎喘不上来气。何夫人看着女儿走进了内室,擦了擦眼睛,勉强笑道:“……殿下他们快来了?”
女官连忙回道:“还要一刻钟,夫人可以先看一会电视直播。”
吴霜哪里有心情看电视?正要拒绝,身边的丈夫却一言不发地把壁挂电视打开了。
喧天的鼓乐声顿时从电视的方寸之间充满了房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皇储亲迎的场面在几大电视台上都有直播,从画面上看,那一列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经到了二战纪念广场。镜头拉远,拍摄到了广场上兴奋欢呼的民众,皇储亲迎的队伍每到一处,就引得一处欢呼声直冲云霄。主播稍显辛辣地说:“连广场的鸽子都吵得飞远了……”
吴霜恍惚想起在国外看到的新闻。这个年轻人在帝国的声望,已经隐隐超过了他的父亲。
长焦镜头拉近,对准了正策马缓缓而行的皇储。皇太子纳妃之礼要服皮弁,他也不例外。镜头从沈斯晔头顶拉到脚下,主播为观众一一讲解着什么是中单,什么是蔽膝,引经据典,给观众上了一堂礼仪课。骏马上的青年气宇轩昂,剑眉星目,连女官们也看得出了神,好半晌,不知是谁轻轻一叹:“……彼其之子,邦之彦兮。”
吴霜与丈夫相视苦笑。
大约一炷线香之后,室外的鼓乐声渐渐与电视里重合。众人忙都散了,各司其位。等到冰雹般的马蹄声在庭前静下来时,一位礼官疾步走进了正厅,在东侧面西站定,朗声说:“皇太子奉制行亲迎礼!”
何麓衡微微叹了口气,跟着两位赞礼迎了出去。吴霜有些惴惴地等候着,度秒如年。仿佛过了许久,那个要成为她女婿的年轻人终于庄重地走进了前院。
或许是因为严寒,他的脸颊有些红,眼睛却是沉静明亮。侍从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捧着一对装饰锦缎朱缨的大雁。“用雁者,取其随时而南北,不失其节,明不夺女子之时也;又取飞成行,止成列,明嫁娶之礼,长幼有序,不相逾越也。”亲迎之礼的礼物只有这一对大雁,与此前那些奢华的金银珠玉大相径庭。其中祝福的深意,却比珠玉深远多了。
礼官上前,请主婚人和太子妃生母东西相向而立。沈斯晔对岳父母微微欠身。
此刻已交申时,阳光透过中堂的大玻璃窗,把一房间映的温暖光亮。青年的眼睛清亮仿佛一汪冰雪融成的泉水,辉蕴含光。两位女官引着盛装的太子妃从内室里缓缓出来,在何夫人位置之下盈盈站定。礼乐已止,满室屏息静气,沈斯晔却目不斜视,庄重地接过礼官奉上的大雁,缓步上前,把那美丽的鸟儿安放在堂中的案上。
锦书蒙着盖头静静站着,等了好久,终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清朗声音。“岳父大人。请受小婿一拜。”而后便是衣摆窸窣。父亲似乎轻轻哼了一声。然后他平和温润的声音向这边转了过来,却不是对她说话。“岳母大人,容小婿代内子拜谢您生养之恩。”
刹那的安静。锦书几乎能感觉到他热烈的目光透过了丝绸,落在她脸上。虽然有盖头的遮挡,她的脸颊还是直烧起来,心脏一下下跳的酸甜无力。拜谢了父母,他就要带她走了!
耳畔寂静了刹那,她听到一个恭敬地声音说:“车驾在中门外,殿下请先行一步。”
锦书稍稍有点失落。但也早已被告知,他是不能对她说话的。只得由着女官扶着自己,一步步小心地走出中堂,脚下好像踩着云彩。寒风凛冽,她不由得一颤,立即有人拿来一条厚重的披风为她披上。一路下了台阶。
庭院里挤满了人,却是鸦雀无声,静静看着她走到中庭,却又回头去望父母的方向。可隔着盖头,能看到什么呢?皇储亲手挑起绣着丹凤朝阳的车帘。大红吉服的太子妃小心翼翼地敛裾上了凤车,似乎知道夫君就在身侧。然后,车帘放下了。
沈斯晔对阶下依依不舍的岳父母再次长揖为礼,而后大步走到中门外,翻身上马。乐官奏响古曲《凤于飞》,仪仗在不宽的路上仿佛绵延到了天边。身后凤车轧轧,缓缓驶出中门。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117洞房昨夜停红烛
亲迎之后的同牢合卺直到薄暮时分才结束,天色暗沉,云彩沉沉地压了过来,快下雪了。
拜过天地,沈斯晔却只能把锦书送到洞房。设在谨身殿的盛宴虽然是他们两个的结婚宴会,锦书作为新娘却没有份。沈斯晔满心歉意,觉得自己独自去吃喝作乐,抛下她不顾;看着明亮灯下大红吉服的娇小身影,心神俱醉,私心里反而不愿被别人分享这金屋藏娇的美景。他走的依依不舍,惹得一群好事者在背后窃窃发笑。
皇储一走,洞房里就只剩了新娘和女官们。锦书静静坐着,努力在维持端正坐姿同时放松颈椎。隔着大红盖头,洞房里明亮的光线并不刺眼。熏香的味道轻轻袅袅,熏人欲醉。耳边女官们在低声说话,不知是谁小声说:“那边已经开宴了……挡酒的人有没有……”
说到这里,女官们不由纷纷回头,悄悄打量坐在床边的太子妃。何锦书蒙着绣并蒂莲的盖头,微低着头坐着,一身大红吉服厚重富贵,反倒显得人纤秀文静,袖口外的一点指尖像是白玉雕成。看到新娘子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在茫然四顾,忙有人过去道:“殿下?”
太子妃仿佛有点不好意思,停顿了一下才轻声说:“……能给我杯水么?”
女官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点点头。于是有人去斟了一盏茶,递到她手上。锦书轻轻说了声“谢谢”,松了口气,捧着核桃大的茶杯小口喝了。茶很香,极开胃。她刚放下手,立即有人来把杯子拿走。
不知道提出吃点东西的要求,会不会被当做得寸进尺呢……
锦书终究没好意思这么厚脸皮,默默忍下了饥饿感。洞房里相当安静,但她知道自己绝不是独处,否则——她暗暗捏了捏袖子里的两块糖,犹豫不决。剥糖纸需要时间,动作也不小。锦书惨淡地想着,想到沈斯晔此刻大约正在朵颐,不由得稍稍有点郁闷。可怜婚宴的菜单还是她最后敲定的,却落得个不知其所的下场。
她倒不像别的新娘那样对将来满怀忐忑。她了解丈夫的品行和爱情,有良人陪伴在侧,未来可能的坎坷算得什么?
胃在这时咕地一响。或许是幻觉,锦书还觉得眼底一黑。低血糖的前兆开始出现,脊背出了薄薄的冷汗。攥紧了手指,她百忙之中还心想,如果新娘饿晕在洞房里,不知道这种习俗会不会改?……
“三嫂!”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个娇俏清脆的女孩儿声音飘进来了。衣摆窸窣声近,只听那清脆的声音笑眯眯道:“这里好暖和!外面都下雪了呢。”女官忙笑问道:“公主怎么出来了?”
“我吃饱了啊,坐着好无聊。”声音娇柔,让人不忍心苛责她的逃席,“那边都在灌哥哥的酒,闹哄哄的讨厌,我才懒得在那里。我今天本来想求哥哥带我去亲迎的,他不理我,哼,何姐姐——嫂子你——替我教训他好么?”
“公主!”女官见承华公主居然想和锦书说话,赶忙来阻拦,“……太子妃是新妇,不好多说话的。那边还有些小点心,比酒席上的精致,公主要不要去吃一点?”
嘉音眼珠滴溜溜一转,巧笑道:“我不饿啦。”言罢凑近来看锦书的盖头。
锦书只觉得手心一暖,有东西被飞快地塞了进来。嘉音直起腰,若无其事地倾身去看床边悬挂的香囊,然后施施然走开去,笑吟吟道:“对了,我在这里歇一会好么?”
“知道,我不躺在床上,这里不是有个美人榻嘛。”
“头好晕……早知道就不喝酒了……”
“可是……当着别人的面睡下太失礼了……拜托了……”
女孩儿弱不胜衣地斜倚在榻上,一只手还按着太阳|岤,笑眯眯地目送女官们暂时回避。等到最后一位女官把门轻轻掩上,她才一跃而起,含着点得意之情轻快地低声说:“嫂子你快吃点东西,要不一会她们会回来的。你喝水么?栗子糕会噎嗓子,我给你倒杯茶?”
锦书起初还以为嘉音真是喝醉了,颇为担心;听到后来明白她要调虎离山,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出声。这精灵古怪的小丫头与她令兄比,真不知道谁诡计更多。想到她冒着寒夜溜出来就是为了给自己送吃的,心下很是感激。
点心用油纸抱着,还没拿出来就香味扑鼻。锦书倦怠的精神忽然惊醒,食指大动,觉得盖头是个麻烦,就想暂时揭起来。嘉音赶紧阻止她:“不不还是留给哥哥来揭……快吃,我怕露马脚,特意挑的不容易掉渣的点心呢。”
锦书脸一红,轻轻说:“麻烦你了……嘉嘉。”
嘉音笑眯眯地大有深意道:“不麻烦,都是一家人嘛。”她原想开个玩笑,说“饿到我小侄儿怎么办?”然后又觉得这么说太不端庄,做妹妹的不该这样窥探兄嫂,就罢了。
倒是有不少不入流的小报这样猜测过皇储大婚如此赶时间的原因,甚至惊动过太后;据说沈斯晔还被叫去盘问过一顿,详情不为人知。这些风波并没有影响到锦书,嘉音却相信自己哥哥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让心爱的姑娘为此难堪。兄长在妹妹的心里一向都是完美无缺,在爱情和婚姻上也不例外。
嘉音托着腮坐在床边,看锦书小心地吃着软糯香甜的糕点,想到大西洋岸边那些春风化雨的日子,孩童般清澈的眸子里就有些感慨。那个温柔又淡定的姑娘如今成了哥哥的妻子,琴瑟在御,她可是第一个媒人!她十分得意,不知为何,又有点羡慕和寂寞。
“三哥喝的酒其实不多。”她想了想,这样软语安慰,“我哥自制力最好了,嫂子放心。”
锦书在盖头下莞尔微笑。嘉音也笑,心想还有苏慕容陪在后面,双重保险呢。
嘉音只在此盘桓片刻,就被太后派来寻人的女官领走了。洞房里重归寂静,时而有红烛爆出灯花的细微响声。锦书填饱了肚子,心神舒畅,身上力气仿佛也多了些,头顶的凤冠也没那么重了。这样静静的坐了不知多久,门外廊上忽然喧嚣声动,脚步杂沓,欢声笑语里有人嚷道:“新郎官来了!”
锦书的心脏猛地一跳,两腮直烧上来,一时间竟有些惴惴。哐啷一声,门被大力的推开了,脚步声凌乱的进门,淡淡酒香随之侵入鼻端。女官们行礼的行礼、找醒酒汤的找醒酒汤,忙得不可开交。不远处有人窃窃发笑。锦书的心跳几乎能冲出胸腔,呼吸短促,手指微微颤抖。那个喝醉的家伙却直冲过来,带着一身芬芳酒气喃喃道:“小锦,是你么?”
“殿下!”
女官们见他竟有伸手揭盖头的意思,大惊失色,冲上前来把他拖开了。新媳妇的脸在洞房之夜不该被丈夫之外的任何人看见,可门外还挤着一堆看热闹的贵胄子弟呢!当下分头赶人,又半强制地强迫皇储喝下一碗早已备好的醒酒汤。
沈斯晔醉后酒品还好,被灌下醒酒汤后,萎靡片刻就清醒过来,女官忙又奉上一块热毛巾。他擦了把脸,眼珠子黑亮的惊人。虽然行动间还有酒气,步伐已经平稳如昔。为首的女官放了心,又抱怨道:“怎么就喝成这样了?苏公子没挡酒么?”
沈斯晔苦笑。
这片刻间,门外看热闹的人群已经被不情愿地疏散了。沈斯晔目不转睛地看着锦书,眼光发直。新娘子羞恼地微低着头,从凤冠的摇晃程度来看,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撒帐之后,女官谆谆嘱咐着新婚夜注意事项,沈斯晔唯唯答应,看表情就知道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耽误人家良辰美景,是罪过!女官们再不放心也无法,只得检查一遍烛火后悄然退下。
终于,洞房里重归寂静。红烛燃的正旺,一片宁谧里,沈斯晔试探着叫了一声:“小锦?”
穿着云锦吉服的新娘静静地坐着,大红衣裳在灯下愈发明艳。在盖头要挑开的这一刻,她还是怯了。沈斯晔竟也升起一丝紧张,定了定神,轻轻把那块红绸揭了。
酒香扑鼻,骤然明亮的灯光刺进眼睛,锦书微微眯了眯眼才睁开。抬起脸,才看见那人微带醉意的脸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
嵌宝点翠的珠冠下,清丽的新娘一双明眸如盛秋水,因为是盛妆,唇上一抹胭脂娇艳,粉颊有如桃花晕染,凤冠上的珠串摇动的厉害,大有弱不胜衣的羞怯之态。这是沈斯晔第一次见她盛装,一时间竟呆呆地挪不开眼。锦书羞得脸颊滚烫,却还比他冷静。
“阿晔,”她悄声说,知道窗外大概有人窃听。“帮我把凤冠摘了好么?”
他一愣,眼神这才变回清明。沉重的桎梏一摘,锦书觉得自己身轻如燕的简直能平地飞升。一个多月的时间把热烈的情感酿成一碗喷薄欲出的佳酿,锦书红着脸,眼里心里尽是柔情。彼此贪恋地凝视了片刻,沈斯晔忽然笑着轻轻叹了口气。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锦书一挑眉。不等她含笑说话,他已经吻下来了。
久违的温热体温透过了衣衫,把尘封一个多月的热情尽数勾引起来。锦书勾住沈斯晔的肩膀,仰面回应他的亲吻。她的目光随着热情而愈发迷离,眸子也渐渐失去了清明。被松开时,她只能软弱地伏在丈夫胸口。沈斯晔亦十分动情,定了定神才稍匀了气息,在她耳边低声笑说:“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美……你这狡猾的女人!”
锦书没做声,但沈斯晔知道她在微笑,又悄声说:“玫瑰味?”
他怀里的新娘茫然了一下,忽然羞恼的红晕直透过皮肤,耳朵红的几乎透明。沈斯晔大笑,抱起锦书丢到床上。锦书惊笑一声,薄怒道:“沈斯晔!”
沈斯晔笑着俯身下来,重重吻她。锦书任由他摆布,在吻的间隙细细喘息着,勾引的他越发动情。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忍不住就去扯她腰间衣带。锦书拼尽全力推开他,恳求道:“先不要……我还要梳头卸妆……还有你一身酒味!”
……沈斯晔只好暂且收起□,老老实实去冲了澡。等他回来,锦书勉强掩住领口,红着脸起身下床。沈斯晔原想叫女官进来帮忙,锦书害羞,死也不肯答应,坐到燃着一对红烛的妆台前,拿了柄梳子。沈斯晔心里一动,便说:“我来给你梳。”
锦书便对着镜子,一件件摘下簪珥钗环。沈斯晔站在她身后,慢慢梳着她滑不留手的长发。锦书的头发乌黑绵密,因为有小半年没剪的缘故,几乎垂到了腰间。他很喜欢。房间里静静的,他握着一缕青丝,不由得绾在指间,想到杜工部那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浑然天成地应景,会心地微笑。转念却想到那首诗不太吉利,心里一凛。
“……阿晔?”
沈斯晔一警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过于严肃,连忙若无其事地岔开。锦书目不转睛地看了他片刻,似是放了心,移开目光。他把象牙梳子丢回去,双手放在她肩上,看她侧头摘下最后一枚耳坠,目光专注地让她耳根发热。暧昧的气氛在洞房里悄悄流淌,锦书只觉得心跳越来越急,想了想,低声说:“阿晔,帮我把项链摘了好么?”
沈斯晔一笑道:“好。”说着便去她脖颈上寻那枚锁扣。
锦书在婚礼上戴的唯一自己的首饰,仍是他在病中送她那条红宝石项链,她珍视它到了外人不能理解的程度。她把乌黑长发尽数拨到身前,露出了大红衣领上一痕粉颈,沈斯晔解了两次,才把那枚锁扣解开。她小心地把项链收到首饰盒里,抬头轻轻唤了一声“阿晔”。
他笑着回应道:“老婆。”锦书抿嘴微笑,主动投到了他怀抱里。
华丽的洞房并不大,除了一张架子床,就是被屏风隔开的博古架和梳妆台。沈斯晔嫌在梳妆台这里吻不尽兴,当下把她拦腰抱起来,径自向卧榻大步走去。锦书怕掉下去,紧紧勾着他的脖子,又喘息又笑。沈斯晔挥手把帐子放下,这才把他的新娘轻轻放到卧榻上。锦书脸颊微红,向床内侧挪了挪,忽然蹙着眉头抱怨道:“满床的花生……你去找个盒子好么?”
沈斯晔哂道:“找什么盒子!”一边抓住锦被两角一抖,把那些莲子、桂圆、花生、红枣一股脑倒到了地下。锦书啐他一口道:“讨厌,谁踩到了怎么办?”
沈斯晔笑而不语,转身去系上帐钩。锦书嫌冷,自发自觉地钻进锦被里,忽又郁闷道:“……怎么还有啊。”一边索性掀起被子,彻底收拾那些花生。她尽管不是豌豆公主,可也不想被硌的明早腰疼。大红锦被一揭开,她就呆住了。
桃红色绣穿心莲的丝绸床单上,赫然铺了一块白布。
那块布就铺在枕下三十厘米的地方,锦书就是再不懂这些老规矩,也猜到这块白布的用处了。她呆了一会儿,双颊腾地烧起来。沈斯晔这时兴冲冲上了卧榻,才看到这里的别有洞天。两个人面面相觑,锦书悻悻然地扭过头去:“……你怎么交代?”
沈斯晔也呆了:“……说实话?”他真把这一层忘了。她的处子身的确是他得到了,不是新婚夜也没关系?
“不行!”锦书又羞又气的简直想哭,“你不准说!”
“那我把手划破。”他灵机一动道,“就说我打碎了花瓶——”
锦书抓起一个枕头扔了过去,说不出话,眼泪已经气出来了。那次贞操检查之后,居然还有这样的续集!珠岛初夜后弄脏的那条床单,她第二天就拿去洗了,明天白布上要是没有血,她难道就不活了?再复杂的礼仪她都能一一遵守,可这个算是什么?
沈斯晔见她真哭了,也慌了神,凑过来细细哄她。锦书满心委屈,正找不到出气的地方,一口重重咬住了他的肩膀。沈斯晔只闷哼了一声,竟然也没反抗,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锦书气犹未消,想到这是他做的孽,恨得又加了点劲。直到一丝血腥味在唇舌间蔓延开,她才猛地清醒过来。
她怔怔地看着丈夫已经被她咬出血的结实肩头,泪眼朦胧地喃喃道:“……阿晔,你为什么不躲开?”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低笑。“傻姑娘。我躲开了,你难道要在床头上磨牙出气么。”
锦书含着泪噗嗤一声笑,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半晌小声说:“我去给你拿酒精消消毒……都出血了……”
他忽然一顿,说:“先不要。”低头看了看伤痕,倒抽一口凉气:“小锦你咬的可真狠。再深一点就赶上我被打的那一枪了好么?”见锦书双颊通红,低下头揉搓衣带,方才张牙舞爪的狠劲都化成了羞怯,不觉心尖一荡,伸手将白布扯过来。
锦书低低的惊呼一声,却见他拿了白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肩上的血珠子,当即呆住了。
“你……”
沈斯晔把白布丢到一边。他原本就没打算明天把这块布送出去,那样不光锦书得崩溃,他也受不了私生活被这样窥探。只是婚礼前越来越忙,把这一层忙忘了,才惹出花烛夜这一段公案来。刚想安慰她不必担心,一抬眼,想说的话全忘到了九霄云外。
——方才闹了一场,锦书的衣裳都乱了,杏子红的抹胸从中衣里露了一痕出来。肌肤一层层透出晕红,长发散乱,比起平日的淡雅素净,此刻竟是别有万种风情了!再也克制不住,他胡乱地关了灯,倾身过去把她压到了身下。肌肤相亲,锦书像只小白羊羔似的躺在他怀里,羞得抬不起眼,低低嘤咛了一声。“阿晔,蜡烛还没……”
“那个本来就要点一晚上。”他尽可能言简意赅地说,然后不让她有机会再说话了。
龙凤红烛静静地燃着,在黯淡的洞房里映出一圈温暖的光晕。这一刻,万籁无声。卧榻上情意正浓的人不知道窗外已经下了场鹅毛大雪,大红帐子遮住了无边春色。红烛静静地燃着。喁喁情话从帐子里逸出一句半句,又被低低的似喜似泣的喘息掩住。
夜深了。
118之子于归
梦里,锦书发现自己走在父亲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依旧是天蓝树青,夏末的光景。她穿着细高跟的鞋子翩然走在大使馆的长廊里,轻巧的像只鸟儿。无忧无虑的学生生活简单而舒适,却总像是忘了什么。重心不稳跌下去的一刹那,一切相遇后的甜蜜缠绵电光石火浮现起来,惊惶被先知般的期待覆盖,她安心地等着那坚实的胳膊来接住自己,开始几年的甜蜜情缘;直到身体重重摔在地面天旋地转的瞬间。
痛感传到中枢神经之前,锦书惊醒了。
心口仍旧在钝痛,她甚至有几秒不敢睁开眼睛,只怕一切都是自己的黄粱一梦。这时耳边忽然锵然一声脆响,在黎明的黯淡里响的惊心动魄余韵悠长。锦书猝不及防,吓得小尖叫一声,彻底醒过来了。
她发现自己孤独地躺在拔步床里。身上绫罗堆积,枕边空无一人,眼前是潮水般的大红铺天盖地。略动一下,身体就酸疼难堪,抬起一根手指都需要积攒力气。锦书茫然了刹那,这时帐子被揭开了。沈斯晔走进来,正看见她怔怔出神的模样。“……把你吵醒了?”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懒散笑容有点孩子气,“我起来喝了点水,把蜡烛弄倒了一根……没失火。点着了一点,不过我扑灭了,没事。你再睡一会吧,到点我叫你。”
锦书死死盯着他。沈斯晔见她表情定定的不似以往,这才觉得奇怪,凑近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小锦?”他摸摸她的额头,“小锦?做噩梦了?我在这里,别害怕。”
他的姑娘忽然扑进了他怀里,身体微微颤抖。他只得把她搂住,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不得要领。半晌,锦书才把埋在他心口的脸抬起来,恢复清明的眸子满含依恋,害羞地嫣然一笑,眼角有些淡淡的晶莹水色。
“阿晔,我……”她微红了脸颊,小声说,“亲我一下,好么?”
沈斯晔注视了她一会,终于确认她没事,这才放了心。他刚喝了一杯茶,是以在吻住柔软微凉的樱唇时,大脑仍得以保证最低限度清醒。锦书半闭着眼睛回应他的热情,紧紧抓着他不愿意松开,甚至于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沈斯晔觉得奇怪,但送上来的秀色可餐自然不会放走。等到被吻得几乎窒息时,锦书终于安心地躺下了,心满意足。
想起来今天还要打起精神应对夫家人,越发懒在被子里,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她红着脸,柔声和丈夫说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话,他也温柔地回答她。芬芳温热的呼吸丝丝入怀,沈斯晔心念微动,不由觉得浪费这美好的早上太过可惜,俯身吻下去,一只手探进了被底。锦书羞得满脸红晕,垂着眼睛小声说:“嗳,大早上的……”
他恳求地深深吻她。锦书被纠缠的无奈,看此刻还早,只得半推半就地应了。
天光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明亮,锦书情知自己脸上每一丝红晕都会给他看在眼里,只得自欺欺人地闭着眼睛,拼命咬着下唇不肯呻吟出声。沈斯晔的欲望从一开始就极热烈,随着律动而喘息愈见重浊,被欲望逼迫着加倍用力;锦书几乎要陷入昏乱,手指死死攥着身下被单,只想着“就好了”,就好了的时刻却悬在浪尖上,总不肯轻易放过她。终于,欢愉的浪潮越涌越高,眼看就要漫过那道堤岸——
就在这紧要关头,紧闭的洞房门忽然被敲了敲,从外侧轻轻推开了。
锦书瞬间僵住。沈斯晔一怔,强自压抑着胸中几欲爆发的欲念,艰难地停了下来。两人都不敢做声,只听那穿软底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帐子外停下。
“殿下,辰时三刻,该起身了。今天您两位还要去奉慈殿敬茶。”原来是负责叫他们起床的女官。她说完这句话,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事关重大,请殿下不要贪睡了。殿下?您醒了么?”
锦书吓得连气也不敢出,手脚一片冰冷。沈斯晔紧紧咬着牙关,手指关节在枕头上死捏的泛白,咬着牙没有回应,一脸想杀人的表情。锦书不敢出声,咬着唇轻轻推他的胸膛。他有点茫然地低头看了她一眼,或许是看见了她眼底的惊慌,他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一点,紧紧皱了一下,终于又松开。
久久等不到回应,着急的女官开始催促:“殿下?您醒——”
锦书惊得一颤,满眼哀求。沈斯晔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这就醒!!!”
……结果最后自然迟了,而且让沈斯晔很不爽。幸而太后的奉慈殿隔得不远。他带着梳洗好却连早饭也没顾得吃的锦书匆匆赶过去时,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刻钟。锦书还在腿软乏力,怕沈斯晔担心,只能勉强忍着不在脸上露出来。
房间里暖香拂面,笑语已随着侍从的一声通报而安静。华音姊妹见他们进门,纷纷起身见礼。嘉音目光担忧,屈膝之余冲哥哥拼命使眼色,却也不敢多说。锦书站在沈斯晔身边,微微有些不安。她的第六感异常敏锐,这个房间里,此前恐怕不是其乐融融。沈斯晔摘下眼镜擦了擦,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从容平和:“奶奶,父皇,母后。”
他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并不去看别人的表情。“儿臣在路上耽误了片刻,请陛下恕罪。”
穿着樱桃红衣裙的太子妃低头站在丈夫身边,睫毛低低垂着,娇羞安静,只是屈膝一礼。她的右手一直被沈斯晔握着。太后眯着眼睛打量了小夫妻一眼,意味深长地微笑道:“不怪你,外头的雪确实大了些。快别站着了,看你媳妇那么娇弱秀气,你也不怕累着她。”一边招手叫新婚夫妇过来。
沈斯晔暗暗握了一下锦书的手,带着她走上前。太后拍拍身边的位置,“来。”沈斯晔一笑,顺势坐在祖母下手。锦书正要挨着他坐下,太后却轻咳了一声,示意她到自己另一侧:“阿晔媳妇来这边。那边还坐着嘉嘉呢。”
锦书不敢违背太后的意思,虽然心里不情愿和丈夫分开,还是乖乖坐下了,屁股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这位清癯的老太太在家里极有威信,说的话连皇帝都不能轻易违抗,何况是自己?仿佛洞明一切的目光在打量她,锦书只能半低着头,默默无语,手心里沁出了薄汗。
太后端详了孙媳妇片刻,和蔼地问:“觉得燕京冷不冷?”
“还好。”锦书下意识地说,然后赶紧含笑补充,“谢谢陛下关心。我在欧洲长大,习惯寒冬了。”
“那就好。”太后拉住她的手,莞尔一笑,把沈斯晔的手拉过来,一同叠放在自己膝上。“别生分,叫奶奶罢。你毕竟不是在国内长大的,可能有些地方住不惯。阿晔是个体贴的孩子,让他多顾着你便是。奶奶我年纪大了,也照顾不到你们小的了。”又看着沈斯晔,淡淡说:“别欺负人家。既然娶了回来,就好好过日子。折腾来折腾去,最后闹的一家人不得安生。”
沈斯晔轻轻捏一下锦书的手,示意她起身听祖母说话。他一站起来,平辈的人都不好再坐下去了。衣摆窸窣轻响后一片安静,锦书暗暗屏着呼吸,悄悄看一眼丈夫。满屋子鸦雀无声,太后接过侍女端来的茶盏,喝了口才淡淡说:“都坐下吧。我年纪也大了,说不定哪天就去见了列祖列宗,可不想在地下都不安生。”
太后的话说的尖锐,一时间屋子里寂静的难堪。公主们看着脚尖,沈斯煜的目光落在中堂赵孟頫真迹上,漠然出神,祁令怡的颊上有些不正常的血色,神情黯淡。锦书刚嫁进门就见识到了这种阵势,微微有些发慌,亏得有沈斯晔握着她的手。沈斯晔看了眼枯坐的皇帝,挑了挑唇角,扭过头去了。一时只闻珐琅座钟一声声规律的钟摆摇动。
华音微微咬了咬唇,笑道:“奶奶说的是哪里话,阿晔刚刚娶了媳妇,过了年您还得抱重孙子呢。” 她常年不在国内,又是出嫁的长女,反而颇有发言权。有些话她的兄弟们说出来就是诛心,公主们却没有关系。永安公主柔和的声音在屋里流淌着,温柔动人。“您还要抱重孙,嘉嘉还要出嫁,过几年佑琨和小远也大了,要上学,哥哥嫂子也还年轻。”
她有些羞涩地一笑,低头看了一眼隆起的小腹。“我这次要是能平安生个女儿,还要请奶奶给她起名字。”
沈斯晔感激地看了姐姐一眼。太后的神色慢慢缓和了许多,看着孙女已经臃肿的身材,叫她坐过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