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为君纲第34部分阅读
妻为君纲 作者:rouwenwu
听到温婉的说话声,沈君逸从书中抬起来,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看着这两本书不厚,便想坐在这里看完就算了,免得捎来捎去麻烦。”说着,他便合上书,推还给温婉,随即便笑眯眯地告辞离开了。
温婉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说起来,在京学府时,倒也受过他不少照顾。但自打进入国学院后,就少有往来了。一别经年,当初便是众怀春少女思慕对象的他,更是平添几分成熟男子的风姿,看着甚是赏心悦目。
温婉忙着重整书阁,也没将这件事情往别处想去,不想几天后,温向东却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在温向东把物色好的人选呈上去请大长公主过目的同时,平江侯向大长公主和皇帝上疏,请求为其独子沈君逸与温婉赐婚。
其实这对于温向东来说,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虽然颜诩之如今算是平步青云,顺风顺水,但毕竟出自贫寒人家,在朝中没有根底。完全是承蒙大长公主爱才,才得此重用。哪里及得上沈家的四世三公,有权有势。而且平日里,温向东也没少见过沈君逸。一表人才,风流俊赏不难得是长袖擅舞,通吃官商两道。温向东心中决计是将温婉当男孩儿看待了,希望她能够在官场上有所作为。那么若是能得这么个精明的女婿从旁相助,温家又何愁不能复昔日的辉煌。
温婉是见识过沈君逸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功力的,她心中对于这位温柔体贴的师兄也是相当尊敬和喜爱的,只是做夫婿的话,却是万万不可的。温婉这才将前些天的事情联系起来,心想难不成沈君逸那天来,借书是假,来相亲倒是真的?只是沈君逸如今应该有二十四五的年纪了吧,一直没有娶亲,她可是不信一见倾心,浪子即刻回头这种事情的。
“爹爹,我……”温婉很想说能不能回掉这门亲事,但是这回绝的理由完全无法说起。她已经十七岁了,也已经顺利地完成了学业,入了朝做了官。无论如何,确实应该嫁人了。而且苏政雅也已经“死”了……
温向东说道:“沈小侯爷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一切就看大长公主的意思了,这门亲事,若是能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但愿她能为咱们婉儿再觅一个乘龙快婿。婉儿这年纪,再耽搁下去,唯恐就要遭人非议了。”
柳氏回眸看看温婉,见温婉站着默不作声,缓步过去,轻轻拍拍她的手。温婉点点头,便告退回房去了。推开窗。默默地坐到书桌前,看着挂在树梢的月亮,不由暗暗地叹息:这可如何是好,苏政雅这家伙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送走温向东之后,柳氏特地进来劝慰温婉,也不外乎年纪不小,理应成家之类的云云。温婉并没有坦言苏政雅还活着这件事情,因为不想让他们为此徒增担忧,只是点点头表示对此事并无异议。
第二天,温婉借着送书给温媛解闷之名进宫,想找皇帝说情,却不巧适逢皇帝与大长公主在勤政殿议事,半日未归。书阁那边还有事情要做,温婉无法在宫中久待,便只得拜托温媛转个话,请皇帝在大长公主面前帮她说说话,最好推掉这门亲事。
温婉今日进宫,温媛一早便猜到或许与平江侯请婚有关,但温婉一直不说,她也没有直接问。这会既然开口了,那她放在心里的一些话也便可以说了。
“其实,婉儿,这事皇上说了也没有用。”温媛解释说道。“我想你应该也不会没有察觉,皇姑母的意思,是想让你进宫为妃为后,做皇上的贤内助的。所以,这回平江侯请婚,皇姑母并没有立即答应,但却也是在考虑了。”
“平江府的小侯爷,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精明能干,颇有美名。但一直不肯婚娶,使得平江侯愁白了头发。如今难得他主动提出想要成亲,又是如此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所以即使皇姑母那边不同意,平江侯也一定会横了心,坚决请婚到底。沈家先祖是开国功臣,四世三公。在朝中颇有声望。皇姑母向来又最重爱才纳贤、大公无私之名,我看不出多久,皇姑母那边,估计便要松口了。”
温婉闻言不由怔了一怔:“媛姐姐是说,这次请婚,还真是小侯爷自己的意思?并不是平江侯抱孙心切,从而乱点鸳鸯谱?”
“确实如此。”温媛点点头。“皇上昨晚特地来我宫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情。平江侯请婚这件事,委实是忤了皇姑母心意的,皇上也有意帮你回绝。只是小侯爷那边一口咬定非你不娶,平江侯必定死求到底,皇姑母也是无法罔顾彼此间的颜面的。”
“原来如此。”温婉会意地点点头。知道事情的根本源头在哪里就好,她也可对症下药,寻找解决之法。
只是这件事,实在稀奇。一个阔别了五年的人,又是身边从来不缺美貌女子的“情圣”级人物,一下子就“非卿不娶”了,真是比戏文里唱的还要有戏剧性。
沈君逸,你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逼婚】
温婉以朝廷命官的身份。投函正式约见沈君逸,沈君逸也非常准时地欣然赴约。
点过酒菜,例行寒喧了几句之后,温婉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沈师兄,你我相识多年,我也不说旁的赘语了。我相信沈师兄的情况应该与我相似,都是已到适婚年龄,家中催得紧。但是婚娶毕竟是人这一生中最重大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轻率不得,更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原则,对不对?”
有别于温婉的急切,沈君逸倒是全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轻轻地抿了口茶,抬眼看看温婉,似笑非笑地说道:“婉儿的意思是,我请皇上为我们刚婚,就是轻率地放弃了自己的原则?”
“沈师兄乃是人中龙凤,京中多少人眼中的东床快婿,却独身至今,必定是心中有所坚持,而一般人无法企及。”
沈君逸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青瓷杯沿,淡然笑道:“说不定婉儿就不在那‘一般人’之列。”
温婉哂然笑道:“我相信沈师兄并非守株待兔的人。”别人对自己是否真的有意。温婉确信这一点她还是可以感知得出来的。“我九岁进入京学,便与沈师兄相识,多蒙关照。后来我考入国学,才少有联络。倘若我真是沈师兄眼中的非常人,这五年来,沈师兄与我之间,绝不会没有只言片语。如今突然要登堂入室,共结连理,实在是太突然,也太轻率了,还请沈师兄三思而后行。毕竟成亲不是小事,要对彼此负责。”
沈君逸听罢,抿了抿唇角,却并不言语。饭菜渐渐上桌,他也没有动筷,转头望向窗外。蓝天白云,晴朗的天气。忽而低低地叹了口气,回眸凝望着温婉,沉声说道:“我明白了。原来婉儿是对我没有信心。婚娶并非儿戏,我若是不看重这一点,不会至今不娶。但是却也并非所有的婚姻,都要两人彼此相爱。”
“婉儿还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才会如此坚定地认为相爱的两人才能成亲。其实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心中便不再有爱情这样的东西存在。就譬如在我的眼中,就不再有‘我爱的女子’,而只有‘适合我的女子’。”
“沈师兄……”听他说得坦诚,温婉心中也颇有感慨。其实他所说的。何尝又不是她心中所想的。虽说她如今是认定了苏政雅,非他不嫁,可若真正论起来,她是否是真的爱他,却又说不上来。只是两个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打打闹闹,分分合合,悲悲喜喜。身边习惯了有那样一个人存在,也习惯了有那样一个人可以寄托相思。
“婉儿,我是真心地想要娶你为妻。”沈君逸的手轻轻地覆上来,温婉觉察到,便连忙抽回手。沈君逸抿唇自嘲地笑笑,说道:“我作出这个决定,绝非婉儿心中想像的那样轻率,我也是再三思索之后,才作出这样的决定的。我知道平日里,我身边多有女子来往,这也必是婉儿对我缺乏信心的原因之一。这些我可以改正,今后只消是婉儿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再做,真的。”
听他说得这么真切。温婉一时也无言以对。
“婉儿?”沈君逸轻唤了声,试图确认温婉的心意。毕竟光是浪子回头这一点,便能让不少女子心折不已了。
“对不起,沈师兄。”温婉叹息着说道。“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接受这门亲事。因为,我已经与他人有了白头之约。所以,还请沈师兄看在往年的同窗之谊上,不要再坚持这门亲事了。”
沈君逸会意地笑了笑,点点头,非常君子地表示接受温婉的提议。
“多谢……”
温婉正要道谢,沈君逸忽然说道:“是西王爷吧。”温婉蓦然怔了怔,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世子,不由问道:“怎么了?”
沈君逸将温婉的反应理解成为被道破心思的惊愕,淡然轻笑,说道:“在你找我之前,他已经找过我了。”
“姐夫?”温婉困惑了,不解地问。“他找你,为什么?”
沈君逸轻颔首,笑着说:“他让我打消娶你的念头,口气还相当地强硬。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温婉心中有些五味交集,解释说道:“姐夫他,也是出于关心我……”
沈君逸笑而不语,一副“我都明白,你无须解释”的模样。温婉也没有再多作解释,他答应不再坚持这门亲事就好,其他的便随他爱怎么想,便怎么想了,她也控制不了。
果然,第二天宫中便传来消息。说平江侯府那边松口了。旋即,又传了皇上的口谕,让温婉即刻进宫。温婉当即便是一惊,心想沈君逸辞婚的时候,该不会把世子那件事情给捅出去了吧?
怀着惴惴的心情进宫,温婉被直接带到了温媛的寝宫,皇帝也在。赐了座,大长公主先是询问了几句她在工作的近况。接着又训示,说她既然选择入朝为官,便不可再自恃皇家身份。平日里要勤奋躬行,不可怠慢工作,不可给同僚添麻烦。温婉都一一一地应承下来。
“今天唤你进宫,还特意将皇上和皇后都请过来,主要还是为了另外一件大事。”大长公主这么一说,温婉自然是知道什么意思了。“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前些天温大人为着此事来寻我,我这才醒悟过来,竟将这么大的事情疏忽了。你一直与皇上一块儿听太傅上课,竟便将你拿男孩儿来看待了。”说着,回头朝着皇帝和温媛哂然笑笑。
“正巧,前两天平江侯来找皇上,为小侯爷与你请婚。我与皇上一合计。你们俩确实登对,琢磨着就在这几天,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不想昨儿个小侯爷又来说,原来你心中早有意中人,他自也有之美的君子之心,便忍痛割爱了。”
“你这丫头也真是的,怎的什么话都藏在心中不说。你这年纪,放到寻常百姓家,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了。有了意中人,怎么也不说一声,这让母亲我。还有皇上和皇后,怎么为你作主啊?”
“还有,这到底是哪家的公子,惹得我们婉儿芳心暗许,也不晓得来我和皇上面前吭上一声,请个婚什么的。真是大大的无礼,皇上可要先好好地治他的罪,才能将婉儿许给他。”
皇帝连忙说道:“皇姑母说的是。”
“婉儿?”大长公主用责备的目光注视着温婉,等着她道出那所谓的意中之人。
“我……”温婉从方才开始,就有如坐针毡。她自是不能坦言说是苏政雅,他们有兄妹的情份,这倒还是其次。主要是如今苏政雅“过世”已久,她不能引着他们往苏政雅没死那方面去想。而世子那边,她已经麻烦他太多了,不能再将他扯进这件事情来。
“婉儿?”大长公主不紧不慢地催促了一声。
温媛看出温婉在犯难,便笑着从旁说道:“皇姑母,婉儿是在害羞呢!不如回头让臣妾私底下问她,再告知皇姑母。”
大长公主却蹙眉说道:“诶,我们婉儿是巾帼英雄,怎会做这小女儿之态。看上哪家的公子,但说无妨。母亲在这里为你作主,马上请皇上赐婚。”
看大长公主之势,今日是非要她说出心上人是谁不可了。迫于无奈,温婉只能起身上前行礼,咬牙说道:“婉儿并无意中人,终生大事,但凭母亲大人作主。”
“哦?”大长公主扬了扬眉。“那为何小侯爷说你心有所属?”
“小侯爷花名在外,婉儿不愿嫁他,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原来如此。”大长公主看似终于认可了这个理由,轻颔首说道。“那母亲便为婉儿寻一位忠厚老实,又前途无量的夫婿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颜家】
在为温婉赐婚这件事情上,大长公主考虑了很多。在她看来,温婉知书达理,品性端方,聪惠过人。虽然立志入仕,却也没有太大的政治野心,委实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大长公主当初设计将温婉从苏政雅身边调离,放到皇帝身边,原意也确实是为着以后册封她为皇后做的准备。本以为,她虽然与苏政雅两厢情愿,但是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情爱,分离一段日子,自然便就淡忘了。但是事与愿违,她发现这小姑娘年纪小,主意倒挺大的。她的心一直不往皇帝身上转便算了,还打着主意拐着皇帝帮她往外面跑。
皇帝从小被立为太子,在重重宫规的监管下中规中矩地长大,他已经习惯了被人安排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放个主意这么多的,心又不向着这边的人在他身边,倒也不是一件好事。到时候,吹吹枕边风,保不定就会哄着皇帝与她对着干了。
这样的人,正可谓是放到外边了,可惜。搁在身边么,又觉得不稳妥。大长公主为此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放手,将温婉赐婚给尚书院舍人颜诩之。颜家乃贫寒之家,颜诩之又只是一介文人,就算温婉有什么异心,凭颜家的背景,也兴不了什么风浪。她之所以重用颜诩之,本便是博一个惜才爱才之名,如今再将爱女下嫁,不更坐实了爱才之心?
大长公主缓缓地点点头,暗暗打定了主意。
赐婚的圣旨下到温家,温家上下多多少少有些失望。虽说颜诩之也是原本他们特色的人选之一,但是比起之前主动请婚的平江侯府小侯爷沈君逸,颜家的家世差了何止千里。颜诩之的父亲早亡,家中也无旁的亲戚,全凭他的母亲田氏给人做帮工,供他读书习字,十几年来拉拔着他长大。
对于沈君逸请婚复而又辞婚的原因,温向东自然也是有所风闻。虽然责备了温婉几句,说她不识珠玉,但是老太君和老夫人那边,他还是极力瞒着的,不想她们太多地怪责温婉。只说沈君逸本便是风流公子,朝秦暮楚也在意料之中。如今大长公主赐婚颜诩之,也是好事,至少人家是朝廷中的新起之秀,前途无量。而且颜家门第不比温家,温婉以郡主之尊嫁过去,是下嫁,今后无论如何,主母地位是动摇不得,也受不了委屈的。
老太君对于这门婚事,也没有太多言语。在她看来,一个庶出的女儿,能得皇帝赐婚,嫁一个朝廷命官做正室夫人,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点头表示同意,便挥手让温向东操办婚事去了。
颜家的聘礼是尚书令上官大人奉旨过来下的,也算是给足了面子,撑足了场面。婚礼定在五月初,端午之后。对于大长公主此举,温婉倒也不意外。只是如今之势,已是骑虎难下,自己莫非真的便要就此嫁到颜家去么?苏政雅那边,又如何是好?心中纵然郁郁难安,但每天还是按时地去供职,兢兢业业地工作,并接受同僚的道贺。
这一日,书阁的重新编排工作终于圆满告罄。温婉做东,邀请阁里的几名杂役到城里的酒楼用膳,好好地犒劳了他们。宴罢回家,刚进房门,柳氏迎上前一边为她解下风衣,一边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
温婉答道:“今天结束了书阁的整理工作,大家忙了这么多天,所以请他们去吃了个饭。”
柳氏微微蹙了蹙眉:“你啊,虽然在朝为官,但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这些应酬,还是能免则免。等成亲后,或者可以让诩之代你出面。”
温婉没作声。
下聘的时候,颜诩之来过温家一趟。当初那个唇红齿白的小正太,如今也长成了清俊少年。五官端正,身材颀长,气质儒雅,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老夫人私底下说那是贫寒之色,必定是因为家贫,吃食不好,才会如此。不过如今为官得了富贵,多进些补,好好养着,过段日子就好了。
如今家中算是都已经承认了颜诩之这个女婿了,颜家那边也很看重温婉这个媳妇。隔三岔五地派人送东西过来,首饰绸缎样样皆有。用心倒有些昭然了,生怕温家这样的名门望族瞧不起颜家的贫寒。
“今儿个,田夫人亲自过来了,送了喜服和一对镯子过来。”柳氏引着温婉进屋,带她看过喜服之后,便从匣中取出一对碧玉镯子,递给温婉说道。“这是颜家的传家镯子,历来只传嫡妻。我看这镯子成色不错,该是名贵之物,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声,原来这镯子竟是颜家祖上从宫里得来的赏赐。”
“田夫人今天与我说了许多,原来颜家祖上也曾经大富大贵。颜家乃是杏林世家,世代以医术传家,悬壶济世。在诩之祖父那一辈,曾出任正四品的太医院院使。因为为官清廉,并无积蓄,告老还乡后不久便染病身亡。加上诩之的父亲死得早,只剩下孤儿寡母,不得已才家道中落。”
“说起来,田夫人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原本也是官家小姐,娇生惯养,居然能够流落街头,做粗活求生,抚养幼子,真正是令人敬佩。”柳氏说时颇有叹息,更多的则是对田夫人的赞赏。“或许也只有这样坚忍的母亲,才能教导出诩之这样有出息的儿子。”
听柳氏这么一说,温婉不由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情。她记得有一次为了庆祝什么事情,柴启瑞邀请他们去外面的酒楼大吃一顿。第二天,颜诩之便说他娘亲让他不要跟他们这些官家子弟走得太近。但是作为谢礼,还送了温婉一个手工精致的小香袋。现在想起来,应该便是怕颜诩之跟着他们吃多了山珍海味,会吃不惯家中的粗茶淡饭吧。
在这样的时代,能够独力抚养儿子十几年,而且养出个状元来,田夫人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母亲。但越是这样,温婉心中越是难安。她含辛茹苦了这么久,如今儿子功成名就,成家立业,也该是她安享晚年的时候了,却又偏偏摊上她这么个心不在焉的媳妇……就此认命,嫁去颜家,好好相夫教子,温婉自己心中有所不甘。想方设法脱身,面对这样一位母亲,又于心何忍。
像往常一样洗漱上床,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正想着苏政雅那边有没有风闻到她被赐婚这件事情,忽然窗外又传来了“啊呜啊呜”的怪叫声。想到小的时候,他曾经学虎叫作弄她,如今却成了秘密私会的暗号,不由有些哂然失笑。
起身下床,推开窗,苏政雅便像只灵活的豹子似的,“嗖”地一下窜了进来。一进来便揽过温婉的手,兴奋地说道:“我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巧合】
大半年不见,苏政雅又长高了许多。他小的时候,个头不高,虽说比温婉大上两岁,又是男孩子,但两人差不多也就是个齐平个。随着年纪渐长,模样没大变,这身高上的差距倒是日渐拉大。如今温婉站直了,也不过才到他齐胸的高度。温婉觉得仰望着说话有些累人,便拉着他到床沿坐了,说道:“坐会吧。”
苏政雅挨着温婉坐定,便捉过她的手放入怀里,额些兴冲冲地说道:“我这回回来,就不走了。”
“真的?”温婉欣喜异常。忽而听到外间传来细微的声响,心中方自一动,猜想莫非惊动柳氏了,旋即窗外“悉悉簌簌”一声响,然后“喵呜”一声小猫的叫声。温婉略微一怔,下意识地想到应该是司马嘉在窗外学猫叫。那看来真是惊动柳氏了,温婉起身站起,警觉地盯着门口,准备随时应付柳氏的呼唤。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随即便是轻轻地掩门声音,柳氏似乎回房去了。温婉站着静听了会,确定外面确实没有动静之后,才挨着苏政雅坐回身,方才轻声问道:“事情都解决了吗?”
苏政雅摇摇头,说道:“只是该查的都查过了,该做的准备也都准备好了,接下来便是所谓的‘成事在天’了。”见他说的时候,神情渐渐黯淡下来,温婉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问道:“怎么了,事情会很麻烦么?”
苏政雅低低“嗯”了声,迟疑半晌,握紧温婉的手,似乎在下一个让他很为难的决定。“我……你知道吗,想要我死的那个人,其实,是我娘亲。”
“是、是么?”温婉倒也不是很意外,只是心疼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事实的苏政雅。
倘若当年苏政雅与小皇帝两人真的调换过,那么苏政雅的存在就是大长公主的心腹大患。而且从如今看来,大长公主为此还施了一箭双雕之计,既除去这个障碍物,又将一干罪名全部推到江东王身上,而让自己置于一个弱势的位置。既坐稳了小皇帝的皇位,又使得他们一家获取了广大黎民百姓的同情和拥戴。
“我们在金沙镇两度遇袭,第二次逃生的时候,司马趁乱劫了一个人的腰牌,那腰牌……我曾见过。”苏政雅的脸色微变,似乎回想起了往事,转眸望入温婉的眼底,试图寻求一抹慰藉。“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温老将军遇害,温家遭受围困的时候,娘亲曾经遣了一队兵马给我,让我来解温家之围。”
温家就是在那一天,一下子从天掉到地,由盛及衰。那一天的每一幕,温婉自然都记得清清楚楚。
“跟那些人的腰牌是一样的。”
他的声音低低地发涩,温婉知道他当初洞悉这个讯息的时候,心里必定很迷茫,很痛苦。回握住他的手,柔声问道:“那后来呢,有没有查下去,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政雅没作声,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司马说我可能不是娘亲亲生的,我当然不相信。以前,爹爹和娘亲对我还是很好的。我不让他查,他却自己暗中去查探了。当年娘亲下嫁到相府,陪同出宫的随侍女官除了冯夫人之外,还有一位刘夫人。她们两位都是从小就跟在娘亲身边的女官,刘夫人耐心细谨,主管内事,冯夫人则冷静稳重,执掌外事。各凭所长,各司其职,是娘亲的左膀右臂。”
“我出生以后,自然由主管内事的刘夫人自然肩负起了照看我的重责。但是在我快满一周岁的时候,刘夫人忽然染病,被送回乡下老家养病,照顾我的工作便由冯夫人来接管。”
温婉听得心中一惊,莫非就是在这个时候,苏政雅和小皇帝被偷龙转凤了?“那有没有去找过刘夫人?”
苏政雅点头:“找了,但是她当年在回乡的途中便病死了。”
“哦。”这倒也在意料之中。
“这条线索断了之后,司马又突发奇想,说我可能与皇表哥在小的时候调包了。”苏政雅显然对司马嘉的猜测既无奈,又有些心悸。“皇表哥比我大一个多月,他一出生,他的亲生母亲黎妃娘娘就因为失血过多过世了。黎妃过世后,皇表哥就由黎妃的同宗妹妹盈妃抚养。但是不到一年,盈妃娘娘偶染风寒,卧病不起,病情日转沉重。经由娘亲建议,盈妃临终前恳请先皇将皇表哥过继给皇后娘娘抚养。这个时间,与刘夫人染病回乡的时间正好重合。司马便认定这一点,咬定我和皇表哥必定是被调包了。”
温婉听着也暗暗点头,她心中确实也这么想的。本来一岁不到的小孩子,五官都没长开,而且他们俩本便有着极近的血缘关系,长得像也不意外。加上小皇子一年里转了多少人的手,就算从中动了手脚,也少有人会发觉不对劲的地方。而且从苏政雅的讲述看来,在“调包”之前接触过这两个孩子的人,都已经散的散,死的死,根本没有人说得清道得明。
“那他可有查到证据?”
“还没有。”对于这件事情,苏政雅的心情非常复杂。若真是调包过了,那么他这么多年来,过的都是另外一个人的生活,那自己又是否是真实存在的,那种迷惘的感觉,很无力。倘若这件事情是假的,他还是他自己,那么要他命的居然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有混帐无用到连至亲之人都无法相容的地步么,这比前面一种情况更让他难以接受。
“不过还有一个巧合,就是皇表哥交给皇后抚养之后不久,当时的太医院院使也辞官告病回乡了。”
温婉心中一动,难道这位太医是发现了皇子被调包,怕引祸上身,才会辞官避祸回乡?“那可有去寻过这位太医?”
苏政雅点点头,说道:“寻过,只是这位太医也已经病逝了。不过,他还有亲人在世。听他老家的人说,老太医死后,他的儿媳妇带着他的孙子回京了,据说是为了能进京学上学。”
“京学?”温婉心中一动。“也就是说那位老太医的孙子,很有可能在京学?”
苏政雅说道:“可能。不过老太医过世已经有十余年了,算起来,他的孙子应该已经从京学结业了吧?”
“哦。”温婉沉吟着,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对了,那位老太医,姓什么?”
“姓颜,叫作颜禀林。”
温婉怔了怔,姓颜,京学,祖父曾任太医院使……该不会真的这么巧(!)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协力】
温婉怔了怔,姓颜,入学京学,祖父曾任太医院使……该不会真的这么巧那位可能知情的太医,就是颜诩之的祖父?!
苏政雅察觉到温婉愣了一下,连忙轻声问道:“怎么了?”
温婉有些迟疑,从苏政雅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不知道她被赐婚这件事情。而且,十之是司马嘉那边扣下了消息,故意不让他知道的。温婉想了想,还是决定相信司马嘉的考虑,暂时不说。“没什么。对了,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可能会先试着找爹爹……”他说话的时候有些迟疑。
温婉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觉得左相大人应该是不知道大长公主做的事情的。我还记得那天左相大人扶柩回京时的情景,整个人憔悴得完全变了模样,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大家看着心里都很难受。”
苏政雅点点头,说道:“从来,爹爹对我都是极好的……纵然是犯了错,他也护着我……”
温婉明白他的为难之处,若是他与皇帝当年真的被调包了,之前派人要杀他灭口的若真是太长公主,那么也就意味着曾经十几年的母子今后难免要站上对立的立场。这样的话,那一直被蒙在鼓里、将苏政雅当亲生儿子疼爱的左相大人,又将如何自处?
见他神情黯淡,温婉不禁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轻轻地抚摸,权作无声地安慰。苏政雅抿抿唇角,浮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揽她入怀,将下颔沉入她的长发,轻声说:“就是以后每天都可以来看你了,真好。”
“嗯。”温婉用力地回抱他。小的时候,冤家路窄,终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觉他像个自动搜索器一般甩也甩不掉。这几年来,聚少离多,却反而每每地思念起他来。温婉有些自嘲地想,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小别胜新婚吧。
两人叙了一会,相约明晚再会,才依依不舍地告别。送他们走后,温婉却没有回床睡觉,而是坐到窗前,等待某人的去而复返。果然不出所料,半个时辰之后,便响起了轻轻的叩窗声。温婉连忙起身过去开了窗,司马嘉便一个纵身跃了进来,身姿轻敏而矫健。温婉轻手轻脚地将窗重新合上,回过身,便听得司马嘉问道:“你知道我会回来?”
温婉淡然一笑:“你压着赐婚的消息,不让苏政雅知道,总会给个合理的解释。”
司马嘉会意地笑笑,随即肃起神情,正声说道:“我们蛰伏了三年,韬光养晦,接下来就是放手一搏的关键时刻了。赐婚这件事情,若是被他知道,必定阵脚大乱,不顾一切地会想要去先去解决这件事情。为了不致于多年之功,溃于一籄,只能如此,相信你也应该了解。”
“那你打算如何安排这件事情?”温婉问得有些好整以暇。
司马嘉肃然道:“我们的大事成败与否,就在这一月之间。若是能成,此番赐婚完全可以不作算。若是不成,就只能采取破釜沉舟之计。”
“成败的机率各占多少?”
“这个……关键就在于当今皇帝究竟知不知道偷龙转凤这件事情了。”司马嘉略微顿了顿,说道。“若是还不知道,那么没有二话,大事必成。若是早就知道,那就只有一半的成功机会。皇帝知道得越早,我们成就大事的可能性就越低。”
温婉会意地点头,说道:“以我看来,皇上即便是知情,也就在这一两年间,不会太久。”
司马嘉也认同地点头。“对了,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什么事情?”
“黎妃是皇贵妃,她生的皇子是皇长子,而且一出生就被立为皇太子,所以皇子出生的时候,除了内务府的记载之外,尚书局史学鉴那边也会有记录,而且还可能更为详尽。”
他这么一说,温婉自然就明白了。“你想让我去查尚书院那边的记录?”
司马嘉点头。“我相信内务府里的有关记载,大长公主必定已经动过手脚,但是尚书院那边她鞭长莫及,管不到。虽说我们现在已经有一定的把握和证据可以证明,但是作为呈堂铁证的话,还需要从尚书院那边着手。”
温婉轻轻蹙起了眉来,为难地说道:“虽说尚书院的文鉴和资料都由来收录,但是规矩严明,特别是本朝文献那边,没有尚书令大人的首肯,是进不去的。”
司马嘉笑着说:“这就要看温小姐的能耐了。”
温婉瞅了他一眼,心中无奈地叹气,看来她打定的将所有劳心劳力的事情都交由司马嘉去办的主意算是落空了。不过,为了自己的将来,她也该好好计划计划,为苏政雅他们的大事尽一份自己的力了。毕竟天南地北地分别这么久,他们一直凭着一己之力默默地养精蓄锐,如今难得有用得上她的地方,理该义不容辞了。
第二日,温婉提前到职,却史学的书阁那边溜跶了一圈。再次确定那边基本上是不随便放人进去的,尤其是存放大内文献的鸣凤阁,更是严密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想来想去,就只有从尚书令那边下手一途,但问题就是如何能得到尚书令的首肯?查普通史料,肯定是用不着进那鸣凤阁。
正发愁着,有人进来了,说要找本前朝的文选。温婉拿出誊写目录本检索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想到鸣凤阁如此绝密,看管的人必少。长年累月地增加资料进去,会不会因为人手不够,而疏于管理?
琢磨一番,觉得此计可行之后,温婉便开始四处宣扬自己在重整书阁上的成效。正好,之前来拿过书的同僚也证实了温婉重新编排后,确实提高了找书的效率。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终于传到了尚书令大人的耳里。他亲自过来看了温婉重新编排的书阁,又看她演示了一遍如何寻书之后,对此赞不绝口。当即便让各书阁都遣人到温婉这里来学习编排方法。
虽然成功地引起了尚书令的注意,但是这个结果却与温婉的初衷相违背,她是想自己过去教,结果却是人家过来学。但是很快的,温婉便发现派人过来的书阁之中,并没有鸣凤阁,看来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正当温婉寻思下一步计划的时候,事情却出乎人意料之外地一下子峰回路转了。
皇帝忽然想要看有关黎妃娘娘和盈妃娘娘的记事,不想内务府的记录有所缺失,于是便派人来调取。尚书令奉诏自然马上命掌管鸣凤阁的梁都事去调卷出来,谁知梁都事找来找去找了大半天,就是找不到那一段记录。
鸣凤阁乃是文献重地,向来严格看管,没有皇帝亲旨,谁也无法从其中带走一纸一字。如今却不见了一本案册,兹事体大,梁都事当即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来寻尚书令告罪。因看管不力,导致皇家档案遗失,这可是天大的罪名。而且若皇帝震怒怪罪下来,第一个倒霉的不是梁都事,而是尚书令。
尚书令惊慌之余,想到鸣凤阁这么严密的看管,百年不曾出过纰漏,没可能会遗失整卷案卷,或许是放在哪个角落一时没有找着。这个时候,尚书令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在编排书籍上众口赞誉的温婉。而且温婉是御封的郡主,皇室中人,让她接触鸣凤阁的案宗,也无伤大雅。
于是,尚书令便立刻私底下急召了温婉过来,让她协助梁都事重整鸣凤阁,尽快找到皇帝想要的那份卷宗。另一方面,由他出面,想方设法将皇帝那边推拖到三日为期。(!)
【第一百六十八章 秘宗】
温婉进入鸣凤阁协助寻找卷宗之事,一来不能让院中其他人知道此事,二来更加不能让皇帝那边知道卷宗不见的事情,所以,尚书令便在明面上放出消息,称温婉最近协助普及重排事宜,过于操劳,所以特许她在家休息三天,好好休养。
但是就算尚书令将这件事当作绝密之事处理,并且做了一系列的举措对外掩饰温婉进入鸣凤阁的事实,但是温婉进去的时候,照样要依制在守卫处做好备录,还要经过三道搜身,才能正式进入。
鸣龙阁里书的编排顺序,比温婉想像中的要整齐。基本上是按照年份来排的,所以说是要温婉来重新编排,事实上就是多个人,帮忙一起找那卷失踪的案宗罢了。
温婉与梁都事一道,将整个鸣凤阁细细地查找了两遍,仍然还是不见那卷案宗。而且奇怪的是,关于黎妃进宫,得宠,以及后来殡葬的记录都有,唯独没有生子那一卷。温婉思来想去,觉得这实在是过于凑巧。以鸣凤阁的严密守卫,除非皇帝下圣旨,不然不可能有人从中带走卷宗。既然没有调走,那么就必定还在阁中。之所以找不到了,那极有可能,就是被人故意藏了起来。
温婉向尚书令提出请示,希望能调看一下鸣凤阁的进出记录那一段时间里有什么人来过。尚书令如今已经是束手无策,只要一说对找到案卷有利,便二话不说地同意了。于是,温婉相当顺利地看到了登记历年访客的记录。不出所料,上面果然有“颜禀林”的名字,而且就在他告老还乡前不久。
温婉不是没有想过是被大长公主藏起来的可能性,但是她翻遍了记录,从皇子出生,直至如今,大长公主都不曾进过鸣凤阁。而且如此重要的事情,她连左相大人都瞒着,更不可能会让其他旁的人代行。看来大长公主对于这件事情谨慎得很,不留下丝毫证据。常言道做贼心虚,往往别人没有怀疑到,倒是自己先暴露了。大长公主却是完全没拿这事当回事,泰然处之。或许也正是如此,所以事隔十几年,若不是这次下杀手出了岔子,估计也不会有人怀疑到真假皇子的内幕上。
温婉将鸣凤阁的各个角落重新找了一遍,连房梁上都请梁都事借了梯子来,亲自爬上去细细寻过,还是没有找到。温婉再三思虑