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为君纲第33部分阅读
妻为君纲 作者:rouwenwu
望了眼温婉,示意二皇子温婉在场,不方便谈论这件事情。二皇子却仿佛是完全没有看懂皇帝的意思,顾自说道:“如今的形势,皇兄也是知道的。所以,我不得不先确定一下,皇兄的立场,究竟是站在哪一边?”
皇帝对于他的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错愕,盯着二皇子看了一阵,问道:“皇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特别的意思,也不是不相信皇兄,只是非常时刻,我不过也是想图个安心而已。”二皇子缓声说着,却大有逼人之势。“假如现在的皇兄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皇兄,皇兄的心意也与当初协定之时有了偏离,那么接下来,我、还有父王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不是么?皇兄也是至亲至孝之人,应该也是不想父王为此而寝食难安吧?”
“你想得太多了。”小皇帝面不改色。“放心吧,那些书信,我看过之后,便都烧毁了。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让父王放心。我不是粗心的人,不会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出现纰漏的。”
二皇子闻言,释然笑道:“那就好。”之后,二皇子似乎也真的是放心了,绝口不再提及此事,只是说起了江东那边的一些琐事。等入了城,马车停在了左相府门口。皇帝与温婉下车后,二皇子仍然留在车里。
温婉下车的时候略微迟疑了一下,她不知道二皇子为什么要故意当着她的面,说起他与皇帝之间那么机密的事情。不过,她猜度他所谓的他们之间的协定,八成该是扳倒大长公主,让先皇重新掌权。而现在他开始担心小皇帝沉涨溺于帝位,而决定弃父弟于不顾?
听二皇子所言,他们之间协定合作,是有书信往来的。这又让温婉想到上回皇帝找她一起去逛集市,那个莫名出现,又莫名地说了一通让人一头雾水的话的算命术士,莫非,他们之间就是靠这个方法通信的么?那么如此看来,小皇帝所指的让温婉帮他打掩护,其实并不是贪玩,而是有着这一层的深刻含义。
如今苏政雅的死讯,全城皆知,而且明里暗里,都把他的死因归结于江北王的密谋造反上。大长公主若是想趁势除去江东王,接下来必定会在这件事情上大动而二皇子与皇帝之间来往的信件,一旦被小皇帝交付出去,便是不容置喙的铁证。所以,二皇子警觉到自己的危险处境,便前来索要信件。但是如此重要的证物,小皇帝只说了一句“烧掉了”,他便再无二话,其实想想也很是可疑。
温婉试着做了一种假设,假如苏政雅并没有死,那么他的死讯的来源是哪里?应该不会是他自己放出的消息,因为他知道得知这个消息,她一定会担心。所以若是他决计这么做,肯定会先想办法来支会她。那想来想去,便应该是大长公主出的计策了,斩草除根的计策。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夜会】
两人以温婉的名义通传进府。说是要祭拜苏政雅,大长公主便让下人直接领她到灵堂来。不想却看到了皇帝,吃了一惊:“皇上怎么过来了?”
闻得大长公主唤“皇上”,领路的仆从顿时骇了一跳,本以为这清俊沉默的少年只是温婉的同窗好友,不想却是当今皇上。当即退到一边,抹着汗回想方才是否有失礼怠慢之处。
“皇姑母为国劳心劳力,却遭此不幸,于公于私,我都应该过来祭拜,上一柱清香,以表心意。”
大长公主会意地点头:“皇上有心了。”回眸对左右说道。“为皇上准备香烛纸钱。”
“是!”侍从领命匆匆退下。
过了半倾,香烛尚未送上来,却有家仆急步来报,说道:“公主,相爷已经带着小公子的灵柩进城,一时半刻就能抵达相府,只是同行的还有许多百姓,都说要祭拜小公子,这人太多……”
大长公主闻此言,深深地蹙起眉来:“相爷也真是的。不是说好不要惊动百姓么,怎么又如此劳师动众?!”
小皇帝连忙解释说道:“皇姑母错怪相爷了。我与婉儿刚从城外回来,亲眼见到这些百姓都是风闻了皇表弟的不幸,自发相携前来祭拜的。这也是皇姑母与相爷多年来勤政爱民,在民间积下的威望,我看了也颇有感触。正可谓,以法治人,只能正人言,以德治人,才能服人心。”
“皇上有此感触,实乃国之大幸。“大长公主慨叹道。“只是政儿庸碌一生,如何受得起百姓们的如此大礼。我出婉儿在这里陪着皇上。”
温婉点点头,说道:“是,母亲大人。”
大长公主走后,皇帝叹道:“皇姑母真是事事以百姓为重,以自身为轻,鞠躬尽瘁,死而后矣。这种品格和胸怀,放眼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温婉对此沉默不语。诚然,从表面上看来,大长公主的形象的确崇高得令人仰止。她从小被当成皇太女抚养教导,知大局,识大体,端方无匹。纵然被突然变聪明的皇弟夺了帝位,也毫无怨恨。反而十几年来。尽心尽力地辅佐朝政,帮他坐稳江山。不想皇帝对这位能干的姐姐却心存顾忌,再三迫害。而且听信妖后谗言,纵容刁女胡作非为,不得已起兵废旧帝,立太子为帝。而且还派了自己的儿子到边关打仗,保卫家国,当真是忠肝义胆,而且毫无私心。只是这种完美高尚得如同神一般的所在,反而更加值得怀疑。
在温婉的沉默中,苏政雅的棺木被迎了进来,摆放在了灵堂。百姓们有秩序地排着队入内拜祭,许多人热泪纵横,一时情景戚嘘不已。大长公主的神色有些黯淡,面对百姓们的慰问,只是不时地轻轻点着头,悲戚却又不失仪态。左相则像是老了十岁,脸瘦了一圈,两鬓的白发多得分外刺眼。
满屋的香烟熏得温婉的视线泛起了模糊,怔怔地盯着那暗红的棺木,旧时的音容笑貌不时地在眼前浮现。心中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苏政雅一定不在里面!一定不在的!
这一夜的“迎棺之礼”轰动京城。一个时辰之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苏政雅的死讯。天色已晚,温向东听说温婉还没有回家,怕她有事,正要出门去寻她,却在门口遇上一脸苍白的温婉,连忙唤住她:“婉儿。”
温婉回过身来,行礼道:“爹爹,有事么?”
见她说话还是寻常语气,温向东也不知道该不该提苏政雅之事,犹豫着转口说道:“没事,天气不早,早点休息。”
“知道了,爹爹。”
温向东那一瞬的犹豫,温婉自然猜得到是什么原因。为了不让父母亲担心,便像往常一样回房,向柳氏问安后,坐去书房柳氏出于担心,中途推了几次门进去,借着送点心,送汤羹之名,暗中观察温婉的情绪。见与平时无异,才略略放宽心。
也在平常钟点,熄灯睡觉,隐约听到外间有柳氏与温向东的说话声,温婉怅然笑笑。看来还是得想个法子,让他们知道她真的没事,不要为她担心。话是这么说,心中也强制自己如此想。但内心深处终归还是忐忑着。一直想着今天之事,灵堂的白幡、棺木,和左相憔悴的形容,一直不停地浮现在眼前,在那里面的到底有没有人,到底是不是苏政雅?这样想着,心跳不自禁地加快。
“啊呜——”
窗外忽然想起了一个怪声,有点像是大风吹过的声音。
“啊呜——”
第二声响起,便不怎么像是风声了,倒是有些像有人在怪叫。思至此,温婉心中蓦然一惊,连忙从床上跳下来,冲去窗边。在第三声响起的时候,推开窗,果然瞧见一人蹲在窗台下发出古怪的声音。
那人闻声仰起脸来,看着那恍如隔世的面容,温婉顿时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又是惊喜,又是莫可奈何。身体却像是定在了窗前,定定地瞅着他,珠泪扑簌而下。
苏政雅连忙起身,轻盈地跃身进来。爱怜地搂过温婉,低声说道:“我来迟了,让你担心了。”
温婉连忙拂袖将脸上的泪痕抹去,沉下声音说道:“我才不担心你呢!俗话说,祸害遗千年,你这样的大祸害,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本来见着温婉为他喜极而泣,苏政雅心中激动不已,不想这会儿她又否认了,当即就又老大不高兴了。“口是心非!承认一下担心我,你又没什么损失!还有。你干嘛又跟皇表哥在一起,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们俩呆一块了!”
“那我还说过老虎不是这样叫的,你还叫!”
苏政雅语塞,改口说道:“我那是故意的!半夜三更的,谁家里来了只老虎,那还不吓死人哪!”
“注意时间。”窗外忽然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温婉这才知道原来司马嘉也一道过来了。
苏政雅一见温婉便忘记了时间紧迫,经司马嘉这么一提醒,才想起呆会还有正事要做。“唔,我们马上要出城,找沛琪商量点事情。对了,你快摸摸我。”
温婉冷不防脸一红,斥道:“谁要摸你?”
“呃……”苏政雅也察觉到语中的歧义,不由也红了脸,说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摸我一下。我的身体还是热乎乎的,我还活得好好的,这样你就可以放心了,不会再胡思乱想了,是不是?”
“不摸我也知道……”温婉嘴里这样说着,手还是扶着他的臂缓缓而下,握住他的手,感受手心与手心紧紧相贴的温度。
真的还活着。真好。
“我现在像是过街的老鼠,必须躲躲藏藏的。沛琪的处境也不比我好多少,这次若是商议成功,顺利合作的话,那最艰难的日子就过去了。很快,我就能光明正大地来你了。”
温婉点点头,说道:“万事小心。”
“我会的。”苏政雅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道折成三角的黄符,塞给温婉,说道。“这是之前我们借住的一座寺院的方丈大师送给我的,说是可以保佑科考顺利,仕途通畅的。你带在身上,一定能顺利考进尚书院的。”
温婉接过来,握在手中。却感动在心中。纵然是在颠沛流离之中,他仍然记着她要考尚书院的事情。忍不住倾身过去,在他唇角边落下一吻,低声说:“小心为上,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苏政雅也激动不已,紧紧地握着温婉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只重重地点点头,纵身从窗口飞身而去。
【第一百六十章 赴试】
九月中,年初派去江东的钦差大人返回京都。据说是经过一番明察暗访,全面掌控了江东王谋反的证据。大长公主使皇帝以“入京述江东涝情”为名,召江东王入京。
同时,国学院的学子们开始在各自恩师的引荐下,纷纷报考尚书院。温婉也顺利地在太傅大人那里求到了名额,这一日去到尚书院领取考牌,便可以等着排期参考了。
尚书院的考试与旁的不同,不是指定日期指定一个场所,所有考生聚在一起应试。而是每天三至五人,单独、全面地考过,而后会在每天傍晚时分张贴出当日考试结果和第二日参考人员的考牌号码。
温婉顺利地领到了考牌,序号为三十七,拿到时心中便在想,幸好不是三十八。而且七上八下么,也算是好数字了,就当是个好兆头了。告辞出来,不想却在门口遇上了大长公主。温婉连忙退到一旁行礼,大长公主轻颔首,与同行的两位官员往里面去了几步,蓦然想起温婉手中握的似乎是尚书院的考牌,心中一动。回身唤住温婉,问道:“婉儿学满五年了?”
温婉恭谨地回答说:“是的。”
大长公主慨叹了一句光阴如梭之类的话,便没有再说什么。
温婉一开始并没有在意这件事情,只是依旧每日留在家中温习备考,然后傍晚时分到尚书院看榜。没有通过的只会写个考牌号,通过的才会写上姓名,以示荣耀。一连五天,只通过一个人,看来难度非常之高。慎重起见,温婉便腾出一日,去国学院逐个寻考过的师兄师弟们咨询考过些什么内容。问了十来人,总结发现同一日里考的内容是一样的,但是不同日,考的内容却是完全不同。
温婉便将之前几天没有考到的,又份属同类型的内容列为重点,重新温习一遍。原本以为准备充分,十拿九稳了,不想排号排到三十一号的时候,宫里忽然传来消息说温媛染了风寒,病中想起过世的小皇子,情绪又抑郁下来。而皇帝那边最近又政务麻烦,无法顾及,所以便让温婉进去陪她住几天,帮她解解心。
温婉拒绝不了,只得整装进宫。温向东暗怪温媛在这个节骨眼上唤妹妹进宫,不是分明要误人家考期么。再三叮嘱温婉进宫也不要忘记温课,尚书院那边他会派人盯着。若是到她的号次了,会马上派人来知会。到时候让她与皇帝告个假从宫中出来,去尚书院考完试再回去,料想皇帝也不会不答应。
温婉进得宫后,却发觉温媛并没有像传话中的染了风寒,当即心中一沉。温媛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恼怒了,慌忙拉着她解释说道:“不是我要故意为难你,只是这些都是大长公主的意思。就算我不顺着她的意思,将你唤进宫来,你又能怎样?如今这朝中,还不都是她一人说了算。她不愿你去,你便不要去了罢!”
温婉沉默不语,温媛揽过她的肩,细声细气地劝慰。“今非昔比,皇儿死于非命,就算知道是被谁所害,她一句意外事故,便再没有人敢说上一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婉儿也不要再强自出头了。没有好处。”
温婉明白她的处境,也没去责怪她,安慰了几句,暗自寻思着脱身之计。大长公主既然用这个方法遣开她,也即是说她不好直接向尚书院施压,不让她过考。所以只要想办法出得宫去,还是可以一试的。
傍晚,皇帝过来陪温媛用晚膳。温婉想找机会与皇帝提下出宫之事,温媛也有意无意地为他俩的独处创造机会。说起风了,有些寒,便唤了宫娥一道进去加衣,留了温婉陪坐着。温婉抓紧时机请愿道:“皇上,这两天正值尚书院科考,我看媛儿姐姐也无大恙,能否容我出宫一趟,考完即刻回来,之间最多也不过一两天的时间。”
皇帝沉默许久,说道:“你也应该知道这些都是皇姑母的意思,她之所以不愿意你去尚书院抑或,也是为你着想。那里边上上下下的全是男子,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过去,总会引人非议。而且你是御封的郡主,身份尊重的皇室女子,君臣不可混淆。”
“皇上的意思是,我在求学这么多年,不过是在白费功夫么?!”
见她脸色陡然差了,皇帝连忙解释说道:“也不尽然,皇姑母也委实是爱惜你的才能的。所以,她打算在宫中专门为你设一个女官之职……”
“女官?”温婉心中顿觉不妙。宫里的女官,那不是皇帝老婆的备选么?“同窗共读这么久,皇上应该也是明白我的志向。我求学多年,刻苦研读,为的就是能够入朝为官,为朝廷效力。皇上若是不愿意看到女子干政,我可以去,就算是做个守书库的小官吏我也甘愿,只是不愿困在宫中,纠缠于妃嫔之间的事情。”
皇帝凝视着温婉,忽然长长地叹出一声,苦口婆心地劝道:“婉儿你还不明白皇姑母的用意么,她是想我们……自古明君必有贤后,你到尚书院是佐政,进宫亦是辅政,又有什么差别。而且皇表弟新故,你终生无托,进宫后,有我和皇后照应,也是算是两全齐美。”
温婉心中暗叹,果然正如柴启瑞所说的,大长公主认她做义女,让她转到太傅门下。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成为妃子而做的铺垫。“那皇上自己的意思呢?”
皇帝的神情微微顿了顿,半晌之后,哂然笑道:“皇姑母为我安排的都是最好的,我自然也……”
“皇上是一国之君,难道就一切听凭他人安排,连个自己的主意都没有么?这样的皇上又如何治理得好国家?”
“这个……”皇帝迟疑了。
“而且皇上答应过我,这两年中,若是母亲大人提及婚配问题,皇上会帮我回绝掉,如今皇上是要出尔反尔么?难道所谓的‘君无戏言’只是书上说说罢了,皇上是根本不管不顾的么?”
温婉一连串的反问。问得皇帝不禁冒汗,无力辩驳,连忙劝慰道:“你先别着急,我只是说皇姑母不愿意你去么,我还没说我的意思……”
“那皇上的意思是同意我去喽?”温婉连忙接过话,不给他否认的机会,立刻开心地谢恩。“多谢皇上表哥,就知道皇上表哥不是那样没主意的人!”
皇帝的高帽被戴得没可奈何,只能顺势苦笑着说道:“自然、是这样的。”
温向东每天都设法托人传话进来第二天的参考号牌,在温婉进宫的第三天,便轮到了她的号次了。天未亮,温婉便换上内侍的衣服,到温媛寝宫外等候。混在内侍群中跟去早朝,在外面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退朝了。摆了驾正准备出宫,大长公主忽然迎面而来,缓声问道:“皇上这是要去哪里?”
温婉连忙将头埋低,为免被她发现,以致于多年努力,因此而功亏一篑。
皇帝回答道:“我新近得到一幅古画,所以想找沛霖帮忙鉴定一下是不是真迹。”
“哦?”大长公主的语气将信将疑,沉吟片刻,又说道。“对了,婉儿何在,这几天劳她宽慰皇后,辛苦她了。我去瞧瞧她。”
她不提还好,一提温婉又是背心一紧。大长公主必定知道今日是她的会试之期,所以才故意来了这么一招。
皇帝倒还算镇定,回答说道:“不在昭熹宫的话,那便应该在皇后那里。”
大长公主轻颔首,没再说什么,便摆驾进宫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入仕】
一出宫,温婉便寻到温向东安排的车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尚书院。虽然还是迟到了半刻钟,但是监考官都知道她是大长公主的义女,御封的郡主,而且也主动认了错,自然也没有人会不识好歹到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责怪她。
这一回,是真真正正的三堂会试。满满地坐了一屋子的人,无数双眼睛就盯着她一个人坐在中间一字一字地答题一个个神情肃然,目光犀利,看着人犹如锋芒在背。时不时地还会有人起身过来,站到她身后,看她在写些什么。温婉忍不住心想,这要是心理素质差一些的人,看到这种架势估计直接紧张得连笔都握不住了。
笔试之后,由专人引到厢房小作休息,并奉上些糕点借以充饥。期间有几名院中的侍女前后侍奉着,确保无法与他人接触。半个时辰之后,进行第二场考试。与之前那场相比,这一场相当于面试,由三名主考官轮流提问,其余在场官员负责记录和评价。问题大多是史论与政论,与当初科考之时差不多,只是更偏重于政论方面。如今朝廷形势紧张,暗潮汹涌,不好多说,温婉将回答的重心放到治理洪涝之灾的问题上,避重就轻地说了些自己的感想。
大约问了十来个问题,主考官轻颔首说可以了,他们会在一个时辰之后,讨论出是否留用。她可以先行回家,也可以到厢房等待放榜。温婉施礼告退,刚出门,便有侍者快步进来通禀:“大人,大长公主来了!”
温婉心中蓦然一惊,大长公主这个时候过来是什么意思?她违背她的意思,并说服一向乖乖听话的小皇帝帮她出宫赴试,她会不会因此盛怒,不再顾惜“爱才”之名,追到尚书院来向主考官施压,不让她过考?
温婉在出去的路上遇到了大长公主,连忙恭谨地靠边行礼。大长公主看到她,只是象征性地问了几句。温婉心中忐忑难安,便到厢房等着,等最后消息出来后再回宫去。
静候放榜期间,遇到了与她同天考试的其他二人。同为国学府的学子,平日里或多或少也打过照面,互相见过礼之后,便说起了今日的考试。其中一人就说监考官太多,被盯得心里发毛,没有发挥好,估计是过不了。另一人也颇有同感,还说若是尚书院决定留用,将名帖呈报上不定皇帝还会举行殿试,那架势便更了不得了。
说着说着他们便说到温婉身上,说以她的家世,只消到大长公主面前说句话,直接安排个官职,也不会有人有二话。温婉听得只是在心中苦笑,人人都艳羡她能攀上大长公主这个高枝,又有谁知,如今她为官之路上的最大阻碍不是别人,正是大长公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也渐渐地暗淡下来,有侍女进屋说道:“榜已经放出,三位可以去看榜了。”
那二人谢过侍女之后,便相携着快步出去了。温婉本是跟在他们身后出门,却是越走越慢,越走心中越是慌乱。几乎是一步一顿地来到门口,便看到那两人摇头叹息着相携远样子他们都没有过考。转念一想,若是她过了的话,本着同窗之宜,他们应该会象征性地来向她表示祝贺的吧?既然他们直接便走了,那是不是说明她也……
正绝望地想着,身后忽然听得大长公主唤了声“婉儿”。温婉惊了惊,回转身,便见大长公主与尚书令一前一后地过来,连忙俯身行礼。大长公主看着温婉说道:“婉儿,难得上官大人如此赏识你,以后可要好好努力,报效朝廷,不要辜负了众位大人的期望。”
温婉吃了一惊,大长公主的言下之意,是让她过了?!按捺下欢腾的欣喜,谦躬地表示一定加倍努力,报效家国之类的。等他们离开后,温婉连忙奔去看榜。果然,榜上赫然写着:三十七,温婉,留用。心中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奔去马车所在地,坐车回家汇报这个喜讯。
老太君和老夫人向来不喜女子读太多书,便所以没有去惊动她们。而王氏夫人那边,由于温婉这次进宫,是顶着陪温媛排忧解愁的名去的,擅自回来,怕她认为她对此事不上心,随便应付,会心生不悦,所以再三嘱咐门房不要惊动任何人,直接奔去自家小院,将这个喜讯告知柳氏。
柳氏大喜过望,丈夫与女儿多年的理想终于实现了。尚书院决定留用,那么去向便是在尚书院与之间,只待皇帝那边的批复下来,温婉便是本朝第一位女性朝廷命官了。若是得封高衔,说不定柳氏的位份也有望晋升。
高兴之余,柳氏想到温婉考了一天的试,估计还饿着肚子,便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五鲜面,犒劳温婉,一边派人去通知温向东和温娴。
由于大长公主那边的阻力,温婉这几日也一直吃不香睡不好。如今终于走到这一步,实在奈不住心中的狂喜,只是不知苏政雅人在哪里,会不会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一边吃面,一边从怀中摸出当天他送她的黄符,紧紧地攥在手心。大长公主是不想她入仕,而是想让她入宫的。之所以能劝得皇帝忤逆大长公主的意思,助她出宫,并能够在赶在大长公主的到来之前正好考完,这一切或许真的是有冥冥之中有天意在相助吧。
温婉不能多留,吃完母亲煮的面条,便也没再等温向东回府就回宫去了。虽然这个喜讯,宫中没有人分享,但由内而外的那种高兴形于眉眼之间,看得皇帝频频皱眉。
“你倒是开心了,累我被皇姑母训了一顿。现在皇姑母又将你的去向问题丢给我了,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温婉笑着说道:“皇上怎么想,就怎么办呗!”
“那你是怎么想的?”皇帝反问道。
“尚书院和,两处都是好地方,我都喜欢得紧。”
皇帝皱着眉说:“关键时候,你怎么也成了个没主意的。”
温婉“呵呵”笑笑,说道:“皇上为什么说了‘也’,其实事事有人帮忙拿主意,也很好啊。就像母亲大人那样,视皇上为己出,她待苏政雅就远没有像待皇上这般好。”
皇帝点头说道:“这倒是,从小皇姑母就比较喜欢我。不过,这也应该与皇表弟爱调皮捣蛋专惹祸有关,父母应该比较喜欢乖巧一点的小孩罢。”
温婉想了想,说道:“恕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若是将来的小皇子爱调皮捣蛋,而西王爷家的小世子聪明乖巧,那皇上会不会喜欢小世子而胜于小皇子呢?”
“这……”皇帝神情有异,沉吟片刻,转口说道。“不提此事,还是谈谈你的去向问题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择婿】
皇帝斟酌再三,还是将温婉分遣到了,当个小小的书令史,做些书籍的维护修缮工作。虽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七品小官,但总算是迈开了入朝为官的第一步,温婉心中也是分外高兴。而且日常工作都是她之前曾经做过的,等新官上任的时候,也不会手足无措,让人看了笑话。
正式上任要等到年后,于是,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温婉便赋闲在家。除了去大通书局了解近期的书市行情之外,便是去柴家看望水玲珑,抑或进宫陪伴温媛。柳氏有时候不免抱怨,说温婉如今倒是待温媛倒比自家亲姐姐还要好了。温婉自然也是想念温娴的,只是当初出了那样的事情,总觉得心中存了一个疙瘩,不甚自在。思来想去还是先避一避,等自己成亲之后再多去走动,以免得节外生枝。
温媛最近非常惆怅,因为乔贵妃有了身孕。自打她滑胎之后,虽然表面上并没有对德妃有任何处罚,但实际上皇帝也基本冷落她了,多数时间都在陪伴温媛。本想着这样调养一年之后,便可以准备再次怀胎,却不想乔贵妃那边先有了喜讯。
见她愁眉苦脸,温婉便安慰她说如今养好身体才是上上之策,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和孩子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温媛也点头称是。但是自从乔纷有了喜讯之后,很明显的,皇帝到温媛这边的时候便少了。温婉便比以往更多了些时间进宫陪她说说话,顺便打听江东那边的消息。
上回苏政雅离开时曾经说,他可能要与二皇子那边合作。那么,江东那边的近况就极可能与他息息相关。经过了解,从皇帝那边得知,大长公主让他下旨召江东王入京,但江东王一直推拖动身上京的时间。
先是称江东涝情紧张,暂时无法抽身离开。等涝情平定之后,又称在治涝中感染风寒,卧病在床,无法动身。大长公主觉得可能会有异动,已经加派人手前往江东,谨防有变,但终还是不能立刻以强硬的手段勒令他上京。
温婉也听得出皇帝言语间的无奈,虽然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对自己的身世起过疑,但毕竟江东王与他有十几年的父子情份。从小请名师教导他,而且立他为太子,对他宠爱有加。如今被迫要站到对立面,估计也会觉得左右为难吧?
这一拖,便拖过了年,温婉也正式到走马上任了。期间,苏政雅让司马嘉送了信来。称他们如今在河州屯兵,一切平安。不过他再三声明,屯兵只是为了自卫,并非想要谋反。还说有些事情,他现在也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所以就先这样吧,等再弄清楚一点,再告诉她。
温婉猜测他说的事情,估计与他的身世有关。但是目前对于此事,她也只是处于猜测阶段,没有任何实证可以证明,便没有多说,只是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万事小心。虽然很想他能够有空来看看她,又怕会让他一时急进,不顾风险地跑回来看她。
提笔给他写回信,不知不觉地便洋洋洒洒地写了十几页。将离别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他,最重要的自然是自己顺利通过考试,到任职这件事情。当然其中去除了大长公主阻挠的成份,并将大半功劳归于苏政雅送的护身符之上。因为这样,就会觉得这件喜事是两个人共同努力而完成的,心中的喜悦也会因此而加倍。
司马嘉倚在书房门口,看着温婉一边写信,一边时而地抿嘴微笑,像是在缅怀什么,不由地勾了勾唇角。温婉将塞得满满的信交付到他的手上时,惯来沉默的司马嘉忽然开口说道:“我有些好奇你们之间的感情,让人有些无法理解。”
温婉淡淡笑笑:“同样的,我也很好奇你这样帮助苏政雅的原因。”
司马嘉的眉眼弯了弯,笑道:“跟你一直防备我的原因一样。”
温婉哂然一笑,司马嘉果然是一个非常警觉的人,怪不得能三番两次地帮助苏政雅死里逃生。抿着嘴犹疑了半会,试着用熟人间打趣的语气问道:“你似乎野心不小?”
司马嘉不置可否,只是笑而不语。将温婉的信收到怀里,告辞离去前,忽然说道:“司马家门第森严,祖父不会让我在朝廷上崭露头角。我若不另谋出路,终此一生,我都只能是个营帐下的小官。为了不让我的大才因此屈就,不如放手一试。我有九成的信心,可以超越祖父如今的地位。”说完,他抬眼笑盈盈地看着温婉,问道。“会不会害怕?”
温婉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即哂然笑了笑,说道:“有点。”
司马嘉扬唇笑了,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这个人沉默寡言,一直阴郁地让温婉觉得不安,如今却反而让人淡定下来。目送他退出房门,在院子里一个纵跃,翻墙走壁而去。
开了春,司马瑜正式过门,嫁为温家媳妇。时经多年,温家终于还是结上了司马家这门姻亲。至此,温克恭也算是成家立业,功德圆满了。于是,家中的目光便全部汇聚到了温婉的身上。
老太君将众人都唤到自己屋里,先是将温向东和柳氏责骂了一顿,指责他们完全不将女儿的亲事放在心上。“你们这京城里,有哪一个贵族家里的小姐到了十七岁还没有许人的?刘员外家的女儿,比婉儿还小一岁,儿子都已经两岁了!”
见老太君动怒,温向东连忙解释说:“太君息怒。婉儿她天纵奇才,又愿意刻苦努力,身为人父,总是要全她的青云之志。如今她的壮志已遂,孙儿这不就已经在准备置办她的婚事了么!”
“是吗?”老太君怀疑地问。
柳氏连忙应和。温向东旋即补充说道:“正是。孙儿已经挑选了几个名门子弟作为候选佳婿,待我回头整理一下,便送来给太君过目。”
柳向东这么一说,太君终于满意地点头了,老夫人从旁说道:“不过,婉儿被大长公主认了义女,所以婉儿的婚事,还是要过一过大长公主那边才好。”
老太君赞同地点头:“大长公主对我们温家究竟是何用意,也暂未可知。我看还是我们这边先圈定几个人选,再呈给大长公主过目,由大长公主决定是否赐婚吧。”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柳氏其实是隐约有些知道温婉暗地里的那些来往的,也隐约推知苏政雅或许并没有死。但是父母总是希望子女的生活能够安逸。苏政雅如今名义上是个“死人”,处境敏感,朝不保夕,而温婉刚刚步入仕途,摆在前面的便是一条康庄大道。柳氏自是想她能嫁个门当户对的名门公子,最好是同在朝为官,相互扶持,也能传为一时佳话。
由于一般贵族公子在十五六岁的时候,便会将婚事定下。足以与温婉相适年龄的公子爷,基本上都已经娶过妻室了。温向东挑来挑去,挑了好几天才挑出五个,其中比较看好的,是两个。
一个平江侯府的小侯爷,沈君逸。世袭爵位,年少多金。既是京城闻名的风流才子,又是手段活络的精明人物,交游广阔,手段通天。很多官家眼中的最佳快婿,却迟迟不娶妻室,让人猜测绯多。另一个便是去年恩科的状元,御笔亲封正五品尚书院舍人的颜诩之。
在温向东看来,这二人都是从京学出来的,与温婉均有同窗之谊,又都是如今朝廷上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而且颜诩之又在尚书院任职,与温婉的职位有一定的照应,自然更是一等一的佳婿人选。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请婚】
温家上下都在忙着为温婉物色夫君人选。而事业刚刚步入正途的温婉却浑然不知。每天清晨例行到各房请安之后,便坐轿子去上任,开始一天的工作。
书令使,这名字听起来文雅,说穿了其实就是掌管图书的库吏,相当于现代的图书馆管理员。有大大小小十几座藏书阁,是全国最大最全的官方藏书之地,按经、史、子、集分门别类,平日里只对阁里的大学士和朝中一些高官开放。
温婉掌管其中一间文集库,收藏了古时一些名家名作。由于收录的书籍在年代上比较久远,而且有很多外界已然失传的孤本佚本,所以平时来找书看的人也比较多。一来二去的,温婉便发觉了这些书籍在存放上的弊端。
这间书阁,自本朝以来便前后换了十多个书令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存书办法。虽然说起来大致上勉强可算有序可循,但是在细处上,却极为混乱。具体找起某本书来,还是非常消耗时间的。温婉权衡了再三,最终决定将书阁里的书全部重新编排存放。但是在具体以什么作为编排顺序的问题上,温婉又作了一番沉吟。
这里存的书因为年代久远,有很多作者不明的。也有很多是民间大众集体创作的,所以按作者来排,不太现实。温婉考虑再三,将各种办法都分析利弊之后,最后选择了以年代和书名并行的编序方法。先以文集的年代来分,每个朝代各自分开。同朝的,则以书名第一个字的笔画来排序,笔画少的在先,笔画多的在后。若笔画相同,则横竖起笔在先,点折居后。虽然若是以现代汉语拼音来排序,或许会更方便一点。但是考虑到这里是没有拼音一说的,为了不使今后接管书阁的人到时候束手无策,所以温婉还是采用了这个稍微复杂、但是更容易为人所接受的排序方法。
确定方案之后,就开始正式着手重排了。由于书阁小,人手也少。温婉之下,便只有两名杂役,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搬迁也是一项非常浩大的工程。只是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事情也总是要一点一点做起的。
编排工作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书阁里却来了位不速之客。他走进门,目光一动,看到各个角落里堆得满满的书籍,便笑眯眯地说要寻找两本前燕朝时佚名作者的两本文集。本以为以这乱糟糟的书库情形,找两本毫不知名的书,估计要找好一会。不想刚坐定。仆役奉上的清茶还不及品上一口,温婉便拿着两本书过来了。
笑容可掬地接过书,翻了翻,正是他所要寻找的书,不由扬了扬眉,问道:“这么快?”
温婉笑了笑:“过几天,等我将这里收拾好,还会”一边说着,一边从旁拖过由帐簿改制的记录本,提笔记下两本书的书名。然后将书推到他面前,用细细的手指指着书下面的空白地方,微笑地说道:“麻烦在这里写下名字,或者按个印鉴也可以。”
那人抬了抬眼,错愕地问:“你,不认得我了?”
温婉笑道:“自然认得,沈师兄么,不过公事要公办。”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矩?”沈君逸一边对此规定表示质疑,一边依言从怀中取出印章,盖上自己的名字。
“我这里今天刚刚开始实行的。”
温婉收好借阅记录本,吩咐仆役送客,自己便回去整理书籍了。忙了一圈回来。却发觉沈君逸还坐在原处,气定神闲地翻着温婉蹙了蹙眉,走近前去,问道:“沈师兄今日来,是否还有别的事情?”
听到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